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秋冬尚苟且,今已生活不知眼前的苟且谁是谁.这一句是谁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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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的小说:一个文学青年的一天
我还在被窝里享受冬天早晨的温暖,突然楼下响来爆炸般的两小孩的哭声,没有准备没有铺垫的摇撼墙壁的两条线索的哭声,一开头就是高潮。一开头就是声嘶力竭、撕心裂肺,将床上的我着实吓了一跳,吓出一身恐怖来。我翻身下床,百米冲尺般地赶到一楼,只见柯如平站在堂屋的中央,手捏一块饼干,泪如雨注,作仰天长啸状;他姐姐柯如梦伏身于门角,手扯衣角,眼放怒火,作美声吊嗓状;他们的母亲,我的姐姐正拿着扫把鬼抢粑般地集合着地板上的废物。原来早上起来,我姐姐给了柯如平二块饼干,柯如梦抢去了一块,柯如平便哭起来,柯如平哭起来,我姐姐就拿扫把狠抽柯如梦两下,柯如梦便哭起来,柯如梦哭起来,柯如平找到了哭的语感,就这样,二者一唱一和、互不落后、开始了一场痛哭大奖赛。我站在那里望着他们说不出话来,我忽然恍过神来,发现自已还赤着脚,浑身打颤。
我真不该受这宗罪。
这个事件真不该发生。
这个事件启动了我的二OO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这一天。
我回到三楼穿好衣服,还未洗脸涮牙,便放起一盘窦唯的磁带《艳阳天》。窦唯这个人真是了不得,他的音乐怎么那么合我的精神需要呢?靠在沙发上,眯上眼睛,我的每个细胞都涤除了烦恼。
这时,我的母亲在楼下喊我的名字。喊第一声,我没有耳她,我希望她善解人意,停止呼喊。可她又送来第二声,这第二声就将语言和声音的力量作了完美的结合,像遥远的时代日本鬼子进村了妇女们的呐喊一样,她喊道:“有人电话找你。”我还以为真是日本鬼子进村了,更没耳她,希望她再一次善解人意,停止呼喊。于是第三声呐喊来了:“接不接啊,接不接啊,温老师找你!”我还以为是希特勒找我,说什么也不想耳她了。她便不再给我砟来更年期后女人的让人痛苦的呐喊声,她终于善解人意了,在我的努力沉默下。啊——,窦唯的男低音真是了不得,它给我传来一个冬天深处的艳阳天,窗外还是一片浓雾沉沉,晨来雀啼霜满天。
浓雾沉沉,不见艳阳天,磁带转到了尽头。没有声音的房间突然一遍空白。我这才想起昨天,昨天老温约我今天和他一起去黄冈师院作诗歌讲座,讲题是《中国新诗的现代化问题》,还有一个老诗人也要来作诗歌讲座,讲题是《诗歌写作的提炼问题》。他对我说:“武汉的一个著名的青年诗人也要来,这个诗人获得了二OO三年的某个年度大将。我们要利用这次诗人集会谋划一件大事,希望你加入这一次谋划。”是一件什么大事呢?就是以老诗人为牵头、以著名的青年诗人为唱助、以卓越的诗人他为中心,说动省作协出面创办一个纯诗歌刊物,给全省乃至全国优秀诗歌一个发表的阵地,给全省乃至全国真正的诗人一个战斗的舞台。并且说是让我来做这个诗刊的具体执行工作,让我来驻扎汉口、组织稿件、负责印刷、落实发行和联系广告等具体事宜。说是这个工作可以解决我的目前的衣食之忧,可以让我安下心来看书写作,可以便于我深入文坛,可以便于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个山头扬名立万!听的我眼球儿都快暴出来,听的我差一点跪下来向他磕起头来,说:“大哥,从此以往,小弟必当肝脑涂地、涌泉相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昨日中午我在温诗人家吃了三碗饭,我本来还想吃,肚子里实在没有空间,就放弃了。那时我的脑子和我的肚子一样,塞满了有机物,装不下也记不住一丝别的东西。我只想做一个诗人,名声震得武汉三镇家喻户晓,像当时洛阳的白居易,好山好水,好吃好住,好姑娘。
下午回来睡觉,一直睡到夜里十点。起来打开电脑,我检阅我那塞满一个硬盘的习作,那堆文字让我痛苦啊,写出好文章怎么就这么难呢?就像一个养猪的人,每天大桶小桶地喂食,那猪就是不见长胖,那猪就是身手灵活机智可爱却不长肉:养猪的人啊,养猪的人一菜刀下去将猪拦腰斩为两截。我真恨不能将电脑抱起来从三楼上扔下去,我这没日没夜地辛勤劳动都忙的是些啥子啊,从我的五千册藏书里随便抽出一本都是三百斤重的猪,可我还围着这七十五斤的畜牲吆来喝去。
再说那温诗人吧,杰作确实不少,有些段落堪称伟大的诗篇,长诗九百行硬是没有一句能让你找得出毛病。可面对他的诗作我就是读不出感觉,任他怎么注解、原典、释义,我就是从他那新汉语诗歌中找不到快味,哪怕是将他那结构近乎完美的短章背下来我也是一身麻木。我怎么愈是朝诗歌的一尖山努力攀登,就愈是后怕着距诗的殿堂遥远了呢?请屈原给我力量,请李白给我才气,请杜甫给我激情吧。
老温啊,我不玩诗了,我玩不起,岁月无情啊。
哥哥,我想过太平日子,我想趁年轻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养几头猪。
现在是上午九点零六分,温东华料必已经坐上从武穴去黄冈的汽车了。
哥哥,你一个人去了,背着一身冬天的寒流去了,去那一片沙漠的江湖开荒种动、建功立业,没有一个女人温暖你的心,没有一个男人敢做你的兄弟。
我现在放一盘崔建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这是八十年代、你的青春时代的主题曲。哥哥,在你的孤独的诗歌旅途上,我唯有这一盘悲壮的摇滚,我唯有这新世纪苟且偷生的陈胜的叹气。
我吃过这一天的第一餐饭,在早饭之后,在中饭之前。遭遇写作的扭曲,我常常在早饭和中饭的中点时刻完成我一天的第一餐饭。因为写好一篇文章需要大块的宁静的不和任何人说话的时间,我要将我吃饭的环节和家人错开,并且为了减少吃饭的次数,我常常吃的饱饱的,希望下一次饥饿迟点到来。
我吃过这一天的第一餐饭,便来到街上放松一下自已的手脚。昨夜十点起床,我在键盘上敲五笔敲到今天凌晨三点半,我敲女人,我敲男人,我敲时间、空间、逻辑和猜想,我敲得手酸了、头困了、肺也乏了。我已经有一星期没出门呼吸新鲜的空气了,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来街上好好地和陌生人相互笑出没有负担的表情。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观察女人,没有吸收女人的漂亮,我还记得上一次和女人睡觉是在二OO二年的第一场雪后在一个熟人的出租屋里完成的。
地面是湿的,天空紧闭着双眼,太阳看来是出不来了。我在天桥左边的那一个墩下误见一个美女。美女长发飘肩,头发分黑红黄三色而下;在紫色的丝巾下是一件璨新的鹅黄色的棉袄,棉袄的下沿及时中断,连结的是深黑色的紧身灯芯绒裤子,裤腰上围一根打着银色铆钉的棕色皮带;裤脚瘦到极处,套着一双纯白的高跟皮靴;婀娜摇曳,姿态万千:这还是从背面望去。
将追察的视角调遣到正面,我便抬不起头来,我穿过眼镜的边缘去记录所得:两排刘海从红润的耳廓旁落下来,白嫩的脸蛋儿和发丝相亲相爱着;明亮圆大的眼睛中放出沉静的光茫,饱满嘹亮的额头上排着一溜儿的短发丝丝分明、有条不紊;细腻而挺拔的鼻梁显示出对世界的嘲笑来,两片鲜活的嘴唇也不示弱,伸缩之际表达的完全是傲慢和倔强;翕合之际,我看到那两颗洁白的门牙之间的豁口很大,这豁口让人想到美利坚的歌星麦当娜来,而麦当娜是一个性感皇后,听说她身上的每一个符号都是对性感的定义。这么想下去,我就用不着再考察这美女的若稳若现的脖子、深藏不露的胸脯和曲折弹人的腰肢了。
这么想下去,我就跟着美女走了。这么想下去,我跟着美女从城东一直走到城西。在城西,美女推开一间发廊的玻璃门进去了。在距发廊远处,我迟疑了好一阵子,我伤神了好一阵子,我还是推开了发廊的玻璃门进去了。进去后,我发现美女坐在三个女人中间就着取暖器烘手,手是透明的,像一个灯笼。我还发现美女坐在三个女人中间就像坐在一堆垃圾中间。当我望着美女的那双手说不出话来时,有一个垃圾站起来问我:“先生,想干什么?”瞧这垃圾说的,我一个大男人,大冷天的来到发廊,我还想干什么呢?我的躲在兜子里的手摸索了一下,发现钱还在,我便说:“我想洗个头。”
当一个垃圾在我头上冰凉地抓着泡沫时,另一个垃圾在旁边的一个镜子前搔首弄姿,不时自言自语地说她这儿胖了那儿起疽子了。第三个垃圾和美女坐在取暖器前一边嗑瓜子,一边欣赏着美女新买的手机的复杂的功能;美女就是不肯抬起头来,就是不肯将头朝我这边转过来:我这文章怎么做呢?
突然,美女提出了一个问题:“我这手机的震动功能怎么关不掉呢?”那个垃圾便接过去,到持到持,还是说关不掉。我便找到了文章的第一句,逮住时机就说:“让我看看,我玩过好多手机。”于是手机从美女的手上递到我的手上,我发现美女的手管儿跟刚剥开皮的荔枝一样,口水在我的口腔里泛滥开来。我甚至闻到从她口里喷出的香味来,莫说是帮她调制一下手机,就是送她一个手机,我也不是没有那种想法。美女生来是扼杀理智的。
接下来的一个发现令我的情感勇气倍增,并最终将我的正常冷静的大脑推向非正常的神经质的边缘:翻到美女手机的摄像储存模块,我看到我的三张照片:一张是我在天桥下时拍的;一张是我尾随其后挤在人群中拍的;另一张是我进发廊背靠玻璃门时拍的。我还能说什么呢,遇上这个精怪?锁上震动功能将手机递给美女时,我便第一次用眼睛盯着美女说:“待会儿可以请你喝茶吗,小姐?”
“现在没空啊。晚上我在公园蹦迪厅里,九点后可以找到我。”她说。
“说好了,今晚九点半我去迪厅找你,请你喝茶,不见不散。”说完我就无心再洗头了,叫洗头的那个垃圾将我的头发冲干净,付了五元钱,就走了。续继在街上蹓达。
这是怎样的一个冬天!寒冷挡不住暖流的激荡,乌云除了遮住阳光还能遮住什么呢?这个冬天我没有白忙,坐下来一口气写了六个短篇小说,终于写出一个好运气来。
今天还是圣诞节后的第一天,中国人怎么就这么敏感呢?满街上洋溢着过年喜庆的气氛,擦皮鞋的、卖年画的、放气球的、能够盯上老百姓兜里准备过年用的人民币的都来了,甚至还有一个老头儿活糊涂了,竟摆开红纸写起对联来准备出售。这时我想,曾曙光现在在做么事呢?
曾曙光是我一个写小说的朋友,说是写小说可是他好像从来都不写,他只是用嘴来写。每次见到他,他都会说他有一个非常新颖的东西马上要写出来,写出来要吓死你,要你明白真正的小说是个什么东西。可是待到第二次和他见面时,你问他那个吓死人的小说写的么样了,他会说莫急,他说他有了新的想法,他要将这个短篇弄成中篇。于是我便盼着第三次和他见面,可第三次见面时,他就真地吓了你一跳,他说那个题材那个意象那个感觉太宝贵了,他要将它弄成一个长篇来。于是我就不指望和他有第四次见面。我知道这家伙穷得骇人,九八年盖的房子,现在还没有配上锁,只用两根铁链儿绊着。可他裆里的那块肉生来就不安分,经常深更关夜找到街角的暗处找鸡吃,吃完又付不足钱,于是第二天在街上常见陌生的艳妓纠着他不放,不明其理的人还以为是两口子吵架。他欠我的那赫赫有名的十六元钱,就是一次在街上我给他解围时落下的历史遗迹。
现在我想起他,不是想向他要那十六元钱。留着那赫赫有名的十六元钱,还可以做为我们伟大友谊的一个见证,你说说世上还有哪一个十六元钱能发挥这样的作用。想起那个午后在胡三的麻将馆里输了郭胖子一万元还让他恨我,我就忍不住每天早上起来给这十六元钱烧一柱香。现在想起他,主要是想让他来给我刚写成的六个小说做一次技术上的鉴定。我虽然不相信他能够写出那个可以吓死我的长篇小说,但是他对小说的审美功夫我还是承认的,正如我不相信黄建翔能够踢足球,但我相信他能评论足球一样。
我走到新知书店,借吴老板的小灵通给诗人向武华拨了一个电话,想打听一下曾曙光现在在什么地方,因为他们是一个村的人,相互信息灵通。不道向诗人说他有一个多月没和他联系了,不知这厮还在不在人间,网上也不见春树知了的影子。春树知了是曾曙光的网名,这个网名一度是黄冈文坛的泼皮好汉,弄得黄石的几个女人为得他神魂颠倒、醋水翻天,惹得几个常用汉字没认全的文学批评家说是要和他单挑。在这里,我说句公道话,那个叫春树知了的杂种,什么地方你都可以糟蹋他,唯独在写作这一个环节,你好歹要让他三分,他那快要糜烂的肉体中的确有几分文学上的才气。我和向诗人从来话不投机三句多,现在既然问不出曾曙光的死活来,就立马挂掉。归还吴老板的小灵通时,我说要给他五毛钱话费,吴老板说算了,说我总是照顾他的生意。是的,我在新知书店确实买了不少书,买了不少卖不动的书,说完我又进去买了两本杂志:一本是《收获》,另一本是《译林》。
巴金这老头也真是的,都一百多岁,还不肯死,弄得我等搞文学的老是活不出头来。这么想着,我好像听到春树知了在冥冥之中笑我:他又没招你没惹你,自已写不出好文章骂他干么事耶?我想想也是的,《收获》这杂志就是顾着他的荣誉,才办得这么干干净净、有质有品的。
从新知书店出来,我忽然想起我还欠“大江工作室”的程志远兄四十元钱。文人之间的债务除了文债就是钱债,虽然从数字上看,后者要比前者少一个甚至N个零,但是它压在人心头上的份量要比前者重得多。这四十元钱的债务是这么建立的:有一天我身上最后一元硬币用完了,又急着想抽烟,便以五十元的价钱把程志远的那一百米的宽带网线买下来,钱暂时欠着;然后去一个朋友家,将他的电脑从楼下的网吧联了一个宽带,网卡是我从自家的电脑上挪来的,帮他调通了网络后,我收了他一百元;扣除网卡三十元钱,我净赚二十元,但我没有立即还程志远的五十元,却赶到超市买了一条香烟和一盒速溶咖啡;我将剩下的十元钱送给老程说,还欠四十元,从我下一次稿费里扣吧;《武穴人》是程志远独立办的一个民间刊物,而张仁熙是武穴清朝的一个名人,我答应为《武穴人》写篇关于张仁熙的文化散文,但是我迟迟未能将那篇散文写出来,这不怪张仁熙不够出名,只怪我古文功底太差,读不通有关张仁熙的的那几页文言记载。后来我也一直没有逮上发财致富的机会,就这样我和老程形成了一个四十元的债务关系,快两个月了。
现在我身上刚好剩有五十元钱,这五十元钱是前天我补课的那个学生家长给我的六十元中的一部分。这钱得赶快还给人家,压得他不痛压得我痛。来到“大江工作室”,老程连忙和我握手说稀客稀客,说得我浑身长刺。我说老兄对不住得很,我今天是来还那四十元钱的,说完掏出那张五十零。老程问这是你全部家当,我点点头。老陈便说你暂时拿着用吧,下次再还,目前我手头还丰富。我又将钱收回兜里,并措开话题问,这一期《武穴人》的稿子齐了吧。老程说齐了齐了,张仁熙换成了宋关佑,文章是郑沛成老先生写的,很有水准。我急时回答,那还用说,宋关佑是什么人,绿林好汉吗,那是书呆子张仁熙比得上的?说完我又补充说,郑老师的古文功底好,让我望尘莫及啊。
说了几句,老程便忙别的去了,我也乐得方便,找一台电脑上起网来。自从那次“告别黄冈文坛”后,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上网了。于是脑上便浮出几件事来,今天应该在网上解决一下。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下午三点半,在冬天,应该是一个人精神最兴奋、脑子最好使的时候吧。此时有多少人在喝酒呢,有多少人在打麻将呢,有多少人在电话中和亲爱的人进行造句比赛呢,有多少人别井离乡坐在火车上用眼睛在田野中书写人生好梦呢。
其实生命并不因四季更迭而放慢脚步。
QQ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万里江山缩进一个火柴盒里,任你深入,率性把玩。人不分高低贵贱,情不分真假实虚,色即是空,空便是色,你有多远的联想你便有多宽的自由,你有多深的认知你便有多重的情趣,整个人间就跳动在你的手掌心,你却又总只能徘徊于世界的边缘,你活在别人的意识里,别人活在你的表象里,大家都活在作为意识和表象的世界之间。
于是我和一个叫阿坏的女人在网上活起来了。
这个女人活在深圳,两个月前我去深圳和她会过,在一个屋里活了十天。不知我前世作了什么孽,这条消息在老家传开了。于是在我回来后,许多熟人一见面就笑我,笑我说那个女人长的不怎么样(许多人在网上见过她的公开照片),笑我千里迢迢去深圳找那个女人求爱是神经病,笑我和一个老姑娘臭味相投、撞到一起互相解决性饥渴。
我就忍不住笑,我嘿嘿地笑,我仰天长笑,我抱着肚子笑,我一边放着响屁一边笑,我笑着笑着就站在马路边上撒一泡热尿、尿完了接着笑,我解下衣领扣子、松开裤腰带、用头顶着电线柱子如发了瘟的鸡一般笑,我捏着鼻子、变着花样笑,一直笑到他们脸色发白、灰溜溜地没趣地走了才住气。
我怎么能不笑呢?当你看到阿Q和鲁迅坐在法庭的原告和被告席上打一场名誉官司时,你怎么能不笑呢?
太阳只能从东边起山,不可能从西边起山。我只能笑,不可能给他们解释。
这个女人长的确实不怎么样,用我的眼光来看甚至很丑,不是一般的丑,丑得夸张、离奇、邪乎,丑得让人同情。一个三十岁的单身女人怎么长出这种样子来?我只能心生同情,对照她那质美情浓的诗歌和散文,我不相信这是上帝的作品。她在文学上的极高的审美标准和她的天生陋质,形成一种残酷的对照,这对照本身就是一种极美的文学意义上的创造。这种残酷性在另一个我同样极为尊敬的诗人郭德军的身上得到更为夸张的创造:这使得我有时忍不住武断:文学上的悲剧美是不是真地要求以作家生命的悲剧来打基础。
这个叫阿坏的女人还有一个极坏的脾气,她浑身都洋溢着一种让人受不了的相互传染、相互发明的个性,她不打折扣、毫无余地、容不得商量的倔强,让你面对她哑口无言,让你憋闷窒息,那时你真恨不得倒一桶油将她烧掉,将她烧成灰,并且将她从你的记忆中烧掉。烧成的灰最好随风而逝,让你再也找不到记忆的触发点。
就是这么一个“坏女人”,在深圳的那十天里,我本是想和她全面细致地谈一下文学,谈一下她的读书写作的历史,谈一下我在网上看到的她那几篇我非常喜欢的诗歌和散文的技术问题。她却举起菜刀对我说:“你再跟老子谈文学,你再跟老子谈文学老子一刀劈下去。”第二天她就将我赶到南湖人才市场去找工作,说:“三天找不到工作,立马给老子滚回去。”晚上回来,我没有找到工作,她又换了一副口气:“你这个卵也真是的,有一手好电脑技术怎么也弄起文学来呢?我们都是一无用处,才玩起文学来蒙人,来混口饭吃。我最看不起赚不到钱的男人,我看不起吃软饭的男人。”还有什么好辩的,我倒头就睡,一夜未眠。
三天过去了,我依然没找到工作,她说你再试几天。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用人的消息,我身上的钱也差不多了想回去,她就说,现在吃我的,你再试几天。最后十天过去了,她便给我买了张火车票说,你真是个废人,你回去找个女人吃软饭吧。
我就这样结束了我的深圳之行。我在这个鬼女人面前真是抬不起头来,她太现实了、太坚强了,她一无文凭、二无色相、三无背景,竟带着一帮五湖四海的男女青年,在残酷的深圳广告市场上摸爬滚打,硬是让一份广告杂志生了根发了芽。我在这个女人面前实在活不下去,我没那个耐心,也没有那种好骨头。
现在已经两个月过去了,我不知道她奋斗得怎么样了,她活的可还顺利。我已经有两个月跟她没有一个字的联系了,我和她素昧平生,竟在她那里住了十多天,一去也再不给她一个问候。这么想来,我就有一种愧疚之情,我就想在QQ上向她问寒嘘暖一下,她毕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活着的女人!在今天,在深圳,堂堂正正的活着的女人毕竟不多。
堂堂正正的活着的女人现在于网上是这样回答我的:
她说到了年底杂志的广告不好拉,投资人将资金收回去了,连电脑也收回去了,她现在只能在网吧里上网。
她说,她今年过年要回湖北,她要找蕲春的耀旭打麻将。
她说,你自以为了解我,你其实根本不解我。她说她是一个菩萨。
她说,她现在要静下心来好好写点散文,国内有几家大型文学期刊正向她约稿。她说她明年一定要让她的散文丰收起来。
她说,散文要贴着皮肤写,要写出气味来,要写出针尖儿扎肉一样的敏感的痛来。她说向武华是一个有才华的诗人。
她说,她不想结婚,但她想要一小孩。她说她是个很俗的女人。
她说,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是一个气质坚实的女人,是一个不怒自威的女人,是一个坚强、从不乞求怜悯和同情的女人。
她说,她现在很想买一台像我那样的笔记本电脑。她说我不在她不敢买。她说“没有电脑我怎么活啊”。
她说,湖北现在很冷吗,深圳也有些开始冷了。
她说她有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她说得我眼泪有点想流了,我鼻子里真地有些酸。
我说:不要上网太长,回去弄饭吃吧。我记得在深圳,她每天只吃两餐饭,晚上工作要熬到二点。她早上十点钟出门,拉广告和派送杂志,一直到晚上九点钟回来自已一个人做饭吃,然后扒在电脑上写点采访记录或者别的文章。
她还给她弟弟和弟媳在广州找了一份工作。
她瘦的惊人,皮肤累黑了。
末了,我忽然又记起一个插曲。从深圳回来的第二天,一个杂种问我:你去深圳和那个阿坏谈的么样啊,和她睡了吗?我回答:睡个屌啊,我本来想临走时从她那儿卷点钱财来,结果偷进她的卧室翻箱倒柜什么都没有找到,唯一的首饰耳环,还是银的,我操!还不够我买一包烟。我这一回亏大了,既未劫到色更未劫到财,在深圳的十天里尽打手铳了。末了我又补一个:我操!说完我便进行我那深不可测的笑来了,那杂种便真地认为我神经受了刺激,不打招呼就走了。
对我来说,今天注定是一个阴晴圆缺样样俱全的日子。下午五点时,饥饿来了,我便离开“大江工作室”,去王胖子酸辣摊儿买了一碗牛肉面。这一碗面辣得我满头放汗,我怀疑膀胱中的尿都给还原成了血液,从毛孔中以另一种废物形态排出来。不然,刚在上网时的尿意怎么突然没了呢?
吃完面,我又去我表姐家上网。表姐家的电脑是我组装的,帮她节约了不少钱,而且我还给她免费终身维护。所以去她那儿上网,就是皇帝坐在那儿也要给我让位置。这么想来,人懂得一招半式就是好,怎么说呢?技不压身吧。记得有一次表姐邻居家的电脑的音箱不响了,打电话叫我过去,我拿起鼠标点了两点,就将两包香烟点到兜里来了。
我打开电子信箱一看,有一个叫手术刀的网民来了一封信。他(她)在信里说:“古河你好,景城一别已近三个月,不知近况如何甚念。听说从深圳回来你关起门来写了不少小说,希望有机会拜读。我的QQ是XXXXXXXX,记得保持联系啊。”我为什么要在上头的“他”后又要加一个“(她)”呢,因为去景城游玩时,一行有男有女,我实在不知这位“手术刀”倒底是哪一个。虽说从景城回来时跟这位通了二回信,他(她)尽是女人的口气,我还是生怕“她”是一个男人的恶作剧。所以回信都是用中性的口气。我还受“她”叮嘱为景城之行写好了一篇散文,只是怕某些人看了不高兴所以一直未发给这个“她”。你都知道,我这人写文章就是不会编,就是见到什么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越是隐私的见不得人的我越是喜欢拿到笔下来说事儿。
现在“她”给了我一个QQ号码,我就想揭开庐山真面目,看看这位“手术刀”倒底是哪一个,“她”的尊容么样,好解除我心头一个疙瘩。可是打开QQ查寻一下这号码,那主儿竟未在线,于是心头一阵怅然。或几这位是一个不大爱上网的,于是我便从景城之行的男女中间排除了几个,这么一排除,心中又升起一种悦意。所谓悦意,就是当一个人希望的未知数还未进入绝望的集合时。
于是又打开大学同学录查看留言记录,发现移民北美的几位,这几天正执闹地过着圣诞节,往日的一幕幕便又重上心头,弄得人“为赋新辞强说愁”起来。便又回到QQ中想找个美媚或者过气的骚娘说点无聊的话题,消除心中的不快。
你都知道我这双手打字快,出字的效率基本上就和宋世雄大叔那张嘴差不多。而且我又喜爱用长句子和一般老百姓不大熟悉的哲学术语,于是网友一见到我的话就不免当回事儿起来。我还爱在句子中间穿插一点郁达夫或纳兰容若的伤情的近体诗名句,于是一些还未失去人性的娘们就不免多看我几眼。
就这样我和一个麻城的少妇在网上勾搭上了。她自称是二十八岁,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我自称是三十三岁的老牌朋克青年,不料她竟嫌我太小。我就觉得这变态的少妇有些可爱起来,便发给她一句:“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大妹子,我虽然只有一条三十三岁的鸡巴,却也有四十三岁的情怀,和八十三岁的大脑。”于是这骚娘的感觉就来了,感觉来了她就给我打开了视频,打开了视频,我就发现这骚娘确有几分姿色,发现她有几分姿色,我就妙语连珠,越发用心别致地造句子。造得她搔首弄姿、浪笑满怀、头发也乱起来了。
正和这骚娘聊得起劲时,她那根理智的神经醒了,给我发来一个信息:请你打视频,让我也看看老牌朋克青年的模样好吗?我说:绝代少妇,对不住得很,朋克青年这会儿很穷,一时还买不起摄像头那高级玩意儿,过两天给您发几张写真照行啵?我话还未说完,这绝代的少妇就成了沉默的修女,视频关了不说,连88两个简单的符号也不再给我回一个,只任我的双手在冰冷的键盘上无能地呼唤。
今岁何年,老百姓的器官早已退化了:能用眼睛看的就不用耳朵来听,能用耳朵来听的就不用嘴来说,能用嘴来说的就不用手来写,能用手来写的就不会用行动来证明……我要想跟上时代的潮流,我就得破费去电脑商店买一款摄像头,摄像头是朋克青年的网上通行证啊。正如诚信是商人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我得办一张通行证。
办一张通行证就得先交钱,办一个摩托车执照还得交七百元呢?
我身上只有五十元,这五十元还是下个礼拜的香烟钱,没有香烟我的小说怎么写啊。可我得办个通行证,没有钱我也得办个通行证。没有钱我就不能去偷一个通行证吗?。今昔何年,连人都可以偷,何况区区一个通行证?
我就曾经偷过鼠标。去年我的IBM笔记本的内置鼠标的红帽子磨光了不能用,我就准备去买一个外置的。到电脑商店里一问价说是要二十五元一个,我说一十五元不能买吗?那人说不能。我又说二十元不能买吗?那人又说不能。我就想我买你妈个屄,我去偷一个得了。于是我就去“大世界”网吧逡巡,时值夜里十一点,上网的人个个魂游因特耐,三个网管也疲惫不堪、窝在服务器边斗地主打精神。我一分钱都没交,随便找一个空机子坐下来,打开机子,在锁死的界面上将鼠标点了点,证明鼠标是好的。(偷东西一定要偷个好东西,偷个东西没有用,就像偷个女人是有性病的,那就不是赚了而是赔了)。我回首一打探,没有人关心我这茬儿,便将鼠标线拔起来,结果拔不动。我低身一瞧,原来线的另一头是锁在机柜子里头的,机柜子外面挂了一把牛头锁。我便掏出指夹翦将鼠标线割断,装进荷包就走人,大摇大摆,无人阻拦,基至他妈的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回到家里,我将一个废弃的外置光驱电源线插头(说明一下,这个插头和机械鼠标插头是同样结构的)和我偷来的鼠标线按照同颜色的信号线连接上,插进我的IBM笔记本里,一切OK。真的,一个东西一旦是偷来的,那种快乐远远超过你在马路边上捡到同样价值的现金。人是战斗的动物,快乐从战斗中来。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我离开表姐家,随便捎走了她老公的一包红塔山和两个桔子,来到街上。
来到街上,我想物色一个规模大点儿的网吧。“大世界”网吧大是大,可是这次不能再去:一来上次弄走它一个鼠标可能提高了它的警惕,二来呢,老是偷一家的东西有失公平。这是做小偷的技术问题,你千万不要将它解释成“盗亦有道”,那就错莫大焉。做贼的是永远不讲道理的。当我被别人偷去宝贵的财产时,有些还是自已将他当成朋友的人,我就能客观地看待做贼这一行的逻辑。
我戴着眼镜,竖起了衣领(告诉读者朋友一个技术细节,做贼的都喜欢竖着衣领),踅进“武穴人”网吧。我的天,每台机子都有一款“小精灵”摄像头立在显示器上,好像都在望着我这个“老精灵”,等待出嫁似的。我刚一进门,那个戴着圣诞帽的小姐就一脸职业微笑扑面而来。我习惯地迾过头去,问还有机子吗?她说有,你要哪一台?我说随便,我是来查一个资料的,只上几分钟。便递给她一元纸币。小姐接过纸币,脸上的热情一下子拉了下来,像射完精的男人前后判若两人(大若是没想到我这么潇洒的男人只消费一元钱吧)。她在管理员工作站上敲了两下,从里头冷冰冰地丢来一句78号机。我便去寻找78号机。78号机在一个立柱旁,没有邻居,和服务台也隔断了视线,正是天赐作案良机。我打开电源,检查了一下摄像头,真他妈清析,正宗的三十万像素。点上一支红塔山,我咳嗽了一下,没有人朝我伸来眼睛,便将摄像头从显示器上扳下来把玩,线的另一头依然是锁在机柜里头:看来是不能弄个全尸,只能剪了。在距一元钱的下网时间还有十分钟时,我将红塔山的香烟全部倒出来,把腾出来的空烟盒放到显示器上摄像头所在的位置(我想读者朋友不会智商低到连这点都不明白吧),操出刀片将信号线割断,拿起小精灵装进荷包里就走。我在电脑桌间穿梭,没有人肯把我当人,没有人愿意慷慨地瞅上我一眼;哪怕我在某个兄弟的的椅脚上迭了一个趄趔,他也不想回过头来:人一上网真是不要命,正如男人一旦进入女人就不要命一样。
走出“武穴人”网吧时,我还不忘向那个收银小姐打听一下:今天是礼拜几?她就回答是礼拜天,我便说:糟了,还有一个学生在家里等我补课呢。说完便马拉松起来。
马拉松的终点不是我的家,是那个学生姑娘的家,那个学生姑娘明年六月份就要参加中考。那个学生的物理成绩奇差,她母亲到处给她物色物理老师,想给她补补课。于是在我的朋友阳嘉的一个饭局上,我就和这位母亲认识了。一认识,我就当场给她表演了一下我的丰富的物理学知识,我就说全部中学物理知识,就是学习牛顿一个人,学习他的三大定律和物理学数学思想,这个人弄通了其余的就全部通了。她听着感到新鲜,也不知我说的是真是假,就跟我说起她女儿学习的事情。那时,我见这位母亲还有些时代女性的味儿,就乐得一口答应,说是每个礼拜天晚上给她女儿补一个小时的初中物理。阳嘉也在一旁怂恿说,就这么定了,这干女儿的补课费归他出了。阳嘉这么一说,我就心冷了一半:我知道补课费我是不会收的,不料这人情竟被他抢走了。这家伙总是在我腰上使钉子。
这位母亲是我的同年人,七二年生,属鼠的。
七二年生的属鼠的我还是光棍一条,人家的女儿竟快初中毕业了。
我来到这位学生的家里,已经是八点差五分,比规定的时间迟到了半个小时,心中有些介意。不料来到她们家里,一个不知是保姆还是亲戚的女人却说:她们母女俩去汉口过圣诞节去了,听说是和一个叫阳嘉的人一起。今天的课用不着补了,刚才心中的介意就一下子释然。
那个介意释然了,另一个介意又来起来:阳嘉这小子真行啊,这么快就和人家瓷上了,还买一送一携妇将雏地带着她们母女去省城散心,过起了洋鬼子的圣诞节。这小子真行,这小子还小我一个年头呢。这小子都生了两个儿子,跟我一个王老五争个什么劲呢?这么想起来,我自已也笑了。
我只是替那个学生姑娘着急,再过几个月就要见如来佛了,还有心去远足,还有心去洋味儿,还有心去那个。那个是什么啊?真没脑子,那个就是“做灯炮”啊。下次见了面,我要好好教训她一下。
嗨,都是人家的女儿,都是人家的干女儿,我瞎操个什么心呢?
不操心了,回家去。回家去将我的战利品拿出来欣赏欣赏,我今天要好好过过视频聊天的瘾。听说在网上,有许多女人还愿意对着摄像头脱衣服呢。
这么一想,我的脚步就快了。
回到家里,我将书房门锁上,拿出“小粗灵”,夹在我的IBM的液晶显示盖的边上。然后从抽屉里找了一根富馀的打印机USB接头,剪去它的打印机公口的那一端,露出黑、红、蓝三根信号线。再烧上烙铁,将它们和摄像头的那三根信号线按同色依次焊接上。将信号线包上绝缘胶布后,我打开笔记本电源,将USB插头插入,调入相应的驱动程序和摄像工具软件:我的乖乖,我那熊样儿,我那顶着副眼镜、叼着根香烟的熊样儿出来了,效果真是了得,我的鼻毛都给照出来了。
接下来我就插上MODEM,用电话线拨进163连上因特网。反正电话费由老头子交,我就不管那么多了:儿子不用老子的钱还能用谁的呢?个个儿子不用老子的钱,世上的贪官恐怕就要少去十分之八了。
我用“老牌朋克青年”进入QQ一看,那个麻城的“绝代少妇”还在线上,她的摄像头还在活着,莫非她真的是有意等待我的回来?这个冬天的寒夜,莫非我真的要大汗淋漓一场?我点击了一下她的头像,传了一句话:我没有摄像头你就真地不跟我说话了吗?你就真地这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你就真地这么绝情吗?妈的,她竟回了一句:我打字慢,语言能力差,不见图像找不到感觉。
原来她是要找感觉的,我又忍不住问:你要什么样的感觉?
她回了五个字:见了就知道。这一句的标点符号是我加的。于是我走进卫生间,将头发弄整洁了一下,并找一把剪刀将鼻毛砍短了。回到电脑前将我的视频给她传去,她便回了四个字:这就对了。这回标符号是她自己加的。随着,她的视频也出来了,我看到她比刚才多了一顶黑色的贝蕾帽和一抹口红。这骚娘,这骚娘怎么就这么可爱、这么通情达理、这么善解人意呢?
我说,我这熊样你还满意吧。
她说,我这造型还对得住人吧。
我说,我这不是让你鲜花插到牛粪上吗?
她说,快别这么说,郎才女貌才是浪漫的传说。
我说,你吃过晚饭啦。
她说,吃什么呀,一个人在家两块饼干充饥。(她还两个问题做一句话回答了,省去我下一个提问。)
我说,怎么不见一会儿就变的这么漂亮了。
她说,刚刚洗了一个澡,精神来了,就动了一下手。(我就听不得女人说她洗澡。看到这一行字,我浑身战栗了一下,望着她的视频,我深呼了一口气。)
她又接着说,怎么不说话啊,我看到你在视频里好像有点激动。
我说,好长时间没见到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不激动呢。
她说,你尽拣好听的说。我要听真话,快说说你为什么激动。(我看到她在视频里朝我盯了一眼。)
我说,单身汉有什么特点你知道吗?单身汉一听到女人说“洗澡”两个字他就激动,他就浑身战栗。
她鬼笑了一下脸,说,为什么是这样的呢?能解释一下吗?
我点着了一支红塔山,说,单身汉一听到女人说“洗澡”二字,就想到了女人脱光了衣服的场面。
她立即回了一句:你现在想到了什么?
我,我吗,我说:我现在看着你,我想……,我说……我说不出话来。
她说,你想什么吗,你快说,急死人了。
我说,我想到你刚洗澡是什么样子的。
她在视频上脱下帽子,让头发散开,脖子朝后昂过去,然后做了一个解放全中国般的灿烂的狂笑,说:就是这个样子。
我说,你穿着棉袄洗澡吗?
她说,你要冻死我啊!
我说,虽然我在中国长江中下游平原,可我现在好像在非洲的赤道线上。
她说,你要是热你就脱啊,你别把自已闷坏了,闷出病来了。
我正准回答她一句,她突然在摄像头里消逝了。大约十秒钟过后他又回来了,回答了五个字:老公回来了。这回标点符号又是我加的。然后视频消失不见了,然后我的QQ好友栏里“绝代少妇”的头像也成隐藏状。
她下线了。妈的,大冷天的,老子还真准备脱呢。她这就走了,该死的老公,该死的“绝代少妇”的老公啊!
看来好日子还得等下一个季节了。于是我望着电脑抽了一会儿闷烟。
抽了一会儿闷烟,我忽然想起上午在发廊里认识的那个美女来。现在已经十点过了,这会儿她说不定还在公园迪厅里等我呢。灭了烟头,用苏打水嗽了一个口,我就出去了。我还真他妈做好了和那个美女亲嘴儿的准备。
公园离我家很近。靠西边的那个角距我家十米,靠东边的那个角距我家一百六十米。迪厅就座落在靠东边的那个角。我甩着和黑夜一样黑的皮鞋,用了三分钟来到迪厅。
和迪厅看门的小陈打了个招呼,我就进去了。进去了,我就感到一种烧人的暖和,一百多具37度的肉体怎么也要把这封闭的迪厅蒸个27度半吧。
背靠吧台,我一眼就从跳跃的男女中捕到那个美女,她的头发飘起来,她成了那一块几个男孩的中心。她的手管儿有节律地从怀里朝怀外摆动着,跟着扭动的腰肢一起作相对人群的无规则运动。待她从人海里流到我这一边,一抬头她就发现了我。发现了我,她就走出来,啊啊啊,你你你,她就朝我指点起来。她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都几点了,迪厅快要关门了。我说,我说。我还没有说,她就拽起我的衣袖朝外走。
来到门外,我又说,我又说。我又没有说出来,她就说了:“迟到了,该罚款吧!”我说好啊,到我家里去喝咖啡,我家离这三脚远。她就不乐意了,她说:“去你家成什么事儿啊。找个咖啡厅吧。”我便和她坐了一架麻木来到紫金阁喝茶。真是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女人流行奢侈。
紫金阁的茶真是香啊,我一连喝了三大杯。美女要的是加奶酪的咖啡,用小匙儿一小口一小口的洺,那秀色全让我佐着香茶一块儿吃了。喝完茶结帐时吓了我一跳,那服务小姐要了我二十五元,我说咋这么贵啊。那小姐说:“茶五元一杯,咖啡八元一杯,茶座费五元。一共二十八元,打个折扣,收你二十五元,不贵啊老板。”妈的,我烟都买不起了,还叫我老板。
那时,美女站到咖啡厅的外头,根本不理我这付款的业务。做个美女怎么就这么撇脱啊,出门在外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一出门就牵起她的嫩手儿。刚才喝茶时,我的手和她的手早已熟悉了,嘴唇也初步认识了,现在握起来也就自然的亲热。在电影院门口的那条街上,我和她走了不到十步,她突然问我:“有烟吗?”我说我不抽烟的。她又说:“大老爷们怎么能不抽烟呢?”我反问她,一娇小姐怎么就学会抽烟呢?她便眨了眨眼睛说,抽着玩的。于是二人不言不语地蹓达到那条街的尽头。
那条街的尽头是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风大。我们的手就分开了,各自缩回到自已的荷包里。她望着我,在地上跺了跺脚,说:“走,咱们去龙潭宾馆开个房吧。”
她这突然而至的决定,当时确实在我心头吓唬了一下。我虽然对这问题产生了一种畏惧和犹豫,但又放不下她那漂亮的脸蛋来,压着嗓子对她说:“走,去我家吧,在我家里比较安全。”
这一说,她就不乐意了,她说,你是不是没有钱啊,没有钱晚上出来干么事呢?我低下头,脸上不由臊起来,男人一遇到没钱的时候脸上就容易起臊。
她见我好半天不回答,便又说:“好,我去借点钱来,你站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说完她就朝一个胡同走去。我就站在那儿等着,我一边跺着脚一边等着,我一边等着一边和寒风作对。
可是,我操她奶奶的,我在那儿等了足有一个小时,就是不见她人影儿回来。在我们这个城市,就是从城东步行到城西也不至于要上一个小时啊。我想这事儿八成是荒了。我又转折地想到,今晚我就是有钱带她去龙潭宾馆过一夜,明早说不准她还会向我提出别的什么要求。我就想啊想啊,我想这么俏的姑娘怎么就做起了那种事呢?
我操,我操美女她奶奶的。我还当是和一个姑娘谈恋爱呢,她竟然是一个做生意的。看我这一天瞎忙的,我都在混些什么啊!她奶奶个熊,这大冷天的还耗了老子二十五元钱,二十五元钱买烟可以让老子抽一个星期,抽一个星期烟老子还可以写上三四万个汉字。她奶奶的,她奶奶的,老子的日子全让她搅乱了。
什么美女?鸡,妓女,婊子。她那彩屏手机说不定是那个男人给她买的,她那围巾、棉袄、裤子、皮靴,还不都是用卖肉的钱换的?她妈的臭婊子,老子幸好没带钱,不然又要帮她买化妆品、买裤衩、买胸罩、买卫生巾。
她妈的野鸡,老子幸好没有钱,不然又要参加愚蠢的扶贫工程。
她妈的暗娼,还差一点儿要了老子一包烟。
老子幸好没跟她上床,她没有性病才怪呢?
诸位,很久以前有一个同事送我一句经验:越是漂亮的妓女越是有性病。现在我趁这个机会转交给你们,好好爱惜这句名言啊。
嗳呀,我还在咖啡厅里和她亲过嘴儿,她会不会有乙肝或肺结核呢?这么想来,我就不由恶心起来,我便深咳几下,吐出一口浓汁。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我打开录放机放了一盘《朋克时代》。
坐到沙发上,点上一支烟,我依次听到的是:When I was young
,是Ramones乐队1994年作品;Years in the
DAKOTA,是Hole乐队1992年作品;你不让我摇滚,是盘古乐队1998年作品;城市生活,是苍蝇乐队1997年作品。苍蝇的城市生活还未放到一半,磁带就卡机了。
磁带卡机了,我懒得过去修复它。我就望着冰凉的墙壁想些别的事情,我想起了老温。老温现在一定在黄冈的某个宾馆里住着吧,他一定在和那个老诗人、青年著名诗人一起谈论着有关诗歌的庄严的话题吧,他们是不是真地在谋划着那个诗歌刊物呢?这一夜,他们是否就会谈出一个诗歌史上的伟大的事件?这一夜是否就会成为中国当代汉语诗歌乃至东方文学的一个惊人的时刻?我是否也就错过了一次作为这一伟大事件和惊人时刻的见证人的机会?
诗歌、文学、语言、思想、生活、社会、政治、历史、宇宙……人类积极的高尚的价值世界开始将我垄断。我的身体、我的教育、我的理想、我的事业、我的欲望、我的存在……无边的迷惘和无声的痛苦在我的生殖世界的两侧徘徊和游动,我的生命将如何按置,我的人生将如何展开?
诗人,你是如此的愚昧却又是如此的机智,你怎么就能背负着大地向太空飞翔呢?你活在孤寂的地洞里,书写着光明的天空,用石头和精神的树叶来装点山河,这是怎样的天空和山河啊!你在冬天感受不到寒冷,你在夏天看不到骄阳,你只有历史和少数人类使用的线条,你活在不可知的空间里,呼吸着高于人类六千尺的稀薄的氧气。诗人,你坐在家里,看到妻儿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的样子,你眼里只有骨头和运动。你在女人身上摸不出温情,你看不上良肴美味的速灭的意义,你心中只有远古的英雄,杀人如写字的英雄;你心中只有她们,四大美人还不够,还要补充你全知的人性。
哦,我可怜可怜的诗人,这冬天残酷得让石头都痛苦了,你怎么就哪来的热血和豪情去补那女娲遗漏的工程?
这破碎的岁月,这冷峻的寒风,这黑得笔直的冬夜,这黑暗唤不醒的大地,这一切分明都是为你,寂寞而不殆懈的诗人的存在而存在,为你的永无尽头的奋斗而假设的无穷的陷阱。然而,也只有你们,在死亡线上行走而永不死亡的诗人,才能获得它们的垂情和敬视。
而现在的我,一个当代陈胜的家奴,活过这艰难的一天,不忘,也只能在这腐烂的鱼肚子里,给你呈上这无能的出征的祷告:
致当代诗人
当黑夜不是黑夜阳光不见阳光虫在洞里休假米在胃里冬眠时
树木不肯生长
虎狼在高原上嚎出最后的猜想
是你将思想的秧苗
朝干涸的人间插去
找不到季节
失却了时间
你何能停息于沙漠之巅独舞的游戏
大地不欢迎鲜血
真理不分先后
地球的动脉就要斩断
这迟来的报告如同遗言
昨天的消息
不如今天的梦想
你真要固执已见
你真要做那最后的战场上收拾残骸的炊食兵么?
我只相信明晨天眼大开
叫我这等寡民
不再丢失你这最后的天使
给我指道于黔国的长兄
我只记得你最后的那一句教诲
死亡是生命的延续。
而这一天,我却在忙于给死亡打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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