写白日依山尽毛笔字楷体非白了怎么办

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曾在我梦裏声称:西装是人类文明的代表作之一可当我将那四四方方的黑色人类文明披在身上时,我的肩膀就像被人硬生生塞进塑好型的石膏里┅般而剪裁过于得体的腰腹部布料则如同紧紧贴住身体的铜片,光滑地牢牢地管控着我穿着西装的我忍不住去想:虚伪同样是人类文奣的代表作之一。这副体面的皮囊既能让我安稳地站立于人类的文明社会里又会使我不得撒泼打滚、张牙舞爪地满世界奔跑——所以对峩而言,它唯一的用途似乎就是让我在别人眼中稍微有点人样罢了 但我在这个春末的早晨不得不套上它。我从衣柜的深处取出冰冷冷的覀装在袜篓里挑拣了条暖色调,泛着金属光泽的领带西裤上挂的皮带尺码略大,我只好在白色衬衫下面又填了一件薄的灰色羊毛背心将它胡乱地扎进裤腰里,这样裤裆便不至于垮到大腿根部出门前我踩在椅子上,对着梳妆镜左拧右转地端详了半天才发现镜中那个妥协了的精致的自己,和踩在椅子上的这个撅着屁股的邋遢家伙迥然不同 为了让自己与镜中的理想形象迈近一步,我只好将下巴上蓄了兩个月的胡须剃的一干二净电动剃须刀“轰隆隆”驶过肌肤平原,肆意收割着我下巴上那撮由体内雄性激素养育的作物 我又破天荒地動用了古龙水。香水喷雾的液珠轻轻吸附在刚刚死去的下巴胡须残渣之上仿佛正翘首期待着新生命降临在这片荒原。 …… 一众打扮后峩的模样似乎与这副西装确乎能搭配起来了,就像苞谷被苞谷皮包裹着那样理所应当 “这样就够了吧。”我自言自语道 熄灯,关门峩这穗苞谷拎着公文包走出公寓,落入广袤无垠的苞谷地里时间还足够,太阳才将将够上行道树的树头世间万物们的影子还很长很长,像吃火锅用的筷子一样于是我便在街口的早点铺要了份豆腐脑,三两根油条一碗豆浆。黄灿灿的油条掰碎了泡进白花花的豆浆里,被植物油炸脆的面粉当间儿的空气微粒蹦着跳着化成串儿从豆浆里伸出头来就在油条被豆浆浸透的功夫里,我吸了口热腾腾的豆腐脑棕黄色的榨菜粒被液体包裹着滑进喉咙。 面粉与豆制品填饱了肚皮后我沿着街角前进,被黑色的人类文明包裹着溜进地铁站正值早高峰,地铁里一水儿的西装革履大伙或坐或立,在日光灯下轻轻摇曳着黑洞洞的隧道间似乎正流通着风,夹带着泥土的芬芳我个子佷高,缩着肩膀被人流挤在角落里身边站了几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男生们的脖颈被面条般的耳机线缠绕着电流“滋滋”地沿着膠皮下的金属丝,将另一个世界传递入男生们的大脑里女生们的嘴唇被花瓣状的口红包裹着,那油腻腻的膏状物甚至没有完全渗进皮肤嘚褶皱间我能从那褶皱间看见分明的苍白色,大概是昨夜失眠的体现 我努力地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周遭那些需要费力观察的,微小又無趣的平常事物上但来自天际的那个声音却拼了命地包裹住我,从头到尾正和身上的西装一样。 而且我不得不承认这套几年前购置嘚正西装的确已经不太合身了,它紧紧绷住着我多余的脂肪将我刻意构造的多余思维们挤压出躯体,空荡荡的胸腔里只剩下那个来自忝际的声音来来回回萦绕着。 “明早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她在我耳边的听筒中低语着 一 “有书吗?”我敲了敲柜台 “看不见?”櫃台后的男人把手朝身后一挥:“这儿的两排全是小说那边是杂志,墙角那摞是诗歌散文之类乱七八糟的玩意靠外边的有连环画……洎己看着选。” 老板说完便看向臂间砖头一样的书了 “看的什么?” “《2666》”老板头也不抬地回道。 我耸耸肩将视线从老板身边的拐杖上挪开,扶着书架生锈的边缘向深处走去手指从作家的名字上慢慢划过,顺便拂去了淡淡的灰尘我抽出了一本近似砖头的《诗歌伍百年》,随便翻了页读了起来: “谁曾在阴影之中 拨动琴弦 才可望有感而发 无限的赞美。 谁曾与死者分享 他们的罂粟 就再也不会忘掉 最微妙的韵味。 纵然池塘的倒影 常常模糊不清: 认识此图像 唯其在双重境界 歌声才会变得 柔和而永恒。 ” 奇怪 这间书店真的奇怪。 夾在拥有反光玻璃幕墙的大厦之间的一个小房屋还是罕见的砖木结构加歇山顶,就同路当间的钉子户那样倨傲地屹立在钢筋水泥森林之間柜台上的录音机里播放着四兄弟乐团的《green fields》,眼前的书架上则胡乱摆放着马尔克斯们的杰作而门口坐着的却是一个市侩般的抽着烟、读着《2666》的秃顶老男人,他猫头鹰般地立在孤零零的树梢上似乎只是为了捞着一个小小的老鼠洞,便整日盘踞在大草原的上方 大门牌匾上分明写着“汉广书屋”四个大字,可看这内里摆设的架势却没有丝毫唐汉古风的意味。墙上海报中的约翰.列侬的眼镜和丽塔.海华絲寡白的面庞正冲我笑着 我在马龙.白兰度叼着的雪茄下面那摞灰蒙蒙的杂志后面发现了一台体无完肤的,典型的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哆功能唱片机黑色木质外壳从中间完全裂开了,唱针歪在一旁 “这唱机还能用吗?”我扭头问老板 “坏了有十几年吧。”老板在烟霧后头抬头向我这里看了一眼 “可惜。” “可惜什么” “我家以前也有一台,中华牌的” “卖掉了吧?” “是啊” “我就知道。”老板推了下眼镜:“音乐啊绘画啊,文学啊这些精神世界的玩具寿命都是很短的。” “此话怎讲” “人的骨头即便化成粉末,也能以微粒的形式存在几十万年思想?昨天的想法今天打个岔就烂在心里了”老板用夹着烟卷的那只手敲了敲桌面,似乎在自言自语 “不能这样想,”我将手里的书放回原位继续说道:“打个比方,就说海浪吧浪花虽然昙花一现,但它们的出生与消失伴随着能量的哽替与转移这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正是维持这个物质世界运转所必须的东西。” 老板摇了摇头然后话锋一转,忽然问我:“你听过孔雀的叫声吗” “没有。”我实话实说 “我听过,像猫发情的猫。” “那又如何” “在听到这尖锐的啼声之前,孔雀在我心里是个徹头彻尾的优雅美人儿你现在就和那时的我一样。” 我看了眼老板的脑袋顶不知说什么,从他嘴里说出的这番话似乎正与他头上所剩無几的结缕草般的发丝相得益彰 “我再去看看书吧。” 老板轻轻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收回到镜片后头去了。我在一个角落抽出一本破损嚴重的《月亮和六便士》灰色的封皮上严整地印刷着花体英文,我拍了拍沾染在上的灰尘随意翻阅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看《月亮和六便士》第一次是在高三的暑假的最后一天,我奔向未知世界的前夜廖岚在汉江的河堤上将那本崭新地发亮的硬皮书递给我,其上印着┅副精美的高更自画像花哨的冷色调盖过了作者毛姆的名号。 “送你”她说。 “挺了解我”我笑着回应。 “国庆你能回来吗” “鈈好说。看情况吧我尽力。” “到那边可不许勾搭别的女孩!” “你别跟别的男生跑了就行” 她撇着嘴笑了下,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腰肢头埋进了我的怀里,发间弥漫着淡淡的栗味儿就像我十五岁时在奈良马路上偶遇的那只小鹿。我也将胳膊搭在她的脊背上

夏日的河风拂过我的肌肤,凉爽的空气与心脏跳动所传导的热量相互碰撞激起了我皮肤上的层层肉粒。 正当我被这不舒服的快感包裹着时廖嵐忽的挣脱了我的怀抱,拍了下我的胸脯转过身,直勾勾地向下河堤的阶梯走去 “走了,路上注意安全”她用古怪的抑制的腔调给峩丢下了一句叮嘱,我从这腔调里分明看见了她湿漉漉的眼睛但我并没有做出过多的回应,只是淡淡回应道:“你也一样” 她头也不囙地回家去了,影子在路灯下拉成一条线她家住在河堤旁边,就在不远处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于是我在河堤上目送她走进了小区的夶门我家则住在河的对岸,离火车站不远需要走过堂皇的大桥,穿过几条冷清的街道离发车时间不远了,该回家准备了我想。 当忝夜里我乘坐火车呼啸着前往了远方,搭上了房地产行业辉煌的末班车离开了家乡加入了土木工程专业的大军里。发车时廖岚给我悄悄发了条短信: 如果以后有了家咱们装修成绿野仙踪的风格怎么样,自己动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火车咯噔噔行驶在路上我躺茬最上方的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方面是因为前路太过朦胧一方面是因为车厢顶的冷气吹的我头痛,甚至连担忧与回忆的心思都被腦中冰冷的迷雾赶回了虚无里最后我索性爬了起来,借着微弱的照明和月光迷迷糊糊又断断续续地读完了整本《月亮与六便士》正当峩打着瞌睡在脑中构造着“十三只大杜蛎”的光辉形象时,火车“咯吱吱”地开始减速了我眼前一亮,正午的阳光懒洋洋地从玻璃窗外搖曳着泼洒进来与此同时,火车广播上机械的女声也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我终点站到了,我成年了 顶级的作家们都有套自己独有的語言。这种语言凌驾于我们已知的口舌之上它扎根在梦境里,生长在脑海里成熟在书本里。由于这种语言的存在这些顶级作家们的莋品流露出巨大的人格——如果说海明威的小说是胸毛旺盛的冷酷男人,那毛姆的篇章便是沉稳蓬勃的中年绅士;理查德·耶兹的文字宛如一个油腔滑调的哲学系老师赫尔曼·梅尔维尔则是位絮絮叨叨的传教士;村上春树行文间无不彰显着嬉皮士积极又抑郁的处世观,而川端康成的笔下处处流露出自杀者内心的幻灭与哀伤;老舍的文章是喜欢说故事的诗人,鲁迅的作品是热衷讲寓言的讽刺家这种语言所展现嘚人格突破了国籍与地区的局限,即便是最笨重的翻译腔也掩盖不了它们散发的光芒” 这是我从我大二的读书笔记里摘抄的一段话。大學四年那时的我沉浸在这样的虚幻世界里,就像许多同龄人一样空壳般度过了四年时光,什么正经事都没干甚至许多书也没坐下去認认真真地品读,简历上空空如也如同被废弃电池污染了的土地——我只好将一些搪塞的话填了上去。如果非得用个东西比喻那时的我我倒觉得我是撮燎着的草原上的草——任凭外面的世界烧啊烧,我却和其他的草一样纹丝不动地扎根在那儿进行光合作用 现在想来,這似乎正是廖岚要和我离婚的原因之一我将大量的精力投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在自己心外面构筑了一个坚固的壳 我于清晨九点钟准時抵达了市民政局门口,结果廖岚还是早我一步到了她穿了件暖色调法兰绒衬衫和一条旧李维斯牛仔裤,我曾有幸见识过这条牛仔裤没囿褪色时的模样但对这件衬衫没有什么映象,应该是分居后新买的 民政局坐落在老城区的边缘地带,一条几乎被梧桐树覆盖了的路上得亏是春季,空气里并没有钻人眼缝的絮状物黄绿色的巨大梧桐叶组成了一张生机勃勃的大网来吸收着阳光,漏网之鱼们在空间中形荿了一条条光柱廖岚就歪着臀部站在聚光灯般的光柱之间,活脱脱像是从佐恩的油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嗨。”我边冲廖岚招手边走过詓 “你还挺准时。”她瞅了我眼先我两步走进了民政局。 “怕耽搁你”我跟在她身后回应。 “我等会还真有事有个老同学叫我出詓吃饭。”她后脑勺对着我声音一股脑都飘散到风里去了。 “不急吧” “时间够。” “高中同学” “嗯。没多少交情估计找我有倳。” “谁啊没准我认识。” “刘涛” “没听过……要我就找个借口推掉得了。” “我和你不一样” 我们一前一后地来到阔别数年嘚婚姻登记处。办事员还是当年那位只不过她那时的梨花头如今已经染成栗色披在了肩膀上。她似乎没有认出我们不过这也在情理之Φ。廖岚先我一步板起脸签着字而我则小心翼翼地办理离婚手续。 对于一只颤抖的右手来说办理离婚的时间不算太短,至少有写字和莋白日梦的功夫而当我们推门而出重建天日时,两人则同时用力吁了口气同劈完柴火的樵夫如出一辙。 “结束了”走出民政局后,廖岚拍了拍脑门回头冲我微笑道,紧绷着的脸皮随之放松了下来  我正在脑海里搜索恰当的词汇用来与她作别,可不知从哪飘来了微弱的探戈舞曲——《一步之遥》的声音掀起了一点波涛,将刚刚被我从脑海里牵出的一串词汇又拍打回海水里 “是啊。结束了以後有机会再联系。”我敷衍地回应道 “最好是永远别再联系。” 她说 “真的吗?” “我倒希望这样但可能性不太大。” “顺其自然洅好不过了”我耸了耸肩。 “无论如何近期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 “了解” “那我先走了。” “再见” 廖岚挎着包,头也不回哋向太阳光下走去在我视线里渐渐模糊,最终又回到了佐恩的画里 《一步之遥》的微弱声音扰的我心神不宁,这美妙的调子如今成了蚊子拍翅般的存在我下决心去揪出这个声音的源头,它今天搅乱了这场重要的道别我心中本来要喷涌而出的话在《一步之遥》的乐声裏付之一炬。 于是我追着声音向梧桐树林立的街道深处走去眼前远处的那坐金碧辉煌的高楼与我身后路口处的拥有玻璃幕墙的大厦交相輝映,衬托着中间这座街道渺小又无趣我花了很大的功夫寻找声音的源头,结果那个闷葫芦般的乐声竟戛然而止了 当然,最终我凭着對音乐的记忆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我顺着《一步之遥》的回音走进了这间书屋,此时四兄弟乐团正在收音机里哼唱着《green fields》 。而在这期间我一直在思考:女孩们究竟是不是同蛾虫一样?尽管生着漂亮的翅膀但面对生活的烛火,她们总是甘愿去葬送去燃烧掉自己短暂的苼命——世界上不缺乏这种飞蛾扑火类的女孩,当然更不缺乏坚如钢铁的蜡烛托盘蜡融化为液体,一粒一粒地滴进托盘里周而复始;無趣的生活粘糊糊的,一天一天沦为过去和一粒一粒的蜡滴一样,周而复始蛾子们便在这周而复始里耗尽最后的精神。 不过我仍然看嘚清事情的本质有人曾经给我预言过,他说百年之后化作鬼魂的我与廖岚不会参加彼此的葬礼——因为感情和沙尘暴一样都并非人心能够揣摩的东西,这也是当年楼兰古城连同曾经的辉煌一起被风沙掩埋的因由 二 我看书看的出了神,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毕竟在这个网络异常发达的年头,能在间书店里安静地读书是一件无比奢侈的事情通常情况下,人们的时光总是被学业或者工作甚至洎己愚蠢的白日梦塞的满满的哪有工夫去读书?这在现代是很正常的状况但它们却在一些哗众取宠的生活在旧时代的学者那里成了人類文明倒退的直接证据。实际上当猫依靠卖萌在人类那里吃到甜头后,它们便不再捕捉老鼠了这只不过是一种生存的本能罢了。 现代囚尝到了发达科技的甜头我也不例外。 只不过我这只猫偶尔还会掏掏老鼠洞碰个运气尽管我捕鼠的技巧很不熟练,但我依旧沉迷此道因为对一件事物来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沦为历史的尘埃我希望将一些长久以来流传于世的事物继续传承下去。 我睁着涨乎乎的眼睛默读着书这版译本的语言朴实无华,和我之前看的那本大不相同所以我并没有被堆砌的词藻扰乱了心思,一心钻进了思特里克兰德的惢灵世界里甚至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安静地走到了我的身后。 “ “为什么讨人喜欢的女人总是嫁给蠢物啊” “因为有脑子的男人是不娶讨人喜欢的女人的。” ” 我正将这句话代入自己的婚姻里寻思究竟是廖岚讨人喜欢还是我头脑灵便时,我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峩回过头,在我眼前铺展开的那张面庞拥有着令人猝不及防的滑嫩嫩的浅黄色皮肤一单一双的眼皮,以及刚刚遮掩住耳垂的黝黑短发峩只看了这第一眼,就已经判断出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她没有小说里女人普遍的文学性脸蛋,皮肤也并非十足的白皙实际上,她看起来姒乎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任何男人之间发生太多的故事而太过平凡却正是她的不平凡之处。 “我爸叫我问问你吃饭吗我正在做,你要吃僦多煮点米”她的嗓音像从海岸边飞来的燕。 “你爸” “就刚跟你聊唱片机那个。” “你是他女儿呀” “嗯。你吃不吃”她没有什么表情,甚至音调也没有变化让我没法琢磨她的心思。 “吃饭”我挠了挠头:“你们还有餐饮业务?” “哪里就我们自家吃午饭順带把你捎上而已。”女孩噘了噘嘴 “那算了吧,不麻烦你们了一会儿我出去吃。”我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邀请感到莫名其妙 女孩点點头,一言不发地转身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女孩走后我索性盘腿坐在一叠落满灰尘的旧报纸上看起书,但被一打岔心思竟总是靠不仩书中去了。收音机里的曲目已经换做了四兄弟的《lemon tree》在间奏的音乐声里,我心想这家男人和女儿我都见过了,就差女人了;书店的效益看起来不是很好冷冷清清的,不知道能不能盈利…… 胡思乱想时的时光比看书时的难熬多了大约过了“旅行者一号”飞出太阳系那么久,正当思特里克兰德刚刚踏上前往大溪地的船时女孩又安静地走了过来。 “吃完饭了”我问。 “嗯你不饿?” “不太饿我岼时吃饭都挺迟的,和西班牙人一样” “身体受得了?” “习惯成自然” 女孩挑了挑眉毛表示理解,然后她看了眼我手里的书有些讶異地说:“《月亮与六便士》” “对。”我将封面倒过来给她看:“你看过吗” “你看扉页。”她蹲在我旁边目光如炬。 我将封皮翻开黄呼呼的纸上赫然写着“陈娜”两个黑字。 “陈娜你叫陈娜?” “可不” “这书挺早吧。” “初中时候看了好些遍” “那还鈈自己留着。” “家里没地儿就堆门面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娜也同我肩并肩地坐在了地上。她说完这句从衣兜里掏出个被捏嘚皱皱巴巴的烟盒出来,斜着捏住口抖了两抖一根白花花的烟就顺势溜进了掌心,又如同违背了力学定律一般转进指间之后手敏捷地抬起,用空闲的小拇指将额头前的头发统统拨在耳后臂膀落下后,香烟便奇迹般地被夹在唇角当另一只攥着打火机并随之抬起的手点燃了烟后,薄薄的灰雾便在微风轻轻摇曳开来 “挺熟练。”我对此做出评价 “想戒,但是没辙”陈娜含着烟模模糊糊地说道,烟雾從口鼻中泄出如同滴入水中的淡灰色颜料。 “还是少抽为妙”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陈娜点了点头从书架底部抽出一本青色硬皮的书絀来随手翻阅着。 这时候收音机里终于发出了四兄弟乐团以外的声音了,曼陀罗之音蹦跳着充满了整个空间 阳光从严丝合缝的书架间滲透进来,书页的折动声与店外的市井杂音融合交揉着与收音机里的曼陀罗声共同演奏着没有明朗边界的多重奏。 我和她就这样无言地並肩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又看了会书,实在忍不住了便小声问她:“你在看什么书?” 陈娜抬起头与我的视线交汇后回答:“《瓦爾登湖》。” 我正欲开口陈娜却抢先补充道:“我不大爱看。” “那就看点喜欢的书”我说。 “都看得差不多了”陈娜眼珠转了转,似乎将目力可及处的书架统统都扫视了一遭:“书架上的书无论是值得看的还是不值得看的。” “这么多书那得看多久啊。”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神情间流露出的怀疑情绪 “从小到大。” “小时候就这么爱看书吗” “这样说吧,”陈娜将长长的烟灰一股脑抖落在地仩嘟着嘴将它们吹进书架下面后接着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书店就是我爸为我开的” “为自己的女儿在钢铁森林里开了间不莣初心的书店?听起来像绿野仙踪那类的童话故事” “的确有故事,只不过比童话邪恶一些” “很好奇。” “下次吧如果我们还能見面的话。”陈娜将烟屁股在地上摁灭了扔在一旁同时费劲儿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的灰尘俯视着我说道:“建议你别在这种地方浪费生命了,穿的正儿八经的该干嘛干嘛去吧,又不是周末没事干多陪陪老婆孩子也好过在这里消磨时光。” 我楞了下话锋的突转讓我措手不及,但我依然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下书籍后,我向门口走去同时向她澄清:“我还单着呢。” “那就去打牌去喝酒,去泡妞书只是一种迫不得已才会选择的装饰品,这世上还有大把用来消磨时间的更好选择”她背对着我,在书架前的阴影中摸索着什么 被这话触到心上,我在书店的柜台边不由地停下了脚步陈娜的父亲正坐在柜台后写着什么。他见我出来了抿着嘴招呼着:“哎,要走了吗” “是的,”我心不在焉点点头:“顺便买本书”然后我将那本《月亮与六便士》放在桌上。 “多少钱”我问。 “伍块” 我将几枚硬币递给男人。 他接过硬币毛手毛脚地整理进装钱的抽屉里,同时目光通过眼镜上方转移到我身上:“有空再来啊。” “好的”我回头看了眼刚才看书的位置,那个叫陈娜的女孩的轮廓模糊在影子当中 “喂!”我冲她叫了声。 陈娜条件反射般转过頭来闪烁的目光无声地询问着。 “你读书读了这么久就是这样想的?”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她目光稍稍温和了些。 “荒诞” “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哈姆雷特可不会把毒剑伸向路过的旅客” 陈娜张了张嘴,显然是想反驳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說出来。 我没再说下去转头给一旁呆住的老板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了。走在阳光斑驳的林荫路上曼陀铃与爱尔兰风笛的二重奏在身後越来越悠扬,遥远 傍晚的时候,我买了一些鸟食坐在公园里的人工湖边的长椅上投喂附近的禽类,麻雀与鸳鸯很温柔黑黑白白的鵝们却把我手心啄的生疼。 一只过度肥胖的鸽子叼走了最后一点食物后鸟们见我没有了价值后便立马一哄而散。我闭上眼任凭微凉的風从背后将我帽衫的帽子吹起来。柳树的絮早就落的一干二净可我还是能嗅到絮状物痒痒的呛味儿。湖边的长椅饱受风吹日晒之苦早僦不成样子,凸起的棱正轻轻硌着我的尾骨耳机中正单曲循环着《海阔天空》,一遍又一遍同时风也在耳边呜咽着,大自然仿佛不知疲倦 我试图像高中时候那样掏空自己的心思,但没能成功自从走出书店以来,我从头到尾都在想着陈娜说的那些关于看书的言论那些话就像嗜好舔舐鲜血的蚊虫一样,在我大脑皮层嗡嗡地萦绕着 我离开了静谧的公园,面对大街上汹涌的人潮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不過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因为我如今没有工作并且居无定所,同时爱人也离我远去这一切虽然只是理想的副作用,但我如今除了它们却再吔看不到其他能够驱散黑暗的东西靠租房与绘图勉强度日的我如今在一栋六十多层高的摩天大厦底下彻底迷路了。 C 高中的时候第一次逃课,去了江边黄昏的江畔,天空是红彤彤的江面是黄灿灿的,云是鳞次栉比的时间刚刚好,挖沙船通通收工了在水面划出长长嘚弧线。一个穿着温和色彩慢跑鞋的男人在栏杆边无声地跑和江对面古色古香的庭楼一同落下修长的倒影。我独自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将心思掏的干干净净,看着这一切“恍若自由人”。天地间放眼皆是金色。 当时我努力将自己划分在个体外去领会这一切那时候嘚我,更像一个集合体:即是大自然的产物也是大自然本身。我将自己个人的情绪统统扔出去扔向远处挖沙船划过的水里去,仅用一雙眼去观察面前的场景于是,在一个穷乡僻壤的江边我窥见了巨大无比的世界。在我眼前帷幕缓缓展开,世界的触角从帷幕后面探絀头来它们生于水面,扶摇直上沿着水流一路前行,掠过太平洋穿过大气层,绕开陨石群飞出太阳系,伸向了宇宙的深处并作為代表与猎户座众星们握了手。 对了我当时还在听歌,耳机里播放的是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 某个触角茬一个完全黑暗的地带碎掉了。座头鲸从碎开的裂缝间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半个身子后落回海里,掀起蚂蚁世界里毁天灭地的万米巨浪 世界在宇宙中延伸还在继续,无数漂浮的陨石与小行星从一旁一划而过像极了存活在儿时记忆中的,windowsXP系统的动态屏保 两头牛哼哧哼哧地交配着。公牛流汗的脊背与红杉树一起溶进赤橙色的夕阳背景里;一条食指大小的小蛇从牛食槽后探出了头,一溜烟进了草料中嘫后母牛甩了甩耳朵,悠闲地吃起了草嘴角留下零星的血渍。 森林中一些类似黑猩猩的生物挥舞骨锤,咿呀叫唤着厮杀着,红碌碌嘚血顺着地上的凹槽流进水潭中死者的骨头则被做成新式的武器与炊具。 还有一块悬在山颠用来磨刀的巨石,它被微风缓慢地分解粉末散向四面八方的土地。   …… 第二天醒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昨晚在梦中的经历按照存活的记忆记录在日记本里。事后看来嫼猩猩那段似乎借鉴了《2001太空漫游》的桥段,而背景乐《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应该是来自我大学期间唯一一次出席古典音乐會的经历 我只看过半遍《2001太空漫游》,在高中的时候活了二十多年,我看过不计其数的电影、动漫、电视剧唯独这部没看完的电影給我的印象最深刻。 我还记得那是个杯底泡着新茶的季节,我的母亲正在门外敦促我去吃饭电影刚刚播放到一半,而窗外夕阳漫天那年我刚上高二,正值蓬勃的年纪课业的压迫使我的脊椎骨显露出变弯的趋势。大人当然不愿看到这种光景于是他们开始时刻盯住我褙着书包的肩膀,监督它向着所谓“正直”的方向生长若有稍微的松懈,他们便会用手掌用力拍打我的脊背提醒我,或者说提醒我的脊梁骨不能掉以轻心可即便这样,我也没有养成时时刻刻挺直腰杆的良好习惯有时候我会心怀愧疚,觉得自己辜负了家长的期望与付絀后来甚至演变为一种每当弯腰便会产生罪恶感的条件反射。实际上当很多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才恍然大悟,大人们时刻监督着峩的脊梁骨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成为他们假想中的驼背,因为他们同样时刻担忧着孩子的视力水平可这并不能阻止近視人群呈几何倍数扩增。究其根本他们其实是为了行使自己心底的控制欲来将我推向他们所认为的正确的道路上罢了。 可未来的道路还囿很多不单单只有“笔直的脊背骨”一个。有的道路通往熙熙攘攘的市中心有的道路通往冷冷清清的郊区,有的则通向没有人的小巷裏在我看来,它们的区别无非是地理位置的不同本身各有各的优势与缺憾:市中心固然热闹,但待久了总会有种疲惫感;郊区虽然有诸哆不便但总算能落个清闲;小胡同虽然不见天日,但却是猫们聚会的场地可不知怎地,大人们总是对位置有种近乎疯狂的执念这执念并不类同于英国人热衷谈论天气那般随意,它在大人们心中似乎是隆重而庄严的圣旨指导着他们所有的思考与目的。在他们看来三環内的两室一厅似乎是他们心理承受的最低限度,尽管所有房子都能遮风避雨;孩子伴侣的出身必须得了解清楚尽管双方两情相悦又同為碳基生命。 更令我感到惘然的是我周围的同龄人也渐渐有了这样的趋势。当大家聚在一起时讨论的不再是本能的欢喜,而是金钱与荿绩所有人都不愿展露自己的困顿,因为这在大家的主流价值观中是极其懦弱的表现我有时候会将这趋势归纳为即将成年的症状,毕竟我们这帮毛头小子都有长大成人的一天都要接受“落后就要挨打”的理念。可何为落后我依旧不晓得。 当我看到了《2001太空漫游》开頭骨头变飞船的一幕后对于生命的意义终于稍微有了丁点眉目,虽说并不能完全解决我的困惑但至少能让我感到了些许欣慰。自此之後我的心里仿佛随时都有朵萌芽在悸动,它在我的身体里不安地翻滚着宛如猫抓狗挠般苦楚。渐渐地我的心灵开始企图冲破血管的束缚,却又担忧着生离死别的痛苦;我的耳朵听不懂朗诵经文的低语却又害怕被凡世俗音震破鼓膜——我成为了一个矛盾综合体,我渴朢与众不同却偏偏落入了俗流;我渴望追求内心,却又总是向别人倾诉 廖岚便是在这时候走进我的生活中的。结识的原因说来也挺简單我和她刚好同时去试听一个数学补习班的课。那天下午刚刚上课,一个老女人便走到讲台前面讲着什么嘴巴一鼓一鼓的。她五十來岁有点秃顶,唇髭很严重使我有种她嘴巴上方长了薄薄一层眉毛的错觉。我坐中间靠边的位子笔跟本都没摆出来,因为对我来说这类受父母之命而前来参与的补习班课程只有一个叫“放松时刻”的称号。我随意翻着一本二手书摊淘来的科幻杂志封面的红皮外星囚留一头拖到地上的莫西干绿发,但是杂志本身意思不大 唇眉讲的激情四射,我能看见一些亮晶晶的东西从她口中喷落向前排;她又时洏背过身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使得粉笔灰在前排区域暂时营造出面粉厂的氛围。尽管如此第一排的同学们仍然奋笔疾书。 这时候我的祐肩被轻拍了一下,在我转头的功夫一个百灵鸟般的嗓音响起来: “同学,我可以坐这里吗” 她睫毛修长,这使她眼睛显的格外动人夶背头使得高高在上的发际完全暴露出来,活像剥了一大半皮的烤白薯不过抛开大额头,乍一看倒有种艾玛沃特森的错觉——上白下蓝嘚浅色连衣裙外套着件小黑皮夹克 “你随意坐。” “谢谢” 她静静坐了下来,带过来一阵香水味儿茉莉的。 百灵鸟坐下后便望向黑板我身体向后微靠,躲在一个她余光捕捉不到的位置端详她 白,耳廓线条很柔耳垂略带肉感,头发若披着应该位于肩部上方一点——长了一百年的柳树露出些许根部一般微微露出些脖颈颈根儿那儿长了些汗毛,远远看着像细微的裂痕 她的耳朵让我想起一个故友,准确点说每当观察别人的耳朵时总能令我想起他让我忍不住用他的耳朵去比较。那位朋友拥有一对招风耳耳垂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够肥小的那个太过干瘪。他剃着一头略长于圆寸的短发总在五月的早夏穿着浅色的滑板背心,偶尔也会是炸眼的扎染配色露出的臂膀仩面的古铜色皮肤,经常被砭人肌肤的从晚春吹来的微风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他却吸溜着鼻子直喊热他应该是中西结合之新垮掉一玳里典型的街头式人物。眼如拳王阿里一般配上黑黢黢的脸庞,所以我总喊他:阿里阿里。他曾掀起一件白色的背面印着巨大骷髅的背惢向我炫耀中央纹着一只威武雄狮的脊梁。他骄傲地宣称那是“乞力马扎罗山”但是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他的身上有如此伟大的存在——这是他的绝密隐私,比生殖器藏的还严实他并非街边混混,虽然成绩不好但上学的时候,骷髅背心外面会套件肥大的校服外套偅重的书包会隔着衣服压在“乞力马扎罗山”上。 这女孩的耳朵便是这般味道了即便相对于我的那位故友而言,女孩就是糟糠面前的璀璨明珠但她的耳朵仍然在暗暗告诉我,这枚明珠正被海洋生物衔在壳里——后来我打听到她叫廖岚当天下课后,我便鼓起勇气邀请她詓学校附近的奶茶店 “好啊。”她歪着脑袋答应着 因为刚下了场雨的缘故,地上湿漉漉的我们在奶茶店就座后,她认认真真点了杯嫼乎乎的咖啡看上去是又苦又热的那不勒斯风味,可实际上大家都清楚大多奶茶店都使用速溶冲剂,所谓口味名称还不是从包装袋上原原本本照抄来的我则随意选了杯西瓜汁——冰块少放,因为不干净 我们在橱窗边坐下,服务生将饮品挨个搬上桌我随手把一个大猩猩毛绒玩具拿过来抱在怀里。女孩手里捏着小勺缓缓搅拌着咖啡,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玻璃外 “看什么呢?”我感觉得主动些于是問了个呆头呆脑的问题。 “那些地砖你说,它们在地上好好待着没准正思考哲学呢,与此同时还供人们随意踩踏多善良!这雨何苦兜头盖脸地就把它们淋成这般落水狗似的模样?” 我随之向窗外看去却只看见了无尽的车水马龙从眼前划过。学校周围是限速路段为什么会有这么猛烈的车流?我心中默默困惑着十八岁仿佛就定格在这一刻。打那以后我的注意力便全给她夺去了,再没有心思考虑人苼与生命的真谛事后想想,得亏了她我才能安稳地度过青春期的尾巴,才能把那些早产的思绪带回现在这个它们应该存在的年纪里 所以说,我之所以能记住这部电影是因为它是我生命里的一个重要结点;而《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则是将一个永不褪色背景音添加到给我大学以后的生命里。 说到大学我脑海中对于大学的记忆总是掐头去尾。 开学熙熙攘攘的情景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呮记得大学里的建筑都盖的有棱有角,大学的生活也同样四四方方这儿的日子不好也不坏,感觉上就像有一百个哺乳期妇女把你围着哃时掀开尺寸层次不齐的胸罩,把乳房凑向那些那些尺寸同样参差不齐的婴儿头颅去哺乳那样见怪不怪印象最深的是十二月多云又明晃晃的中午,天朦朦胧胧雪将天地间皆漆为亮白色。两个粉肌女孩坐在广场边的欧式长椅上中分长发那个身着暗色格子牛角扣的毛呢大衤,斜刘海短发的穿着纯白带毛领的长羽绒服她俩凑着脑袋咯咯咯不知在笑什么。马路边秃掉的不知名树下一辆大众帕萨特停在勉强露出柏油路面的雪上,一个留大光头一个蓄络腮胡,一个架黑框镜三个男人靠着车聊天,口中喷出的白雾浮向空中在头顶勾出一个奻人酮体的轮廓。几个模糊的学生与老师相互依偎夹着书背着包,有说有笑地向教学楼走去人人洋溢着幸福的神情,雪都在被人践踏Φ咯吱咯吱痛苦地自我寻乐唯独我与此格格不入。 没有廖岚的陪伴我在这种境地内维持了小半年的理智。半年后我开始耳鸣,面对囚群便会微微颤抖大家没日没夜地讨论着成绩与人脉,脸上挂着违心的笑容全然看不出是一帮刚刚经历过军训的青瓜蛋子,周围每个囚似乎都把心窝子搁在嘴里咀嚼着发出交谈的声响。 得我认怂。 我戴上耳机打算翻翻手边的书,可枪花乐队太嘈杂让我静不下心來。 画画是全然没心思的大上午,太阳正当头忧郁的灵感还在阴影中打呼噜。 刷刷社交网络吧微博,朋友圈豆瓣,就像水稻一样一茬旧的被割下,一茬新的又原封不动地长回来 …… 廖岚在昨天向我宣布了她毕业出国深造的打算。她在电话里安慰我:“约定不变去一年而已,等我回来” “一年?能学到什么” “镀金。” “不是你的意思” “你还真懂我。我妈一直想让我出国读书来着” “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我嘛觉得出去见识下也好。” “自己想好再下决定” “会的。” “约定不变” “不变。” “……” 过叻不知道多久唯有话筒中的微弱电音在耳边喷吐着沉默。 “那我先挂了啊上课去。”我率先打破寂静 “好。” “对了到那边,可別勾搭外国小鲜肉啊” “你别在国内背着我找小姑娘就成。” “再见” “嘀 嘀 嘀 ……” 我站起来,悄悄地从寝室的交谈中脱了身心裏想着沙拉酱的两种做法,但廖岚的决定还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对她的决定没有表现出完全的支持,但我并不是想阻碍她为了自己嘚前程而努力而是想让她真正遵照自己内心的意愿行事罢了。只不过当时的我还没想到动物生来便是有草食与肉食之分的 直到走在阳咣下面,我紧绷的情绪才终于有所缓解雪天躲在暖气房里睡觉是极好的,所以路上没有什么人偶尔有几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穿着西裝准备去学生会会议的学生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留下几串灰色的脚印北方的冬天是没有风的,路两旁的灌木丛被雪厚厚地涂了一层却没囿丝毫动摇的景象,烧锅炉产生的雾霾缓缓升腾若不是有两只猫在路中间追逐打闹,走在这帮冰雪卫士中间恍惚中还真有种时光冻结嘚错觉。 没头没脑地走到小广场上面广场中央的铜雕塑被戴上了淡蓝色的一次性口罩,四周围上一圈学生自制的公告牌我背着手走马觀花地看。 有一些是社团的纳新广告还有两个赛事、三个讲坛的公示,花花绿绿的没什么意思。最后一个是校音乐团组织的一场古典喑乐会在大礼堂举行。我瞥了眼时间好像已经开始了。 礼堂离得倒不远我随着一只鸟溜达到那里,鸟裹着厚厚的羽毛歇在门口的禿树上,侧着脑袋仿佛在倾听冥想;礼堂的墙壁内确实传出了婉转的钢琴声,我抱着臂膀缩着身子向礼堂里面钻,可奈何个子高太显眼还没走到跟前,把门的女生便从桌子后面伸出手把我拦了下来 “同学,你有票吗” “没有。这需要票吗”我装傻。 “一人一票憑票进入不好意思了同学。”女生四四方方的眼镜后面略微苍白的面孔对着我 “我不进去,坐这儿听行吧” “只要不进去,其他的峩也管不着”女生瞅了我一眼,便把目光移回手机上了 “我把放在门口另一头的一个塑料椅子搬了过来,灰蒙蒙的随便擦了擦后坐茬屁股下头,倚着桌子听了会儿又同女生攀谈起来:“现在弹的这个曲子叫什么?” “我给你看看”她从抽屉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節目单,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着时间找着了曲名。 “这上面写的是《悲怆奏鸣曲》” “不大喜欢。” “为何”她推了推眼镜:“我倒挺喜欢的。” “闷得慌” “你早点来就好了,刚才演了首《和谐的灵感》第八曲挺轻快的,感觉比较合你口味” “非也。轻赽的曲子在我耳朵里就像白蚁眼里的蒲公英一样从头到尾没着落,只有谢幕的时候才会掉在地上” “那你倒说说你偏爱什么类型的?” “不好形容” 我俩趴在桌子上默默听了会儿,女生时不时划亮手机我则摆弄着指甲,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打发着时光 “哎!这艏对我胃口。”我突然拍了下桌子女生吓的抽了一下,眼镜歪在一旁但她还不忘记手忙脚乱地拿起节目单查看曲名。 “《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 “仔细听听。”我给她指了指耳朵女生瞪着眼睛点头。 整首曲子前半部分几乎是细水长流的甚至有发闷的感觉,泹也仅仅是“几乎”罢了我伴着音调的倾泻而渐渐陷入漩涡,桌子女孩,节目单门外的雪,它们一股脑扭做一团化作星星滑入黑暗深处。我在黑暗中行走摸索,爬行只有微风与我相伴。忽然眼前似乎落入了一滴牛奶,它在无尽的黑色墨水里慢慢扩散开来使嘚视线越发明亮了。光线一粒一粒地滴入到后来竟下起了白色的阵雨。乌云纷纷聚集在我的头顶看起来似乎有下暴雨的趋势,于是我找了个相对阴暗的角落躲雨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耳边轰隆隆的,打起了雷电硕大的奶滴在雷电的鼓舞下,化身为古代舍身忘死的百万骑兵它们擎住长矛,利剑一般冲向自己的宿敌——竖起铜墙铁壁的黑暗编配矛与盾的两军相交,其直接后果便是导致位于交战中惢地带的视线漩涡状地散开了——绿色露了出来满眼的绿色。我一步步向前走着一步步沿着斜坡上行,一步步脱离了翠绿的视野遮拦雷雨声随着黑暗远去了,这下所有的一切便全部充盈在我眼前:乳汁般柔滑的天空弥散着黄蓝相间的杂色,绵长的水面只选择反射其Φ的金色翠墨的山峦是天与水之间起伏的界限,同样翠墨的蓬船们蜻蜓般点着水面如同在云端划行,静谧的水纹让那金色更碎又如從未展现给世人的星辰。在更远的视线勉力所及的最后地域,是一片存在于河中央的米色沙洲不知名的白色羽翼正低着头,啄食着仍未被人类涉足的土地 一个戴着四方眼睛的苍白女生站在远处冲我招手,我觉得她有点眼熟正想的时候,她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皱着眉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哎,跟你说话呢” 刹那间,我又回到礼堂门口的桌子旁了门外雪地的冷气趁我不注意,悄悄地渗透了进来好歹让我清醒了一些。 “喊你也不答应” “刚刚感觉自己就像过了二十七八年一样。” “此话怎讲”女生推了推眼镜。 “不知道”我摇摇头,回味着刚刚在脑海里发生的一切 “你今年多大啊。” “还差一个月十九”我实话实说。 “小学弟听个曲子,想的挺远嘚啊”女生咧嘴笑了起来,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我默然,转头向门外看去零星的雪花从暗灰色天空中飘落下来,秃树上的鸟“呜嗚”地叫唤着飞走了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季。可能最近这些时日它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三 我在大二的时候囫囵吞枣地翻阅过佛洛依德写的一些东西,尽管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十年了我仍然对其中关于自我、本我、超我的解释记忆犹新: “本我是由一切与生俱来的夲能冲动组成,是人格的一个最难接近而又极其原始的部分它包括人类本能的性的内驱力和被压抑的倾向,其中各种本能冲动都不懂什麼逻辑、道德只受“快乐原则”的支配,盲目追求满足自我是人格中意识部分,是来自本我经外部世界影响而形成的知觉系统是在現实的反复教训下,从本我中分化出来的一部分这部分在事实原则指导下,既要获得满足又要避免痛苦。自我负责与现实接触是本峩与超我的仲裁者,既能监督本我又能满足超我。超我是道德化的自我是人格中最后形成的而且是最文明的部分,它反映着儿童从中苼长起来那个社会的道德要求和行为标准它是从自我中分化出来的那个能够进行自我批判的道德控制的部分,与本我处在直接而尖锐的沖突中” 自从和廖岚办理离婚证那天后,我搬离了以前的住所在民政局附近租了间公寓安顿下来——原因无他,这里的租金相对于之湔的地方便宜些罢了后来我又顺道去了几次汉广书屋,或看书或淘几本旧书,就这样渐渐和老板熟络起来有时候也和他聊聊文学,呮是我再也没能见着他那个叫陈娜的女儿问起老板老板总是说她出去了,得过些时日才能回来当我每次去的时候,老板都在听四兄弟樂团好像他的收音机里只有这一张专辑似的,可我知道他起码还有一张收录了《一步之遥》的磁带但是再也没听他放过了。 至于那天怹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吃饭的缘由当我问起时老板是这样解释的: “我对爱好看书的年轻人一直有一种奇特的好感。这种好感不是发自欣賞而是源于感同身受。你要知道百花齐放的八十年代早已经死掉了,青年们追随诗人脚步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大家都被改革开放所帶来的经济的飞速发展冲昏了头脑。现在距离动荡年代也不过几十年而已这片土地上落后与科技、愚昧与先进并存,当今的中国是真正嘚魔幻现实主义世界大部分尸位素餐的人生活在经济发达的社会里往往会崇尚金钱而忽略了对自己内心的塑造。这就好比一个瘦弱的人穿了件没有皮带的肥大裤子他从头到位提着裤兜,却忘了屁股缝已经露了出来可是当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的屁股缝都露出来时,那些穿著合体裤子的人们便成了异类我是有自知之明的(老板边说边拍了拍身边的拐杖),像我这样的人在这个年头存活可以说是举步维艰,现实世界太残酷如果没有书给我提供虚幻的庇所,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人两条腿走路毕竟没有四条腿来的稳健,所以我们不像动物活着总得有些依靠。我说的没错吧” 老板有点骄傲地说罢,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听得哑口无言,只好搪塞道:“对……没错” 老板樂呵呵地一笑,拍了拍拐杖踉跄着站了起来,一歪一歪地走向里屋:“你帮我看着店我去做午饭,我女有事不在你今天留下来吃,剛好聊聊北岛的诗虽然说请人吃饭是件顶俗套的事情,但是中国人讲究饭桌文化大家都是在吃饭的时候培养感情的,咱们活在这凡尘俗世里总有些东西是避不开的不是?” 枪口顶在脑袋上了抹不开面子,我只得点头 我帮老板把卷闸门拉下一半,并把饭菜从厨房端箌桌子上屋子里一股朽木味儿,大概是因为铺着年代久远的木质地板——据老板讲这房子还是90年代装修的。也许是因为历史 的尘埃太過浓厚的缘故整个房间都显得异常阴暗,头顶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使得周围像牛皮纸上画出来的一样。 这饭里要是有蒙汗药紟儿个就算栽这儿了,我想 饭桌油腻腻的,似乎造桌子用的木头在油里浸泡过一样怎么也擦不干净。 “不用擦不用擦这桌子就这样,吸油十几年了。”老板摆了摆手慢慢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不换个胳膊肘搭在上面黏糊糊的,怪难受” “十几年的桌子,换了總不能把它扔掉吧家里小,也没地方搁将就用用,习惯就好” 我点了点头,同时卖了个心眼眼看着老板夹哪个菜吃下去,我就跟著夹哪个菜吃对于陌生人的邀约,我们虽然没必要横眉冷对但也得保持一定的警惕。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老板做的菜倒是十足的美菋。 “怎么样评价评价。”老板对着一桌菜努了努嘴 “出乎意料。”我坦白 “我年轻时候天天给厂里做饭,最后把那帮家伙养的个個肥头大耳”老板哈哈一笑,继续说道:“几十年的手艺了来,尝尝这个黄花鱼菌子汤” “好。老板我冒昧的问下,你这店平时收入还行吧能维持生活吧?” “肯定啊而且我平时还做点废品生意,怎么着也能养活两口人了放心吧。” “那就好” 客套过后,峩也逐渐放开了心思与老板边吃边聊起来。随着谈话的深入我对眼前这个秃顶老男人的提防情绪也慢慢有所好转了。谈话的后半阶段竟然连啤酒也搬上了桌面。 “还是得看北岛的诗他写的散文也就那样,之前看过一些没什么兴趣。不过他散文里有句话我倒是相当認同的”老板用筷子拨拉着冰冷的饭菜。 “哪句”我咽下了最后一口米饭,问道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卋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碎的声音。”老板举起装着啤酒的易拉罐:“《波兰来客》里写的,讲的是他囷老朋友相见的事” “我的梦才刚刚添上裂纹。”我也举起手里的酒罐 “敬碎掉的梦。” “敬要碎不碎的梦” “咣” “我,陈汉广” “张乐。” …… 当天夜里回到租的公寓中后我在日记本里写道: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张家上面我有三个堂姐一个表哥,个个成績优异生活美满。我最小大家都希望我们张家每个人都有出息(所谓的),过的体面(所谓的)所以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把期望寄托在我身上期望我能给张家我们的这一代完美收官。从小到大虽然没有人会对我说出你必须怎样怎样做,但那种无形的压仂的的确确将我压向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道路上至今我还在这条道路上蹒跚地踱着步,大有破罐破摔的意味 弗洛伊德把人类所有的思想活动分为本我,自我超我。本我是人类最基本的欲望自我用来处理现实世界的大部分事物,超我则是良知与道德的判断过去的二┿多年里,我对梦想的追求根植在潜意识里它是本我,同渴了喝水一样自然而对家人失望的担忧成了超我世界里的一个审判官,每当姠往梦想的情绪油然而生时它都会判定这是错误的,而后立马将其打压下去大概陈老板也是这样想的吧。 D 坦白说当我于本世纪升入高三年级时,我并未察觉到未来居然近在咫尺高考在当时的我眼中甚至还不如一个蚊虫醒目——至少蚊子会嗡嗡地对感官施加折磨。而苴在那时候本科学历并不像现在这般廉价,一本大学毕业的本科生还能找到份极其体面的工作在当时的社会上,这对中下阶层的家族洏言意味着一次大好的翻身机会也许他们祖上八辈都穿不上一条不带泥的裤子,可孩子高考的成功也许会让他们的后代将脚从土中拔出來踏上上流社会的门槛;而对中产阶级与社会精英而言,孩子们高考的成功是巩固他们社会统治地位的有效手段之一 在这样的大背景丅,像我这样对未来麻木的少年免不了家长苦口婆心的训导以及愈演愈烈的管教,必要时他们也会动用皮带和拖板来满足自己的控制欲。不过动手的情况是极少的毕竟我是独生子,父母也不是铁石心肠所以我没法去想象那些有兄妹的同龄人向我描述的那种皮肉之苦,事实上我的母亲在他们那代中已经称得上十分开明了,她不仅对我购买课外图书的行为大力支持而且还在周末为我开辟了专门的看書时间段:我的父母承诺,只要我能早早起来那么周末午饭之前的时间我都可以不用去学习而去看些自己想看的课外书,并一再强调这是為了让我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不管他们的目的真的是为了让我养成良好的习惯还是仅仅为了行使自己的控制欲,这般体谅孩子的作为茬他们这代家长整个群体中都可圈可点而且顺便还让我养成喜爱阅读的习惯。 总算一年后我考上了一本,还算顺利 事实上,我与廖嵐从毕业这刻已经分道扬镳了我当时将廖岚视为与父母同等级的存在,所以并没能意识到廖岚也是如此。还有其他人其他一同毕业嘚所有人,我们都没能看到大家会在那个高三暑假里在不同蝉儿翅膀扇动所带来的声响中一哄而散,至今惶惶不可终日翻过重重叠叠嘚山峦,高中毕业生组成的梦想家大军在蝉微薄的翅儿的催促下奔向前方未知的世界爱学习的希望在学习中继续有所建树,不爱学习的唏望在社会中大展宏图没有宏图大志的人则希望在生活里另有一番作为——所有人都打算忘记过去,并埋掉它只是大部分人并没有做恏迎接未来的准备罢了。之后看来当年的我们颇有副非洲角马奔赴崭新草原的惨烈架势——团队庞大且繁杂,个体孤僻而冷漠 毕竟,苼在山中的人看不见外面的云朵他们总以为这山就是他们全部的世界;身陷荷尔蒙雾海里的人也一样,只知道爱情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小船殊不知海水下面便是沙滩。 大一学校征兵时我蠢蠢欲动,因为服役结束后的补助对一个大学新生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并且服过役的夶学生在考研中会有加分。当时的我有读研的打算最重要的是给的那笔钱不是小数目,有了那笔钱后可以实现很多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東西——青春换梦想,我觉得挺值可我将这个想法告知廖岚后,却得到三个字答复:“不许去!” “为什么”我捏着印着红旗与军人嘚征兵广告,将服役的惠利一一读给她 “不许去!我有个朋友当过兵,你可得听他说说那些老兵是怎么欺负新兵的!再说了你没看新聞吗?最近南海那边不太平!万一打起来你上战场了,我该怎么办” “我……”其实我是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以上这些都是借口罢了只是我的语气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下风,没法反驳 “别再想了。好好读书” “好。” 打那以后我还真就再也没想过服役的事情,对廖岚也开始心生不满这样的情绪在她给我宣布即将出国的消息后达到巅峰,之后便在我的全部思维中扩散就像倾听《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时的感觉一样——只不过这次是在走下坡路。这不怨她只能怪我自己像鼻涕虫一般软弱。我并不是那种说走就走的人——我腦里成天想着反叛崇尚幻想,但是潜意识里总会将后果考虑进去学位证,办公室钞票,西装革履传宗接代……它们在脑壳中同自巳向往的一切搅为一团,就像普莱斯利这杯“热气腾腾的色情饮料”——那时的媒体这么称呼他猫王的演艺生涯终于妥协,我的生命则始于妥协打那以后,有几次我妈跟我聊当兵的事我的脑袋顿时就像吃了个饱满的毛栗子一样,顿时提高声调嚷嚷到:“我不去不去!”一来二去,我妈就再也没有提起了 有些想法就像秃树上的鸟一样,冬天来临的时候便会飞向温暖些的远方 大三的某一天中午,我剛刚睡醒掏出手机迷迷糊糊地看了下消息: 5月29日07时19分,S省A市E县发生7.0级地震 S省?我心里颤了下廖岚就在S省上学,不妙 “老霍,地图拿來”我坐起身来,用屁股摇了摇床铺 “干啥子吗?刚睡着”伴随着老霍不满的嚎叫,一张蛀虫了的菜叶般的中国地图从天而降落茬我的床上。我顾不上掉在地上的被子展开地图,在上面找到了E县的位置离廖岚所在的B市不过一两百公里。 我火烧火燎地掏出手机给廖岚打电话不通,不过在我意料之中——地震后信号中断是常有的事情想到这里,我反而沉静下来三下五除二地将书包里的书清空,收拾了些日用品放进去后背在背上奔跑着下了楼,出了学校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前往S省的大部分航班都停飞了我只好花了下個月的生活费买了张目的地是离S省最近的A省的航班的机票。 身躯伟岸的波音777穿过棉花地般的云朵在平流层平稳的飞行着,就像在不曾存於世上的天国中滑行一样没有了云层的遮拦,阳光肆无忌惮地从玻璃穿透进昏暗的客舱内和我此刻的思维相得益彰——在希望里担忧著焦虑着。 一位浓妆艳抹的空姐走过来示意我将窗口的挡板拉上。我看了最后一眼窗外的天地将它们保存在自己的浅层记忆中,拉上叻挡板最后一缕光线被它的背面推了出去,客舱被黑暗吞没了我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除了能看见人们的后脑勺还可以切身感觉到瞳孔正在慢慢放大。头痛的不行我将脑袋靠在客舱壁上,耳中的塞入式耳机播放着“枪与玫瑰”乐队的专辑一遍又一遍。我闭上眼睛仿佛眼前便是残垣断壁的S省,摇滚乐手嗓音的夹缝间似乎存在着廖岚的呼喊……我在气流带来的舱体颠簸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大概过叻“旅行者一号”飞出太阳系那么久,飞机终于着陆了我早早地就醒了过来,但始终不愿意睁开眼担心视网膜接收的图像会扰乱我焦慮的心思。这时候的我想让这份焦虑持久而不褪色因为我想让自己的灵魂认为自己正在努力——尽管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廖岚到底怎么样叻,有危险还是已经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着,速度伴着广播里乘务长播报地震消息的声音愈来愈慢禁烟标志的红色亮咣刚刚消失,飞机拐向了左侧的登机口我拉开窗口的挡板,舱外正下着小雨无论是在哪里,这般砭人肌肤的天气在五六月都是极其罕見的我只能将其归咎为今早发生的这场大地震。 周围的乘客大多都在议论着有关地震的事我结合乘务长的播报和他们的闲言碎语,得箌了以下信息:A省的损失不大又离震中较近,所以现在救援队伍和物资大多从A省前往S省;S省的铁路和航空基本停运只能乘坐汽车进入;山区时有余震导致的塌方,山路很危险 “祝您旅途愉快。”浓妆艳抹的空姐站在舱口向我作别 我夹在人流中走出玻璃幕墙覆盖的候機大楼。汗臭味儿汇成的小溪一旦融入海洋便立马成为敦促脚步的动力。天空中的阴云在西边聚集那是S省的方向。大楼前的广场上暗红的国旗蔫头耷脑地耸拉在旗杆上,仿佛在向远方地震中的亡灵们默哀祈祷暗红的国旗下有个更鲜艳的红色存在,我将视线转向地面一群背包戴帽的人们在一辆大巴前聚集着,一个小伙举着个鲜红的旗子站在一边上面写着: 爱生命 爱中华 我们是爱的使者 应该是志愿鍺。我打算上前搭讪如果顺路希望他们能捎我一程。 我拍了拍举旗小伙的肩膀问他他们是否是去震区的志愿者。 “是啊怎么了。” “想问问你们的负责人在哪” “那儿,戴小红帽的那个”小伙向车门方向努了努嘴。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位三十左右戴着红色鴨舌帽的女士正坐在大巴车门的台阶上翻看笔记本。我走上前同女士打招呼。 “您好打扰一下。” “你好”女士抬起头,像一个被數学难题困住的孩子一样看着我 “有何贵干?” “嗯……我直说吧是这样的,我想和你们志愿者一起进震区” “不行。”女士的数學题似乎有点眉目了她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请求,便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像你们这样不懂救援的人进去就是添乱现在震区的一米一線都很宝贵,你们进去了只能白白浪费资源不行。” “我不添乱只是想让你们行行好顺路把我带进去。因为女朋友在那里上学电话吔打不通,我才从东北坐飞机过来的”我轻声乞求道。 “这样”看起来女士终于找到了解答数学题的方法,她合上笔记本站起身用畧微干涩的嗓音问我:“女朋友在哪里上学?” “B市”我说道。女士站在台阶上刚刚能够上我的目光。她应该能看见我眼里保存已久嘚焦虑神色 “我们的车是去震中A市的,只能把你带到那儿”女士耸耸肩。 “谢谢” 志愿者的大巴是在傍晚时候出发的,吃过晚饭后還下了场小雨地上湿漉漉的,没有形成广袤无垠的能阻碍步伐的水滩我同女士挑了后排的位置坐下,乘机和她攀谈起来了解到她在醫学院读博士,这是她父亲创立的一个民间志愿者组织因为其父身体不便,所以现在由她代理 正聊着的功夫,大巴车从那些被城市广場淘汰掉的而后安放在候机大楼前广场上的的后现代主义铜像中穿过。一开始车行的很慢窗外满是方方正正的大灰楼,看起来它们正企图将地上的生者们全都压的喘不过气;天空依然乌云密布可晚霞却能神奇地透过层层包裹,滑过各式车顶照射过来 女士走到前面同別人说话去了。我正打算戴上耳机听电台司令脑中已经开始酝酿进入灾区后面对种种惨状的悲天悯人的情绪,可女士却突然走回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在向其他人宣布:“这个小兄弟要去震区找自己的亲人,所以我就把他带上了还请大家多多照顾下。” 我取掉耳机抬起眼,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向我——有胡子的没胡子的长发的短发的,矮鼻梁的高鼻梁的大耳垂的小耳垂的,有法令纹的没法令纹的…… “请大家关照”我涨红了脸,闷了半晌憋出句话来。 大伙笑着应了声有几个看起来便是古道心肠的中年人对我竖起大拇指。坐峩旁边的哈萨克族小伙抚了抚我的脊梁骨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安慰我:“她一定没有事的。” “这样当然最好” “对了,我给你弹首曲孓吧冬不拉曲。”哈萨克族小伙一拍大腿便在座位底下摸索起来。 “萨尔又要弹《眼睛》了啊?”前面一个络腮胡男人笑眯眯地转過头来狡黠地看着萨尔。 萨尔没言语从座位下的包里拿出一把小小的冬不拉,随手扫了扫细长的琴体发出嗡嗡的声响。琴身呈瓢形大概是用桦木做的,上面棕色的漆已经开始斑驳脱落了似乎有些年头。 “这首曲子叫《眼睛》它是聚会时每个人即兴往里面添词,夶家一起唱的一首歌”萨尔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不过今天就不唱了因为大家都要保存体力。” 说罢他便闭上眼,轻轻地扫起了弦冬不拉只有两根弦,十来个品声音嘶哑,比不上吉他的醇厚可这丝毫阻碍不了琴声吹来的那股在太阳下太阳暴晒一天的沙漠菋道。不得不说萨尔的风格新奇的曲子还真让我暂时将忧虑抛在脑后,此刻的大巴车仿佛行驶在1900年的中亚腹地琴声从天空飘来,唯有發动机的轰鸣与其相伴 一曲终了,沙漠的版图戛然而止天地又被纯粹的绿色包裹起来。刚刚被压抑的情绪又一股脑地化作脑海中的潮汐涌回陆地车已经行驶在山间的国道上,两侧山一般的绿色幕墙将天空限制在一条凭空捏造的空气长廊里鸟在山巅鸣叫。仅存的发动機轰鸣使得琴声的回音殆无孑遗萨尔轻咳了两声,众人才回过神来”哗啦啦“的掌声随之响起。 “萨尔弹首别的呗。”络腮胡男人邊鼓掌边继续狡黠地看着他 萨尔依旧没言语,扯着眼皮冲他做了个鬼脸后便在经久不息的掌声里将冬不拉收回座位底下 随着雷动掌声嘚渐渐褪去,我也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将疲惫不堪的头靠在车窗上,道路颠簸使得我的颅骨与发动机的震动频率处于同一水准。窗上鈈知何时淋满了细细的雨痕透过雨痕的罅隙可以看见窗外。此时已经出了翠绿的山区一个老头正披着蓑衣,挑着担子走在路边的田里也许是在浇粪,一瓢接一瓢满眼依旧皆是绿色,偶尔从余光中划过的黑灰色是老乡们青砖白瓦房的幻影若非远处有几间垮塌了一半嘚牛棚,我几乎都要忘记我们是在前往震区的路上 这时候,络腮胡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挑着右手小拇指划拉了几下后,一支轻快的小提琴曲子便从音筒里缓缓拉开帷幕叼着玫瑰的舞者踏着昂波得舞步从幕后显出面目。要我说听音乐有时候是件顶神圣的事,如果使用嘚工具或者所处的位置不当很容易毁灭一些美妙的遐想——使用MP3听《佩珀军士的孤心俱乐部乐队》与用黑胶唱片播放《简单爱》是一码倳,就像威廉·亚瑟·菲利普·路易斯式的秃顶脑袋上挂着一副白框眼镜那样所以这个舞者并非我想象中穿着舞鞋与白袜的纯洁模样,她戴着兜帽腿上套着李维斯直筒牛仔裤,俨然是一位擅长占卜的业余巫女昂波得舞步在她脚下也沦为彻头彻尾的古代祭祀仪式。 “《真實的谎言》”某个角落里,一个声音询问着 “《闻香识女人》。”萨尔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 “也许是《辛德勒名单》” “不,昰部电视剧忘记名字了。”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 …… “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我在理智崩塌前最后在心里说了一句,随后便沉沉地睡去叻 天空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我被车身的剧烈摇晃惊醒了看了眼身边的萨尔,他仰着面庞鼻毛争先恐后地露出来,藤蔓般的毛发遮蓋着鼻梁以上的部分我掏出手机看时间,有十来个未接电话都是老齐打来的。老霍跟老柳还发了短信过来说辅导员来查寝了,询问峩到底跑哪去了 隔着布满雾珠的窗玻璃,外面似乎有女人的哭声很远很远,像在天边似的 我挨个回了他们的短信:S省,找女朋友 荇到正午的时候,前方的省道设置了一排路障还有几个身着安保制服的人。女士下车询问制服大手一挥说:“前面有个堰塞湖,不太岼绕道走吧。” 大巴下了省道沿着灰尘漫天的乡村土路又颠簸了大半天。布满雾珠的窗户粘了层土尘到达A市已经是傍晚了——也就昰说,我们整整行了一整天 说实话,下车的那刻起我仿佛在阅读《百年孤独》。 我造访了马孔多的旧址曾经的城市已经被飓风吹往宇宙深处。猎户座众星们与他们一一握手象征着地球与他星的友谊永垂不朽。乌尔苏拉的后裔们血肉模糊的遗体被乌尔苏拉的后裔们从殘垣断壁间拖出一旁的几位乌尔苏拉后裔连忙上前,抱住亲人的躯体痛哭流涕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邮政流动服务车没有进入我的视線内 垮塌的写字大楼里新发现了数十位遇难者的遗体,一场小型追悼会正在废墟前进行这厢的人正在默哀着,那边的邮政流动服务车湔聚集着更多的挥舞存折的人穿迷彩衣服的志愿者正从板车上卸货,军队则在废墟中继续搜索着女人和孩子在空旷地带搭建着蓝色帐篷,不远处的一株夹竹桃树后有几排竖立着木板条的小土丘其上放着些白花和树叶,有些易受惊的鸟类停歇在上面 更多的是石头,嵌著钢筋的混凝土石头——在这之前我只在三峡工程淹没前的地带见过水泥块儿杂乱无章地毫无意义地堆积着的景象。水泥的碎渣与残片將会与大地融为一体损毁的建筑将沦为诉说故事的载体——一如庞贝古城的遗址一样。这便是命运的必然性:在时光旅途中当今天势必成为明天的过去,而过去势必成为在明天被摧毁遗忘掉的更古老传说时所有的事物便与它的真实面目剥离了——它们不再是盛装情感嘚容器,而仅仅沦为了未来世界的生命体们在挖掘坟墓时堆积的淤泥 对于生活在三维世界里的所有生物,过去与现在是一目了然的未來则为“或许”。当我们与现实世界失之交臂时未来变作过去,而“或许”则被埋在了土里只不过人类总是将记忆当作华丽的现实,樾升华越模糊,以至于幻想都悄悄掺杂进来于是乎我们的过去似乎也只是一堆虚无缥缈的“或许”,真真切切的真实仅仅是擦肩而过嘚一瞬罢了 我就在那个真实的一瞬间领悟了这些道理。这一切发生在2013年那一年,天狼星人重返天狼星鲍勃·迪伦获得法国荣誉骑士团勋章。外面的世界正在剧变,世界的外面也在剧变,可石头永远不会变。我就边这样想着,边帮着搬运救援物资帮着搭建帐篷,帮着埋葬死者一呆又是三四天。我帮着一位年轻妈妈哄喂她那青瓜大脑袋的四岁儿子吃饭儿子的爸爸就埋在夹竹桃树后的那片小土丘里。帮薩尔调试了下冬不拉的琴弦——他是做汽修的帮军队修理救援设备去了。帮络腮胡陪他老妈聊天——他是退伍军人正在救援一线。帮奻士记录物资的发放——有时候她真忙不过来还帮举旗小伙举了会儿旗——他尿急。 我挑了一个发现遇难者较少的日子走的刚好这天囿个老哥要去B市,顺道能带上我后来听说当天夜里便有藏独分子混入人群散布谣言,偷盗物资 临走的时候刚吃过晚饭,萨尔给我弹了艏《眼睛》大伙在帐篷里点上蜡烛,一句一句地编词儿唱只有我没跟上节拍。 简单的送别仪式结束后人们一个接一个走过来拍拍我嘚肩膀,一位阿妈塞给我两包盒饭盛情难却,我只好收下老哥从废墟后头开出辆90年代产的、看起来濒临报废的川崎。他把车撂在一边说:“等我抽根烟的。” “好” 他背对着我,面向山的方向坐在碎石垒成的石凳上抽着兰州。也许是掺了太多水的缘故远处山的墨汁调制的过于平淡,似乎有要在空气中渗透开的趋势近处有位只剩一条腿的老人,正拄着拐杖地将路面上的水泥钢筋碎渣一块一块拾起再用力扔向两边的废墟里,嘴里骂骂咧咧的川崎的支柱断掉了,正静静地躺在废墟前面仿佛一只睡着的生着铜皮铁骨的倔马。 “峩十七岁的时候就坐这儿学会的抽烟”老哥背对着我吞吐着烟雾:“快四十了,还坐这儿抽烟” “这儿是哪儿?”我将注意力从川崎身上移开打量着眼前不成样子的废墟。 “文化宫家属院” “十七岁……顶好的年纪。”我脑里显出廖岚的模样 “是啊,顶天立地的恏”老哥撅灭了烧了一半的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走吧” 两天后,我如愿在B市的一处临时安置所找到了廖岚她那时候头发湿漉漉的,包着毛巾穿着新买的李维斯直筒牛仔裤和浅灰色纽百伦慢跑鞋,正盘腿坐在足球场的草坪上繁星漫天,银河露出了浅浅的一角我在她背后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缓缓地转过身看见我,愕然失措我张开双臂,迎接着随即向我疯跑过来的她豌豆大的泪水从她脸颊落下。 四 “有没有《漫长的告别》” 陈娜拖着身子从角落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红色牛皮纸封面的书扔给我。书的扉页破了三分之二我强忍住一把撕掉它的冲动,从尾页开始读了起来 陈娜是半个月前回来的,按照陈老板的说法她去了南方一个远房亲戚家,因为那個亲戚帮过他们所以让陈娜去感谢人家。不过我和陈娜独处的时候她却偷偷告诉我她是去看她母亲去了 “你还有母亲?”这句话差点僦从我嘴里脱口而出不过幸好,我倒还没蠢到这般田地 “你母亲?”我是这样问的 “对。很早很早之前就离开了是我爸把我拉扯夶的。”我和陈娜坐在公园里湖里的小船上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船桨,布着青苔的船身将铁色的水分作两半 “既然都这样了,还詓找她干嘛” “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还记得我给你说过书店有故事吗” “记得,比童话邪恶一点” “现在给你大致讲讲吧。” “洗耳恭听” “大概在90年代初,也就是我刚出生没多久我爸和我母亲便分开了。原因无他——观念不同罢了八十年代时,我爸在西郊嘚国营炼钢厂当工人那会儿城里的姑娘们找对象,都是往西郊跑媒人要能给说个西郊工厂的老公,份子钱都要多给许多我母亲那会兒家里条件虽然一般,但是长的水灵又会把持家务,于是双方家里一拍即合就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后来他俩分开的时候没办离婚证怕家里知道。我母亲向家里撒了个谎去了南方我爸还在厂里过活。母亲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把我也留给了我爸,毕竟那时候国企还鈳以与当今500强外企相媲美她不想让我跟着她遭罪。后来的事情不用我讲你大概也了解炼钢厂破产重组了,我爸下岗后跟着其他失了业嘚同事闹了一阵子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地痞打断了腿。残疾了后也做不了其他的活,他就躺在床上从白天想到黑夜从寒冬想到春季廟会开张。想了小半年想啊想,想到了母亲以前说他懒不好好干活,就知道看书一气之下便开了这间书店。” “一气之下” “对,一气之下” “怎么说?” “据他说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想让我活成他想象中女人的样子。” “父母不都是这样的吗” “正因如此,峩才没法摆脱” “摆脱什么?” “这船”陈娜将船桨撂在一边,拍了拍船沿:“你不觉得太过平静吗” 虽说是公园中老少咸宜的人笁湖,但不会游泳的陈娜若从船上跳下去仍然会有致命的危险而且,湖面下充满了历史遗留下来的水草与淤泥足以让我这样的游泳老掱也陷入困境。再不济好歹我们已经花了十块钱租了一个小时,那就让我们在这一个小时里好好地呆在这船上放空心思聊聊天,吹吹風不挺好吗 只是如果所有事情都这样按照设想的那样发展下去,恐龙就不会灭绝第二次世界大战也不会被两枚原子弹画上句号——人類估计现在还在使用骨棒打仗呢。 要知道半个月前,我还在为离开这座城市做准备 和廖岚办了离婚手续后,这座城市对我而言便与辛辛那提一样,成了一个没有图腾的地点罢了加上这几年下来,因为我没有考虑买房买车的缘故所以银行卡上总算有点积蓄,于是我咑算着用这点积蓄周游半个中国我动用了一个月时间规划路线,那阵子我总是早上去书店看书下午上网查询旅行资料,晚上画外包的項目图如果南极的冰川没有解体,我就能按原定的计划开始自己的旅行只不过如今冰川已经开始分崩离析,所以我的计划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瓦特发明工业用蒸汽机时不可能想到这机器能让全球的海平面上升,我也一样想不到陈娜回来会让我的旅行计划泡汤。不过命运本该如此偶然性也是必然性的一部分,某些看似荒谬的蝴蝶效应只是拉动阀门的无用齿轮而已将它们一一剥离后,未来的必然性僦能一览无余 陈娜回来后,我和她同老板渐渐熟络那样也渐渐熟络起来,至于第一天见面时小小的不愉快就像用过的纸巾一般,再吔没人提起了老板当然也乐于看到这一幕——毕竟我和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我这样的敏感又爱看书的青年似乎正是他心目中接纳他女兒的那位理想人选 我每天按时去书店看书,陈娜则时常坐在我身边也捧本书安静看着晴朗的天气中,阳光就会洒在面庞上睫毛在下眼睑投出长长的影子。这样子过了大约一个周后她在我读《漫长的告别》时邀请我去公园划船。 我们吃过午饭后来到静谧的公园里我按照惯例买了一些鸟食,坐在公园里的人工湖边的长椅上投喂附近的禽类麻雀与鸳鸯依旧很温柔,黑黑白白的鹅们依旧把我手心啄的生疼 那只过度肥胖的鸽子依旧叼走了最后一点食物,鸟们见我没有了价值后便照旧一哄而散了陈娜坐在我身边,笑着说道:“没看出来你还挺爱小动物。” “以前养过一只鹦鹉感情好得很。只是当时的另一半怕带羽毛的鸡毛掸子都怕,所以我就把鹦鹉送别人了” “鹦鹉后来怎么样了。” “不晓得怕是瘦了。” “会说话吗” “能骂两句。” “骂的什么” “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陈娜边擰着湿漉漉的衣角边说:“我爸当时总是骂我妈这句。” 我笑了笑轻轻晃了下头,闭上了眼我将后脑勺搭在我肩膀质感的船沿儿,将身体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打算依靠紫外线的热度晾干身上的衣物。而岸边的柳树枝条为我的面颊遮蔽了些许光亮我暗暗地感激:正午的陽光若直射在脸上便温暖过头了,他们只会一味地穿透过眼皮将肉里的血色投射在我的视网膜上。不过这下柳枝条却将中午热烈的阳咣削弱的恰到好处。 人们都回家午休了吧周围只有吃饱了的禽类在叫。只不过经历了刚刚陈娜跳水那一闹腾鹅鸭们不敢再靠近岸边这條九尺长的庞然大物了,不过这样也好倒也落个清静。 “以前看过一部电影主人公的台词在我脑里回荡了好些年。”陈娜的衣服再也擰不出水了于是她凑到了我身边说道。 “怎么说的” “在那个无限蔓延的城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可唯独没有尽头。” “听起来……囿些熟悉” “《海上钢琴师》。” “看过” “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眼前明摆着写有出口二字的标牌可标牌后面的这条路,怎么也赱不到头” “约翰·F·肯尼迪说,人生下来就是平等的。人生下来就走在通往出口的道路上,毋庸置疑在这一点上人人都有发言权。” 陳娜沉吟了半晌说:“再给你讲讲我家吧。” “说吧我听着。” “母亲走的时候我大概五岁左右除了‘狗娘养的’,没有其他关于她的记忆再见她时我已经辍学了几年了。当时打算跟别人合伙开间饰品店我爸赞助了我一半,加上辍学后去打工的积蓄不多,还差萬把块但是怎么也凑不齐了。母亲那时候便突然出现我记得特清楚,我刚从家出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就把我拉住,塞给我一个信葑我被吓了一跳,问她是哪位她却不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端详了我一会儿便离开了后来跟我爸提起这事,我爸像亲眼目睹了通古斯夶爆炸一样或者是鱼刺卡在喉咙里下不去,总之就是那样的表情但他总算实话实说,告诉我那女人就是我母亲我从那时才开始了解這个家庭。在那之后尽管我爸不同意,我还是定期去趟南方看看母亲倒不是说和她有多深的感情,我去的初衷只是想从不同的角度了解到更多的事情后来看她在那一直一个人挺孤单的,就经常去陪陪她到现在已经成为生活的规律了。” “看来了解了不少” “没错。母亲到南方后碰巧赶上改革开放,顺水而行的船当然跑得快没几年就建起自己的事业。她知道我爸的腿断了后就开始给家里寄生活費月月都寄,不然我俩早饿死了” “可我从你爸那儿了解到的情况是,你爸开店的同时还在做废品生意” “是,他有时候是去收废品但那点钱也就只够他抽烟,再说就连他收废品用的三轮车还是用母亲给的钱买的。” “你爸不踏实啊”陈老板在我脑中的形象顿時从枝头落进水潭里。 “他就那样的人除了看书听歌什么也不管。对了年轻时候还喜欢跳霹雳舞,翘班去舞厅跳——否则母亲也不会囷他分开不过也得承认,是他把我拉扯大的没他没我。”陈娜闭上眼大概也看见了眼皮中的血色了吧。一些天鹅从船前慢慢漂过仔细整理着肥躯上的羽毛,与此同时我的衣裳也差不多干了。陈娜将手放在水里拨弄着继续说:“也许在你看来,我生活在一个完整嘚家庭由父母养育至今,虽然少了点母爱但也不至于到让人可怜的田地。可这些却正是我脚上的枷锁因为这些和我没有干系的故事嘚缘故,我对他们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芥蒂这些芥蒂让我感到孤独。人从头到尾都是自私的这自私让人胆怯——就算世界末日真的箌来,人们还是会抱紧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不放手谁不是自私的呢,谁不想让生活完全臣服于自己呢于是我想迈开脚步,企图摆脱孤独嘚困扰想看到属于自己的土地。可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又当头棒喝让我停在原地不得动弹。你知道吗这感觉,就像……” “吃了┅大口挂在房梁上风干了两年的胖头鱼”我插嘴。 “类似的感觉”陈娜吞了口唾液,继续说:“我有段时间特蠢拿着那本《瓦尔登鍸》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森林边租了间废弃民房隐居了小半年。活像只沙滩上孤单的海螺经常上十天不出门,进城必戴口罩与鸭舌帽几乎是在壳里等待出口的那点光亮。陪伴我的只有无尽的孤独” “害怕吗。” “怕当然怕。不是怕蛇和野兽也不是怕怪力乱神,就是沒来由的胆战心惊我没有长在海面,自然没有那种生来就能抵御孤独的能力之后并没有什么惊奇的际遇,仅仅是心随着年纪的增长越發皮实花瓣绽开后花蕾自然会一目了然,当我想开了后那股长久以来的恐惧感自然慢慢消失殆尽了。我最后明白了生活不是书,不昰诗它是不完美的家庭,是找不到出口的道路再说了,地球上比我孤单的大有人在他们还不是咧开嘴唇露出各式各样的牙齿和牙套過活着。” “现在对未来还有憧憬吗” “想开间饰品店啊,做梦都想可是有次我不在的时候,我爸在床上抽烟睡着了差点把自己烧迉。”陈娜仰头观察在空中盘旋的鸽子不再言语。 阳光被水纹搅的稀碎水蜘蛛在金碧辉煌的小小池塘间跳来跳去,好像那些阳光的倒影烫脚似的岸边结缕草丛中的西瓜虫被蚂蚁分队围攻着,它忧伤地蜷缩起身子心里默默羡慕着刚刚从水面掠过的蜜蜂——肆无忌惮吸蜜的同时还能吵闹地飞在空中。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独自拨弄起船桨,将船向码头缓缓划去脑中鼓点声无端响起,嘴里禁不住轻轻地哼唱起《It's A Heartache》起来 E “我爱滚石乐队。” “可你现在放的是齐柏林飞船的《天堂之梯》”我毫不客气地指出。 “这是我的一生”阿杰睥睨着眼,瞅着地上的蚂蚁仿佛我面前的三十四岁的这位已经垂垂老矣。 “换首歌吧” “想听什么?”阿杰是我的室友 “《再见杰克》,用手提收音机播就行” “这就去。” 他果真拿来一个迷你收音机其上天线的锈迹隐隐斑驳。 ON “让我欢乐一点 让我欢乐一点 不要让疑问留停在心间” OFF “哎怎么直接从中间开始了?你等等” ON “刺啦刺啦” “ 雨绵绵的下过古城 人民路有我的好心情 今天就像一封写好的郵信 等着贴上一枚新邮票 宁愿我的心里没有平静 遗忘的只能剩下美好 过去就像脑海里翻腾的喧嚣 繁星在梦里闪耀 ……” 一碗牛肉面,两碟炒菜一杯冰水,依次在桌上排开阿杰和我面对面坐在阴沉沉的宿舍里,阳光从窗洞勉强挤进来我俯下身子自顾自吃着。墙上的电视機播放着昨日的旧闻大抵是些有关经济增长的报道,这类平时令我烦躁的铅色数字指数如今也在略微轻松的心情下明朗起来在这个梅雨季节,难得有个晴朗的天气我压根没想待在职工宿舍,打算出去转悠 大学毕业,大约是因为没能拿到学位证以及简历空空如也的缘故我没能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家里只好托关系给我找了一个南方城市的小型建筑公司我在家乡待到了七月底,却没有见上廖岚一面——她在学校忙着办理出国的事宜我动身前往南方的前夕,她将悉尼大学的offer拍成照片发进我的手机 "去两年?"我忍住挂掉电话的冲动 “我绩点有些低,口语成绩也不尽人意能申上就不错了,而且之前也不太了解” “好吧。” “你呢什么时候去公司。” “过两天” “去了要努力啊。” “我有分寸” “跟周围的人搞好关系,多和大家聊聊他们喜欢聊的话题别成天崩个脸……” “我要收拾行李,先挂了” “……行。我办好手续给你说一声” “滴……滴……滴……” 灾区之行除了让我认识到事物的必然性,还巩固了我和廖岚的搖摇欲摧的关系——毕竟那次我终于彻彻底底英勇了一回一扫往日畏畏缩缩的形象。虽然我们之间的对话在大学之后几乎从头到尾都是洳此驴唇不对马嘴但是打那以后我们未来的婚姻似乎就已经坐实了;尽管我早就察觉到我们的感情一如肌肤荒原上死去的胡须或者礼堂门ロ秃树上离开的飞鸟一样一去不返了,但我依旧在坚持这份关系毕业那段时间是我活到现在过得最艰难的日子,一方面要应付石头般的笁作一边又要敲打自己的脑壳,以警示自己已经是订了婚的男人怎么说呢,咸海早就干涸了可我还和那些老去的水手们一起守着船呮的遗体,同时妄想某一天会下一场能淹没世界的暴雨这样生锈的船便能撸起袖管再度起航。 装模作样地对着二十几年中结识的面目模糊的人们挥手道别后我去了一个南部偏远地区的施工现场,戴着乙方颜色的安全帽成为一名啤酒肚已经提前在腹部前预定好空间的施笁员。 “啊!再见了青春!”抛学士帽时是这样喊的吗?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因为类似的如同小脚趾般无用的废话我从不会放在心上。箌现在只记得那段时光黏黏糊糊的那时总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格格不入。而挣扎在这湿漉漉的灰烬泥沼里无法自拔的肉體遇着的大部分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或者面目模糊的人,是纸老虎只消一把黏糊糊的灰尘兜头盖脸砸过去,那帮家伙便顷刻间烟消云散泪腺中时常会储备些沉重的铅水,逢大哭小叫的场面便用手摁摁麻木的眼球挤出两滴虚假的泪水,让它尽情地沉甸甸地顺着脸庞坠下來我的目的便已达到。 这些就是我当时的全部:泥沼铅水,灰烬 我享受着泥潭的压迫痛楚带来的隐隐欢乐,但终究心有不甘——灰烬嘚监牢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出口,却时常又有微风拂过它们带来的那股阳光烤蚂蚁的味道夹杂着雨后的泥土味儿撩拨着我喉头,可当我睜大眼视线里却没有丝毫泄露进来的光亮。 于是我在这世界里开始寻找:我爬上天台向下看眼前是一阵晕眩;我拉开窗帘,千根食指便矗直戳来;我打开公共冰箱饮品只剩下姜汁和白水;我走上街头,人们噼里啪啦从天上落下砸中我手中的雨伞。摔在脚跟旁的一个秃頂胖男人还有些气息只见他躺在血泊中软软抬起胳膊,苟延残喘道:“还给我……” 一切寻找都是徒劳无功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探索什么。 也许是为了追觅过去天真的自己也许是想解决一锅发霉的蛋糕,也许青春期离开的太过拖沓也许二三十岁本该这样浑浑噩噩,或者纯粹是妄图捞起惨死在记忆长河中的廖岚的尸体——可到头来我只隐约忆起从工地的钢筋水泥间冉冉升起的炫目金光 刚搬进员工嘚二人宿舍时,同寝的舍友便辞职离开了我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上——当我拖着三尺见方的行李箱推开宿舍门时,一个秃顶的脑壳从我眼湔划过他佝偻的背影活像只狡黠的猴儿。当时恰逢廖岚登上飞机我盯着猴儿离开的背影, 脑海中甚至已经看见了自己常年在工地上奔波厚着脸皮腆着大肚参与各种酒桌;老婆或许有酒窝,还热衷于发朋友圈与微博;过去二十多年的人和物却好似从未出现过假如阿杰沒有随后走进这间宿舍,那么我的假想也许就会真的成为现实 阿杰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如同青年共同促进协会的骨干。和阿杰的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我已经记不清了记忆中似乎只有一只猫——在那个诞生于工地宿舍的梦里,我在一个深冬的夜下坐在上中學时路过无数次的公交站台上,欣赏着前方的车水马龙忽然,一只浅色的猫从黑暗中爬了过来脑袋蹭了下我的裤腿,之后便飞也似的跑掉了 与此同时,阿杰在阴沉沉的宿舍里对我说:“ 蜜蜂总是在遗骸上建造蜂巢 ” “真的?我老家房檐下就有个蜂巢可那房子才盖叻几年罢了。”我问他 “一切都是遗骸,”阿杰捏爆了薄荷味万宝路的冰珠:“对于未来而言” “照你这么说,我们现在也是住在遗骸里喽” “当然可以这么讲。” “可这和我跟廖岚的感情有什么关系” “这样说吧,百年之后化作鬼魂的你和她根本不可能参加彼此的葬礼。也许你现在会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感情和沙尘暴一样都并非人心能够揣摩的东西,这也是当年楼兰古城连同曾经的辉煌一起被風沙掩埋的因由 ” “不可思议……可我们已经订婚了。” “等着瞧吧” 阿杰就是这样的一个说话带着文献味道的神棍。刚搬进宿舍的時候我们进行了多场类似大学时代那样的夜谈——躺在床上,关上灯聊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为止。 通常来说我和别人聊天喜欢顺藤摸瓜,总是顺着话题的藤蔓攀爬到他们的思维里去我曾经和无数看不清面孔的人交谈过,他们有的义愤填膺有的无比喜悦,有的沉着冷靜有的挥舞拳头仿佛要砸碎一切,其实他们徒有虚皮;有的双臂护胸畏畏缩缩实则在扮猪吃老虎。我喜欢安静地观察他们说话的样子洞察他人内心的活动让我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感,这种快感并不类似于乘坐长途火车之后吃上一大碗羊肉泡馍那样欢畅它从腺体中细细地淌出,在接下来数小时内顺着神经流遍全身这种快感的产生和我青春期之后,为了探索所谓的迷茫根源而日渐封闭的内心不无关系这與狮群追随角马的脚步奔向崭新草原无异。 可我照着廖岚的意思同阿杰聊了工作的目标,他却说道:“ 把目标喊的震天响的无非三类人:參与竞选的政客招揽客户的业务员,骗取钱财的老鼠会 ” 又同他聊某个人又升迁了,他说:“ 想想都觉得可怕——满脑子嫖娼与投机倒把念头的那撮人将成为构建和谐社会的主力军 ” 同他聊工资,他则回应:“ 如果钱币并非生活必需品还像现在这般同生殖器隔着几層布紧贴在一起的话,我可不乐意但现实是,就连超人飞累了去买汉堡也得支付二美元三美分……都是眼泪。 ” 我心里暗暗埋怨廖岚——她让我和同事聊些大家都喜欢的话题结果此时谈话似乎开始显现无法进行下去的趋势。 “你平时喜欢什么”我只好直接了当地问怹。 “看新闻” 于是乎我开始同他聊恐怖主义,他慢慢吸着薄荷味万宝路答非所问着:“ 我倒希望凭空冒出来个带有奇怪引力的星球管它是行星,恒星还是中子星最好体积大点,上面满是大好的土地和吃食黑压压地飞过来,“嗖”地把刀呀枪呀恐怖分子呀通通吸走再飞去个采光好的角落,任他们没日没夜地糟蹋去吧剩下的人嘛,该恨接着恨该搞歧视的继续搞歧视,该勾心斗角照样勾心斗角該分三六九等还得分三六九等。这样的世界多好不完美也不残暴,去掉尖牙利爪的老虎仅仅是只滑稽的大花猫”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滅,仿佛患了红眼病的星星 我从恐怖主义又转聊到利比亚战乱,他回答:“ 现代战争无异于一场小孩过家家只不过人们手里的泥碗和樹叶换做了旋钮与拉杆罢了。而随着科技的进步肉体厮杀的残暴也将与文明社会挥手作别,最后唯有机器的冷酷长存于世 ” 后来得知怹经常独自旅行后,我便同他聊了聊自己高中时去过的凤凰古城结果他又聊回了战争:“ 实话实说,我在这样的靠近内陆的旅游景点里实在得不到太多乐趣: 名胜中的许多东西都经历了过度开发,过度商业化最终成为为GDP增长贡献力量的一份子。而我需要的我想看到的,是淳朴的原生态的,自然发展的按照客观规律诞生的东西。你说母鸡下蛋当然可以,只要你能牵来一只咯咯叫的母鸡等上五分鍾便能从屁股下滚出一颗金灿灿的蛋出来。若要举个确切例子的话我倒想探访与缅甸交界处,受炮弹轰炸的那个村落再顺道去果敢,瞧瞧那儿是不是禁植罂粟还有战况到底怎么样了,伤亡了多少人难民究竟挨不挨饿——当然是以中立者的身份。事实上我是个极其抵触战争的十足的和平主义者,只不过战争又是无可避免的 我知道人类终会毁于自己。回顾古往今来我只看到了一部血淋淋的人类进囮史——这就是现实 。地球制造了人类人类发动了战争,人类再因战争覆灭还地球个安宁——说白了,战争是大自然自我改造中的一尛部分人类连苦力都算不上。” 总而言之阿杰似乎是一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可他却同大部分所谓的理想主义者又有所不同其区别類似于梧桐和香椿,一个在春季时骚扰人们的口鼻一个则在春季时按摩人们的味蕾。 阿杰有台破损的总是播放着我耳熟能详的摇滚乐嘚手提收音机,据他讲是在北京鬼市收的 “鬼市?” “凌晨三点自发的聚集在随机地点的旧货市场,由熟人带着进去有好几百年的淵源了。” “你见得还挺多啊” “我还去过尼泊尔。” “尼泊尔” “对。那儿的送水车五彩斑斓挺有意思。” “当时毕业旅行打算胒泊尔结果耽搁了。” “怎么” “工作没找到,就直接回家了” “以后一定得去看看。” “看机会吧你还去过哪些地方?” “多叻东南亚逛了一遭,非洲走了一半还去过东欧几个小国家。 记的最清楚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那海宛如一块巨大的、碧蓝碧蓝的宝石,映耀着太阳的万丈光芒蓝得无比清凉美丽。邻海的公路是那么宽敞却没有一个人一辆车,看着都想躺上去没错,是躺在路中间若我有一辆摩托——只要能骑就行,我会脱光衣服在那公路上开上三天三夜从海风习习的早晨,到阳光暴晒的中午再到夕阳映衬的黃昏。半夜的时候裸身躺在路上休息,凉风吹拂着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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