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的脸上挂着一丝笑脸.改病句类型及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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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华中篇小说:选
18:54:51 && 人文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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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王华,女,国家一级作家,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当代》《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山花》等期刊,多次被《小说选刊》《新华文摘》《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等各种选本转载并入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桥溪庄》《傩赐》《家园》《花河》,小说集《天上没有云朵》,发表小说近两百万字。作品多次获奖,有作品被改编成电影,部分作品翻译到海外。
&&& a&&& 我们木耳村和三桥镇隔河相望,说话大声点儿就能把镇上人的耳朵给震聋了,但我们要去镇街上买包盐或者给细娃儿买个作业本儿什么的,却得费一番力气。镇街睡猫一样卧在牡丹河边,因有三座桥而得名,但没有一座桥跟我们木耳村近。就因为牡丹河走到我们村门口就宽了,宽得不能建桥了。我们要去赶集,最近的路是沿着河往上游走上五十多分钟,再走过一座小石拱桥。这一趟路,连那些自以为脚杆骨比我们女人生得硬的男人也是有些厌烦的。他们也就不让细娃儿到镇中心小学上学了。我们村很早就有自己的小学,老师也是我们村自己的。就是后来,有了一个“离镇中心学校五公里以内不得办村小”的规定,镇旁边别的村小都被撤了以后,也是如此。不过,现在这间学校里只剩下一间空教室和一个教了三代木耳村人的民办教师了。&&& 这间学校是两间土房。&&& 这个教师,叫爱墨。十六岁开始在村里教书,现在六十。&&& 爱墨这个名字是他做村小老师的第一天自己起的,那以前他叫等小棒,做老师那天他突然觉得父母给起的这个名儿太没文化,就改了个爱墨。叫等小棒的时候,他从别人面前过三遍别人都不一定把他放心眼儿里去,叫爱墨以后,人还在老远,别人就把眼神儿伸他那儿去了。爱墨这个名字使他浑身散发着文化的气味,老的小的,就都叫他爱墨老师了。我们女人这么叫的时候,都爱看着他的鼻梁,因为我们村有个看过相书的桥儿爷,他让我们全木耳村的人都知道,看男人要看他的鼻子,鼻子大的下面那家伙就大。爱墨的鼻子不算大,但这并不能阻止我们看他的时候心怦怦跳。很简单,他身上的文化气味可以让发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一种想像变得美好起来。转身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一个村的老少都这么叫,爱墨老师的耳朵就很热闹。一个村的女人都爱盯着他的鼻子看,爱墨老师的心就很热闹。白天黑夜的,爱墨老师都能感觉到“热闹”扑面而来。&&& 有一阵,爱墨老师突然觉得耳朵变得寂寞了,那是木耳村的生男人都外出了。又有一阵,爱墨老师发现自己心里的热闹也少了,那是因为生男人们把女人们也带走了。再后来,细娃儿们也到牡丹河的那边去了。一些,被父母带到外地了,一些,爹在外地挣钱,妈就在镇中心小学旁边租一间房子,细娃儿也就成了镇中心小学的学生了。有一天,爱墨老师的教室里只剩下两个学生了……有一天,爱墨老师的教室里只剩下一些笨拙的课桌凳了。&&& 这是一个叫元宵的日子,正月十五,河风贴着牡丹河起舞,住在河边的木耳村人已经能感觉到脸上的一层暧意了。应该是人和影子一样高的时辰吧,没有太阳,爱墨老师是凭他手上的表来判断的。他站在学校门口已经半个多小时了,背对着空洞洞的教室,他的眼神越过牡丹河,紧紧盯着镇街上那一段被滴漏出来的马路。那段马路在街腰的地方,就像时髦姑娘有意露在外面来勾引男人眼睛的小腹,但这阵爱墨老师盯它,却是因为半个多小时前才从他身边离开的两个细娃要从那里经过。他们从他家一转身就被他们的爹牵着下了坡,河边那条路太瘦,又紧贴着坡漫,他想看也看不清明。而镇街腰上的那段滴漏出来的马路,则是无遮无拦的,远是远了点儿,但两娃如果正好走在上面,爱墨老师是能认得出来的。&&& 都走光了,最后这两娃还不让我看看吗?爱墨老师这么想,是因为那两娃并没有在他预想的时间里走在那一段马路上。这一刻,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男人的力量,那种让女人看了心就痒痒的精气,已经被木耳村最后离开的两个学生娃带走了。&&& 本来,爱墨老师打算过了十五就开学了。两个学生就两个学生吧,只要有学生教着,有课上着,爱墨就还是爱墨老师。爱墨早上起来就开始洗国旗,这是每学期开学前他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没听说过洗国旗吧,爱墨老师就洗,每学期结束,他就把国旗收回家,整整齐齐叠了放香龛上,下学期开学前,他第一件事就是把国旗洗干净。国旗给洗得发白了,他用红墨水染,刚染过的国旗挂到学校上空,太阳底下特红,下一场雨,湿透的国旗就更加鲜艳。&&& 这天他洗完国旗正往绳上晾,两个娃就被两个爹牵着来了。他们约好的,专门来跟爱墨老师辞别。村上的娃小学毕业了,要去镇上上中学的时候都是要来跟爱墨老师辞别的,但这两个娃还没毕业哩,母小七才上到二年级,孙飞才上到四年级。&&& 晾衣绳拦在他们中间,那一面是两个娃和他们的两个爹,这边是爱墨老师。爱墨老师看到两个娃的脸给国旗映得很红,一层水光在他们鲜嫩的皮肤下兴奋地流动,而那两个爹的脸则是红一块紫一块,像刚喝醉了酒,又像正在努大便。&&&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木耳村人一旦把娃送到爱墨老师的学校里,爱墨老师就是娃的另一个爹了,现在,他们要把娃带走,就是不要娃认爱墨老师这个爹了。爱墨老师教过他们的爹,又教过他们,现在还教着他们的娃,就是说,爱墨老师当过他们爹的爹,当过他们的爹,现在又当着他们娃的爹哩。更何况,学校就剩下这两个娃了,他们要是再把他们带走,爱墨老师就没有学生了。可全木耳村的人都无法预见爱墨老师不做老师以后的日子是个什么模样,因为爱墨老师做了一辈子老师了。&&& 两个爹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他们是在挖爱墨老师心上的肉。&&& 爱墨老师已经明白他们的来意了,他说:“你们来得这么整齐,不会是平白无故的。”&&& 两个爹伸长了脖子吞口水,爱墨老师铺的台阶,他们不好意思“下脚”。吞了口水喉咙越发地紧,脸更不平了。爱墨老师身后起了咳嗽声,起来就是一长串,牵牵连连的,带着风声,一听就知道是从一条成旧而破漏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师母的喉病也不见松活噢。”&&& 就像全村人都叫爱墨为爱墨老师一样,全村人也都叫爱墨的内人为师母。&&& “师母都是累的哩,爱墨老师不为我们的娃操心了,师母的病就该好些了。”两个爹忙把话说到咳嗽那里去,都希望就着这个话题把这个别辞得稍许轻松一些。&&& 爱墨老师不接他们的茬,眼睛盯着两个娃。两个娃的眼睛不敢接他的眼神,去看自己的手,他们的手这时候紧紧搅在一起,搅成了一个肉疙瘩。爱墨老师也看着那个肉疙瘩。肉疙瘩越来越紧,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散。他说:“俩都要走吗?”两个嫩瓜使劲点,嘴上却加了严,没出一点儿声。&&& 一个爹说:“我们把这两个捣蛋鬼带走,爱墨老师也好享下清闲,他们好磨人的我们晓得。”&&& 另一个爹说:“是哩,这两个都天文地武的,走了爱墨老师省心。”&&& 咳嗽声从屋里出来了,跟着出来了爱墨老师的内人。一个男人见了不会生想法女人见了不会生羡慕的女人。一个会走路的风箱。她背着个背篓。&&& 两个爹急忙叫师母。&&& 师母憋着咳嗽,扯着风声勉强招呼:“跟娃报名啦?”&&& 两个爹忙摇头,一张嘴却是别的话题。&&& “师母的喉病像是加重了哩,这入春了天气忽冷忽热,要小心着凉。”&&& “没断了蜂糖吧?一喘了就喝一杯。”&&& 师母说:“老喉病了,着凉不着凉,喝不喝蜂糖都没用的,我这喉咙已经成一根糠萝卜了。”师母说着,抽着风声笑,笑到一半儿又咳嗽起来,脖子拉得很瘦,还很红,声音起不来,像她的喉咙里有两个魔鬼在争夺她的咳嗽声,拉着她的声带拔河一样的。&&& 爱墨老师说:“你进屋去,我去弄就是。”&&& 师母喉咙被咳嗽声霸占,只好朝两个娃努努嘴,转身时还朝娃俩努了一个充满了皱纹的笑。爱墨老师说:“他们不是来报名的,是要走的。”师母突然就停了咳嗽了,喉咙里也不出风声了。她来了一个很精神的转身,意外从她的眼睛里飘出来,在空气中变成一种浓痰的腥味,嘴张了几下,弄出一个咳嗽声,用劲把咳嗽声憋了,她说:“这村上的娃都走干净了,你们爱墨老师怎么办?”&&& 两个爹红着脸互相看,诚惶诚恐的样子。&&& “这两个平时也天文地武的,走了爱墨老师也省心。”&&& “爱墨老师省下心,师母也松活些,把喉病养养吧。”&&& 爱墨老师打断他们说,你们把娃带出去,能让他们上学吧?他们说能哩能哩,哪能不让他们上学噢。&&& 爱墨老师就说:“那你们走吧,去外面上学比我这里强,说不准他们就是两个栋梁,在我这里倒是耽误了。”&&& 两个爹就更加诚惶诚恐,吞吞吐吐一阵,终还是没吐出句自己满意的声响儿来,最后各自拉了自己的娃,要他们给爱墨老师磕头。两个娃都很乐意的,抢到爱墨老师跟前跪下,真心实意地把头往地上砸。爱墨老师赶紧把他们拖起来,赶小鸡一样的赶他们。两个娃从地上站起来,膝盖上涂了土,额头上也涂了土。爱墨老师打算替他们拂土,手伸到一半缩了回来,他理了理国旗,回头拉了屋门,叫上师母走了。&&& 他打算跟师母一起到地里割猪草的,但没等到地里,他就改变主意去了学校。洗了国旗就收拾学校,这是昨晚睡觉前就在脑子里做了打算的。虽然母小七和孙飞已经走了,这间学校再也没有学生了,但他还是要去收拾学校,因为他的脑子很固执,他取消不了那个已经在脑子里生了根的程序。学生是走了,但学校还在,哪儿该修修还得修修,哪儿该补补还得补补,学生抛弃了学校,他不能抛弃了学校。这辈子,注定了这间村小就是他的命。&&& 一个人围着两间土墙教室转了两圈儿,眼神就投向河对面了,就想在那里看到母小七和孙飞的身影。&&& 那天,爱墨老师一直硬梆梆站到吃午饭的时间,但他没有在镇街滴漏出来的那段马路上看到那两个抛弃了木耳村学校的学生。&&& 那天,爱墨老师从学校回去就受了风寒,他对师母说他浑身酸痛,骨头散了架一样,要睡一会儿。师母为他煎了碗姜汤,他喝了也不顶事儿。师母说那就只有吞药片片,给了他几片VC银翘片,他吞了,天黑时师母问他好点没有,他还是说没有。师母问他的话时,喉咙里的风声就响在他的耳边,眼睛一直是停在他眼睛上的。这个时候的爱墨老师,眼睛似睁非睁,眼皮已经没有了活力。师母平时看他的眼睛,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精气神儿,看一眼就想到硬梆梆的骨头,现在她看到的是一双疲惫的眼皮,有一根眼睫毛竟然白了。一根睫毛,因为它的白,竟然在灯光下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芒。师母心尖尖颤抖了两下,眼睛就有些发涩了,像有人突然往她眼睛撒了把沙。&&& 师母说:“村里还有个细娃儿哩。”&&& 爱墨老师睁开了眼睛。师母的眼神追踪着他那根白睫毛,说:“开花那娃也该上小学了。”&&& “开花那娃?”爱墨老师说。&&& 师母笑,喉咙里刮起了风声。&&& 爱墨老师又闭上了眼睛,说:“那娃是个病娃啊,怪头怪脑的,开花会送他上学?”&&& 师母想替他拔那根白了的睫毛,两个干树枝一样的手指小心冀冀地接近爱墨老师的眼皮,爱墨老师的眼皮跳了几下,把头别到一边。&&& 师母说:“你跟开花要去呀,她会答应的。”&&& 爱墨老师的眼睛又睁开了,这回里面像点了一盏灯。
&&& b&&& 等开花家院子中间突愣愣栽着一棵香椿树,有八磅暖瓶那么粗。那是三年前的春天里,等开花钉在那里的一根椿木桩,原来是为了钉棵木桩拴她的细娃儿端端,没想到第二年它却发了芽,滋溜溜往上长了好长一截,两个春天以后,它竟成了一棵像模像样的树了。只是,从今年春天开始,端端开始啃它的树皮吃,不知道这一点会不会影响它来年的生长。&&& 端端六年前从等开花的肚子里落下来,半岁就会走路了。从来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娃半岁就会走路的,等开花两口子心里骄傲得不行,醒着的时候眼睛都是弯着的,脸色都是红着的。只是,后来突然发现端端只顾长个儿,却把开口说话这事儿忘脑后了。端端三岁还不会说话,爹妈叫他,他从来都像没听见一样。以为他是聋子,他却能听见几米以外的叫蛐叫唤,并且能在听到叫声的第一时间跑过去把它逮住,放进嘴里大嚼。又以为他是哑巴,可三岁那年的春天里,他突然在一个黄昏的时间里大喊大叫起来,他冲着快要落山的太阳,跳着脚,喊的是:“李木子,日你妈!”&&& 李木子是他爹,他这样骂他爹,他爹没有生气,这是端端三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虽然说得惊天动地了一点,但李木子还是把他抱起来转着圈儿乐了好一阵。谁说端端是个哑巴呢?端端这不是说话了?为了鼓励端端继续说下去,李木子也扯起喉咙冲山边边那一团红乎乎的太阳喊:“李木子,日你妈!”那天,等开花家的夜晚是端端和他爹喊来的,他们骂没了太阳,又接着骂没了天边那一片山的剪影。&&& 那晚,等开花和李木子守着端端说了很多话,两条喉咙都说得冒起了烟,但端端却再不开尊口。他根本就没听他们说话,他一直玩着手里的一个塑料瓶盖儿,那是他妈一高兴从药瓶上揭下来给他的,一个红色的小盖子。等开花叫他叫爹,他不叫,李木子叫他叫妈,他也不叫。后来,耐性一点点跑得没了影儿的等开花生了气,夺了他手里的瓶盖儿,他也没有再看一眼他妈,顺势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端端依然紧紧闭着他尊贵的嘴巴。为了引诱他说话,李木子特意在黄昏的时候把他抱到一个正对着落日的地方,但他再没有喊出那句惊天动地的宣言。&&& 不过,那天他冲着脚边的一只大肚子黑蚂蚁喊了一声“等开花”。&&& 李木子听了以后疯子一样大笑了好一阵,他跟等开花开玩笑说:“这个龟儿子,肚子里不晓得装了些哪样臭杂碎,骂了他爹还不解气,还要骂他妈。”他哈哈哈笑过这一回以后,就再也没露出过一个笑影儿来。&&& 端端开始撒泼撞墙,大嚼塑料品以后,李木子就跟村里别的男人一起去外地了。&&& 李木子是木匠,前些年走村蹿户做木匠活,给等开花打完了嫁妆就留下了。当时,等开花家只有一个得了十年老喉病的老爹,老爹感觉自己不行了,最大的心愿是在闭眼前看到闺女等开花招个上门女婿,但这种事儿他不能替闺女忙,眼看等不及了,就把愿望退守到闭眼前把闺女的嫁妆打好这个份儿上。没想到闺女的嫁妆打完以后,上门女婿也有了,也就心满意足地闭了眼走了。&&& 李木子做了等开花的上门女婿以后依然是走村蹿户做活,只是单身时是在外面的时间多,做了女婿后是在家里的时间多,出个门儿,三天两天的就猴急急往家跑了。等开花没想到他这一次出门,竟是三年也没回来一次。&&& 头些时候,他还一两个月打回一个电话,寄一回钱,后来,电话少了,寄的钱也少,再后来,电话没了,钱,也没寄了。只在过年的时候,托村里的谁带上一点钱,话,是一句也没有了。人家说,他托带钱的时候,只说把钱交给等开花,没说别的。人家还想说点什么的,但嘴张到一半又闭上了,等开花追问,人家就说:“早跟你说叫你也去木子那里呢,你就不去。”等开花紧着问:“是木子的意思?”人家说:“木子没跟我说。”眼神躲一下,又说:“你要去的话,开了年,我走的时候叫你。”等开花说:“那端端咋办?”人家说:“一起带去呀,只怕你打算去看一眼就回来?”等开花在额头上拧麻花,拧出一脸的痛苦,说:“端端现在爱抠墙,见了墙就抠,啃……”人家说:“这娃既是个拖累,那两个人拖肯定比你一个人拖松活哎。”等开花拧眉拧出了水,眼睛给淹住了。她不想告诉别人,李木子厌弃端端。人家说:“那木子要是十年八年都不回来呢,你也打算这么干等着?”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也懂了。&&& 一个人泡在泪里过了一个年,她把李木子带回来的钱又转给了带钱回来那人。她跟人家说:“你把这钱还给李木子,就说人都不愿回来了,就不用带钱回来了。”&&& 话说得平静,可心里翻江倒海啊,一转身泪就淌出来了。一路抹着眼回到家,看到被拴在椿树上的端端正像狼仔一样龇着牙在啃树皮,心口就泛起一口酸来,一闭眼想撞墙死了算了,可又没撞。自己死了倒解脱了,可端端怎么活呀?想死已经不是一两回了,每一次都因为这个问题绊住了她。有一次,她想到过和端端一起死,但那个念头一闪而过,以后再没敢想过。&&& 椿树开始发芽了,梢上冒出一朵,胖胖的,红色。这棵芽十几天就会蹿出一米高,两个月就会长成一根硬棒子,成为树杆。旁的枝也发芽,但相对纤细些,这种芽一般都被人摘下来做菜,香椿炒鸡蛋被城里那些嘴当山珍。等开花也摘。等开花把正啃着树皮的端端从树身上撕下来,把一根竹竿硬塞进他手里,说:“端端,椿芽比树皮好吃,打椿芽下来我给端端炒鸡蛋。”她明知道端端的耳朵从来就不对自己开放的,但她从来不死心承认这一点,每一次失望过后,又总是把希望寄予下一次。端端不握竹竿,嘴还要奔树身上去。她只好把他抱起来,离树远一点。端端的个儿长得快,才六岁已经齐等开花肩高了,等开花抱他时,咋看都像是她被绑在了端端的身上,端端一挣扎,等开花就很被动地被他拖着,脚下由不得自己了。&&& 爱墨老师把这一幕全看眼里了,并且一直看到等开花被摔到地上,端端的嘴胜利地回到树身上。以前只知道端端喜欢嚼塑料制品,没想到现在端端又爱上了啃树皮,这个意外让他稍稍迟钝了些,待看到一屁股摔地上的等开花胸上乱颤一阵,他又迟钝了一会儿。就像春风吹过的时候,枯枝也会闪过一丝发芽的欲望,等开花结实的胸脯在眼前乱颤,爱墨老师那颗六十岁的心脏也跳动了两下。就这两下让他在一个时间里显出了无措,竟直愣愣盯着等开花不知道闪眼。泄气的等开花本来想在地上坐一会儿的,但她一闪眼看到了一边的爱墨老师傻乎乎的痴样,赶紧站起来了。额前的散发像柳条一样挂在脸前,她赶紧撸了挂在耳朵上。女人总是很在意自己在男人眼里的形象,哪怕对面站的是一个瞎子,只要他的眼睛对着自己,都免不了要故意露点儿媚,心里寻思着一个很美丽的样子,照着样子去做。等开花面前站的不是一个瞎子,是我们村最有威望的爱墨老师,是一个比别的男人多了一股文化气味的男人,等开花就更应该搔一下首弄一下姿了。但跟着的一些望念在还没来得及萌生时就给掐断了,因为他们中间还有一个正在啃着树皮的端端。&&& “在招呼娃呢?”爱墨老师问。&&& 等开花点头,脸上露出了难堪。搔完了首弄完了姿,却挨了儿子一头尿水。心里扭结了一阵,眼睛就酸了。&&& “我……端端今年六岁了吧?我是说,他可以上学了。”爱墨老师这么说着,把眼睛转向了端端。端端在啃树皮,啃下一点就吧吧的嚼着往肚子里吞。到这个时候,这两个人性别上带来的那种特殊感念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苦涩的现实。&&& 等开花也看着端端,端端啃树皮的时候她感觉是在啃她的心,她都能听到胸腔里“嚓嚓”被撕裂的声音。&&& 爱墨老师走近端端,对他说:“端端,我们上学去。”端端不理他,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爱墨老师把他抱起来,一直把他抱着往屋里走,却没能走进屋里去,因为端端的腰上有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在端端无比留恋的那棵椿树上。端端突然尖叫起来,嘴是他的嘴,喉咙也是他的喉咙,可声音却分明是一列火车的。爱墨老师那两只年老的耳朵一下子就给他震失聪了,脑子里轰轰声一团,他只好把端端放下了。端端再一次胜利地回到椿树边,啃起了他心爱的树皮。&&& 等开花看着爱墨老师身上的土,歉意地说:“看他给你弄了一身土。”&&& 爱墨老师说:“他这样子你就不该还把他拴在这里,得离树远点。”&&& 等开花说:“没办法,白天他还爱撞墙,离墙近了,说不定哪个时候他就拿头撞上去了。啃树皮只是坏牙,撞墙可就……”&&& 爱墨重重地叹息,说:“按说这孤独症该是城里那些娃得的,怎的偏生就落到端端的头上了呢?”&&& 等开花说:“命啦。”&&& 爱墨老师说:“你觉得他可不可以上学呢?”&&& 等开花说:“他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 爱墨老师长吐了一口气,说:“说不准他上了学,就改了这些坏毛病了。”&&& 等开花说:“可他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呀。”&&& 爱墨老师说:“麻烦也要教啊,我把这村里的人老老小小的都教过了,不能单不教他呀。你明天就送他到学校来吧。”他没有说,他的学校已经空了,他只有端端这一个学生可教了。
&&& c&&& 爱墨老师这么说过了就走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好好把学校收拾一番。虽然昨天上午已经收拾过了,但那时候正好是母小七和孙飞离他而去的时间,与其说他是去打扫学校,还不如说他是在打扫自己落寞的心情。现在不一样了,他又有一个学生了,现在去收拾学校,就等于收拾自己的激动,收拾自己的兴奋,收拾自己那怦怦跳的心。每学期开学前都会有这么一阵,眼睛看什么什么都美,耳朵听什么什么都鲜,一瓢凉水下肚,心还是咚咚跳。每一回,收拾好教室,爱墨老师会一个人站黑板前去演上一回。一个人演戏,台上台下的角色都是自己,爱墨老师却演得十二分的投入和陶醉。这一番陶醉过后,他的浑身就充满了精神,每一条经脉里都是劲儿。往往,他带着这股劲回到家,不管师母当时正在做什么,他都会不容分说地把她拉到床上去狠狠地折腾一番。时间长了,师母知道他把这个当开学典礼了,往后她就密切配合,只要一到开学的前一天,她就尽量把握好时间,做到爱墨老师从学校带着陶醉回来的时候她正好什么也没做。而且,年轻的时候,她还能把握到那个时候自己正好是足够的湿润。&&& 一辈子了,爱墨老师开过多少次学了,他们才出了两次差错。一次,是爱墨老师收拾完学校回来时,师母正在往锅里下米。那一次,两个人办完事以后,白米在锅里成了黑米,整个村子都充满了他家锅里散发出来的焦糊味。另一次,是爱墨老师回来时,师母正在往锅里倒油。那一次,差点儿闹出大事来,两口子在床上干得正欢的时候,突然看到墙上一块火光。那一回,不光一场好事半途而废,而且还差点烧着了房子。如果烧着了房子,那他们是不是也会被烧死?他们一想起来就后怕。&&& 但是,这两次差错并没有影响到爱墨老师特别的开学典礼的如期举行,对于爱墨老师来说,那就像一个瘾君子的每一次吸毒。那时候的爱墨老师,骨头缝里直冒烟儿,眼前只有一幕让他五脏发酥的虚景。最关键的,是这虚景里的女人不是他的内人,村里的女人爱看他的鼻子,他也爱把虚化出来的幻景送给村里的这些女人。由于爱墨老师是老师,自己自有一套做老师的分寸,所以尽管村里的女人老爱盯着他的鼻子看,老看得他身体直想打挺,但他的行动也还是仅仅停留在幻想这个层面上。一辈子以来,他都把这些虚想当调料,倒把他和师母之间那点儿生活拌佐得有滋有味。&&& 年纪大了,身体有些不尽人意了,但每一次“开学典礼”,他都能靠幻想让自己做得很好。倒是,我们的师母一年一年的感觉自己正在干枯,年纪大了的岁月里,心里总因为自己给不出足够的潮湿而堵了一大堆愧疚。&&& 这天,她特意烧了一盆热水抹了身子在家等着,等爱墨老师从学校里带一身陶醉回来,拉她上床。这种等待特别的苦人,尤其是她的等。每一次爱墨老师特别的开学典礼,都被她当成们自己盛大的节日,因为爱墨老师也把这一天当是自己的节日。那一天,爱墨老师是一个燃得最旺的火把,她则是一朵开得最艳的花。每年的两个开学前的日子,是她一生不变的渴望,就像一棵树每年都要渴望两场雨,年轻时是这样,枯老了也是这样。但是,年轻的树能在一场雨里欢欢地开花,枯树却只能在一场雨里吃力地呻吟。开花是单纯的快乐,呻吟却是快乐里带着苦味,一种力不从心的苦。&&& 她往自己下面抹了两次口水了,爱墨老师还没回来。她感觉身体真的干得不成样子了,口水抹上去,不一会儿就干了。这两年,她都靠悄悄的往那里抹口水来维持自己那块土地在爱墨老师耕作时的暂时的潮润,这一点,她自己以为,爱墨老师是不知道的。一想到爱墨老师竟然没发现她这点儿小聪明,她就偷偷地乐。虽乐,却依然没放松了心,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那条像蛇一样飞蹿进坡漫里的小路。那条小路一蹿进坡漫里就看不见了,只剩下一条尾巴支愣在她的家门口。爱墨老师一出现在路尾巴上,就是要到家了,那她就得赶紧躲进里屋,把自己剥光了躺到床上去等。后来的好些年来都是这样的,以往她还假装正忙着事,年纪大了她不装了,这不装一方面是年纪大了没了矫情,另一方面主要是为了做好迎接节日的充分准备。就像年三十的前一天,女人们都要准备好多好吃的。&&& 爱墨老师把两间教室重新清扫了一遍,把课桌凳摆放整齐,又抹了一回黑板。黑板已经很旧了,漆脱了很多,所以给人老擦不干净的感觉,他就用湿帕子抹。水实在是万物之灵,这一回,苍白的黑板一下子就获得了生机,重新变得锃亮了。爱墨老师就站到黑板前面,面对着教室里一片沉默的课桌凳上起了课。上课前,他稍有些犹豫,因为这一次他的学生是自闭症儿端端,说到底他还从来没教过这类学生,那这课该怎么上呢?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按以前的上法完成了这一堂热身课。他想,不管他是不是病儿,但都是我的学生,是我的学生我就得认真教。&&& 上完了课,他就锁上教室门回家。&&& 像每一次一样,这一趟路他走得最轻快。早些年,我们木耳村这帮子女人专门研究过爱墨老师的这一趟路,都一致觉得他这个时候比任何时候都要硬挺,像是突然间被人注入了过多的气,那腰背要多直有多直,那两只胳膊甩起来也是呼呼生风,于是,我们就想,那个时候要是让他骑马,他肯定能骑得出奇的好。我们想得耳热心跳,却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也正在想着我们。他靠着眼前顽固地上映着的一幕虚景的勾引,沿着学校吐出来的那条小土路轻快地回到家,再走到床前,翻身骑到早已经等在那里的一个女人的身体上,然后翻云覆雨。&&& 两个人骑了一辈子马从来都没出过声。可能是他们没见识,不知道发出点儿声音能使那件事情做得更火上浇油。也可能因为爱墨是老师,觉得应该有老师的矜持,而爱墨的内人作为师母也应该有师母的矜持。两个人做这种事时都紧紧的咬着嘴,即使把对方拧出血了,即使快憋断气了,也坚决不吭出一声来。&&& 所以,等开花牵着端端进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感觉出屋子里正在发生的事儿。&&& 她是来给爱墨老师送礼的。明天就要送端端去上学了,但端端能不能上好这学还是未知,她怕的是给爱墨老师带来太多的麻烦,她想先送点礼,把愧欠表示在前头。&&& 端端现在是拴在她腰上的,绳子很短,正好是她可以和端端手拉手走路的距离。端端有时候会表现得极为安静,安静得你都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这时候就是这样一种状况。又加上这些年来的窘境让等开花变得沉默寡言,这种寡言让她省去了很多在她看来是没有必要的语言。所以,等开花牵着端端进门时就进得悄无声息。&&& 外间没人,她放下手里的篮子,拉了端端朝里屋去找人,因为她听到里面有师母喉咙抽风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师母喘得正急,正紧,听得她的喉咙都发抽发堵,像塞了一团棉花。她以为师母这阵正一个人在床上喘哩,她还想到过进去时顺便给师母带一碗热水进去,但看一眼没看到暖瓶,就放弃了。&&& 她没有想到,迎头打来的,是那样的一幕。&&& 等开花历来都是个不算迟钝的人,但这一次她迟钝了。&&& 她没有立刻走开,就是在里面的两个人被她吓到了被窝里去以后,她依然木鸡似地站在那里。她不是傻了,而是身体里的一股潮湿拖住了她。像一块被荒置了很久的地,看见一个农夫正在耕别的地。她真想对“农夫”说:“也把我耕一回吧!”&&& 她不走开,床上的两个人就不敢露出头来。爱墨老师威严的声音穿过棉被来到她的耳朵边,显得嗡声嗡气的。“叫你明天直接带端端到学校报名的。”师母则在被窝里咳嗽,仿佛突然来到跟前的不是等开花,而是一股寒风,风让她受了凉,她那破旧的喉咙就无法憋住顽固的咳嗽了。&&& 端端也突然咳嗽起来,像是一时性起的鹦鹉学舌,咳几声,打住了。等开花被儿子的声音激了个醒,身上的热骤然退去。她拉起端端反身朝门外走,端端说:“师母,咳。”端端的历史上除了冲着夕阳骂过他爹两回,又冲着大蚂蚁叫过他妈的名字以外,再没有正经说过一句话。这阵儿的超常表现把等开花着实惊骇了一下,那惊骇不亚于两分钟前她迎头撞上爱墨老师和师母正云山雾罩的时候。那天,等开花在爱墨老师的家里曾两次变成了木头人。&&& 之后自然是无比的欣喜,端端终于开口说话了,而且以往他说过的那两句都太弦外之音,现在这一句却是和现实接通的,这可是一个天大的进步,对于等开花来说,是等于看到自己辛苦培植的铁树出现开花的迹象了。&&& 等开花一下子抱紧了儿子,抓住机会引导:“端端刚才说师母做哪样?咳是吗?”&&& 端端却坚决地沉默了。&&& 他不表示他刚刚说过什么话,也不表示他现在还有没有说话的欲望,他别着脸看着墙角,一声不吭。&&& 但等开花不相信端端再也不说话了,她把一个坚韧的等待埋在心里,把端端下一次开口的希望寄托于端端上学以后。她想,端端一来到爱墨老师家就会开口说话,这说明老天是有自己的安排的。端端一直被关闭在另一个世界里,说不定爱墨老师就是帮他打开这一个世界的大门的人。这么一想,爱墨老师在等开花心里就成了神,神圣不可侵犯了。那么刚才撞上的那一幕,和自己在那个时候膨胀起来的渴望,就成了一个怪异的梦,虽然依然清晰,却已经退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一个跟爱墨老师没有关系的地方。&&& 等开花牵着端端出了爱墨老师家的门,径直回了家。明天端端就要上学了,她得替端端好生准备准备。每一个孩子第一天上学前母亲都得有一番准备的,比如买书包,买新衣服。孩子的第一次入学意味着一个新的人生阶段的开始,是一个历史性的时间,母亲往往会把一个高远的愿望寄托于这个时间。端端不是一般的孩子,等开花寄托于这个时间的愿望并不高远,但它由于太近太清晰就显得更重――等开花只希望上学能使端端变成一个正常孩子。由于寄予的希望太重又太迫近眼前,等开花也就把端端入学前的准备仪式看得更重。&&& 首先,她要上街为端端买书包,还要买一身新衣服。临出门时,等开花在心里算了算,她已经有整整两个年头没上过镇街了。虽然天天一抬头就能看到镇街,虽然眼神飞过牡丹河到达镇街只需一秒钟时间,但她真的有整整两年没去过镇街了。一切都是因为端端,李木子以一个外出挣钱的名义逃离了端端,把面对端端的辛酸日子全部留给了等开花,等开花只好把日子简化了过,连生活中必须的盐或者洗衣粉都是叫村邻帮着代买。现在,还是因为端端,等开花又要一个人带着端端上镇街去了。&&& 去镇街的路很长也很瘦,等开花和儿子端端靠腰上的一棵绳子拉连着,一前一后地走。这种走法很古怪了,是很容易吸引来一大堆目光的。几年前端端在大街上拿起别人摊儿上的一个塑料盆儿津津有味地嚼的时候,等开花就感受过那种如大山压顶般的目光。那种目光能让一个人不由自主地萎缩,那个萎缩的过程像别人拿刀子一刀一刀割你的肉一样痛苦。&&& 但是,今天等开花不打算在别人的目光下萎缩。&&& 端端要上学了。她一路上都这么想着。&&& 一上石拱桥就是马路了,路宽了,等开花就把端端牵在手上。腰上有绳子还要用手牵着,形式上有些重复了。但等开花需要这种重复,因为端端随时都会挣脱她的手逃跑。端端不是普通的细娃儿,他比同龄的普通细娃儿个子要大,力气更大,最要命的,是他比别的细娃儿都要顽强,如果妈妈的手不打算放开,他就会用牙咬妈妈的手,直到她放开他为止。等开花的两个手背上全是紫红色的牙痕,那都是端端留下的。那些牙痕留在等开花记忆里的不是疼痛,而是悲酸。腰上的那棵绳,主要是防备端端挣脱她的手以后得到彻底的逃脱。因为端端这种时候往往都是为了实现一次痛快的撞墙。&&& 马路上是一个目光比较集中的地方,等开花走得如芒刺在背,但她依然挺着脊背,抵抗着那种不由自主的萎缩。一辆小汽车和他们擦肩而过,顺着那股风,端端的眼神撵着车屁股而去。车在前面一个拐弯处消失,端端就开始挣手,他一边朝着车消失的方向转身体一边下很大的力气想挣脱妈妈的手,一两下没能挣脱,他就掉转头像兽一样进攻,就在他刚刚张开嘴的时候,等开花放开了手。端端以为脱了缰,放开蹄子跑起来。于是,等开花被他拖出去十步远,坐地上了。等开花坐地上是为了更好地阻止端端跑,这也是她多回总结出来的经验,就像一棵树和一块石头,同样是长在地里,因为树站着,就容易被扳倒,而扳起一块长在地里的石头却不是那么容易。&&& 追不了车,端端开始像狂兽一样尖叫,头狂乱地甩,口水被他甩成一条条亮亮的线在空中起舞,然后落脚在等开花出门前才给他换的干净衣服上。他们的周围突然间就形成了一道人墙,复杂的目光铺天盖地砸到他们身上。还有一些声音,零零星星地炸出来,像过年那几天细娃儿们玩出的火炮声,东一声,西一响,却声声都能让人吓上一跳。&&& “搞哪样的?疯子?”&&& “哪来的疯子?”&&& “把个疯子带上街,嚏!”&&& 又来了辆车,人墙自觉裂开,给车让道。这一回,车钻进了街子,端端要追车,等开花就由着他追。她跟着端端跑起来,一路上就把堆积在身上的那些目光抖落地上了。好在镇街上车多,不光有跑着的,还有停着的。看来今天端端是突然对车有兴趣了,站在一辆停着的面包车跟前就不走了。他伸手去摸车,等开花感觉他像在摸自己刚生出的娃,那般的充满爱意。正好旁边就有个卖衣服的店,等开花趁端端专心摸车的时候,叫店主拿一身端端合适穿的衣服过来。店主认真打量了一番端端,显然是因为他们母女两个腰上的绳子和端端脸上超然世外的表情,使他变得相当的迟钝。等开花催了他一次,他才拿了一套衣服过来。衣服是运动服模样,绿色,胳膊上有两条白色的杠。等开花拿到端端身上比划一下,大概合适,又觉得端端穿上这身衣服可能好看,就要下了。付钱的时候,面包车前来了个嫩男子,黄头发,胡子像猫毛一样软。可从他嘴里出来的声音却很硬。“哪家的娃儿,在车上乱搞哪样?”等开花一边急忙把端端往身边拉,一边解释:“娃儿细,没见过车……”没等她解释完,端端又尖叫着扑向了面包车。&&& 嫩男子眼神就重了,两只眼睛也挤成了三角眼。&&& 他裤子着了火一样着急地喊起来:“搞哪样搞哪样,别弄坏了我的车,弄掉一块漆要你们赔千二八百你们舍得拿吗?”&&& 等开花突然就生了气,她说:“娃儿一双细手,能弄掉你一块漆呀?”&&& 嫩男子火气更重,他说:“细娃儿就可以乱搞啊?一看就是个憨子,还带街上来丢人现眼!”&&& 等开花不生气了,好像是嫩男子的那一击太重,反倒把她心里的气击出了她的身体,使她浑身通畅了。她平静地看一眼嫩男子,强行地把端端拉开了。端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一心只想去抚摸面包车。等开花用手没法拉住他,只好像拉纤一样,弓着身体,靠腰上那根绳拉着端端走开。&&& 如果这时候等开花回头,会看到她身后一片笑脸,那笑脸来自于一种看饱了稀罕事物的满足,是一种只管自己开心不管他人感受的笑。&&& 等开花没有回头,她一直拖着端端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家书包店才停了下来。端端哭得满脸糊涂,她替他擦净了脸,说:“端端,看看你喜欢哪个书包,妈妈给你买。”端端不答理她,还一个劲儿泡在自己的伤心里。端端从来都不答理任何一个人。等开花没跟他计较,自作主张买了书包又买了铅笔和作业本,就拖着端端往回走。镇街上不如木耳村那块地方清净,等开花无法预知端端接下来会给她带来别的什么难堪,她想她们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一直到重新回到了牡丹河边那条小土路上的时候,端端才安静了下来。等开花松下一口气,替他把脸擦干净,牵着他的手回家。&&& 那天晚上,等开花为端端洗了个澡,然后,等开花自己也洗了身子焚了香,在自家的香龛底下磕了头,闭着眼虔诚地求过了菩萨。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给端端穿上新衣服,背上新书包,送他去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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