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读书的初中,当年比这破旧。拍摄于2015年。
中考的进了考场,高考的出了分数。一会艳阳高照,一会狂风暴雨。我正在期盼小学生快点开学,家里那面白墙被他的涂鸦弄得破马张飞,今天早晨终于确定下周一要开学,喜大普奔啊!
初中的班花翠儿发来消息,向我咨询她家孩子高考报考的事情。
翠儿的孩子三年前中考,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我们曾经读过的重点高中。三年戴着口罩上学,如今已经高考,成绩过了重点线,长江后浪推前浪。记忆中在前排读英语被老师表扬的翠儿,和我一样,距离中考过去了26年。
1996年6月,中考来临。父母提前给我准备了洗漱用品,嘱咐好好考试,由老师带领去县城考试。
从学校到县城,有100里。坐的公共汽车,我上车慢,没有了座位,坐在机盖子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汽油味熏得人昏昏欲睡。到了榆树县城,学校统一找的旅馆,在榆树大街附近,房间是用隔板隔起来的,有点像火车的包厢,门很简易,很怕推一下就倒。
住在包厢里,床板是硬的,吃饭是盒饭,白色泡沫的饭盒,装着米饭还有炒菜。我觉得这伙食真不错,和家里的饭味道不同。也有同学嫌弃这里的饭不好,可自己也没带什么吃的。
中考这两天正好是端午节,前些年搬家到榆树的发小英子和姐姐来找我,邀请我去她家吃饭。我至今都不知道她们是如何找到我住的地方的,当时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
在英子的带领下,穿过大半个县城,走到她家。记得他爸妈炒了好多个菜,屋子里放不下,院子外的板上还放了一些。有米饭和馒头,吃饭的时候有些拘束,慢慢熟悉了,大家欢声笑语,仿佛忘记了还有中考这件事情。
此后的很多年,我联系不到英子,时常梦到她家,梦到他爸爸在蒸馒头。直到后来我们在北京重逢,才逐渐没有了这样的梦。
在英子家吃饱喝足,第二天是中考的正日子。同一个初中的同学,分布在县城不同的考点。带队的老师分组领着去考试,带着我们这几个人考试的是教英语的高老师。考点在环城中学,距离驻地相对较远,打了一辆“倒骑驴”,老师和三四个学生正好一车。6月的东北不算热,吹着小风,一路到考场相当的惬意。
倒骑驴是一种人力交通运输工具,是三轮车中的一种,多用于短途货物运输、载客,是活跃东北地区大小城乡最便捷、最简单的交通运输工具。
这样的倒骑驴可以坐五六个人,就是包着蓝色塑料布的位置。
忘记了自己是第几考场,只记得是坐在最后一排,左手边有一排,右手边有两排,左侧是个穿绿衣服的男生,答卷的时候总往我卷子上看,我干脆答完趴桌子上,不理他。
考数学的时候,一道大题我懵住了,反复验算都不对。用了一页纸,算这一道题。后来反着算出来结果数,才把正确的算式写出来。距离下课只有10分钟了,惊出一身冷汗。监考老师在我旁边走过来走过去,看我写出来了,不理我,溜达走了。我仿佛都听见他的叹息声,觉得这个孩子简直太笨,那么明显的题都写不对。
结束一天考试,回到住地。老师问考了什么,大致说了一下答题思路。没说几句话,旁边有个同学就哭了。她说自己做的结果和我不一样,肯定是自己错了。
那一刻,我也觉得是自己错了,心里有点乱。这位同学是留级生,前一年参加过一次中考。看她哭了,有同学过来安慰她,几乎整个晚上都在聊天,12点才没了动静。他们聊天我也睡不着,躺在包厢里发呆。
第二天考历史和政治,总分40分,我答完就睡着了,一直到交卷时候,监考老师喊我起来,才精神。政治考试是开卷,翻书找答案没那么催眠,把睡意打乱,勉强答完了考卷。有了第一天考试的经验,第二天考试回来不再和人对答案,说忘记了,考场睡着了。反正是开卷,及格不会有啥问题。
相比较女生宿舍这边的压抑,男生那边似乎轻松的多。不少同学难得来县城一次,下了考场就出去玩了。临近毕业,老师也不怎么管,只是嘱咐注意安全。
我以为是没有学生家长来陪考,在全部科目考完的那一天,返程等车的时候,看到不少家长,有的是姐姐,有的是父母。这些天他们隐藏在哪里呢?一心考试的我竟然没有发现。
大家坐在阴凉处等车,老师逗着大家,欢声笑语。一个老师指着我的眼镜,问我为什么两个眼镜颜色不一样,是为了好看吗?我摘下眼镜,对着阳光看,发现一个灰色一个茶色。春天和爸爸来县城配的眼镜,说变色的保护眼睛,记得当时是茶色,怎么成了鸳鸯色?
我暗自在想,如果考上重点高中,得重新配副眼镜,要不会让人嘲笑的吧。那个时候对重点高中没有概念,知道是在县城,却不知道具体位置。县城简直太大,走到英子家差点累趴下。
中考结束回到家里,每天都困得不行,仿佛要把初中三年缺的觉都补回来。晚上睡觉,早晨吃完饭一会又睡着了。我妈以为我病了,天天在那喊,实在是困得不想理人。
记不得是哪天,有同学来我家说中考成绩出来,让大家去学校看分数。当时没有电子系统查分,成绩都是发到学校,学生再到学校里看。通讯靠吼的年代,老师想提前告诉一下都实现不了。
说真的,去学校看成绩还是比较紧张。和同村的几个同学一起去看分,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枯燥地蹬着我那辆永久自行车,轮胎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飞速前行,颠着屁股也没啥感觉。
重点高中我还报了自费呢,万一考个自费还上不了普通高中可怎么办?到了查成绩的时候,才对自己当时的报考有了担心。不知道是重点高中分数高,还是中专分数高。上一届才考上2个重点高中,我们能考上几个呢?
到了学校,直奔教师办公室。几个老师在那嘻嘻哈哈,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意犹未尽。看到我们几个进来,有点假装严肃。对我说,你考的不咋样,成绩很差。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接着看老师的表情,明显是憋着笑。觉得他们是骗我,即使考的不好,也不会很差吧!
看到我迟疑的表情,老师开始报其他同学的分数,故意看着我在那着急。600多分的好几个,大家考的真好。看我真的着急了,才报出我的分数,632.4分,总分660分。我自己有点懵,中考的分数还能过600吗?前几届的分数线都是550分左右。用现在的词,我们那年的中考那么内卷了吗?
看着十来个同学都过了600分,学校的老师乐开了花。我把心放到肚子里,和同学骑着车,顺着风,下着坡,一路闲聊,畅想一下未来高中的生活。以我们的分数和名次,感觉上重点高中应该是稳了。
回到家,告诉父母分数,他俩很高兴。我妈说,分数高,说明题浅,大家考的都高,你们的分数线也会很高。
事实证明,我妈说的特别对。我们那年的中考,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比前一年高出来不是一点半点,608分才能考进重点高中的公费,低于600分,自费几乎都没戏。曾经风靡一时的中专,分数要比重点高中低的多。1996年,太多的孩子都开始选择上大学。
当时全县的初中有近50所,包括38个乡镇初中和县城里的初中学校,这些毕业生共同竞争1000来个上重点高中的名额,而公费只有几百人。拿到榆树实验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才相信,人生中的第一根独木桥闯了过来。
中考比高考难,我一直这样认为。中考比拼的是失误率,大家都会,看谁失误少。那是普通初中和县城初中的学生的一次比拼,素未谋面,都是假想敌。
教我们初中的老师,基本都是当年的精英,在他们中考的年代,学习成绩最好的上中专,重点高中捡漏,毕业就分配工作,谁还费劲读高中上大学,至少多浪费5年时间。
这些名列前茅考上中等师范,毕业回来教我们的年轻教师。激情澎湃,特别认真负责。有同学背不出来课文,能骂人一节课。初中三年,魔鬼训练我们。记得语文老师拿着卷子,叫同学一个一个上讲台上回答,答不上来就在前面站着。几何老师,让同学上去做题,做不出来也在前面站着。
三年经历月考,期中考试,期末考试和竞赛等数十次,凡是全校的考试都排榜单,红色的大榜单,始终贴在教室外面的墙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前60名的名字几乎都背下来。
排榜单是一方面,大喇叭通知开大会发奖的仪式感更强。有时候正要上课,学校大喇叭喊全体操场集合,大家搬着椅子,坐在操场上一大片,校长总结,读分数,前十名到前台合影领奖,发奖状和奖品。我现在在想,为什么不给我们发张照片,那比奖品更有纪念意义吧!
上图是硕果仅存的初中获得的奖品。
拿着奖状回家,父母用浆糊贴在墙上。每年春节前家里糊墙,贴上新的纸,再贴上奖状,奖状就如同年画,是那个时代的装饰品。
学习好的孩子,会变成故事,十里八村的流传。一次,一个隔壁村做生意的人来我家,看到墙上我的奖状。和我爸说,这个孩子是你家的啊?我爸说,你咋知道的呢?他说自家亲戚孩子学习不好,想在中考的时候,找个学习好的挨着,我属于那个名单里的人。
毫不忌讳的谈论着考试作弊的安排,仿佛那是他们能力的体现。我突然想起来中考邻座的那个绿衣服男生,或许他就是被安排在我旁边的考生,无数次和我说话问数学题。
16岁的我,还不能理解所谓的黑幕和不公,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现在回想,距离中考几个月的时候,学校派学生参加县里的竞赛,派去的是转学过来的学生和排名比我低的同学,分别是第四名,第五名和第十名的同学。为什么总排名第一连竞赛也参加不了,当时特别不理解。
后来了解到,据说那次竞赛,取得名次中考可以加分。还听说一个政策,县级三好学生中考加分取消了。一直到取消的消息传来,我才知道,学校还有县级三好学生这种荣誉称号。
初中三年,我始终保持全校前三名的成绩,但是从来不是三好学生,别说县级,校级的都不是。而中考毕业的这一年,我成了县级三好学生,还发了个证书。当时觉得挺惊喜的,现在发现那是别人没用才给我的。
在中考报考前夕,还有校领导专门约谈我,想让我报中等师范,中师是定向考试,每个乡有固定名额,三所中学PK那几个固定名额。说了一堆考中师如何把握的好处,万一考不上重点高中去普通高中怎么办,让我回家和父母商量之类。现在回头看,全校第一名也许只是个工具人,能给学校挣得个定向名额。那一年毕业的中专生,十年后才分配工作,如果当时听了他们的话,那就是我的人生。
每一年,学校都重新分班,按照成绩回旋排名。一般第一名就是1班的1号,初二的时候我是1班1号,初三的时候是三班1号,以为自己上一次毕业考试是第三名。毕业多年得知,我是当时的第一名,分班的时候和其他同学换了,因为1班的班主任是年级组长,我们3班的班主任不是主课老师。
当年的这些事故,在当年都不自知,糊里糊涂过得很快乐,现在回头看都成了故事。
16岁的我,无知无畏,脑子里只有分数。初中三年没请过一次假,发烧38℃,凌晨3点起来打个点滴,拔了吊瓶继续回去上课。
那些年,我妈就是“虎妈”本妈。她觉得初中的科目多,生怕我落下课程追不上。这是她的说辞,或许她早就知道,我可能面对多次的排挤,多次不公,唯有分数遥遥领先,才能最大程度减少被黑幕的命运。
就像那些竞赛加分,不让你进考场,明明能拿到加分也不会给你机会。三好学生,加分就是10分,如果学习成绩差不多,只有落榜的命,劝你考中师,实则是学校给留的后路。每年两三个考上重点高中的残酷竞争,内卷的不仅仅是分数。
看着近些年爆出来的考试替考,改学籍等恐怖的案件,真的该庆幸,当年没有被替考,尽管经历各种内卷,考试成绩依然是公平的存在。
那些所谓的黑幕其实也都是插曲,也许学校的安排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考上。合理调配资源,让更多的学生都能走出乡村,看看外面的世界。
80后。当新媒体编辑18年,练书法12年,画视觉笔记6年。出书两本《传媒实践力》《仪礼简书法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