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肉是与内脏联指甲跟肉粘在一起起的吗

【他身上的衣物破损的厉害,已经碎成了一条一条的,在他的胸口处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已经可以看到内脏和骨头,身上其它地方到处都是血痕...】一个半吊子捉鬼大师的灵异人生:《驱魂手札》(6)大结局
&&&&& 周金石也呆在当场,他虽然经历过大风大雨无数,但是也没曾想看见这样的情景。这么多的腿骨,这个恐怖的地方到底曾有多少人丧生?数以千计,或是数以万计&&周金石没敢往下细想。
  张小柴过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哆哆嗦嗦的从兜里掏出只烟,想抽根烟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神经,却发现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只好颓然的把烟收起来。
  周金石这时候说话了,嗓音有些沙哑:&这里曾经死过这么多的人,恐怕就是形成集阴地的原因了。不过,这里应该不是厉松建造的,应该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张小柴道:&奶奶的,我就算是做噩梦也没来过这么恐怖的地方,厉松这东西还真会选地方。&
  周金石道:&看来这屋子还非烧不可了,等把李邦迪弄出去后就直接点了吧。&
  张小柴有点儿发颤:&烧这么多死人骨头,我&&&
  周金石道:&死去的这些人魂魄早就回归地府,但是他们临死的怨念还在,所以才形成集阴地。他们的怨念积久不散,与他们的尸骨没多大关系,但我想如果把这个地方烧了,让阳光彻底的晒一晒,时间一久,什么怨念也都会散了,集阴地也就彻底的没了。&
  张小柴道:&那就这么办!先找大邦迪!&
  张小柴振作了一下精神,重新拿起手电筒,向着地下室的其它地方照去。张小柴现在不敢乱走,他怕万一再碰到什么东西,例如骷髅头、人骨架之类的。
  照了半天,张小柴和周金石总算是大概看清了地下室内的一切。除了那一墙的骨头和地下偶尔散落的几根骨头外,其它地方都没什么异常,只有对面的墙角摆放着几只破旧的木头箱子。
  难道,李邦迪竟然在他们下梯子那么短暂的时间内,钻进这几只破箱子中去了?
  张小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总是最后的希望,怎么也要看个究竟。
  他们二人默契的一点头,一同向着那几只箱子走去。
  就在这时,被张小柴忽略掉的那两条砼柱,左边的那条砼柱后突然响起了很轻的&咯咯&声,声音虽轻,但听在两人的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
  张小柴的第一反应就是李邦迪藏在了柱子后面,他抡起双腿奔着柱子后面就去了。果不其然,李邦迪就坐在那条砼柱的后面,柱子造的很宽,竟能将李邦迪高大的身躯全部遮盖。
  张小柴看到李邦迪顿时心头火起,&你就算是成了傻子但也没变成哑巴,怎么刚才连个声儿都不出,你想气死我呀!&
  李邦迪&呜呜&了一声,这时候张小柴才发现在李邦迪嘴被一只手紧紧的捂住,这只手小巧而惨白,明显不是李邦迪的手!
  张小柴被惊得退后了一步,身后周金石也呆呆的看着这只手,显然也被这一幕惊到了。
  此时李邦迪的腿上正放着一个寸许高的青花坛子,那那小手正是从坛子里伸出来的。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景?张小柴只觉得来到这个地下室以后,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但是张小柴很快就清醒过来,不用说,青花坛子里的肯定是个鬼,而且是个很厉害的鬼,不过为什么周金石没觉察到这里有鬼,就很奇怪了。
  张小柴来不及想太多,从身上摸出了一张&镇鬼符&说道:&邦迪你不用怕,我收拾它!&说着就将手中的黄符贴向了青花坛子。
  谁知李邦迪突然抱起坛子往旁边一躲,避开了张小柴贴来的符!
  张小柴一看李邦迪这么不知好歹,气的从包里拿出了这是杖,准备把这个傻子电晕了再说。
  周金石突然道:&小柴,你别动,这坛子里的东西有古怪。&
  张小柴一惊,难道这坛子里的鬼控制了李邦迪?他慢慢的把这是杖放了下来,定定的瞅着李邦迪。
  周金石本来是个抓鬼的老油子了,可是他进来的时候只是本能的觉得这地方十分的邪恶,但是并没有觉察到有鬼,连他身上的&守夜铃&也并无任何异动。所以当他看到青花坛子里伸出的手,心中的惊骇不亚于张小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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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老家,在中国北方一个能源大省,祖上世世代代生活在省北的东浮头村。村名的来历,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宋朝时蒙古人屠城,把砍下的汉人头都扔到村旁河里,后来这些汉人的后代被强行迁到河东边,形成的村子就叫东浮头村,是为了牢记当年的血海深仇;也有说是因为清朝时期有一次发生地震,河底淤泥翻起来,很多人头浮到了河面上。总之,因为某些典故,后来十里八乡都把这个村子叫作东浮头村,村子本来的名字反而被大家忘了,村民也慢慢习惯用外人的说法叫自己的村子。就像我说沈鹤,很多人不一定知道是谁,但如果我说小沈阳,大部分人就会:“哦~!原来是他呀~!”一个道理。  不过因为大家慢慢放弃了封建迷信思想,于是乎故事成了传说,传说又成了吓唬孩子的鬼话。大家现在普遍接受的一个说法,是因为在当地方言里,“头一个”会说成“浮头儿”,所以东浮头村就是东边数第一个村子而已,这么理解马上就简单多了。  村里人的生活,好像也从此简单了起来,生老病死各安天命,婚丧嫁娶两不相干。就如同早晨出生、上午下地干活、中午娶妻生子、下午儿孙满堂,到了晚上就可以含笑九泉了,一辈子的生活,不过是不断地复制前一天。村民白天在田里劳作,晚上在家里耕耘,眼看着麦子收了一茬又一茬,人也和麦子一样一茬茬地长起来。  因为太爷爷走得早,爷爷也很早离家谋生,太奶奶自己拉扯着几个儿子,虽然乡里乡亲时常帮忙,却也难免经常受欺侮。究其根本,是因为太爷爷“出身”不太好。在最初的时候,毕竟村远地偏,大家其实又都不怎么富裕,除了种地,他还开了一个油坊和一个豆腐坊罢了。  爷爷曾经跟我说,太爷爷是个心气很高又很正派的人,他卖的油和豆腐,在附近十里八乡都是数得上的物美价廉,从不缺斤短两。平时要是谁来买东西,暂时没钱赊个账也是常有的事,少收个三五分更是家常便饭。碰上逢年过节或者谁家红白喜事,太爷爷还经常搞个半卖半送,“仁义徐”的名声在这一带逐渐响亮起来。出身不等于人品,这些大家心知肚明。  身份这种本该是浮云的东西,一旦被人为的划分固定下来,就为歧视和侮辱提供了强有力地保障。比如元朝的蒙古人和汉人、美国废奴前的白人与黑人、学校里的先进班和“普通”班……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但凌虐他人的观念一旦被“合理合法“地种下,就再难根除。因为即便你一无所有,只要还有人能被你踩在脚下,就能证明你尚且还是个有力量有地位的高级单位,这种快感会随着现实生活的失败愈加上升。  大人的刻意欺压尚属无奈,最可怕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经常因为这个理由欺负二爷爷兄弟几个,甚至还有更小的孩子看见二爷爷他们也会扔几个石子土块,然后跑远笑骂一番。年纪最小的四爷爷往往是一大早衣着整洁的出门,晚上灰头土脸的回来,有时候还挂着彩,过年也不例外。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爷爷更多继承了太爷爷做事的认真和正派。他相信学好文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必然会赢得大家的尊重和认可,特别是太爷爷走了以后,已经结婚生子的他有种“长兄为父”的责任感,不论是做人做事,都不敢有半点马虎。二爷爷更多继承了他爷爷的心气高,什么事都想搞出点名堂,所以他从小就热衷于各种大闹乡里的极限项目,人们常说的踢寡妇门,刨绝户坟,这对他来说不过是最简单的日常任务,二爷爷最拿手的就是花式玩炮仗。那个时候过年不像现在动辄几千响的鞭炮随便放,每个小孩手里能有那么十几二十个拆下来的小炮就能乐呵呵的从除夕玩到初七。二爷爷深谙“好钢用在刀刃上”的道理,从不像其他小孩一样比什么点着以后谁扔的高谁扔的远这类小把戏,要玩就要玩大的。  二爷爷的花式,主要就在于地点和时机的选择,鞭炮响声就一下,如果能带出其他更大的响动这个年他过的才舒心。所以一到过年那几天,谁家新过门的媳妇上茅房被炸了一屁股屎,哭着喊着要回娘家;谁家老人去村口小庙烧纸祭拜被崩了一嘴巴香灰,差点吓得直接亲自去见了神仙;谁家烧炕点灶台,锅和炕没热一家老小倒是先让震得屁滚尿流……这些事基本可以直接去村东头仁义徐家找他们家“二枪崩”——也就是我二爷爷——兴师问罪一番。每当这个时候,基本就是我太爷爷一边向来人道歉,太奶奶一边拎着扫帚疙瘩满院子追着我二爷爷打,最后来人也觉得没意思了,毕竟也没出什么大事,交代几句管好孩子的话就走了。虽然村里经常被二爷爷搅得鸡犬不宁,但是同龄的孩子们却因为这些种种“壮举”非常佩服二爷爷,类似的作死行动不胜枚举,久而久之他老人家也就成了孩子王。  玩都玩不出名堂,还想干成什么正事?这是二爷爷曾经对我父亲和二叔他们说的一句话,也是他决定游戏人生的座右铭。除了不喜欢读书写字一类的东西,其他斗鸡斗狗斗蛐蛐、二胡唢呐锣鼓镲、刀枪棍棒腿掌拳、罗盘炸药洛阳铲,没有他玩不转干不了的。太爷爷走了以后的一段时间,作为尚在家中最大的孩子,二爷爷也经常靠这些“本事”混饭吃,也能贴补点家用。然而这种不务正业的人,在哪里都属于做分母的那类。眼看着同龄人都娶妻生子踏实过日子,二爷爷还光棍一条,成天让生活水平在温饱线上下波动,太奶奶心里实在是急的百爪挠心。即便在太爷爷的逼迫下,二爷爷文化程度也只达到了认字水平,但比起其他兄弟,二爷爷从小体格很好,有些力气。有一年过年爷爷回老家,和二爷爷太奶奶聊了一宿,第二天便决定,带二爷爷去爷爷工作的南台堡下矿井,当工人。  既是家中的长子,又因为文化程度相对最高,作为当时那个时代村子里难得的“秀才”,小学文化的爷爷做了一个不太简单的决定——下矿井当工人。靠着精瘦的身体步行了一天,从村子里出发一路到矿区,走了近七十公里的路程,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这一次艰辛改变所有家人甚至他们后代的命运。  太爷爷死前,爷爷就早已在市里安了家。凭着一手好字和认真正派的性格,在下井一年后,就被破格调离了井工矿,成了坐办公室的会计主任。对于远在老家村子里的乡亲来说,会计主任这个头衔就等同于政府大员,一定是已经具备了通天的本领和直达中央的人脉,所以衣柜里塞满了布票,身上随时揣满了粮票,每天都吃饺子……爷爷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个会计主任的职位背后的个人能力和人脉,顶多可以做成一件事,就是让没啥正经本事的大弟弟进城成为伟大的工人阶级和城市市民一份子,其他的事,就要靠二爷爷自己了。  如果爷爷当初知道这个决定最终让二爷爷走上一条“不归路”,相信他和太奶奶都会全力支持二爷爷在村子里美好的混下去。以二爷爷的性格和堪称诡异的运气,任何变数都会让他走上一条跟正常人不一样的路。  二爷爷本事很多,但就是没学会怎么按套路出牌。  下井第一天,二爷爷就玩了一把“失踪”,一晚上没回家,差点没把爷爷急死。第二天一早灰头土脸跑回来,说在矿井里迷路了;睡了整整一天以后再去下井,又跟队长打了一架,因为他不遵守安全条例,在矿井里企图使用明火,还不服管理。下井一共不到三天,就被停职回家反省,等候处理,二爷爷被爷爷骂了一整天,爷爷当时说:“我就是抬进去个死人,给他手里塞个铁锹,他也能给我老实待上一年!”  听父亲说,当时的二爷爷,没有了平时的嬉皮笑脸或烦躁顶撞,反而静静看着爷爷一句一句的骂他,直到爷爷说到死人的这句,二爷爷突然开口:“哥,你知道爹到底为啥会死不?”爷爷怔了怔,就赶紧先让奶奶带着父亲他们出去了。在聊了很久之后,爷爷黑着脸出来,脸上带着忧心和没散尽的怒气,二爷爷还是一脸平静,从屋里慢慢踱了出来。  这次谈话的结果就是,爷爷带着二爷爷去各个领导家求爷爷告奶奶的下保证,最终二爷爷还是在深刻检讨后恢复了工作。但是由于之前的错误和与工友的矛盾,为了以防万一,同时也是为了表示惩处,二爷爷被调到了另一个矿井。  当时很多煤矿生产工作都停了,爷爷他们所在的南台堡也仅保留了5号和13号两个井工矿仍在进行生产。其中5号井工矿是产量相对较大,各项开采条件都比较成熟,所以依然保持生产,而13号井工矿实际上勘测任务才完成了一部分,据说初步勘测的储量较大,所以保持着开矿状态,否则万一这里被附近村民埋上了列祖列宗,再做工作终究要浪费一些人力物力和时间。因此,13号矿的“开采”工作实际上不过就是跟看工地差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工人在这里看着,收入自然也比5号矿低了差不多一半,在这里的人不是和二爷爷一样犯了错误的,就是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的当地农民,因为土地被用来采矿,原地升级成为“占地工”。  对于二爷爷的“下放”,有两类人显得特别高兴,一类是本来就不喜欢二爷爷,后来因为他闯祸更不喜欢他的,比如他之前的工友、领导等等;另一类人只有一个,就是二爷爷自己。  换了新的矿井,他反而比之前活得更滋润了,每天张哥长李哥短的和几个工人相处的特火热,一旦发了工资,除了留下够自己生活的,其他不是请客就是送人,很快和几个人都成了“朋友”。  通过分享食物和其他物质资源交朋友,这是原始社会的老祖宗留下来的本能,很多动物也有这种天赋。不过比起原始人和动物,现代人除了物质分享,却忘了共同“打猎”,朋友中也就自然多了一种见利忘义的“酒肉朋友”的分类,不知道这算是进步还是退化。  在这些朋友里,有一个和二爷爷年龄相仿且性格相近的当地人,真名已经不可考,不过按照当地的习惯叫法,都叫他“刘二蛋”。不是所有长了两个蛋的人都是“二蛋”,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二。这俩人都有一个古板的哥哥,都有一种有个梯子就敢捅塌天的混气,最重要的是,他俩都依然惦记着发笔横财。  二爷爷致富的想法很简单——盗墓。之前说过,二爷爷从小不消停,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一帮盗墓贼盗过墓,不过因为年龄小,顶多就是让他帮忙看个字盯个稍什么的,分到的东西自然也就是个仨瓜俩枣。二爷爷跟的这帮盗墓贼,如果套用现在流行的说法,既不是什么北派摸金校尉搬山道人,也不是什么南派土夫子世家,而是“业内”最不齿一类——民盗。所到之墓,如蝗虫过境,直接从地表开挖,从不讲究任何礼数套路,能挖多深就多深,找到多少拿多少,盗完一撤,哪管别人列祖列宗暴尸荒野。饶是如此,与其他盗墓贼一样也需要会看风水的技术人员,毕竟这种伤天害礼的歪财讲究稳准狠,除非是兵荒马乱年月,既没人管也不好活下去,才会饥不择食逢墓就挖,否则还是希望干一票能吃一辈子最好。二爷爷当时就和这个团伙里负责看风水的人学了个一招半式,能通过大致的情况推断出哪有墓可挖。  不爱坐学堂里学文化的人,不一定是因为脑子笨,也可能是精明过头了,二爷爷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从他第一天来到县里,看见爷爷家里的矿区图,心里就有了盘算。下井失踪的那晚,他根本不是迷路了,而是自己连夜去了13号井工矿附近看地形地貌,又赶在上工前偷偷溜回5号矿。第二天在家休息,他又研究了一下矿井的规章制度,还和周围同样是矿工家属的邻居聊了聊,弄明白了一些“潜规则”,于是想了一个不会被永久开除,只会被调离的办法。第二次上工,他假意在休息的时候掏出火柴要点烟,还故意被队长看见,借队长来劝阻的机会趁机大闹了一场。最后,他如愿以偿的在承认错误后被调到了13号矿。通过结交当地人刘二蛋,他知道了更多13号矿区这一带的一些传说,也更加笃定了一件事——13号矿区附近,一定埋了什么大人物。其中的很多细节,也是在多年后,我通过一些半真半假的故事,才大致知道的。总之,二爷爷的计划,就在某个和刘二蛋喝着酒吃着白菜叶的夜晚敲定了。  二爷爷在矿区待了大概半年后,赶上了他在县里的第一个春节。按理说,这个年应该是在爷爷家里过的,但是因为他上没有八十岁老母等着尽孝——老母虽有,没到八十也没在身边;下没有儿女盼他回家团圆——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个老丈人肚子里没去找妈呢,所以无论是哪种原因,他都成了除夕夜看矿区的不二人选。我想当时的二爷爷,一定是从来都没有这么以光棍儿为荣的。晚上在爷爷家吃了饺子,乐呵呵的就去守夜了。  大年初一,鞭炮没响,咚咚咚的敲门声倒是让习惯了早起的爷爷突然心绪不宁起来,本来隐约一丝的不安随着一下下的敲门声也越发增加。一开门,是隔壁关系一直不错的王大娘,上来第一句就是:“老徐,你家老二出事了!”还没等王大娘用熟悉的抑扬顿挫演绎一段二爷爷违法乱纪的大戏,身后几个人已经走了过来。  “你就是徐洪礼?”  “噢,我……”  “徐洪义是你弟弟?”  “对,他……”  “我们是县里的工作人员,有些事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一听是县里来的工作人员,爷爷也没敢再多说,就跟着来的两个人上了车,向着二爷爷守夜的13号矿开去。一路上爷爷心里翻江倒海,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是不是老二偷东西啦?还是老二又在矿井抽烟失火了?或者是老二擅离职守跑到隔壁村搅和别人家过年去了?总之一定是老二又犯啥事了。我该咋把他开脱出来?啥时候回趟老家跟娘说老二自己去别的省暂时不回来了?万一以后年初一都得祭拜老二我总得把他埋回老家……  就这么一路有的没的瞎想,车开到了矿区一个山坡上,远远看见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中间好像就是二爷爷和刘二蛋,那个刘二蛋正在和周围的工作人员眉飞色舞的讲什么,而二爷爷脸上好像挂着笑,又好像有点尴尬。  等走到了近处,爷爷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想着这回老二犯的事可真是捅塌天了。顺着刘二蛋一边演讲一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爷爷赫然看见刚才完全忽略的一个土堆,后面是一个挖开的坑,里面躺着一个锈迹斑斑看不出材质的棺材,棺盖已经被移到一边,四周还散落着一些碎裂成一段段、同样斑驳的大粗链,棺材里的“东西”,更让爷爷倒抽一口凉气……
  “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这是两千多年前的封建军阀与老百姓之间的临时法律约定。这种简单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式的做法实在是太封建落后了。在新的形势下,就应该有新的规则,比如骂人、打人、刨坟甚至取人性命,其实是可以符合道义、符合情理、符合法律以至于符合科学的——只要你掌握某个至高无上的理由。  刘二蛋抓住了这个形势,给这次盗墓编织出无懈可击的正确性。  于是在他的白唬下,他和二爷爷成了洞察先机、果断出手的英雄。赶在别人说话前先喊口号,你就可以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赶在别人开口前扣好帽子,你就可以再伟大光荣正确五百年,这个道理似乎通行至今。听完他演讲,在场的年轻人们倒是和他一起热血沸腾起来,连夸两位英雄的伟大壮举。  相比随时可以莫名热血起来的年轻人,还有些人的表情则不太一样。尴尬的二爷爷、盯着棺材呆如木鸡的爷爷、还有看看棺材又看看二爷爷和刘二蛋的沉默不语的工作人员。最重要的事还得赶紧解决,于是在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后,大家开始着手商量处理棺材里的东西。  棺材里究竟是什么?在后来爷爷讲述时,仍然会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从小经历过战争和饥荒的爷爷,也见过不少的尸体。人死如灯灭,朽而成灰土,生前再光鲜亮丽,最后也不过剩下一副皮囊,随着时间膨胀、坍塌、萎缩,最后重新成为万物的一部分,即便如干尸、化石,也还是符合死去生物该有的样子。而棺材里的这位,全身除了衣物已经腐烂成了碎片,身体丝毫没有任何腐烂干瘪的样子,容貌依然栩栩如生,应该是个男人,但是看不太出来年龄,单看脸就好像刚刚下葬。而衣帽破碎露出的身体及头皮、脸颊等处一些本来该生长毛发的毛孔,却布满了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坑洞。有些刚看见尸体的女人,忍不住干呕起来。细看整具尸体,居然呈现出一种如同木雕上釉后的色彩和光泽。  一个工作人员拿起旁边的铁锹,用铁锹头轻轻碰了碰“尸体”,发出了倒吸冷气的一声“嘶……”,表情充满震惊和不解。  “这个东西……不像是人啊……”他回头表情疑惑的看着其他人。“好像是个雕像……”  有几个好奇的人也去碰了碰,都啧啧称奇。但也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没有哪个木雕会细致到把人脸上的皱纹、毛孔甚至手上依稀可见的血管都雕刻的这么细致,即便是故宫博物院里的各种人形雕塑,也没有做到这一点。如果真有这么精细的木雕,无论这个东西属于哪个朝代,应该早就被封建帝王收作私藏了。而且也没听说过谁会闲着没事给一个木雕下葬的,就算是衣冠冢,哪需要又用铁棺材又捆大粗链子的,这个架势,更像是怕这个……“人”,没死透从里面钻出来,从这些方面看,这个东西可能还真有这个本事。最奇的一点是,无论是人还是木头,这个东西看上去应该是埋了少说百余年,居然一点都没朽烂,只是好像被很多无形的虫子噬咬过,因为棺材里没有任何虫子的躯壳。  年初一的早上,空气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又因为最近下雪,天始终灰蒙蒙的。在众人的疑惑沉默中,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开始瑟瑟发抖。伴随的风声,空气钻过尸体空洞发出了很多夹杂在一起如无数冤魂鬼叫般的声音,凄厉刺耳,直接扎进了所有人的毛孔中。  打了一个激灵,一直沉默不语的领导模样的人突然发话了:“现在只有我们少数的同志在,不宜草草处理。我看,这个东西暂时还是先拉回县里,找专人看管,择期处理吧!”领导一席话有理有据,众人放弃了就地焚烧尸体的想法。  领导又转头在二爷爷和刘二蛋脸上扫了一眼:“你们两个同志,既然是最早发现这个的,那就跟我们去一趟,我们需要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徐洪礼,你也一起来吧!”  办公楼一楼的大厅里,爷爷手里夹着烟正在焦急的等待。一上午过去了,二爷爷还没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再牵扯出别的问题。爷爷脑子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性,像跑火车一样轰隆隆响个不停,把烟放在嘴里一吸,才发现原来一直都忘了点着。正在身上摸火柴,二爷爷和刘二蛋在领导和两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今天这个事到此为止,后面和你们没关系了。这事你们从一开始到底打什么主意,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回家以后也别再和不相干的人提了,对你们自己好,回去吧!”领导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刘二蛋似乎还想争辩几句,领导斜眼瞪着他,爷爷见势拉住了二爷爷和刘二蛋,忙向几个工作人员道辛苦,就匆匆带他们离开了办公楼。  一路无话,回到家里,匆匆向搬着板凳坐在门口准备打听点内幕消息的路边社成员们打了个招呼,爷爷就把门窗都关起来,又劈头盖脸的训了二爷爷一顿,大致也就是什么伤天害理不怕断子绝孙自己想找死别连累家人什么的。  本来在一旁围观的刘二蛋渐渐开始不耐烦了,虽说骂的是二爷爷,可毕竟事是两个人干的,听上去多少有点指桑骂槐的感觉,况且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当时负责开棺的二爷爷摸到了啥好东西,所以赶紧热心肠地劝爷爷别再骂了。  本来已经骂了老半天,二爷爷又似乎真的知道错了,一直靠着桌子边抱胸站着,低头不作声,而且万幸真的没有出什么大事,经刘二蛋这么一劝,爷爷就势也不再多说。  看着爷爷不再骂了,刘二蛋也一副自己再一次挽救了什么不得了的危局的得意神情,顺势关心起了“正经事”。  “徐老二,今天这个祸事我可是给咱们和平解决了,现在该说正事了,说好我望风你开棺,不管啥咱都对半儿分,现在把东西拿出来吧?”  “啥东西?刚见了棺材瓤就有人就来了,我还掏个球啊掏?!”看着刘二蛋一边猥琐的笑一边提出了分赃的建议,刚才一直低着头的二爷爷突然眼睛瞪得铜铃大,直接一句粗话喷在刘二蛋脸上。  刘二蛋愣了一下,“嘿嘿”干笑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老二,这就不厚道了,毕竟我也是脑袋拴裤裆,陪你干了这营生,辛苦钱总得给点吧?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我舌头再好,咱俩还能像今天这样轻轻松松回家?”  几句旁敲侧击的威胁,二爷爷的心里的火被拱了起来,但多少也有了些顾及,抬起眼皮咬着牙根盯着刘二蛋:“咱这刚打开棺材,管事的人就来了。别说我没掏着啥,就是掏着了,我怕我一拿出来,又有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我这连个喊冤的份都没有,对吧?”  刘二蛋怔了怔,挠了挠脸,顺势躲开了二爷爷的目光,转身朝门口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回头说:“行吧,那今天咱都折腾的挺心烦的,我先回去,明天再找你……徐哥,你好好劝劝你家老二啊,这么样不太好……”  刘二蛋走了,二爷爷气的涨红了脸,浑身发抖,抄起手边的搪瓷杯子,想狠狠的摔下去,摆了半天架势,最后狠狠的放在了桌子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把刘二蛋祖宗十八代都咒骂了一遍。  等他骂够了,气的“呼哧呼哧”喘粗气,爷爷才开口:“行了吧,自己干了这没天理的烂事,还把你气着了?昨天到底咋回事?”  二爷爷喝了口水,这才一五一十的和爷爷大致讲述了全过程。  之前他凭着自己的三脚猫本事,弄清楚这13号矿井附近应该是埋过啥不得了的人,在经过后来和当地村民一再细聊,逐渐把范围缩小到了今天一早爷爷一行人赶去的土丘。本以为应该是有穴有室、有棺有椁的大墓,二爷爷打算用以前听说过没用过的专业方式——打盗洞进去。他把预先准备好的矿井救援用的绳子一头拴在腰上,另一头钉在地上,嘱咐刘二蛋只要他发出任何声音或者信号,刘二蛋就拉他出来。  做好了准备,二爷爷就慢慢向下挖去,结果就在预计该到墓室上层封顶地方的时候,一铲下去,却是“当”一声,震的二爷爷头晕眼花两手发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二爷爷才觉得蹊跷起来:莫非墓室整个都是用纯铁造的?看来真的是太有钱。兴奋地二爷爷擎起矿灯一照,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瞬间笼罩了全身。  没有预想中的墓室,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铁棺材,被二爷爷挖出了一角。棺盖锈蚀的很厉害,上有一处凹痕,是被他刚才一铲砸出来的。  但凡有寿材的人,通常都寄予着埋葬他或她的人的心意,一般来说就是入土为安。而一个闷不透气的铁盒子,至少在当地人的认知里,是一种大不孝的做法,意味着棺材里的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困在其中永世不得超生。当地人还有个习俗,叫做“三十没片板,阎王召你没人管”,是说人们在三十岁的时候通常都会给自己置办好寿材,以防万一出了什么事,连个棺材都来不及临时找,那就抓瞎了。木棺尚且如此,这铁铸的棺材岂不是更得提前准备好?可见里面的人绝对是早就被安排好放在里面的。  发死人财的行当,虽说最要不得的就是迷信封建鬼神,但还有句话叫夜路走多了难免见鬼,说完全不去想鬼神的事那是不可能的。被塞进铁棺材里埋了不知道多少年,谁晓得里面的主儿得有多大怨气,想想都会不寒而栗。  就在二爷爷心神不定的时候,手无意中碰到了棺盖被挖出部分的边缘,仍有一些松散的土覆盖的地方,一截冰冷硬实的如同人手臂粗的东西毫无生气的搭在了他手上,吓得他瞬间头皮都炸开了。  二爷爷一边挪着屁股狂向后退,一边喊着刘二蛋,让他帮忙拉一把,可是绳子另一头却一点回音也没有。“这货屁也指望不上!”二爷爷一边咒骂一边继续向后退,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退了出去,结果四下一望,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洞口附近一切都和他进去的时候一样,唯独刘二蛋趴在远处一个土堆后面,探头探脑的往二爷爷的方向看,整个一副深入敌后的侦察兵的样子。按他平时手软牙硬的德性,八成是刚听见二爷爷喊,就吓得屁滚尿流,但是又怕万一真的跑了,二爷爷没啥事,那弄着啥好东西又没了他的份,所以就远远的猫了起来,看看出来的到底是人是鬼。  二爷爷直接一路小跑过去,一脚蹬在刘二蛋肚子上,当时就给他踹躺下了。站起来揉了揉屁股和肚子,发现二爷爷还很鲜活,刘二蛋又堆上了标志性的谄笑,好声好气的问二爷爷出了什么事。  眼看着夜晚已经过去了一半,虽说冬天夜长,但也防不住年初一一大早联防队摸黑来送个温暖,毕竟这边都是随时可能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坏分子。时不我待,二爷爷没时间和刘二蛋置气。棺材是铁的,盖子不好在洞里直接敲烂,对付简单粗暴的铁棺材,只能用民盗最常用的简单粗暴法对付——剥地皮。  寒冬腊月的地,冻得像钢筋水泥一样硬,即便在今天,也得开挖掘机挖老半天才能挖开。二爷爷两人本来只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实在不行就把坑埋上,等到开春地化了,赶在矿井施工前再挖。然而一铲下去,二爷爷打了个趔趄,本来以为是很硬的地面,用力过猛,没想到地却和春夏时期一样软,差点闪了腰。两人心中大喜,暂且扔开了几丝疑虑,只想着是有神助,该着他们发这笔财。  热火朝天挖了半天,冬夜凛冽的冷风也被这股急于发财的热情抵消了。挖了一个多小时,棺盖逐渐露了出来,之前搭在二爷爷受伤的冰凉“手臂”也显出了真容——是和人手臂几乎一样粗的铁链,但是和棺盖一样,也已经锈蚀到很严重了。  刚刚放下的疑虑又被这铁链拉了回来,虽然不是蛇,也不是鬼,但为什么铁棺材还要再加铁链子捆着?总而言之,这些都是得开棺才知道。二爷爷见马上要开棺,心里犯了嘀咕。刘二蛋这货色,贪财怕死没义气,连刨棺材的时候都偷了好几次懒,这种人肯定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所以二爷爷打算动个心眼,毕竟刘二蛋这种人,一旦心里给他种下鬼,他就会觉得自己真的能见鬼。  “二蛋,棺材见光了,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你没发现这棺材有啥不对的地方吗?”  “这……棺材是铁的?”  “嗯,还有呢?”  “……有链子捆着……”  “嗯,还都让你说到点儿上了……”二爷爷慢慢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了出去。铁棺材、有链子,但凡不瞎都能看见,但是要让刘二蛋自己说出一些他觉得不寻常的地方,然后再顺着往下编,他就会更容易相信。  正在为自己“敏锐”的观察力沾沾自喜的刘二蛋,看着二爷爷不往下说,却悠闲地吸起了烟卷,好奇心被进一步勾了起来:“徐老二,别卖关子,这里有啥说头?”  “嘶……费这么大劲,又是铁棺材又是铁链子的,费这么些材料,你觉得,这就是为了恶心恶心里面这主儿?”二爷爷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一边慢悠悠地抽着烟。月光和矿灯下,一闪一闪的红光、异乎寻常的寿材和下葬方式,再加上二爷爷略带认真又故作神秘的语气,把刘二蛋的思路一步步诱导到对棺材里东西的恐怖幻想中。  “这……”不知道是累还是害怕,刘二蛋的脸上竟然出了一层汗珠。“徐哥,你就别一直问我了,你就直说吧,我哪懂啊……”  二爷爷盯着他,吸完最后一口烟,顺势要把烟头扔在地上,但是马上又停住了,向后退了两步,转身把烟头在手里铁锹杆上压灭,然后把烟头扔远,又转身回到刚才站的地方,双手合十,闭着眼默默道了几句歉,这才又把头转向已经被他一连串动作弄到紧张无比的刘二蛋脸上。  “我曾经跟过一个师傅,学过一点关于开棺摸宝的皮毛。这寿材按材质分草棺、木棺、石棺、铜棺。草棺一般就是破草席子,放的不是罪人就是要饭的,没啥可摸的。咱一般常见的都是木棺,最多不过是有钱人能用好木材,普通人用普通木材。石棺和铜棺,放的都是大人物,咱们这类人是摸不着的。要是一旦碰上,里面东西绝对就够吃一辈子的……”  “那这铁棺是啥?铜棺里要是大人物,那铁棺材里是大人物家亲戚?”刘二蛋眼睛有点发亮了。  “嘁……是大人物他二大娘。”二爷爷鄙视地瞥了一眼刘二蛋。“外行人看,这铁棺材虽然和铜棺材材质上好像差不太多,可偏偏这铜棺放的是大福大贵,铁棺放的是大凶大恶。铁棺讲究的就是让里面的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般都是些活着就会祸害四方,死了连阴曹地府都不敢收的角色……”  “徐二哥……”刘二蛋哆哆嗦嗦地把手里的烟放到嘴里猛吸一下,结果发现早就抽没了,又把手放了下来。“那你说……咱这还开是不开……”  看着刘二蛋有点打退堂鼓了,二爷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不急着回答,而是又慢悠悠地掏出了一根烟点着。“开,那是一定要开的。不过咱兄弟是为了谋财,不是为了害命,尤其是自己的命。万一开了棺没弄出啥好东西,还把命赔上,那就得不偿失了。我听我那个师傅说过,这铁棺下葬前,就要选一个没风没雨的阴天,找生肖分别是龙、虎、鸡、蛇,年龄不足十二岁,生辰分别在三月的男童、六月的女童、九月的男童、腊月的女童各一,以下葬坑为中心,各自站九尺九寸处,在西、东、北、南四个点逆向而立,背对棺材,手放背后合十,取不计天时、不予地利、圆满不足、阴阳不盈、四方避让、人神共忌之意。除了这些还有些讲究,比如择地,不能是风水好的福地,更不能是养尸生妖的凶地,而是要连草木都不生的死地,具体的我还没来得及学就跟我师父散伙了。不过有一点,无论下葬还是开棺,如果生辰在我刚才说的那几个月,那就是犯冲的人,敢在这棺材方圆九尺九寸内还直视不避让的,那就惨啦……”  冬夜荒郊野岭的风,在耳边呼啸,好像一群死不瞑目的冤魂在不甘心的吟唱,把自己的绝望和无助从头到脚灌满活人的躯壳。听二爷爷瞎嚼了一堆,本来就胆小的刘二蛋不知道是冷,还是真的吓着了,全身上下抖个不停,尤其是听到生辰的时候,脸色瞬间唰白。  “徐老二……你你你别胡嚼鬼话吓我……能有啥惨的……”  “这我就不知道喽,不过我那个师父恰好就是不信邪,犯了这么一次冲,听其他人说,后来他家不知怎么人就一个个死绝了,自己也大病了一场,落下了病根,除了得一辈子吃药续命,还变成了阴阳人,再也没法生育了,你说这个惨,是不是正儿八经的‘空前绝后’?嘿嘿……对了,你生日就是腊月的吧?前两天你还请我喝了酒……”  王者无凡思,匹夫惟食色。很多时候人的器量、受教育程度、人生价值的追求等等,往往与其对满足食、色等低级欲望的执着成反比。对于刘二蛋这样从物质到精神都纯粹的无产阶级,即便平时努力装成积极分子,其实心里最终追求的,还是三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小日子。没娶媳妇就成了“阉人”,莫说对不起先人,自己活着也没了意思。  风慢慢停了,四周逐渐一片寂静,只剩下了充满死气的寒冷包围着两人,好像刚才过路和围观的冤魂也都安静下来,等着看刘二蛋的反应。脚边矿灯微弱的黄光照在棺材盖上,细碎的土渣窸窸窣窣的往下划落,恐惧感一丝一缕地从破损的棺材一角爬了出来,摸向了脚面、小腿、后背,直到把刘二蛋整个人都吞噬掉。二爷爷微微低着头,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盯着刘二蛋,手里烟卷的妖冶红光把他本来阴冷的表情照出了一丝狰狞。  “吭……咋地?休息够了吧?现在办正事?”二爷爷把吸完的烟头轻轻扔到脚边,慢慢拧着,突然打破死寂,问向有点恍惚的刘二蛋。  刘二蛋打了个激灵,抬头看了看二爷爷,干笑了起来:“嘿嘿嘿……徐二哥,那个……你看这个开棺有那么些讲究,我又是个外行,在这碍你事,我正好肚子也有点疼,大概晚上那个肉不干净,我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啊……”  “咿呀,喊二哥喊得这么亲啊。你不是怕了吧?你前几天还跟我说,咱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无产阶级,得破除心里的封建思想,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我也就是瞎说,谁知道我那个反革命师父是不是也是骗我的?赶紧忙乎……”二爷爷憋着笑,揶揄起了刘二蛋。  “不是……徐二哥,我是真的怕碍你事……那个啥,你那师父绝后也是瞎编的?”  “嗯?哦,别的不知道,真的无后了……”  “徐二哥,我真的憋不住了,我去解个大手!你先开着,我等下就过来帮你……”没等二爷爷最后一个字说完,刘二蛋就落荒而逃了。  “你不怕我偷藏宝贝啊?”二爷爷看着刘二蛋的背影喊道。  “我信得过你……”刘二蛋头也不回,一边回应一边摇了摇手。  看见刘二蛋跑到了很远以外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没了踪影,二爷爷“嘿嘿”一笑,把铁锹瞄准了棺材边,用力铲了进去……  小时候,每一次让爷爷讲当年这段故事,到这里都是戛然而止,后面的事爷爷好像很不想回忆。这些往事绝大部分是二爷爷回家后的那个下午,亲口和爷爷说的,当然其中一些细节,是我根据当时的场景加入了一些合理的想象。我也曾经问过父亲、二叔,不过那时他们也都还不到十岁的年纪,很多事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下午,二爷爷说要去洗澡,回来以后就把自己锁在屋里,谁叫门都不开,但隐约从里面传出来一些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  当天晚上,家里和县里都发生了很多事。停放棺材的仓库发生了爆炸,整座楼化为废墟,造成了严重的人员伤亡,有些人连尸体都没有了。二爷爷和刘二蛋在那天晚上也都不知所踪,爷爷去公安局报了案,奈何当时限于技术等多方面原因,两个普通人的失踪实在无从查起。爷爷曾经一度以为二爷爷是贼心不死,想趁夜去仓库找棺材,结果炸药玩脱了,把自己也折了进去,但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没有发丧。  不知道算不算是兄弟之间的心有灵犀,在我8岁那年,二爷爷真的回来了。那一段记忆,我非常的模糊,甚至近乎于空白,只是依稀记得他和爷爷所描述的年轻时不学无术的二爷爷完全不同,是一个儒雅、随和、带着几分睿智的老人,我经常缠着他给我讲故事。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一次失踪了,从此好像不曾存在过,又好像真的很久之前就死了。唯一能证明我这段记忆不是幻觉的,就是二爷爷送我的一个铜质坠饰,好像一个造型古朴的长命锁,上面刻着一朵奇怪的花的纹饰。似乎从我那段模糊的记忆结束起,我就一直像护身符一样戴着它,一直到现在……
  春末夏初,北方城市里干燥的空气,已经被几场可怜的春雨浸润。偶尔一阵微风拂面,好像恋人温柔的呼吸,带着几分湿润与温暖——打个比方说我如果有恋人,可能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然而女朋友这种东西我漫长的二十几年并没见过野生活体,通常是豢养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坐在窗边漫无目标地望着外面,上午还没完全露出锋芒的阳光,正照在我晾在“长袍”外的手臂和腿上,好像等待午时的刽子手,在行刑前先慢慢打量着囚犯,顺便把手里的刑具慢慢加固到足够折磨死人的程度。我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喧闹,好像围着一圈看客,身体竟然十分配合地渗出一层层的汗珠,等待着宣布最终时刻到来的监斩官入场。  “早知道,就特么不坐这儿了,还得披着这玩意,热死了,还不知道老爷子这次要说多久……”我回过头来,看了眼同样一身硕士服的正在抱怨的室友李康乾。因为他身长近两米,所以刚入学的时候,他就给大家主动普及了一个他的昵称——大李。  “是啊是啊,不过死活就这一遭了。”我一边用帽子扇着一遍擦汗。“以后想有都没了……哦!还可以再考个博。”  “呵呵……”大李像往常一样用朗读体念出了这俩字,没再搭理我,继续瞪着一双狼眼搜寻平时不常见到的其他系美女去了。  随着一阵掌声和欢呼,校长和各大导师及其他一些领导也分别穿着不同的长袍,走进了礼堂,在最前方的主席台就座。按照程序,在主持人调动大家欢乐气氛的开场白后,头发花白的老校长开始了对毕业生们的致辞。我顺便翻开了手中的《神曲》——因为最近对一款以此为背景的游戏比较沉迷,所以想了解一下原著——以打发枯燥的告别时间。  “同学们,时间如白驹过隙。”  我走过我们人生一半的旅程……  “又到了拥抱收获的季节,又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一刻。”  却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这是因为我迷失了正确的路径……  “……我感到不舍,因为我要看着你们将告别师长和同学,离开熟悉的校园。”  啊!这森林是多么荒野、多么险恶、多么举步维艰!  “……同时,我又非常的自豪,你们要奔赴各地去追寻青春的梦想……”  道出这景象又是多么困难!  “……去谱写精彩的篇章!”  现在想起也仍会毛骨悚然……  “……我相信,你们会永远心系母校,友谊的小船始终会扬帆远行,祝大家一帆风顺!”  ……我无法说明我当时是如何步入其中,我当时是那样睡眼朦胧,竟然抛弃正路,不知何去何从……  断断续续听着致辞,朦朦胧胧看着手里的书,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眼前飘舞,想伸手去抓,又明知道它会慢慢飞远,突然觉得自己真他奶奶矫情。  合上了手中的书,老校长的演讲结束了,我和全场的学生一起鼓起了掌。大李一遍鼓掌一边凑了过来。  “刚才你听见了吧?咱们是他送走的最后一届,咱今年毕业,他下个月也退休了。”  “啊?啊……听见了……毕竟也到了退休年龄了……”  “哪儿啊?”本来还在盯着前面美女的大李转头鄙视地瞥了我一眼。“他才五十多。”  “哦……那也许是累了吧,还不许人老头儿提前退怎么地?”  “不是,我听说了点‘内幕消息’……回头跟你说啊!我先去找人拍照!”眼看着散场,大家都准备离开去外面拍照,大李怕刚才锁定的美女找不到了,甩下没说完的话就跑了。  毕业,欢笑中合影留念推杯换盏,诚挚中称兄道弟姐妹情深,恍惚中肝胆相照福祸莫忘,婆娑中依依惜别后会有期,最终各自怀揣不同的心情和同样的孤独走进陌生的世界,一去不回。  毕业等于失业,这是个老规矩了。失去了学校这位“母亲”的庇护,只能勇敢地去面对社会这个“怪叔叔”。如果把这个不恰当的比喻继续往下推,那必须说我们还是很幸运的,因为尚有一个“干爹”。  我就读的学校,是一所以研究国际关系相关内容闻名的部属院校。从表面资料看,是直属于教育部,而实际上却和负责安全的部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同专业的学生圈子里,都称其为“特工技校”。所有毕业生在最后一个学期,都有集中面试的机会,在面试过程中考官会考察学生的综合能力,再下发表格、录入档案,如果毕业后有意考部里的公务员,只要凭自己的真本事通过笔试,就能在接下里的面试里被优先录取——这个并非是什么走后门或者黑幕,毕竟是自己培养了两三年的学生,各方面情况都知根知底,综合素质上说良心话也确实超过其他报考者。  当然,择优录取还是第一原则,社会公开招募的,也有大量优秀人才。面对本校考生里成绩实在难以让人如意的,莫说是“干爹”,即便是亲爹,也很难豁出老脸任人唯亲。  我,就是被“干爹”大义灭亲的少部分考生之一。  眼看着大部分同学都陆续离开了学校,被分配到全国各地的基层机关,即便少数几个和我一样因为种种原因没进入部里工作的,也通过家里或自己找到了去处。李康乾运气最好,不仅进了部里,还留在了本地总部,没有分配到地方基层。因为单位宿舍还没分配好,他暂时还和我都住在学校宿舍,每天下班回了宿舍,都得嬉皮笑脸问我:“老徐,还没卖出去呐?”  我知道他没恶意,也懒得理他。嘴上说无所谓,心里对自己还是要诚实点的,说不着急是假的。简历投了一大堆,大部分石沉大海。有了回复的,总觉得要么太远,要么嫌待遇差,好不容易有个待遇不错距离也合适的,面试完人家说稍后再联系我,等了一天又一天,还推掉了其他很多面试,最后才明白所谓的“稍后联系”其实就是委婉的拒绝。  可能是因为之前太作,或者用人季毕业季也都过去了,面试通知也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没有了。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慢慢接近年底,在校期间兼职挣得钱也差不多花光了,楼管大妈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间歇性微笑变成了长期性无视加白眼,过冬的温饱问题越来越摆在台面上。  知道要面子,是成长的第一步;让面子服从肚子,是成长的第二步。  所以我决定成长了。除了继续广发简历,降低自己那些可笑的原则和标准,还通过各大社交软件平台,希望以前的同学、熟人等等如果有好的机会就推荐一下。  当天晚上,大李回来和我闲侃,说到了我广发“英雄帖”求推荐的事,大李突然一拍腿:“你傻啊,你咋不找你导师呢?他肯定路子广啊!”  其实不是我不想找,而是当时真的没想找。这就涉及到我这个学校第二个特色,部里的领导每年都会抽调几个担任研究生导师。当初选导师的时候,我可能是走了****运,居然真的成了所谓的“直系门生”。  然而没有任何用,因为领导们毕竟公务繁忙,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两年的时间,我从来没见过他一面,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秘书联系我。直到最后修改论文,据说通常都是由秘书来帮忙。如果让他知道我这个学生不仅被部里刷了下来,现在连生计都成了问题,可能更是连话都不想说吧。  不断让面子服从肚子,这就是成长的过程。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没有回音而已,和投简历能有多大区别?于是最终在大李的催促下,我还是厚着脸皮给我的导师发了短信——因为大晚上我实在不敢打电话。  第一天,没回音;第二天,果然没回音;第三天,呵呵我就知道不可能有回音。第四天早上,我一边用手机刷着各种求职网站,一边啃着食堂物美价廉的5毛两根的油条,“叮铃”一声短信提醒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屏幕上方的提示显示了发信人:导师莫顼。  我急忙点开短信看,里面写着:“明晚九点我有空,学校正门西边川菜店面谈,自己来。”我急吼吼擦干净嘴,正襟危坐回了信,然后觉得自己很蠢,好像导师正在短信里看着我一样。无论如何,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收到最好的消息了。  晚上我和大李说了导师约见的事,大李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直接把我拍得坐在了凳子上。  “我说啥来着!早让你找他嘛!”他看把我拍在凳子上,又“嘿嘿嘿”的也坐下来。我站着都得仰头看他,坐下来脖子接近九十度后仰。他有一点好,就是特别知道尊重老年人和老年人的颈椎。  “不过晚上九点……你注意点安全,别走犄角旮旯的小巷子。”坐下来后,大李如有所思,收起了嬉皮笑脸。  “咋个说?有人劫色?那我真是双喜临门……”  “哈哈,**丝!不是,最近咱这片出了些事,因为比较诡异,连部里最近都在传,但是上面又下了规定暂时不让对外说,怕引起民众恐慌……”  “到底怎么了?今天咋这么磨叽?不像你风格啊。”我看他又要卖关子,以为是和平时一样,准备铺垫下再给我讲点匪夷所思的故事。  “啧……都说了有规定,要不因为是你我肯定啥都不说。这个事本来最多应该属于刑事案,现在都已经让部里高层都关注了,你自己想这个严重程度吧,总之挑人多的地方走就是了。”他好像真的不想也不能多说,站起来摆摆手,端着盆子出去洗漱了。  想想明天就是去见导师,不管什么事,应该不至于让我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吧。我一边盘算着明天见了导师该聊点啥,怎么样能给导师留下个好印象,一边也准备去洗,没把大李的话太当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李的话产生了心理暗示,加上第二天要去见导师,还把这个当成时来运转的标志事件,有点兴奋到睡不踏实。朦朦胧胧中,似乎总能听见外面有动物的哀嚎,又好像人的尖叫,断断续续的睡眠和连续剧一样的噩梦不停折腾,直到最后下意识用手握住了胸前的吊坠,告诉自己这个是“护身符”,才慢慢睡踏实。  因为前晚的失眠,第二天一睁眼,已经接近中午了。翻身爬下床,正好看见桌子上几张红票子,用杯子压着。我拿起来一数,有十张。这屋里除了我只有大李了,我拿起手机,看未读消息,正好有一条是他发的:“钱拿着,万一要请吃个宵夜,别让人家导师掏钱。这钱是我单方面强行借你的,不白给,发了财记着还,利息肉偿!”他知道我穷还好面子,肯定不会开口跟他借,他当面给我肯定我也不收,所以玩了这一招。平时这小子就心思细腻八面玲珑,很讨姑娘喜欢,没想到今天把我也暖了一把。  中午随便扒拉了点外卖,开始按小时倒计时,数着点。到了八点,实在按捺不住,想着提前去,别让导师等我。找了个维护自己可怜巴巴的自尊心的借口,带好钱就出发了。  十月份,几场大风过后,天骤然冷了起来。之前晚上坐在店外撸串喝酒的人,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店家也把摆在外面的桌子都收了起来。八点多,天已经全黑,偶尔一丝冷风吹得人忍不住缩脖子。街上的行人也稀稀拉拉的,不知道是不是和大李所说的事有关。我一边琢磨着等下的开场白、过渡段、结束语等等,一边推门进了店。  平时高朋满座的小店,今天也只三三两两的坐了几桌人。我随便挑了一个靠里对着门口的桌子坐下,等着导师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闲着没事,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听着旁边几桌人聊天。一桌在聊着几千万的大买卖,一桌在聊着国际大事指点江山,我看了看手边最高价位88元的菜单,恍惚间觉得自己进了龙门客栈,身边卧虎藏龙。然而有一桌两个人的聊天内容,引起了我的好奇。  “……有谱儿没谱儿啊,你丫喝多了吧?这城市里面,哪来的野兽啊?”我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比较黑瘦长得有点像蝙蝠的大叔一边夹菜一边说。  “嘿~那你说,什么玩意能把人撕巴成那样儿?肚子整个开了,肠儿肚儿流了一地,肋骨都断了好几根,连皮带肉那么挂着……”坐黑瘦大叔对面,一个比较圆胖,眼睛溜圆很有神,好像猫头鹰的大叔正在夹着烟绘声绘色的描述。  “你……你丫是吃饱了是不?”蝙蝠大叔看了看桌上的小肚儿肥肠烧排骨,悻悻然把筷子放下,抬头问猫头鹰大叔:“说的跟真的似的,你亲眼看见啦?”  “我邻居家王大妈他儿子的发小他哥哥在那片儿买早点,他看见了。”  “那我楼上老李头儿家大侄儿女朋友的同学还是那片儿的片儿警呢,据说当时看见都吓坏了,听他们有个法医同事当场说了一嘴,那种是从里面爆开的,根本不是外力弄的……哎对,就跟这鹌鹑蛋一样!”看着猫头鹰大叔夹起一颗鹌鹑蛋,用力过猛加上蛋太熟,表皮裂开里面的蛋黄儿混着肉汤流出来,蝙蝠大叔抓紧时机类比了一下。  “嘿~!得,咱也吃差不多了,反正这些事儿跟咱小老百姓沾不上边儿,早点回家,百无禁忌!”猫头鹰大叔也扔下了筷子,两人醉醺醺的结账走人,扔下一桌的凶案现场,让邻桌的我也没了胃口。  他们说的莫非就是大李说的那个事?我低头看了眼表,差几分钟就九点了,门口还是没有人来的样子,看来导师很忙,我得多等一会儿了。  正在想着要不要先点点儿什么,突然手机又响起了短信提示,我低头一看,是导师发来的:“柜台前,靠墙那桌,过来吧。”我急忙回头看,才发现原来导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坐在很靠里面的位置等我了。  因为对于部里工作人员的保密制度,我们通常是不知道部里的导师长什么样子的,直到这第一次正式见面,我才知道我这位导师的神秘,主要是因为他刻意的低调。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他是谁,可能现在我会以为他是某位累了烦了也去伦敦喂完鸽子横店看完星星顺便来吃碗麻辣烫体验下民间生活的明星。  乌黑浓密的头发整齐精干地梳到后面,露出方正的额头和一个形状恰到好处的美人尖;两道锋利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漆黑到明亮的眼睛,正如小说里所说的眉如剑锋、目似朗星,深邃的眼神中隐藏着偶然溅射的犀利。英挺的鼻子如一道傲然耸立的山峰,山峰下是薄薄的嘴唇和微微上翘的嘴角,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刀砍斧削般平整的脸颊和宽阔结实的上半身,可以看出是经常运动的结果,即便坐着依然难以掩饰他的高大伟岸的身材。虽然年龄看上去已在40以上,但浑身散发出一股足以让我这个年轻人都望而却步的爆发力。  在站起来向导师走过去的过程中,之前想好的所有套话谦辞都忘个一干二净。这是头一次,我真正明白为什么男人更需要岁月的历练和积淀。如果只是因为他的外形,作为一个直男我对他最长的评价不过就是:真特么帅。然而在这个本来就足够俊朗的外形下,把我完全压制的是一种让我望尘莫及的强大气场,这需要拥有常人难以匹敌的阅历、自信和斗志才能达到,装是装不出来的。我不禁想,如果我这位导师出现在校园里,得收获多少女生的尖叫?如果这么一个人看上了我假设已经有了的女朋友,我是该双手奉上还是额外再加个单膝跪地的动作?  “所以他才需要刻意让自己低调点吧?比如晚上也戴个墨镜什么的,不然很容易引起骚动……”我看着他放在面前桌上的墨镜,一边忐忑不安地走到他所在的桌前。  “坐吧。”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配合他轻轻挑起的嘴角,我如蒙大赦般“捕捉”到了导师当前的情绪状态。  “莫老师您辛苦了,这么晚还得麻烦您为我的事跑一趟……”  “没事,我今天正好开会,顺便了。”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的回答,让我一时语塞了。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导师,搭在邻座椅背上的黑色大衣、身上的白色衬衣和深色条纹领带,还有看上去特意搭配的与领带同色调的袖扣,说明他刚刚去过一个很重要的场合。刚才就忙着惊讶和瞎想,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我这位导师是没有必要为了见个学生还这么正式的。  “找工作不顺利?”似乎我这飞快的一瞥也被他捕捉到了,他换了个姿势,把原本抱在胸前的手放在了桌上,正好把袖扣压在下面。  “啊……”我收回了目光,讪讪笑道:“是啊,我自己眼高手低,也没办法,我同学们都说我把导师的脸都丢了……”  “这个不至于,只要对自己负责就行了。”又是面带微笑不冷不热地一句,再次把我顶没电了。  “我刚才观察了你一下,发现你很喜欢收集身边的信息,不管是你看到的还是听到的。至于处理信息的能力,应该还得再练练。”虽然他及时止住了即将到来的尴尬,但让我个人觉得有点尴尬了。  “您……观察我?那您早就……”  “嗯,我不喜欢等人,也不喜欢让别人等。虽然跟你约了九点,我八点半就过来了,看来你到的更早,挺好。不过你当时应该是在仔细听旁边的人说话,所以没注意到我已经进来了。”他直接打断了我的支支吾吾。  我心里暗自庆幸,幸亏我来的够早,加了个印象分,不然按照我这个导师目前为止的风格,可能真的就不会多跟我废话一句了。没容我做出回应,导师继续开口了:  “师生一场,我之前太忙,很多事没顾及到你,算是我失职了。现在我倒是知道个需要人的地方,你可以考虑一下。”他从旁边的凳子上拿起了一个文件夹,放到我面前,里面是一个部门介绍,大致是说本市某派出所因为下辖片区太大,户政相关工作的进展每次都会落后于其他地方,所以新开设一个户政二科作为原户政科现称户政一科的补充。因为很可能是临时部门,所以除了部门负责人是有上层委任,其他科员则实行外部门抽调和面向社会征集雇员双轨进行。所谓的雇员,就是“吏”,没有编制。最后还特别申明了了一点,报名者需要和负责人面谈,要有足够的抗压能力,待遇从优。  “就这么简单啊?”薄薄一张纸,简短的介绍,几乎就是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有个新东西,是啥不重要,干啥用不重要,总之你知道有这玩意就行了。  “简不简单,现在就下结论,太早了。”导师面无表情的回答。  我怕我没说明白意思,让导师觉得我是小事看不上大事办不了的朽木,急忙辩解:“不是,我是说这个介绍太简……”话没说完,旁边服务员经过,蹭了下桌子,把我放在一旁的文件夹碰掉了,我连忙弯腰去捡,没注意挂在胸前的吊坠从衣服里划了出来。  等我直起腰,打算把吊坠塞回去时,正好看见导师的表情。他似乎被这个吊坠吸引了,表情不多的脸上头一次闪过细微的惊讶,但仍然只是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你这个……项链,能给我看一下吗?”可能是因为他这也算是“有求于我”,语气比刚才友好了很多。  我连忙摘了下来,递给他。  他仔细看着吊坠上的铜花图案,又用手指慢慢摸索着,非常投入和认真。我不敢打扰他,只能等着他主动说话。良久,他才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  “这个东西,你是怎么弄到的?”  “哦……是……我一个亲戚送给我的。”  “亲戚?什么亲戚?什么时候给你的?”他问的很急,声音也稍微提高了一点点。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我这个难以捉摸的导师。  “哦,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了……”他看到我表情异样,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因为我以前也见过这个东西,所以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会不会是我以前见到的那个,别紧张。”  “哦哦……没事,呵呵。是我的二爷爷给我的,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了,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是他送我的。听人说这个虽然不值钱,但是也算是个古董,我就一直当护身符戴着了。”看他态度缓和了很多,我赶紧一股脑把自己记得的都告诉他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吊坠,若有所思,小声地喃喃自语:“二爷爷……二爷爷……呵呵,还真是巧了……”  他抬起头,把吊坠放在桌上,推到了中间,示意我拿走,又把手收了回去。  “不值钱,确实不值钱……因为这个就不应该用钱来衡量。这不仅是古董,也算是一个文物了。”他一边看着我把吊坠重新戴好,一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不过语气比一开始缓和了很多。  “文物?”我有点错愕。  “嗯。上面那个图案,是古代一个宗教的标志。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和咱们今天要谈的事无关。既然你说是你二爷爷给的,那我就当你这是传家宝了,我也不管文物的事,你自己收好,没事别拿出来晒,万一其他人也认识,就没今天这么容易过去了。”他难得的话多,不过听上去也确实为了我好,我就胡乱的应承了一声。  “那回到工作上的事吧,这个介绍虽然简单,不过据我了解,抛开编制的问题,工资待遇确实不错……”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你知道,我们干任何事情,风险和回报都是成正比的。简单的工作,但是却有过高的报酬,这是不合理的。不过你既然是我的学生,现在又急需工作,我可以推荐你去,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去不去,你自己选。如果不去,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面……”  “哦,没事,我去!”我很痛快的答应了,因为我真的快过不下去了。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想起今天的决定,或许会觉得说不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吧,既然你决定去,那我有个小要求。”他看了看我,似乎是征求我的意见,但更像是在给我下命令。“你入职后,只要我没有说停,那你必须每周汇报一次你的工作,就是周报。此外,任何一天我都可能临时抽查询问你当天的工作,你必须事无巨细的给我报告……这是对你负责,能做到吗?”  “能!”我斩钉截的回答。  “嗯,那就行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事?趁现在一起问我,今天的时间有点长了。”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了旁边的大衣。  我当时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居然好奇心爆棚,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您说的那个宗教,是什么教?”问完了,我自己都后悔了。  导师并没有惊讶,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微笑:“教名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标志,叫蓍九霙……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过两天会有人联系你面试。”  我起身要送,他穿好大衣,拿起墨镜塞进口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直接上了路边停靠的车离开了。  我按照大李的嘱咐,尽量挑有人有路灯的路,从学校正门进去,往宿舍走,总觉得好像今天见导师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遗漏了。我一边走一边想,经过了学校的食堂,一拍脑袋:忘了请导师吃个宵夜了!这件事是真的忘了,心里似乎有一个洞,找了一块形状不太合的石头堵上了,总觉得仍有疑虑,但还是释怀了一些。  还没走到宿舍,我就在楼道里喊了起来:“大李!大李砸!哥哥不用肉偿你啦,哥哥给你送钱来啦……”一推宿舍门,居然是锁着的。也许今天这家伙加班吧,这种情况偶尔会有。洗漱之后躺在床上,我迷迷糊糊又开始做梦。梦里,四周漆黑一片,不断响起尖叫声。脚边经常出现一些尸体,肚子撕开,全身都是大小不一的孔洞,汩汩的冒着鲜血,内脏在地上肆意横流,肋骨如同爆裂般折断,连皮带肉的挂在身上。尸体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念叨着:“九霙……九霙……”我想跑,但是双腿好像陷在泥潭中一样,没有力气迈动一步。胸前的吊坠慢慢从脖子上滑落,飞起,飘到一片洁白的地方,如同镶在了上面一样,然后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向下压着,猛的砸了下去……  随着“咣当”的一声,梦里的声音传到了现实里,把我惊醒了。  我起身往下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正“嗡嗡嗡”不停震动着。地上躺着的杯子,是昨晚没放好被手机震下去的。我赶紧跳下去拿起手机,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有点冷漠的女声:“徐如林吗?”  “是,请问你是?”  “我是李康乾的同事,你是他室友吧?他出事了,现在在西陵医院抢救,你尽快过来吧……”
  听过这么一句话,叫“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现在,我感觉面前的这位姐姐,正在把全部的热情投入到对我释放这种冷漠里。从我连滚带爬赶到医院门口看见她直到现在,她就对我说了一句话:“徐如林?跟我来。”简单明了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我一路跟着她往手术室的方向走,眼前是她背影:中等身高,精心打理的短发发尾没有一丝凌乱,显得非常干练。米色的中长款风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走路时挺拔的身姿和中跟长靴敲打出的略带焦急却忙而不乱的步调,给人一种柔中带刚、无法抗拒的气场。  作为一条平时就没有什么异性缘的单身雄性青年,此刻能被一个姑娘“命令”跟着走,我发誓我完全没有去幻想什么霸道女总要上我的情节,因为这里是医院过道,不是酒店走廊,身边除了很多表情痛苦或者没那么痛苦的病患及家属,就是和朝阳的柔光一起洋溢在我身边的消毒水和排泄物的味道。于是我眼前出现了童年的一幕,那一年我还在上小学,早晨到学校打扫要卫生,因为抢水龙头涮拖把,和隔壁班的同学在男厕所打了一架,于是两人一起被年级主任领着走向办公室,当时也有着同样的阳光、同样的味道和与此刻几乎同样忐忑的心情……  没等我为这次缅怀童年做个结尾,手术室已经到了。她没理我,径直走到一扇窗前,把手里的包放在旁边长椅上,抱胸背靠着窗口站着,看着手术室门上方还是红色的“手术中”的三个字。我不想尴尬,但是现在的气氛真的很尴尬,索性走到了手术室门前,尽量避免和她有任何目光交流,抱着胸有点心烦意乱的站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灯还没变色的意思,我的脸快变绿了。虽然背对着,但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阴冷目光在身上扫过的感觉。与其默而郁闷死,不如鸣而猥琐生,我打算透支一下今年剩下的脸皮去主动搭个讪。  转过身,就看见这位姐姐毫不躲闪的目光直直钉在我脸上,从刚碰面到现在,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仔细端详她的容貌。白净的圆脸盘下方,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尖下巴,让面容圆润又不失精巧。花瓣状的双唇饱满红润,似乎根本不需要口红来添色。一双天然半眯的桃花眼上,却悬着两道刚直上扬的剑眉,反而让本来可能被人当成是迷离的眼神,增加了许多隐藏锋芒的意味。可能因为匆忙,抑或是工作原因,整张脸未施粉黛,虽没有把她容颜的姣好发挥到淋漓尽致,却让人觉得恰到好处。多一分装饰太浓,少一分天然则太淡,素颜之美,大抵如此吧。我不喜欢像什么丝一样给女人打分,但实在要说有什么让我觉得遗憾的地方,那就是如斯月貌,照在我脸上的却是毫无生气的死光——不仅淡然冷漠,甚至还有一丝敌意。  在脑袋里预演了好几遍能化解尴尬的开场白,被她这么淡定一盯,我这么痴呆一回盯,就彻底尴尬了,修行多年的24k真丝气质如果能实体化,此时我肯定像一些修仙小说里常说的那样,“通体金光”。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也有很多事要问你。现在时间场合不合适,等下我会找你好好聊聊。”悦耳的声音、和面无表情配合到天衣无缝的平静语调,让我想到了升级版的Siri。最后四个字没让我有任何憧憬,只感觉什么东西要开始倒计时了。  “哦……好……”  停了几秒,有点尴尬,好像她心里留给我的回应时间已经到了,她继续说:“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看谁的吧?”  “啊,李康乾他……”  “那还盯着我看干什么?”  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像尿一样从头浇下来,我强忍着变脸的冲动——后来我发现这是我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正确决定之一——没再看这位“冰雪女王”,乖乖转身继续盯着手术室。  这次并没有等太久,手术室的灯灭了。可能是因为终于从一大早被惊醒的混沌里醒过神了,现在才有了清晰的紧张感,几乎有点忘了呼吸。  手术室门动了一下,我赶紧按照电视里看到的经验,下意识往旁边避让了一下,以防有床推出来。然而我想多了,并没有床,只有一个穿着手术服戴着帽子口罩只露出眼睛的医生走了出来。看见我立在门口,他愣了一下,有一丝诧异划过,但迅速收起了目光,转身走向了窗口的“女王大人”。  “女王”也不再靠着窗抱胸站着,而是迎了过去。医生凑过去小声和她说着什么,听不太真切。但从语气上听,非常的平静,似乎没什么大问题。然而毕竟医生是见惯生死的人,我总怕即便手术失败,医生可能也是这个语气——这绝非什么冷血无情,而是专业素养。于是我尽量竖着耳朵假装若无其事抬头傻看着灭了的灯,仔细分辨着口罩后面发出的音。  开头几句不太真切,似乎提到了什么四肢、背部等等,我听得有点心惊胆战。这架势,大李是被车撞了么?一直听到比较清晰的“……保住了,就是……”几个字,耳语突然停了下来。我转头看向两人,发现他俩已经暂停了耳语,都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这里暂时没你事,你去那边等着,别乱跑,等下还有事找你。”仍然是毫无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好的。那李康乾……”  “我说了等下找你,别再让我重复了。”她的声音没变,但是眉毛轻轻上挑了一下。这可能是今天我看见她为止面部表情最丰富的一次。  “好的好的……”我又认怂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给我一种不可违抗的感觉。毕竟现在大李还在里面没出来,我一不想耽误了医生的正事,二没必要和女人一般见识,怀揣着这种识大体的绅士风度,我努力鼓励自己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开,以免因为心里的尴尬走路姿势太难看……  见我转身离开,他们又开始耳语,声音越发不清晰,我也放弃继续偷听。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手术室对面的整条过道,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一直到尽头拐角处,才看见有两个年轻男子坐在长凳上,一个正襟危坐,另一个则病恹恹斜靠在椅背上,应该是来看病的。  我在他们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尽量保证“女王大人”能看见我很乖巧的样子。他们聊了几句,医生又转身进去了,不多久就听见一阵嘈杂,接着几个护士和医生就推着一张床走了出来。  “女王”快步走了过来,我急忙起身接驾,刚要迎上去,旁边那两个年轻人突然“腾”地一下弹立起来,迅速走到“女王”面前。  “你俩跟着医生,去特三。”她下完命令,两个年轻人点头示意,目无斜视地走到正在行进的病床队伍,一前一后把队伍夹在中间,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一看就是长期训练出来的熟练和默契,一扫刚才没精打采的假象。  “你等下跟我走另一边,别说话,跟着我就行了。”依然是让人极度不爽的口吻,不过我此时顾不上置气,病床从我身边推过,几个医生和护士围在床边,我想看一眼大李,但是在队伍后面殿后的小哥就好像故意向前夸了一步,我只看见大李从头到身子全部缠着绷带,只露出嘴、鼻孔,连眼睛都被一层薄薄的绷带隐约盖住。  我心里“咣当”一下,瞬间有种腿软脚麻的无力感,心跳骤然加快,但肺却好像有一刹那的休克,挤压出了剩余的气体,又没有力气再吸入新的空气。我不是一个善于交朋友的人,有时候还会本能地拒绝与人深交,不是因为薄情,也不是为了玩忧郁耍酷,只是打心底里害怕失望而已,我也相信众人皆然。然而在学校的几年,同一个宿舍的大李却让我看到了人生本应有另一种可能。他就好像我的一个反面,让我觉得如果像他一样阳光的活,应该是可以更加轻松快乐的。可能就是对这种“正常”的向往,让我把他当成生活中阳光的一部分,也开始学着敞开心扉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悲喜,让自己对身边的人和事多一些痛痒感。“朋友”,这个我总是不愿意面对的词,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在我身边成为了现实。  一点一滴小心翼翼地积累,却在电光火石间轰然地倒塌。我向前跨出的一步,就这样定在那里,抬起的一只手也不知道是想拉住什么,整个人僵住,说不出话,好像呼出“最后一口”气的同时,连说话的能力也消散在空气中。  “他没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的声音似乎不是那么冰冷。我木然转头看向“女王大人”,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柔光。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把一早上收到的冰冷都凝成一股生硬的寒气,随着这几个字送还给了她。可能是因为迁怒,我猜我当时的脸色肯定充满了敌意。  她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身走向了楼梯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了出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握着,连脖子都紧绷着。  “……保住了……”我突然想起刚才拾掇到耳朵里医生说的话,凭着这唯一一丝慰藉,我急于想知道更多内情的心理催着我跟了上去。转身的一瞬间,我好像看见远处的手术室里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我回头仔细看了一眼,开着的手术室大门,只能看见青白惨淡的灯光和一些冰冷的器械车,毫无一丝生气。  也许是眼花了,又或许是清洁人员在里面打扫吧。我没敢再多耽搁,跟着“女王”向楼上走去。  一路无话,只有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我略微抬头看了眼她,她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昂首挺胸,而是看着眼前她正不急不缓的迈上的台阶,若有所思。一直到了四楼,她才拉开楼梯间的门,走了进去。  我推开门,跟着她又拐了几道弯,才看见刚才那个医生,已经在一个病房前和那两个小哥说着什么。看我们过来,那个医生远远的朝我这边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两个小哥则分头散开,在距离病房门不远的左右两边各自停了下来,若无其事的看着四周。  走到病房门前,透过上面的玻璃窗,我向里面张望。大李躺在中间的病床上,一个屏风恰好挡住了他的脸,只能看见盖着被子的身子,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工正在里面走来走去忙着收拾。  “他现在还在昏迷,需要休息。有人照顾,你没必要进去看他了。现在,咱们聊聊吧。”我转身看向旁边,“女王”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旁边的病房门,里面空无一人,似乎符合她心里对“可以说话的地方”的标准。  她示意我关门,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把凳子让我坐下,自己则站在我对面。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对你也有一些,不过开始聊之前,我需要先说申明一点……”她停顿了一下,看我没有什么异议,又继续开口了,“今天,在这个屋子里,你所听到的所有内容,都只限于你自己心里知道。如果你在其他任何地方提起今天我所说的话,我都不会承认。我也会在有必要的时候……采取一些措施,避免你说更多。如果能接受,那咱们继续往下谈。”她说完又抱胸站着,静静等着我的回应。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每次我更新了手机系统、游戏版本或者申请了什么新的账号等等,都会看见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东西,然后下面会有一个选项,打钩接受,你就可以选择下一步。而现在的情况相比起来又好很多:我不仅头一次见到如此简单的声明并且把声明都“读完”了,而且如果我接受后又违约,可能都不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那么麻烦,因为她的“一些措施”听上去会连法律都绕过去……  既然只有好处,那我没有不接受的理由,我点了点头:“我接受。”  “好,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符彦君,不光是李康乾的同事,也是他的上级。我肯定比你大几岁,所以你可以像李康乾一样叫我君姐。”  我等着她继续往下说,然而并没有其他内容,看来她对自我介绍的定义只限于名字和称呼,而且有那个声明垫底,连名字我都觉得是假的。  “哦哦,君姐好,我是徐如林,大李的室友……”  “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你现在肯定有很多话想问,咱们别浪费时间了,你就直接问吧。”君姐说着拉来旁边一把椅子,坐下等我提问。  本来很刚才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却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问起。想到隔壁还在昏迷的大李,我又有点着急了。  “李康乾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伤成这样?还有……”我一股脑的想把所有关于大李的事都打听清楚,但对面的君姐皱了下眉,抬手示意我停下。  “你还是挺容易激动的,和李康乾说的不完全一样……在你问关于他的事之前,我想先插句嘴。关于他的事,他和你说过多少?比如他的工作内容,他最近每天在干什么,这些他向你透露过吗?还有他的家庭情况什么的,你了解多少?”她问完,认真看着我的眼睛。  “没有,我只知道他和其他大部分同学一样,进了部里。我从没问过他工作内容或者他的部门什么的,我知道这些都是涉密的。就算不涉密,以他的性格肯定也不会认真回答我……他家只有他一个孩子,老家在辽宁,他爸妈在老家也是公务员。大概就这些吧。”我尽量简短但是如实回答。  “嗯……我就不给你背医生的检查报告了,简单说,他全身多处骨折,光肋骨就断了好几根,多处内脏破损,全身皮肤还有大面积撕裂性伤口。另外……四肢都断了,虽然胳膊接上了,但是腿部遗失。”君姐微微歪头点了下隔壁房间,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大李的情况,就好像在描述一只被拿来做医学解剖的小白鼠。  可能是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也或许是多年从事特殊工作养成的职业素养,又或许是对这种严重的“工伤”见怪不怪了,我努力给她这种冷血找着理由。不过听了她最后说的,我才想起刚才忽略掉的一件事,这种醒悟没有让我有恍然的感觉,反而更加痛心:为什么一向嫌宿舍床短的大李居然那么自然的躺在正常大小的病床上。  “这么重的伤,按理说是无药可救了。但是医生说从他身上的伤口看……他的自愈能力超乎寻常。好像就在我们送他来医院的路上,体表和内脏的很多创伤明显有愈合的痕迹,就好像休养了一个多月的效果。”看我不说话,君姐继续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事。  “哦哦……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很快就能康复了?”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君姐对于我的反应有点不太满意,皱了皱眉,继续说:“对……说不定真的可以很快康复。你过去见过这样的人吗?几个小时能自动治愈几个月的伤,还是致命伤?或者按照你这几年的经验,李康乾是这样的体质吗?”君姐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甩到我旁边的床上,然后又拿出了手机。  我拿起床上的照片,顿时有了反胃的感觉。这些应该是法医或者其他什么人在大李出事的现场拍摄的照片,除了背景满地的鲜血,最醒目的是照片中间一截手臂的特写。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口,不像是被刀割的整齐创口,更像是被外力活活撕裂开,表皮、脂肪、肌肉甚至血管都清晰可见,最深处露出了森森白骨。这些创口之间,还夹杂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坑洞,感觉像是有人在他手臂里塞进了一把自动伞的伞骨,然后按下按钮,于是一根根伞骨裂皮而出,只是因为角度不同,所以造成了各种形状的裂口。  我又翻到第二张照片,应该是躯干部分,可能是背部,因为照片实在太模糊了——不是像素低,而是这个躯干部分就像被一双巨大的手像撕面包一样撕开了多处。最大的移除伤口在背正中,整块皮都撕掉了,脊柱露了出来。在伤口的边缘,还有些皮软趴趴的挂着,上面全是像莲蓬一样的小洞。有几个比较大的,明显已经成了镂空状,能看见下面的肌肉组织。  我本来就有一些密集恐惧,猝不及防看见这么重口味的照片,而且还不是电脑合成,是真正的现场照片,尤其是发生在我非常熟悉的人身上,震撼和恶心同时袭来,我忍不住发出了带有干呕的咳嗽声。后面的照片我大体翻了一下,还有断肢的伤口特写,躺在地上的双臂等等。  君姐可能对这样的反应也司空见惯了,没有抬头看我,而是低头翻着手机,然后递给了我:“你再看这些,是手术结束后医生帮我拍的。”  我心里如蒙大赦,强装淡定的放下照片同时接过了手机。大李能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现在他的上司又来和我聊这些,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被人看扁。  手机里的照片看上去没有那么重口味,有了刚才的垫底,现在看到的内容甚至可以说很“清新”。依然是那截手臂,除了几处大的伤口被缝合,刚才照片里有些比较细微的伤口看上去真的愈合了,正如君姐说的那样,就像休养了一个多月,仅剩一道浅浅的凹痕。那些穿刺一样的空洞也几乎全都消失了,甚至被缝合的大伤口,从伤口的长度上目测,即便是我这个外行也能看出来明显已经小了很多。我征求了下君姐的同意,又把照片往旁边划了一下。对应第二张照片,依旧是背部,虽然已经缝合包扎好,但是包扎面明显小于照片里的伤口,只是伤口边缘没有被纱布覆盖的地方,还有点黑漆漆脏兮兮的。  “金刚狼”,我脑袋里划过这个词,但又瞬间觉得自己中二到蠢。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仔细回想了过去几年和大李同窗的时光。  虽说李康乾身高一米九多,往那一立就像个电线杆子,但他却恰好是个真正的“90后”——生于1990年,比绝大部分同学都小。据说他还是两代单传,从他父亲开始就是独生子,所以家里很宝贝他,从小有个小病小灾就特别当回事。研一入学的第一天,他的父母都大老远亲自送他来,知道我是宿舍里年龄最大的,还特意嘱咐我帮忙照顾好这个小弟弟。因为身高基础好,他特别热衷球类运动,自然也经常会受伤,最严重的是有一个学期开学第一天打篮球就滑倒,前臂被地上的石头划了很长一道口子。因为这个,整整一学期他都没让父母来看他,自己也没像之前一样趁课少的时候飞回家。我清晰记得为了帮他掩护,好几次他的父母打电话来询问,我都得打马虎眼,证明他一切安好只是最近学业太忙。那段时间我也陪他换过好几次药,伤口整整一个学期才基本愈合。除了那次印象最深刻,其他时候他有些伤病,也和正常人一样,除非是最近他真的也被什么变异蜘蛛变异蝎子变异屎壳郎之类的咬过获得了什么超能力,否则他绝对不是这种科幻加玄幻体质。  我和君姐简单讲了下大李受伤的事及几次生病的事,君姐点头说:“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李康乾……或者任何人,无论是这种伤口还是这种愈合能力,都太超出我们的常识范围。”  “那他到底是怎么伤这么重的?”我有点着急。  君姐思索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不知道最近发生的连环凶案?”  “大概知道点,偶尔听人聊过。”  “嗯。你所听到的,大多数应该是街头巷尾演绎过的……”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现在这个案子还在调查侦破中,所以我也只能说一些可以让你知道的部分。”  她并没有马上说下去,而是微微皱着眉头,咬了咬牙,腮帮也随着鼓了鼓,好像在做什么决定。  “君姐,其实这个事,李康乾和我提过一点。他说过让我走夜路小心,还说这件事已经传到了部里,甚至都明确规定不许外传。如果您实在为难,其实也不用非得告诉我什么,毕竟我也只是个外人……”  “这些事你不需要操心,我说的都是权限范围内的。只是知道多了,对你不见得有什么益处而已。”  难得的关心,我心中一瞬间暖了一下。君姐倒是好像被我这么一“激”反而下定了决心。  “从去年年底开始,附近就发生了多起失踪案,因为每年本市都累计登记将近一万人次的失踪人口,很多又只是临时失联,家人太担心才报案,过不了没几天就销案了,所以当时并没有受到过高的重视。不过这次的四起失踪案比较特别,报案人都不是失踪者关系密切的人,而是房东、债主、老板等等的。”  “哦哦,年底是收租子的时候……”  “最特别地方就是,这四个人,在失踪几个月后又回来了,而且还和先前的报案人接触过。可是根据后来这些人给警方提供的资料,这几个人在失踪这几个月的记忆好像是空白的。但是因为都是外来人口,身边常接触的人也都算不上什么至亲好友,只要房租补上、债务还清,也没有人再多关心这些事。”  “神隐……?”我想起了霓虹国的一个游戏。  “而这几个人,恰好就是最近连环凶案的受害人。”君姐的话告一段落,听得出中间省略了很多细节。  失踪、再出现、失忆、被害,君姐在归纳这几个受害人的共同特点。然而李康乾完全不属于这个类型,为什么现在却和这些受害人一样惨?  我向君姐提出了这个疑问,君姐似乎头一次对我略表肯定的点了点头:“对,问题就是出在这里,这些人基本上和李康乾没有什么共同点。一开始市刑警队认为只是一般的连环杀人案,但在后来的调查中,他们遇到了一些阻力,其中有些可能牵扯到境外,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案子会被部里接手。我所领导的小组是负责调查收集相关信息的,李康乾就是我手下的调查员之一。”  原来如此,从提醒我小心到他本人遇害,都是因为他自己就处于这些危险的第一线。他毕业才几个月,本来可以和很多年轻人一样过着逍遥又忙碌的日子,体味刚刚踏入社会的人生,而现在却残缺不全的昏迷在病床上,想起他最后对我的关照,刚才被好奇冲淡的悲伤又聚拢起来。  “那您是想让我帮忙通知他家属吗?”我突然觉得很无力,现在的我只是托导师的关系才算有了工作。一个连宿管阿姨都觉得在混吃等死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出了这种事,应该由我们出面,不需要你通知。之所以刚才和你说这些,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理由,是李康乾出事前留下了些信息,我们完全没有头绪,但是你可能会有点想法。”  “你们是专业的都没有头绪,我这种门外汉哪能懂?”我还陷在烂泥糊不上墙的情绪里。我很想帮大李,但又总觉的自己贡献不了什么力量。  “看了再说。”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塑封袋,里面有一团看上去脏兮兮皱巴巴的布。  我掏出那团布展开,赫然露出两行黑红的字,上面只有两个字母xu,下面一行写着m104606。字迹歪歪扭扭,看上去写的很匆忙。我下意识地闻了闻,隐约有一丝非常淡的腥锈味。  “应该是他用血写的,这个布条是他的衣服,是我们统一发的工作衬衣,这个我不会认错。”  “上面这个xu是……徐?可是他总不至于只认识我一个姓徐的吧,这个徐也有可能是说其他人吧?”  “每个入职的新人,部里都会严格审查他的社会关系。在他过去至少十年时间里,来往比较密切的徐姓人员有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是他老家楼下饭店的老板,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你觉得你们两个谁的可能性更大?”  “嗯……这个真的是……”我还真的是没法反驳,就算硬要说是那个徐老大爷,大李也有快一年没回家了,怎么排除我都绕不过去。  “你的想法我能理解,我们谁都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危险。找你的另一个原因,是李康乾在履历表里填的紧急联系人,就是你,所以我今天第一时间就给你打了电话。我虽然说不上能完全相信你,但是李康乾在写你电话的时候,肯定是相信不管他出了什么事,你都会第一个站出来帮他。作为他的上司,我也愿意相信他。”  无论是君姐对大李的信任,还是大李对我的信任,都让我很难再为自己找理由远离这件事。我终究是辜负了大李父母的嘱托,没能照顾好这个弟弟和朋友。信任,是一种最强大的鼓励,我突然觉得,也许自己,还是应该鼓起勇气做点什么。  “我明白了,危不危险的,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怕自己能力不足。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就说吧,我一定尽力。”  “嗯,我虽然不了解你,不过我听说你是莫……老师的学生,他愿意当你的导师,那肯定有你过人的地方,所以也不用妄自菲薄,我相信以后你一定能帮我们很多。”她知道我的导师是莫顼,这个我倒不意外。倒是她头一次这么直接肯定我,和她此刻浅浅的笑靥,又给了我更多鼓舞。  “小谢、小范,你们进来!”君姐朝门外喊了一声,刚才那两个年轻人迅速开门走了进来,表情很戒备看了看我和君姐,发现没有什么大事,又放松了下来。  “他们俩和李康乾一样,也是我手下,不过资历要比李康乾老一些,你们认识一下。”我起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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