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快手老头跟年轻女人把一个年轻男人绑床上割人皮

人皮沙发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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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坚信的一切保持怀疑,所以我写,以便看清真相。”  这句话毫无道理的在我脑海响起,如同有人在耳边轻声诉说。我猜不出这句话的含义,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字句,可这句话却一直在我脑袋里响着。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你不知道,不了解,它却会缠着你不放。  此刻的我正蹲在阳台收拾厨房的垃圾,我将杂乱的方便面袋子塞进纸壳箱里。但这项简单的工作却让我耗费了很多时间,原因是我想不出如何吃掉的这整整一箱方便面。买来这箱方便面的时间依稀就在不久之前,我每顿就算吃两袋也不会吃得这么快。我困惑的蹲在原地,让脑海里的困惑渐渐被种种回忆代替。恍惚间我仍是那个青涩健康的少年,早起吃一袋方便面后沿着马路慢跑,而后上学自习,无忧无虑。  垃圾的酸馊味将我一次又一次带回现实。让我不得不承认,在这间毫无乐趣的小屋子里,我的思维已变得迟钝。每一轮新日都不再带来激动,仿佛枯萎的植物,整日低垂着头。我拥有的只有无尽的困倦。而即使是处于清醒的时间,我的身体也变得昏沉。每次睁开眼睛不是在床上,便是在沙发上,摆出各种不舒服的姿势,身心麻木。  我走回客厅,将身体按入沙发,感受紧贴肌肤的舒适。沙发不堪重负般的发出噪音。伴随声音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安心的放下了一切,将视线聚焦在面前茶几翻开的笔记本电脑上。  这一段时间,几乎都被我消耗在了电脑上。浏览器的任务栏叠满了各种关于这座城市的信息,我不断用险恶的居心尝试解读它,企图用最笨拙的方式解决问题。可付出并没有收获,问题反而更加棘手。  就像我不清楚什么时候吃光了整箱泡面一样。我抬头看看客厅西面的卧室,充满困惑。  铺着粉红花纹床单的单人床,床上苹果绿色的被子叠在一起,歪歪斜斜的摆放着。床下靠外面是一个枣红色的皮制裹面行李箱,镀金色的金属框架还很新。靠里面的是一个深蓝色布面的行李箱,可抽拉的手柄似乎坏掉了,没有被推回去,裹着一些锈斑。床脚的衣柜里装满了衣服。床头带化妆台的柜子放着几瓶化妆品。大概是很高档的,毕竟写的都是外文。屋子里的椅子落满灰尘,上面一只手印清晰可见。那是我的手印。我还记得第一次进入这间屋子,用手抚摸灰尘后回头去看门口时吃惊的情景。卧室木质的房门不自然的裂开,门把手附近的门框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那划痕如此深刻,带着破碎的木头渣进入我的大脑,在一片空白中不断放大,发出尖锐的号叫,将我的思维撕扯成一段一段。  我的脚趾在拖鞋中不断冒着冷汗,它将我此刻的心情表露无遗。烦躁、焦虑、苦闷并且慢慢变得酸臭。它竟如此诚实。我将它们从拖鞋中取出,放在面前吹着气,企图隐瞒焦虑。可脚趾凉快的同时,我的胸腔依然仿佛有只巨大的手,紧紧的攥住我的心肺,让我难受。这房间的气味随之变得难闻起来,我只得不时站起身躲进西面的卧室。站在椅子旁边,靠近那些化妆品,贪婪的吸着那浓烈的香味,仿佛已经逃离了现实。  我开始回忆这一切。  九月过去,时间已然入秋,只是还没有现在这样凉爽的天气。整个城市的温度已如我对生活的热情,渐渐褪去,无法挽留。我拖着满身的疲惫,清点财物,做出在郊区寻找一个新住所的决定。  更换住所的原因很简单——没钱。已经几个月没有找到新工作的我必须省钱。这是第三次更换住所。相对于初到这座城市时,我已对住处没有太多要求。安静点、干净点、便宜点,只要满足这些,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忍受。或者,仅仅便宜就可以。  向家人要钱的时候,父母再次要求我回去工作。但我否决了。回去的确可以不如此辛苦,但在我看来终究是种逃避。临行时的豪言壮志在耳边响起,激励着我,让我坚持。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让我感受残酷。我多年来被培养的随意的生活习惯,使我在这座时刻紧张着的大都市里疲惫连连。我悠闲的处世态度让我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工作机会。但面对父母的苦口婆心,我仍没有回到故乡的打算。与其逃回去,不如学会适应,我挂断电话时对自己说。  工作竞争激烈的城市,房子也同样竞争激烈。但相对于第一次租房时,在公告牌前盲目寻找的我,这一次我还算顺利。如果说有什么不顺的,大概就是中介公司将我带到郊区的这里,结果这里并没有我所要求的合租的房间。  “现在还没有人。不过你可以先租着,等找到人,再说。”面前的这个中年人被我称为王哥,倒不是因为尊敬他或者关系密切,只是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告诉我姓王,于是我便这样称呼他。这种简略而随意的称谓,在忘记对方名字时,尤其好用。王哥从中介公司将我带到这里,但看过的几间房子都不符合我提出的租房要求。在我提出质疑后,他便一脸自信的这样说道。“这时候都要准备过冬了,公司业务忙,保不齐听错了,给你指了冤枉道。但你看这房子,简易家具、厨具、电梯,风景又好,下楼就是市场,街边还有小饭馆,一应俱全……”  我伸手打断他连珠炮似的发言,皱着眉头消化刚才对这座小区的赞美。这显然是一种无赖的把戏,满口应承客户的要求,到了目的地又擅自修改。我好笑他这么做无疑是拿客户资源做尝试,可我又奈何不了他。大城市的流动人口如我之人多如牛毛,靠流动人口吃饭的人往往养得没心没肺。流动造成了不固定,谁损失谁都对彼此不痛不痒。这里的房间的确是好,价格上讲也算合理。我想如果换作另一个人来,也许会心动的将整件屋子租下。可我偏偏缺钱,只舍得租一间卧室。  “不说指没指错路。你说这屋子租金每月一千五,要是两个人租那就是一人七百五。可上楼时碰到的那个大爷怎么说他的房子放你们公司,一个人一个月才三百啊?”我盯着王哥的眼睛,观察他对我提问的反应。  
    遇见那大爷纯属是个巧合。我想王哥此刻肯定想揍大爷一顿吧。  当时我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边闲聊一边等电梯。电梯门打开时,面前站着一个穿红格子白衬衫,青色短裤的老头。我们的表情当时都有些尴尬,因为老头在电梯开启时正手舞足蹈,不知跳  的哪门子舞。老头红着脸将手放下,顺便打了个嗝,吹来一阵酒气。  “哟,宋大爷还是那么开心啊?”王哥似乎是想用招呼打消尴尬,但我听他说话却更像嘲讽。如果我是宋大爷,我一定会暗自不爽。但宋大爷并不像我,他笑着回道:“啊,小王呀。真巧,  我正要去棋牌社杀他们几局呢!”  “您老精神头还这么足,现在还天天早上去锻炼么?”王哥将我抛在电梯门边,独自拉着宋大爷开始寒暄起来。从他们的对话里,我感觉这个王哥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不然不会年纪轻轻却在  老年人聚集的地方参加各种活动。而他对宋大爷又颇为恭敬,我看不出王哥是那种尊老爱幼的人,直觉的觉得他们一定有生意上的往来。果不其然,接下来事实便印证了我的直觉。  “哎呀,对了。我那个房子有个房客不租了,现在空着间屋子。要是有人愿意合租,帮我联系一下吧?”“多钱一个月?”我插嘴道。宋大爷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眼睛里充满老年人的慈祥,回道:“老规矩,三百。”王哥这时也上下打量了我,但眼神并不友善。送走宋大爷,我们进入电梯,彼此不再说话。我只等着王哥主动带我去看宋大爷说的房子。而王哥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看了三四间房,他连宋大爷都没有再提。我一直没有主动问,是以为这  栋楼的房间大小是不一样的,所以中介给的报价才会和宋大爷说的差那么远。但现在我敢肯定,这栋楼的格局都是一样的。一厅一卫,阳台是厨房,左右两间相邻的卧室。方向也许不同,但  大小基本一致。看过几间之后,我便不耐烦的向他提问。  “哥们,你别租房只看价钱啊。那房子便宜是有原因的。”王哥继续解释。“什么意思?”“我跟你实话说吧。那老头的房子一直挂在我们公司,但是每次租房的人都会提前退房。租房子住的人,大部分都会在这个城市待半年到一年。但那老头没几个月就重新将房子在我们那登记  一次。我们私下觉得,大概是那间房子不干净,否则怎么客人说走就走了呢?”“真的假的……”我轻蔑的眯起眼睛,盯着小王躲闪的目光。显然,在我看来这是一个他用来推搪的借口。这种价格差一定就是出租行业的内部规则,人尽皆知。毕竟大部分的中介都是抽取  佣金来赚钱,而且如果客户比较呆傻,或者在外地很难知道自己财产的确切情况,总是有些中介会欺骗他们客户,以赚取更多佣金。能多赚谁不多赚呢?况且一旦出事,租客的损失总是被推  到房主身上,中介站在中立的位置,同时扮演善恶,捞尽好处。宋大爷须发皆白,虽然看起来身体硬朗,但实际年龄不会太小。他大概就是这种黑中介坑害的重点对象。我假装好奇详细询问  究竟那屋子发生了什么,可小王只留下他并不清楚具体情况的回答。我笑着在心里说,如果真有闹鬼,大概早便满城风雨了,又怎么会不清楚呢?“我能骗你么?租金什么,签租房合同的时候会写得明明白白的。我们可不做坑人的买卖。”那还不是你们写的合同?我这样想着,心里不禁拟定了一个计划。  当小王的背影消失在马路的一端时,我穿过市场又回到小区,准备寻找宋大爷所说的棋牌社。我决定直接从宋大爷那里租房。  没有人在前面急匆匆带路,这一次我仔细的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小区很大,青色的大理石四周嵌着藏红色的砖平铺到另一端的灰白色墙壁。时间已然不早,天色不再明亮,灰白的墙壁渐染  天空,让小区的边界仿佛一直延伸到视野消失的地方。十几栋高楼排列在我两侧,但小区内却没有人影,甚至身后的的市场也没有几声叫卖。这一刻,我几乎以为进入了一座空城。可很快我  发现楼外侧的窗户大多悬挂了窗帘,这是一个房间内有人的标志。很明显,这个小区住满了人,只是现在都没有回到小区而已。我看了看表,推测他们大概不是刚下班,就是在下班回家的路  上。  终于,我在一栋楼的转角找到宋大爷所说的棋牌社。我匆忙进去,希望自己的计划可以实现。当然,计划很顺利。大爷听明我的来意后便热情的带我去看屋子。那屋子在十六楼,是顶层。“大爷您老住这么高干嘛,上下多不方便。”我照着电梯墙壁,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口问道。“我身体可没你想的那么差。而且顶楼风景好啊。又有电梯,不怕的。”宋大爷须发皆白,我猜他没有八十多也快八十了。一般这样年纪的老头就算平日走路也已颤颤巍巍,而他却行动如风  ,仿佛正值壮年,真是奇人。他似乎看出我眼神中的敬佩之意,毫无保留的把为何住在顶楼的事实真相说了出来。“其实,当初回迁,按我的标准算下来,正好可以在十六楼换两件房,我老  伴就二话不说订了下来。我对她的决定,毫无办法。”我暗自好笑,原来这老头是个怕内的主儿。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我的身体仿佛不属于我,于是不由自主的停下来,只看着宋大爷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我只觉得  这一切如此熟悉,仿佛第一次去学校的宿舍报到的情景。我紧走几步追上宋大爷,咬咬嘴唇摆脱回忆的困扰。  “这层楼除了我那两间房,没有其他住户,物业也不是很负责,好几周了,走廊里坏掉的灯还是没换。”宋大爷的抱怨倒是提醒了我。我之所以会产生刚才的感觉,是因为这里的灯没有亮。  这个时间,这层楼的走廊看起来比窗外昏暗了许多。而如此的景象在记忆里便是大学时居住的宿舍。人总是怀念美好的东西,落魄时尤为如此。我在潜意识里否定当前的生活,向往美好的回  忆。人的生活本应如车辙,即使不断重复,也滚滚向前,而我却被困境越来越频繁的唤醒自己的回忆,犹如驾着一辆倒退的车,车辙仍旧滚动,却只是倒退。我害怕这样的生活,却偏偏无法  忘记,感觉与现实不相重叠,格格不入。希望这次搬家可以带给我生活新的转机。  “叮咚”。我的思考被门铃声打断,我站在这层楼走廊尽头倒数第二户的门口。宋大爷按了几下门铃便掏出钥匙开门。“租这屋子的姑娘似乎不在。”他转头对我说道。姑娘?我换过拖鞋跟着大爷进屋后便盯着那间关着门的卧室,心里不禁有种期待。“那间屋子里住的是个女的?”我问道。“恩。你先看看屋子,我敲敲门。姑娘是上夜班的,现在应该还没起来,她要是同意和你合租,咱们就尽快把合同签下来。”大爷敲了敲那女人的房门,“哦,对了。屋子里还有一些上个住  户剩下的东西,你要是用就留着。”  我好奇的走进东面的卧室,心想上一个住户会留下什么东西。结果刚进门就看到门边摆放着简易折叠组合式的衣柜。拉链半开着,露出里面不少夏季的衣物。谁会把简易衣柜留这啊?我挠挠头想不通这个问题,尤其是衣柜里还有很多衣服。我把衣柜的拉链开到底,发现衣柜下还有一双男人的皮鞋。也许这是一个很大方的男人,所以为了减轻重量  ,丢掉了许多不必要的东西吧。我环顾四周,寻找有没有其他东西被舍弃。可除了床板上的几块脏抹布便什么也没有了。房间里的家具简陋至极,只有一张床和一把凳子。我看了看前人留下  的衣柜不禁充满感激之情。要不是他,我的那些衣服恐怕便没有地方存放了。可,谁会把半箱衣服和衣柜丢掉呢?那衣服看起来明明还很新。  我带着疑问站到窗台。横竖双向开合的窗外是仍旧空旷无人的小区,有所不同的是因为在顶楼,远远可以望见城市里那因为汽车尾气笼罩而变得灰蒙蒙的天空。灰色的天空下是城市繁华拥挤  的街道,但从这里看去却是挤做一团,毫无秩序。此刻太阳开始西沉,霞光从我背后的天空侵蚀过来,使面前的天更蓝,云也更白。王哥说得没错,这里的风景的确很好,和我在市区租的那  间房的窗外巴掌大的灰色天空比起来,即使是七八百也很值得。只是心情好并不等于会活得更轻松。我很清楚的知道,如果我住在这里,不仅白天的晴天白云是看不到的,每天还要花费一两  个小时往返城市郊区。这和我在家乡的感觉完全不同。在家的时候每个月也许就赚个温饱,但天是蓝的,地是绿的,总是会有人在饭余陶醉在风景之中。不像在这里,不仅没有时间陶醉,也  没有风景可以陶醉。也许这就是城市人的命运,为了活得更好,便舍弃一切。如果可以,我宁愿离开城市,回到家乡做一个懒散的无名小卒。但在理想和抱负面前,这一切都够不成藉口。  正想着,突然听到隔壁女人说话的声音,说等一下就出来。我回到客厅想问宋大爷什么问题,但刚站到卧室门口就忘记了。因为,我愣住了。正对卧室门的方向,有一张沙发。也许是因为就在大门的旁边,我进来时便没有发现。现在回头看到,心里便有一种它突然冒出来的感觉。我知道人类的大脑或多或少都会忽略一些无关紧要  的事情,比如明明要找的东西就在眼皮底下,但你却没有发现。我总觉得这算是一种自然现象,并不可怕。我不是因为进门忽略沙发存在这种理由愣住,我愣住只是因为那沙发的模样。  那是怎样的模样呢?未经染色而呈现出的肉皮纯肉色的状态怎样看都让我觉得恶心,况且那沙发的皮还不是整张皮革加工,而是断断续续的几张。有些形状古怪,有些还不足普通坐垫大。而  且即使离得这么远,还是可以看出连接的缝隙,想来不是有意为之,便是缝制的手艺很差吧。  
    否庄重,一边伸出手迎了上去。“你好,我叫……”可我还没来得及道出自己的姓名,那女人便用冷冷的语调压住我,道:“我叫邵阳,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哪工作?家住哪?家里几口人?”我被突然袭来的提问吓到,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她却连看都不看,只是抱着肩膀,倚着门框盯着我,冷漠异常。“嗨!来的时候小伙子都跟我说了。他去年毕业的,来城里找工作。家里原来是农村的,不过就他一个孩子。”宋大爷打起了圆场,可气氛却丝毫没有变化。女人的眼神依旧很冷淡,而且我总觉得,她与其说是对我冷淡,不如说是瞧不起。是我的模样不好看?还是我的衣服太难看?我没有动,却在脑海里不停的回忆自己是否有失态的表现。  可邵阳却回头锁起房门,对宋大爷说道:“大爷,我看他没问题。长得比上一个房客文质多了。”“行,你同意了,一切就都好办。”“那你俩先坐着,我去洗漱一下,一会还要去上班,你们自己先忙。”邵阳这样说着,进了洗手间。我发现她和宋大爷对话的时候,虽然内容会带上我,可眼神却始终没在我身上做过停留。这让我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也许是因为她有些漂亮,怕和同租的人太多交往容易产生误会,所以才会如此保持距离。我心里这样劝慰自己,但还是觉得有些失落。好在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我应该可以打破这层隔膜。  宋大爷和我交换了彼此的电话,定好明日我来签合同和预交房租。他说他生活大部分经济来源都是房租,但房客很难找,不过我租下来之后,他就不用着急了。而我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明日就有住的地方了。  我站在阳台看隔壁阳台内的厨具的摆设,拖延时间想临走再见邵阳一面。但直到大爷送我出门,邵阳也没从洗手间出来。  第二日上午我打包了所有东西,离开市里的租住处赶了过来。宋大爷先带我去了他家。他就住在我所租的房间隔壁,走廊里最后一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伙子啊,是挺文质彬彬的。”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个正在敷面膜女人。她的脸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绿泥,头发挽了起来,穿着颇为合体的绿纱连衣裙。我尴尬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傻傻的站在外面。宋大爷进屋子边拖鞋边说,“这是我家老婆子,买顶楼的决定就是她做的。你也别客气,进来坐,我去拿合同。”我跟随宋大爷进屋。这屋的格局果然如我所料与我所租的房子相同。两间卧室的房门紧闭,客厅也摆放着电视,茶几和沙发,位置都是一样。只是沙发虽然明显高档许多,但坐在上面的感觉却和那丑陋的沙发相差十万八千里。在宋大爷进西面的卧室去拿合同的时候,东面的卧室门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年轻人,但他刚走出半个身体,看到我就立刻又缩回房间关上门。那动作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甚至连关门声都没有。但我还是看到他的模样,那年轻人似乎与我的年纪相同,他穿着黑色的运动服,但面无表情。我突然觉得这一幅景象似曾相识,也许这又是我过去的某段记忆被唤醒了吧。  宋大爷的妻子端来水果让我吃,我应了一声没有动手,她便抓了一个苹果塞在我手里面。“怎么样?昨天看房子的感觉。”她问道。“房间很好,就是客厅的沙发,第一次看到时吓我一跳。”“每个房客都这样说,但那沙发的确坐起来舒服。本来我们家老宋是把沙发摆这屋的,但我可受不了。就算是他们家传家宝也不能。争执好久,最后才扔到了隔壁。”我好笑面前的宋夫人当着客人揭自己老公的短儿,但立刻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传家宝?”我咬了一口苹果问道。苹果的味道有些怪,我含着那口苹果看了看咬过的地方,但看起来又没什么。也许是没熟透吧,我勉强的将嘴里的苹果咽了下去,没有再吃剩下的部分。“可不是么?看不出来吧,那沙发都快一百多岁了。我刚认识他那会,老头子天天都赖在那沙发里。”宋夫人笑着从水果盘里挑出一个橘子扒了起来,她扒得很仔细,连橘子肉上的细小白筋都要挑拣。我没有追问关于沙发的事情。很明显,那沙发的造型没有一百年这么久。宋大爷说那沙发是从二手市场上花三百块钱淘来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在我心目中,老夫少妻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一定存在合理的解释。比如像宋夫人这样说话语气浮夸的态度,显然这是一个爱面子和喜欢炫耀的人。我先入为主的觉得这个人本质大概如此之后,她将三百块的二手沙发吹嘘得有百年历史的事,便也不再计较。宋大爷这时拿了一式两份的合同出来。于是接下来一切都很自然,签字,交钱。我尤其注意的看了看宋大爷的名字,宋全洪。合同完成,宋大爷又帮忙将我的行李送进房间。他尤其告诉我不要做打扰房客的事情,说隔壁的姑娘白天要睡觉,又因为她是老住客,她如果投诉,我便要被赶走。一切安排妥当,我送走宋大爷,关门静静躺在床上,歪着脑袋看窗外的蓝天白云,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爬满窗户。窗外黑色幕布上方是零星闪烁的星星,下方是橙黄色的灯火。白天宁静的小区突然变得喧哗,甚至传来大排档颠勺的声音。这声音如此熟悉,让我回忆起过去的无忧无虑。我憋着尿赖在床上不起来,想将这一刻延长下去。可最后尿意还是战胜了我,我摸着黑跑去厕所。没有找到厕所灯开关,我借着厕所门外照射的微弱光线,摸索着翻开马桶的垫圈方便起来。方便过后,我继续摸索厕所灯的开关。终于,在门口向水池方向的地方找到了。打开灯的瞬间,我被吓了一跳。我的头皮发麻,几乎可以感受到头皮紧缩时挤压和支撑头发的触感。但马上我就长嘘一口气,心里骂自己吓自己。原来正对马桶的镜子在厕所灯点亮的同时映射出了身后的马桶。黑色的马桶垫被翻开,和马桶水箱连在一起被我当作了一个人影。我好笑的拍了拍挂在浴缸上的蓝色白圆点连衣裙,心里骂自己。“真是废物,这更像人形的衣服都没吓到你,反倒被马桶盖吓到了。”“你干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我心说不好,立刻回头。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邵阳站在了我的背后。客厅的灯没有打开,她穿着的拖鞋竟没有一点声音。“呃……不干什么,我刚上个厕所。”我自知理亏想要离开。“等一等!”邵阳用更严厉的语气叫住我。她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充满杀气。“什么事?”我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冲她傻笑。“你没冲厕所!”邵阳用手指着翻开盖子的马桶,声音严厉。我想她如果在幼儿园教书,班级上肯定没有调皮捣蛋的小孩。我忙冲了厕所,将刚才脑中所想说了出来,想做一次调皮的搭讪。“咣当”,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这样。厕所门被关上了,门里传来插门的声音。我想这算是给我的回答吧。我不想站在厕所门口被里面的人当成喜欢听别人上厕所的变态。我克制住自己,没有追问,讪讪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郁闷的躺在床上。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她竟然对我不理不睬。不过想来第一天她就对我冷得出奇,这也不算什么。  我自认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和这样奇怪的同伴生活终究心有不适。以后还是不见为妙,我可不想这三百块的月租换窝囊气受。我突然想到她对上一个房客的评价,猜想那人提前跑掉的原因大概就是她。我想象着那男子粗鲁的对邵阳连蹦带跳,又吼又叫,不禁冷笑起来,我可没那么好对付。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变得无所事事。这对停止学业又没有工作的人来说是种必然结果。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仅有的几个朋友也因为忙碌渐渐疏离了我。除了投简历,以及偶尔的面试。我大部分时间都百无聊赖的待在屋子里。游戏是我打发时间的主要方式。可我终究觉得自己是有野心的人,无法耐心玩耍。每款游戏被尝试过了新奇,都变得味如嚼蜡,让我直觉得那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我一次又一次更换新游戏,填补内心的空虚。而在游戏的更换过程中,我发现我在夜晚变得难以入睡,通宵游戏到上午八九点钟成为我生活的常态。我也更多次的遇见邵阳,因为我要睡觉的时间恰好是她下班的时间,而当我起来,她又刚好去上班。每次坐在沙发玩游戏或者看电视,偷看到一旁的她弯腰穿鞋或者脱鞋,我都幻象浪漫的情景。比如我突然说,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多见你一面。之后她感动流涕,从此我们生活在一起。但幻想终究是幻想,我每一次对她侧目,她总是会轻哼一声。全身的肢体都表达出对我的蔑视。  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得罪了她,至于她如此重复的对我诋毁,简直要当面骂我。我不得不对她的生活好奇,猜想一个在不正常时间上班的人有什么资格获得轻视他人的勇气。  我静静观察了一周她的生活。邵阳周一周二休息,有时会去逛街,买很多东西,有时会一觉睡到很晚。周三到周日都会去上班,但都是夜班。她应该也在城里上班,我见过她掉在地上的月票。也许她总是很细心的保管她的东西,因为我只见过她的月票。这使我很难猜到她的工作。她总是只提着自己的挎肩包,没有我以前工作时同事常常带文案回家的习惯。她在家总是穿得很普通,总穿一套很旧的衣服。可出门时又换了一身很高档的漂亮衣服。她人很漂亮,我认为化淡妆就足以衬托她天生的美丽,可她偏偏每次出门装都化得很浓。仿佛换了一个人。我将她与我所见过的职业人做对比,但都觉得不像。我最终停止了猜想,因为最后我突然想到一类不上台面的职业。  从此以后一见到她,随着她轻哼我的轻蔑,我便也在心中轻蔑的反讥她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除了她对我的不理不睬,还有一点让我很生气。那便是她的好厨艺。我做饭的手艺很差,离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会做泡面。来到这里为了省钱,我也尽量只吃泡面,偶尔加一枚鸡蛋算是开荤。但邵阳每顿都会自己做,冰箱里的食物都是她买来的。有时候上班前会热一热下班时做的剩饭,有时候上班太匆忙下班时的剩饭便因为来不及吃而被倒掉。她本来便吃得不多,又总预做下一顿,这让我经常盯着垃圾桶里扔掉的剩饭眼馋。她做饭时的香味比小区外的饭馆还要诱人,而且总是做很多,可她从来没邀请过我。我时常想当着她的面做一顿美食来报复,但我也自知没有这样的本事。我们就这样彼此憎恨,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我们的客厅只是走廊的一部分,我们居住的卧室才是出租房。我们每天走出房间,进入走廊,再如其他房客一样打开楼道的大门,互不干扰的,进入外面的世界。  但最终,我还是盼来了报复的机会。  那时候天气还暖,我照例晚起,在阳台转悠了一会后,决定去小区外的饭馆放纵一下肠胃。出楼之后发现今天起的比往日要早许多,太阳斜三十度角挂在半空不断刺激着我的眼睛。我边走边揉,结果在菜市场口被人拽了一下。“你兜里有二十元钱没有?先借我,回去还你。”我回头一看,是邵阳拉着我。她的脸被阳光照的金黄,没有化妆的皮肤散开一层光晕,顿时给我一种邻家女般的亲切,完全不似她平日里的冰霜美人的感觉。我心说,好啊,你也有求我的时候。问清事情的缘由,原来是她买菜买到最后忘记自己还剩多少钱,让肉铺的大娘切了肉结果发现钱不够。情急之下求助于我。我冷着脸,一边心里痛快的骂“该”,一边将手放在裤兜附近。手指抚过口袋里仅有的十元钱,那张被不断揉搓过的钱币的棱角如刀口般切向我。我心说不能丢了面子,于是立刻慌称自己下楼散步,没带钱。“唉呀。姑娘,没事,你先拿着。明儿再把钱给我。”卖肉的大妈倒是爽快,将包好的肉提了过来。邵阳红着脸拒绝。我看那肉红白都已经分开,心想都这样了,退回去也不好再卖。于是顺手接过说道:“大妈,放心,明儿她不还,我给她垫上。”我说这话时看着邵阳的反应,邵阳无奈的对我一笑,转头又对大妈说道:“大妈,那肉我先拿走。”转头又对我说,“你带钥匙了么,我的钥匙似乎丢了。”“哟,原来你们在一起呀。小伙子有眼光啊,这姑娘在我这买过好几年肉了,是个好姑娘。”大妈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邵阳立刻愣住了,满脸羞涩的盯着我。“大妈,我们只是住一个屋子。”不知道是我有意报复还是无意为之,这话说出来后,我也觉得真是容易让人误会的一句话。“哟,现在年轻人也太开放了吧?”“大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同租一间房子。”邵阳加重了“同租”的语气,扭头用眼神怪我乱说话,只是眼神却比她平日里温柔了许多。我连忙赔礼道歉并跟着解释。邵阳却转身走了。大妈拉住我,千叮万嘱一定要抓住机会。我心说这是哪跟哪的事儿,应付了几句便跑步追上了邵阳。  这也许便是我一直期待的剧情,与异性的同租奇遇填补我多年来的感情空白。刚才邵阳回头骂我的娇嗔模样,让我心里甜甜的,真是比吃蜜还受用。但一进楼道,邵阳的态度又回到了往日。  我们在电梯里一句话不说,我盯着电梯门反射的她的模样,看着她不时反我的白眼。我的眉头紧锁,心里习惯性的又骂道,“bitch”。  刚才我的口无遮拦让她更加尴尬的场景显然并不解气。我不断在心里咒骂她,直到我开门,她走进去。我开门的同时,隔壁的房东也开了门。他的手中拖着旅行箱,正往外搬东西。“我和老伴要去旅游。水电费我预交了点,但你要省着点用,别又像上次超出那么多,结果被停电。”宋大爷如此吩咐。我和邵阳应着,邵阳尤其询问宋大爷去哪旅行,又说了许多客套的话。她的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笑脸,这让我越看越恼火。这真是一只势利眼的狗。宋大爷嘱咐完一切,悄悄将我拉到一边,认真的对我说;“邵阳可是个好女孩,我去旅游,她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多帮忙。”我嘴上应着。心里更是反复咒骂。你连她做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判断她是个好女孩的。她在你面前恨不得拍你的马屁,在你背后对我正眼也不曾看过。你走之后,别说困难,她被坏人打死才好。但宋大爷并没有听见我心中的台词,还是慈祥的笑着。  回到屋,我便坐进沙发,翻开笔记本继续打我的游戏。但很快便觉得游戏比平日更加无聊,索性打开邮箱收收邮件,查看招聘信息。但和往日一样,没什么值得兴奋的消息。我的心无比烦躁,索性躺在沙发望着天花板发呆,放慢呼吸感受沙发传来的香味。  
    沙发与我的身体不时摩擦,发出悦耳的轻微喊叫。我的手抚过沙发的表面,沿着皮革与皮革接缝的部位摸索。我不知道这沙发是什么动物的皮制成的。这方面我没有一点常识。我自己的皮夹是一百块钱的地摊货。买的时候老板明说是假货,但又说手感绝对像真皮。于是我全身上下只有这皮夹最像真皮。而即使这样,皮夹的手感仍不如这张沙发。闭着眼睛,我感受手指末端与沙发皮革碰触时带来的愉悦,而最为奇特的,是沙发不断散发的香味。我猜制作皮革时大概有人用香料熏过,以至于坐在上面,心里便如同怀抱香炉,温暖心脾。我歪着身体将头扎进沙发,开始贪婪的嗅着那香味,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咣!”“咣!”“咣!”一阵急促的巨大声响吵醒了我。我歪着脑袋深陷在沙发中努力睁开眼睛。声音是邵阳的房门发出的,她正站在房门里,不断开合房门,发出巨大的噪音。呜呜的哭泣声夹杂在房门撞击声中,让我心烦不已。但我没有思考她哭泣的原因,只任凭平时压抑在胸口的愤怒自由的向外倾泻。你有病吧,我心说。但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我挣扎的想要爬起来骂她一顿。可这时我发现,我不能动。是的,我不能动,我如同被捆绑在沙发上,我奋力挣扎,却感觉不到我的四肢。我闭着眼睛回想,想起自己大概是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脸与沙发接触面还能感觉有口水流了下来。我费力的再次睁开眼睛,想要爬起来。这一睁眼睛却吓了我一跳。邵阳不再敲打房门,而是站在了我的身旁。我趴在沙发上斜着眼睛向后看。可怎样也看不全。我只能看清她靠近我的身体的边缘。只见到她翻开我的笔记本,坐在我的身边。我感觉腹部附近的沙发凹陷下去。我想跳起来骂,谁让你动我的电脑,赶紧给我滚开。可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依然不能动。邵阳翻看着我的电脑,我便这样盯着她的手。这时突然我想起一件事情,我会不会是被梦魇到,这一切只是个梦而已。我过去有很多次被梦魇的经历。感觉灵魂被抬出体外,只能以固定的视角看四周。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可身体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的,话也不能说。这与这次的感觉很接近。我也知道通常当我意识到梦魇之后,接下来很快便会醒来。于是闭上眼睛,索性假装睡觉。但腹部周围沙发的凹陷感却那样真实,仿佛真的有一个人坐在上面。我放空思维,不去想它,只盼快点醒来。但我的头脑在思考下反而越加清晰起来,我闭着眼睛感受造成那凹陷的实体。在梦境中仿佛放出无数思维的触角,将那实体包围。触手缠绕她的身体,感受她的一切,而那实体便越来越清晰,的确就是邵阳。我再次睁开眼睛,想继续做无谓的挣扎。  “救命!”邵阳的脸孔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眼睛死死的向下盯着我。她的嘴大张,一脸鄙夷。我猛的倒吸一口凉气,爬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从阳台射到客厅的地面,打在笔记本已经关闭的显示器上。我看了看邵阳紧闭的房门以及她在门口摆放整齐的拖鞋,长舒一口气——原来是梦。  “臭婆娘,睡觉也不放过我。”我嘟囔着爬起来,活动因为姿势不正确而僵硬麻木的肢体。休眠的电脑重新被我启动,出现一个陌生的网页。“臭婆娘,趁我睡觉还真偷用我电脑。”我看了一眼那类似博客的网站便顺手关掉。  时间已进深夜,窗外只剩路灯依然明亮。我这时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算了,吃泡面吧。”我这样念着来到厨房,但又半路改变了主意。我决定偷切一块邵阳今天买的肉,权作她对我不恭的补偿。我在网上查找了烹调的方法,准备开始时又索性将所有的肉都拿出来做菜。那块肉比我想象得要多,做了满满一锅。只可惜我的手艺真的不行,吃得我直皱眉头。但最后我还是将所有的肉都吃了下去,捧着胀大的肚皮躺在床上发呆。  小区此刻已陷入一片寂静,半开的窗户中只传来阵阵虫鸣。我将枕头垫在背后,专心消化食物。我的目光借着月色在屋内游走,来来回回观察屋子中仅有的摆设。  “这屋子不干净。”不知道是不是被梦魇过的缘故,王哥的话又在我的耳边响起。小时候总听人说梦魇是鬼压身。而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据说也没有谁给过科学的解释。我虽然几次遇见这样的情景,但我并不相信鬼魅。我总觉得这大概都是因为血液循环不畅,支端麻木,或者仅仅是处于半睡半醒之间造成的。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突然发现正对我的衣柜有些异样。那感觉一闪而过,待我定睛去看时,却又什么也看不出了。黄白条格简易衣柜内的衣物已经被我扔掉,全部换成了自己的。期间我也里里外外的仔细检查了一遍,只发现衣柜的拉锁有些松动。但衣柜刚才就是有些奇怪。  我试着重复刚才的动作,将头歪向一边,同时视线扫过衣柜。没错,有一瞬间,因为拉锁松动而半开的衣柜里有一点亮光一闪而过。我移动头部的位置,终于和那亮点对视。“谁?”我弓起身体下意识的喊了出来。那亮点闪了闪,并没有回答。  “这屋子不干净。”我边想王哥说的话,边拿起枕头小心翼翼的向衣柜靠近。衣柜在明亮的月光中一览无遗,可正因为被光明衬托,衣柜的内部便愈显黑暗,黑洞洞的似乎比衣柜本身的宽度还要深邃。黑暗给了人们幻想的空间,不用引导便会胡思乱想,更不要说这黑暗中有一只眼睛在看你的情况。难道真的不干净?我心想房客留下大部分衣服和衣柜逃之夭夭的事情的确不可理解。而且,谁知道上一个房客究竟是走了,还是死在这里。流动人口大的城市,旅店里一夜间死几个人都是正常的事情,更不要说这些出租房。早知这样,也许应该将衣柜和衣服一起扔掉。  我这样想着将枕头掷向衣柜。出乎意料的,枕头打在衣柜开口的拉链之上,弹了一下卡在了拉锁上。衣柜跟着枕头蹦了几下,晃了晃,依然立在那。但枕头卡住的瞬间,重力作用下拉锁拉开了少许。月光顺着拉开的衣柜门照了进去,我往里一看,乐了。原来衣柜里面有个大金属扣,那是用来固定衣柜背面的帆布用的。衣柜口半开的时候,在特定角度便会反射月光。上一个房客估计是听了王哥的忽悠,然后便被这衣柜里的“眼光”吓到了吧。我笑着将枕头拿出来扔回床上——如果他是在被梦魇的时候,看到衣柜里的亮光——那一定得把他吓尿。没准床上那几块破抹布就是他尿床的证据。  正当我为解开房客退房之谜高兴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大半夜不睡觉。”我扭头冲着邵阳的房间抱怨。但我很快意识到邵阳此刻并不在家。而且,那声音并不是从隔壁传来,是从楼顶传来的。那声音听起来是个实心的圆球滚动造成的,而且似乎颇有重量,砸在地面会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可这里是顶楼,夜又深了,谁会在楼顶呢?  “我早说过,这房间不干净。”王哥的声音再次在脑海想起。但我并不信邪。带好钥匙,准备出去看看。门与门框摩擦的尖锐声音,打破楼道里的宁静。我试探着小心走出代表安全的房间,站在窗户投射的月光之中。隔着窗,澄明的夜空传来阵阵虫鸣。皎洁月光的投影,被窗与窗之间的裂隙切割,形成一段又一段的空间,孕育着恐怖的黑暗。也许随时会有东西跳出,让我大喊救命。但此刻我身处光明,黑暗在我眼中并不可怕。  我小心的向电梯的方向移动。我记得在走廊另一端的拐角,有一小段上升的阶梯,连接着通往屋顶的防盗门。我在玻璃窗与墙壁的影子中穿梭,黑暗和光明不断洗刷着我的肤色。好笑的是,黑暗中我更能看清道路,反而身处光明,我会犹豫着向前迈步。终于,我到了走廊的转角。这时我停下来。我看到,走廊转角的另一边,似乎有人。那人站在墙壁的阴影中,面对通往楼顶的防盗门。似乎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我很想大声问是谁在那里。可突然想,如果是贼,我该怎么办?据说空旷的小区容易引贼。又有传言说,贼喜欢从楼顶放下绳索,顺着绳索,溜入人家偷盗。这个人盯着通往屋顶的门,没准是给正在屋顶的贼把风。能从楼顶延绳而下贼,体力一定强壮,我是打不过的。我就这样迟疑的站着,伸出半个脑袋偷偷的看。  过了许久,那贼用手拍了拍墙上的电闸箱,转头向这边走来。我连忙蹑手蹑脚往自己的屋子跑去。当我将门打开的时候,谁想那贼竟也转过墙角冲我而来。我连忙躲进门里,将门反锁。心中一边暗骂现在的贼也忒大胆了,一边趴在门镜上向外观察。隔着门,隐约可以听见那贼脚步走在大理石砖发出的“哒哒”声。那声音越大,他离便越近。终于鱼眼镜中出现那贼的外貌。但只是一闪,他后半身便脱离了圆弧的形状,前半身边挤在一起,重新化成圆弧。我没有看清他的脸,他也没有扭头看我的房门,直直的走了过去。我听到隔壁传来开锁的声音,那贼进了房东的屋子。  “神经病。”那门打开的瞬间,我脱口骂了出来。显然,那“贼”是宋大爷的儿子。“这个怪胎。”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房东儿子的情景,那时我便觉得奇怪。而后的这段时间我几乎忘记了他。他从不出门,我偶尔外出回来还能遇见宋大爷和他的夫人。可他们也从未和我提起过,仿佛不存在。显然,一定是家庭的耻辱。例如不愿或禁止和外界接触的问题儿童,天生自闭或者后天性格乖戾都有可能。白日里见不得人,天黑才站敢在走廊里呼吸新鲜空气,没准还在屋顶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定是这样,所以老两口连旅游都不带着。  “你掉下去死掉算了。”  我断断续续咒骂着房东的儿子,猜想这房子不干净的传说大概已被我全数打破。衣柜里的眼睛,屋顶的声音。脑袋里不禁联想出一幅画面,一个满身肌肉粗犷的中年汉子,躲在床头角落里,惴惴不安的捂着耳朵盯着衣柜,吓尿了裤子。我摇着头讥笑那人的怯懦,翻开笔记本继续玩我的游戏。  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谜团可以在思考中被破解,传说亦然。但当我破解了这房屋的传说后,一种莫名的寂寞感却袭上心头。我不禁羡慕那个胆小的房客。世界上第一则关于鬼怪的传说,是迷信的谎言。但当谜底戳破后,却仍有许多人继续相信这样的传说。我想趋使他们放下智慧而相信那些假话的原因,应该就是对另一个世界的向往吧。真实的世界如此无聊,他们只好说着这个世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此来创造另一个世界的乐趣。用这个世界不曾有的乐趣,丰富这个世界。粗旷的房客畏缩在墙角,害怕这房间发生的一切奇怪的事情,但却生活在浪漫之中。我坦然坐在客厅中的古怪沙发上,却对生活麻木,平淡无味。他活在这个世界,也许迷信愚昧,却享受着另一个世界的快乐。我活在这个世界,不相信一切,质疑一切,却无法逃避这个世界的平淡。  或者,这一切只是无所事事的结果。在他人无暇思考的时间中,我回答自己对自己的提问。当我面对镜子一个人喋喋不休时,我发现自己竟变得神经质、敏感和脆弱。这,是不好的,但我仍乐此不疲。  
    在我再次醒来时,太阳刚要向下沉。也许是吃了肉的缘故,我终于算是起了早。我继续无所事事,过怎样都没有意思的生活。在照过镜子之后,我索性整理一下衣服,决定出门转转。  走廊里的月光被日光替换,光线加强的同时也仿佛有了实体。仿佛养鱼用的巨大方形玻璃缸,斜斜的从窗口插入下一层房间。无数浮游生物如灰尘般在鱼缸中盘旋。窗外便是巨大的水族箱,上演大鱼吃小鱼的游戏。  我来到通往楼顶的防盗门前,抬头看去,一段又窄又小的楼梯尽头便是那深绿色的防盗门。打开门便是昨夜房东儿子的私人球场。但他显然不喜欢新玩家的加入,防盗门外后焊的门闩上挂着一把黑色的大锁。我发现这扇门的暗锁已经坏掉。我猜想大约是有人破坏了原来的暗锁,物业无奈安装了门闩。可这样一来门便更容易被打开。我摸了摸那锁,果然锁身有被敲击的痕迹,黑色的凹陷处留有白色的粉末。我回头四望,寻找敲打用的工具。果不其然,在墙壁的电闸箱里我发现了一块尺寸刚好合手的卵石。一切线索都清晰明朗,我的脸上带着侦探破案后的笑容。  而后我发现电闸箱中大部分的电闸都被拉开了。我试着将它们合在一起。走廊的灯随之被点亮。这该死的家伙,我在心中骂道。走廊中的灯并没有坏,而是被人拉了电闸。这一定又是那倒霉孩子做的好事。我想象房东嘱咐儿子去物业拜托修理电灯的情景,而房东儿子则隐瞒不报继续享受黑暗。  家里有这样的孩子,真是让人头疼。我下意识的想将这件事情告诉房东,做一些关心房东的事,但随即又觉得这与我何关,未免显得有些狗拿耗子。毕竟除了房屋租赁的合同,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的路人。即使当面互诉衷肠,问题儿童还是问题儿童,他的儿子依然是他的儿子。家庭之中的私事,是很少有人喜欢他人干涉的。  我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后重新拉开电闸,将卵石放在原位,关严电闸箱,回到卧室。  我自认是个思维富于逻辑的人,不信存在灵异。尤其是漂亮的侦破了几件出租房的不思议传说。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远远超乎我思考的能力。  距离我发现房东儿子的小秘密四五天后,我怀揣“巨款”想去饭馆解馋。想象自己对着伙计说“来一斤牛肉”时的豪爽,对那片成几段,浇着糖醋汁,粉嫩的牛肉无比向往。那是那家店的特色菜,特别合我的胃口。但走到市场口的时候,有人将我拦了下来,是那个卖肉的大妈。  大妈和我表明意图,原来是邵阳拿了牛肉却迟迟没来还钱。我这几日都没有出来,邵阳晚出早归也遇不到大妈。这臭婆娘,我在心底不禁咒骂。但也没办法,只好掏出自己的钱递给大妈。谁让那肉都被自己偷吃了呢。难怪邵阳没和我计较肉没了的事情,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栽跟头。  我交过欠款,所剩的钱便不够吃梦寐以求的牛肉。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屋子,打算吃泡面。打开门,邵阳罕见的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哟,没上班?”我主动搭讪,但她并没有理会。只是一直不停切换着频道,脸上挂着平日里鄙视我的表情,显然她不仅看不起我,也看不上电视里的任何节目。  “不爱看就不看呗。”我小声嘀咕着快步走去阳台。到了阳台就见不到邵阳那张让人心厌的脸,可身后电视频道的切换声依然刺激着我的耳膜,让我心烦。今天打两个鸡蛋吧。我赌气的拿出两个鸡蛋来,一边烧水一边把鸡蛋像保健球那样的在手心揉着。我边玩弄鸡蛋边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  今天星期一,小区和往日一样宁静。小区的居民还未下班回来,堆挤在远处的市中心,让它看起来像个巨大的蜂巢。这个时间能够享受这份宁静的,也许只有我这样无所事事的人了吧。我下意识的向旁边的阳台看去。窗玻璃上挂了雨水带来的泥土,但毫不影响外面的人看里面的景色。一个女人拿着刚买的食材似乎正在考虑晚上做什么。  等等,隔壁的房东不是和太太一起旅游去了么!而且,那女人——那女人不是邵阳么!  身后切换频道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如果隔壁的人是邵阳,那在客厅的女人是谁!  我的心脏猛烈跳动,突如其来的刺激让我手脚冰凉,不知所措。我保持向前倾斜的姿势看着隔壁,感觉厨房的操作台几乎便要消失,身体有种随时脱离房间坠落的感觉,仿佛我的下方不是小区的青色砖石,而是万丈深渊。这时身后切换频道的声音停了下来,电视里的时钟开始报时,新闻联播的前奏响起。客厅里的邵阳似乎在向我走近,仿佛要将我推入面前的深渊。我想要大喊大叫,想要回头去确认,想要板正身体,可面前的景象却由不得我去做这些事情。  我看见隔壁邵阳的身后出现了一只手,一个男人的手。那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狠狠的向邵阳的脑袋砸去!一下、两下、三下,我看清那人所拿的东西竟然是个石头。邵阳捂着头回头喊着什么,可那声音还没出来,她便顺着阳台的边缘滑了下去。  她死了,如此简单,一切都结束了。  我剧烈颤抖,仿若久卧在床的病人,沉重的体重突如其来的压迫双腿,让我不由自主蹲在地上。我捂着脑袋不敢相信刚才所见的情景。我再次探头向隔壁望去——没有人。是幻觉么?我不禁自问。但刚才我亲眼所见,身后的客厅里就坐着一个活生生的邵阳啊。难道是幻觉?可我的人生经历中从未出现过幻觉的体验。那,如果刚才所见不是幻觉,客厅里的邵阳又会是谁?我不敢向下想。我的身边仿佛站立着透明的鬼魅,躲藏在空气之中,正用手向我比划着,那手指尖锐如刀。  我小心翼翼的向客厅移动,邵阳的身体一部分一部分的慢慢进入视野。先是脚,而后是腿,还是那身旧衣服。没错,那就是邵阳,她正拿着遥控器看新闻呢。开水的沸腾声将我暂时剥离了这片恐惧。关掉电磁炉,我企图整理思绪。  隔壁房东夫妇去旅行了,留下的只有他们的儿子。但那是一个性格怪僻的家伙,他做出什么坏事我都会相信。我完全相信他会杀人,只是问题在于被害者正在我的面前看着电视。我盯着隔壁阳台,回忆所见的情景。那被害的女子的确是邵阳的模样,甚至穿着的就是现在她身上这件旧衣服。  
    “你有病吧。”也许由于我表情奇怪的盯着沙发上的邵阳太久,她突然起身,回了房间,反锁房门。只剩电视仍嗡嗡的小声吵闹,客厅瞬间变得空荡起来。我关掉电视,深深陷入沙发。  我不断回忆刚才的情景,妄图寻找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在回忆中我和往常一样,一边将钥匙塞回口袋,一边用右脚的鞋跟踩住左脚的鞋跟脱鞋。电视里不断出现没有营养的广告。我向前走去,看到邵阳正在换台。她握着遥控器,手心向上,手腕微微反折。从奶白色旧衣服的袖口露出她的小臂,她的皮肤白皙,手腕露出青色的静脉。邵阳没有回头,她的长发随便的挽了一个圆形的髻,几缕不守规矩的青丝垂在她的白嫩的后颈。这一切都与往日别无二致。但随后她便出现在隔壁的阳台内,举起纤弱的双手想要保护自己。她的眼因为恐惧紧闭,双手于是遮挡在错误的位置,无法阻止那拿着石头的男人对她进行敲打。一下、两下、三下,殷红的血从她的黑发中渗出,染红她因为害怕而吓得苍白的脸。她的头骨变形开裂,皮肤凹陷进去,但立刻又被血水冲涨开。乌青如地下渗水般在她的皮肤上渐染开,而她已对此无能为力。她一动不动,不再呼吸,从我的面前消失。世界突然寂静无声,所有的一切都沉入黑暗。我回头望去。一双女人的脚伸出这片黑暗,粉红色指甲油涂抹过的五指微收,脚背的静脉微微突起。奶油般滑腻的皮肤,干净得看得到细小的绒毛。她的双腿并拢,洁白修长。我趴在地上,贪婪的向上望去。黑暗却不再移动,我的视线停止在黑暗的边缘。  没错,两个人,都是邵阳。  有什么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我对自己默默的叨唠。猛然间我恍然大悟,客厅里的邵阳并没有穿着她往日习惯穿着的那双——没有声音的拖鞋。而那双拖鞋——我不禁低头看去——竟然就在我的脚上。  “你是谁?”我失声喊道,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奔跑起来想逃离这片黑暗,但身体却疲惫不堪,移动几步便停了下来。“救我!”邵阳那被敲打变形的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声音尖锐的划过我的耳膜,犹如指甲划过黑板。  我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躺在沙发上,周围是午夜的黑暗。  原来是梦。我擦着额头的冷汗,想要喝水。但当眼角余光扫过房门,我发现,邵阳的拖鞋没有了。我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鞋,不是邵阳的。那邵阳还在屋子里,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我吞了口唾液,掐一把自己,希望分清梦境和现实。此时门外传来隔壁开门的声音,我警觉得悄声伏在门上,从鱼眼镜向外观看。房东的儿子正在外面看着什么。听声音,他放下了什么,匆匆跑到了走廊的另一边。我待他走远,轻轻打开门,去看他留下的东西。  他的房门没关,不知道是因为这楼层没有其他住户的原因,还是因为马虎大意。月光照进去,我站在门口可以看见客厅内的茶几。茶几和我第一次去时一样,摆着装满水果的盘子。门口放了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我望了望走廊的尽头,用手轻轻扒开系好的袋子。一片云悄悄飘过我的背后,遮挡月光,让我陷入黑暗。但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也知道袋子里是什么东西。那一缕缕沾满粘稠液体的触感,那袋子里凹凸的圆型物体的触感——那就是一个人头!“当!当!”走廊的那边传来砸锁的声音。我连忙将袋子重新系好,手忙脚乱的爬了回去,反锁房门。  “喂,警察局么?我要报警……”我将住址告诉警察,无力的瘫在原地,任凭一颗心剧烈的跳动。对了,我得告诉邵阳,隔壁的房东家有个杀人犯。“邵阳!邵阳!你醒醒啊,开门啊。”我在邵阳门外敲着。心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觉,睡觉,就知道睡觉……睡觉?我突然觉得睡觉和邵阳联系起来有种莫名的违和感。邵阳不该白天睡觉的么?邵阳是上夜班的啊?我立刻看了看手机,今天星期二!是她上班的时间。可门口并没有邵阳的拖鞋。我突然愣住了,脑海中一瞬间闪现无数画面。遥控器,厨房,不断开合的门……在我睡觉前,分明是星际一——为什么现在变成星期二了?  我顾不得多想,摇晃着脑袋将那些画面甩出大脑,猛的向邵阳的房门撞去。木质的房门被撞开了,而屋内的一切却让我不知所措。  没错,她的屋子里没有人。墙角的椅子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灰,这完全不像和我生活了一个多月的人的房间。邵阳难道是幻觉?我失魂落魄的的向后倒退,仿佛邵阳正在我的面前咄咄逼人的追问什么。我的腿撞在茶几上,险些跌倒。茶几上的笔记本因为鼠标晃动被唤醒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页面出现了。  是一个博客,是邵阳曾经用我电脑登陆过的博客。我点击相册,上面竟然有许多她的照片,每张照片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我点开日志逐篇看去,渐渐被里面所记录的事情震撼。  上面写着她与另一个房客合租在这里。那人总说这里闹鬼,夜里也睡不安稳。包括楼顶的踢球声,半夜走廊的跑步声。邵阳并没有听见这些他所说的声音,况且那男人本身便神经兮兮的。有一天夜里,那男人来敲她的房门,说又听到怪声,要出去看看。而后便一声不吭的退了房。  日志到这里便结束了。  我打开搜索页面,搜索邵阳的名字,一整排旅游信息接踵而至。我没有放弃,不断的查找,终于找到一个寻人启事。说女儿赌气离家出走。照片很模糊,角度也不是很好。但的确就是邵阳。我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一年前了。她如果一年前离家出走,和家里断绝联络来到城市打工。如果有知情人想害她的话……我捂住了嘴,让自己冷静下来。没错,她这样的人,如果死掉了,谁也不会知道。可我这几个月见到的究竟是不是她,她的房间明明那么久都没有人住过。  也许是出于下意识,我按下了房东的姓名,搜索结果毫不相干,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我又输入了房东的电话号,结果出现一整列的租房信息。十六楼001号,十六楼002号,十六楼003号……在不同的中介公司网页上登载着几乎相同的出租信息。而且我惊讶的发现这一整层房子,竟都是房东一个人的。我的心里渐渐笼罩上一层阴影,一个可怕的故事浮上心头。  我这样一个人出门在外,没有工作,没有朋友,贪图小便宜住在不认识人的房间里……我和邵阳难道不是一样的么?我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向下想,可记忆的片段却一点点拼接了起来——“那房子不干净。”“快吃个苹果吧。”“姑娘在我这里买了几年的肉了。”……  难道我所看到的邵阳其实是房东的太太。而这屋子诡异的一切其实是房东做的事情,他和他的儿子……不,包括房东太太,他们全家都是杀人狂。  故事渐渐在我的头脑中成型,仿佛是我亲眼所见般的在我眼前呈现。  
    房东租房给如我一般的租客,寻找合适的人选痛下杀手。所以他才会用低廉的价格设置诱惑的陷阱。等到住户住下之后,那个房东太太会伪装成同租的房客,暗中观察一切。而房东的儿子则如隐形人一般,干扰打乱房客正常的思维。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所以楼下卖肉的大妈会说邵阳住在这里许多年,因为那不是邵阳,那其实是房东的太太。而房东则决口不提有关他儿子的任何事情,因为扮演闹鬼事件的人要隐藏身份。而最开始给我吃的那古怪的苹果,也许都是下过药的!  我靠在沙发上,手指再次触碰到沙发皮革缝制的纹路。这简陋粗糙的手工,奇怪的手感。难道,是人皮?  “救我!”耳边邵阳最开始的呼救声又响起了起来。那个梦,没有错的,一定是死在这里的冤魂们向我求救。是的,没错,马上就可以救你了。  正当我的大脑被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轰炸时,门口突然嘈杂起来,一个人敲着门:“我是警察,开门。”“警察同志,你们终于来了。凶手应该还在隔壁屋子里。”几个警察包围了房东的房门,但那个让我开门的警察警觉的走进了我的屋里。  “先抓住他!”他突然回头大喊。“你误会了,我撞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人了!”我挣扎的推开旁边的警察冲进屋子试图辩解。“误会你XXX!”那警察抬右脚向我踹来,我闪身躲过,但他立刻前进一步,左腿一记横扫将我踢到沙发上。  “啊!”我一声惨叫反而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的面前原本空无一物的沙发,赫然坐着一个人!乳白色的旧衣服上满是血迹,惨白的皮肤凝结着许多暗紫色的斑纹,她没有头,正在不断散发着尸臭!那衣服我认得,她就是邵阳!  几个警察将我按倒在地,我在扭打中不停的呕吐。我一句话不说,任凭他们将我带出房门。  有一片云将月亮遮挡起来,走廊再次陷入黑暗。窗外的一切都默不作声,隐起身形冷眼观看这里的一切。警察手中的电筒在玻璃镜面反射中如警棍一样挥舞,玻璃也映出我的模样——不曾修剪的头发,邋遢的胡须,正被两旁的人不断压低的身体上,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沾满污物……  我被带至警局,在接下来的审问中,我逻辑异常紊乱的回答着警方的各种问题。所有平日简单的问题,我突然都不明白了。包括今天是星期几,邵阳长什么模样,房东家有几口人……他们随后带来诊断精神病的医生来继续向我提问。  我疯了,对于我不断看到的幻象和我时间颠倒的记忆来说,这也许是个合理的解释。那段时间的记忆重叠在一起,让我分不清楚现实的边际。但我宁愿相信我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宁愿相信我所推理的漏洞百出的事情经过才是真实。但在医院下达精神状况诊断书之前,他们还是告诉了我事实的真相。  房东是无辜的,包括房东太太,还有房东儿子。不,房东根本没有儿子。那只是我自己的幻象。邵阳只是上夜班的普通人。颠倒的生活让她的心情焦躁,远离我只是为了防止发生无畏的争吵。而沙发也真的是从二手市场买来的便宜货,只是模样丑陋而已。并不是人皮,也没有可怕的过去。房东的太太是个普通的过了中年的妇女,她递给我的那苹果也只是碰巧坏掉了。是我多疑、敏感和脆弱的性格伤害了我。我总是将其他人的行为理解成叵测的凶恶,却忘记了世界上虽然有很多坏人,但也同样存在很多好人。邵阳和房东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这里有太多事情都是我想象出来的。这些毫无道理的怀疑,让我走上歧途。  如果说某种精神疾病是基因决定的,犯罪对于这样的人,是一种命运。但即使他们是被迫犯罪的,在犯错之后,惩罚也自然成为了他们需要面对的命运。  就如同,现在的我一样。  
    我在密林中奔跑,自然教育我狩猎的技巧,我的本能便是生存,除此别无依靠……  廖理下意识的放松眼部的肌肉,让视线失焦。面前的草和树叶便如滴在宣纸的墨迹,充满整个视野。这一切是如此熟悉,仿佛回到家一样,内心充满安全感。他甚至感觉耳边的风声便是家人的呢喃,只是太遥远,他听不清,他也回忆不到任何于此有关的记忆。  “我走不动了,你杀了我吧。”身后方子琦突然停下,双手支着膝盖,大口的喘着气。“再走一会就到了,真的。”廖理指了指看起来近在咫尺的山顶,接着说:“到了山顶,再下去不远就是。”“啊?还要翻过去。不行了,不行了,我要休息。”方子琦耍起了赖皮,索性坐在了地上,央求道,“现在才七点多,咱们又不赶时间,还是休息一下再走吧。”  城市里的七点钟并不算早。如果是往常,方子琦和廖理已经坐在教室里准备上课了。城市的街道中也早已挤满了车辆,追赶着上班的时间。不过他们现在并不在城市,而是位于城市偏僻郊区的一座山林。这里的情景与城市完全不同。不需要工作,不需要早起,阳光的颜色尚浅,气温也偏低,一切都仿佛尚未苏醒。虫子懒懒的仍待在昨夜睡去的地方,狡猾的飞蝇也变得愚笨迟钝。山谷如此安详宁静,偶尔几声鸟鸣,如翻身时的鼻鼾,而树叶噙着的夜露,也仿佛睡梦人的流涎。  “别停啊,上山讲究的就是一股气。你一停下来,再想登就难了。”“谁说的?又是你爷爷告诉你的,是不?”方子琦拿出背包里的面包,不管不顾大嚼起来。“当然是我爷爷说的。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咱们现在休息了,一会上山时,你会觉得更累的。”廖理从方子琦的包里抽出一根香肠,也吃了起来。“咱俩可就这一个背包,你别山没爬完,东西先都偷吃光了。”方子琦含糊的答应了一声,继续啃他本来用作午饭的面包。对于这个被廖理经常放在嘴边的爷爷,他倒是很想见上一面的。只可惜据廖理说,他升初中那年,爷爷就去世了。廖理说了许多有关他爷爷的事。据廖理讲,他的爷爷是个老猎户,这城市郊区的几座山他都走过。本来猎户这样的职业比什么市长、局长、企业家要吸引人得多,只可惜他们这山除了蛇、兔子就没什么再大的东西了。而且国家自从设了森林保护区,就禁止狩猎了,他爷爷其实早就失业没了工作。所以想来他的爷爷也没有那么厉害,只是廖理念得久了,加重了方子琦的好奇心。  不过,廖理对爷爷的崇拜倒是真的。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爷爷一直住在郊区,后来爷爷搬进城里,他也一直陪着爷爷。他曾亲眼见他爷爷前一天在山上设置精巧的机关陷阱,过一天再去收获猎物。可也是由于他那时跟着爷爷住,发生了一些让他父母很担心的事情。而这件事,也一直困扰着廖理。方子琦和廖理是铁哥们,这件事情廖理只对他说过。今天是他们高考结束后第一天,方子琦放着大好的假日不过,就是要来帮忙解开廖理的心结。  “其实现在想起来真可怕,我小时候竟然在那个破屋子里住过。”廖理自顾自的说着,眼神里仿佛还在回放过去的记忆。那破屋子上山时廖理带方子琦看过,就在山对面一处向阳的地方。木头打的桩,离地有一米多高。原来用作屋顶的茅草已经烂光了,墙壁的木材也腐朽得不成样子,远远看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儿。屋子里面长满了蘑菇和苔藓,显然废置多年。而且可以看出,廖理的爷爷当年是独往独来的,因为这样的小屋附近只有这一个。  “是急病,就那么去了。”廖理对于爷爷的死,这样说。方子琦明白,在这样暴露的环境中,生活十年二十年,不生病才是一种怪事。野外的危险是廖理父母担心他和他爷爷生活的原因之一。他们担心爷爷改不了向往深山的生活,带着那么小的廖理偷偷摸进山打猎。况且,还住在这样破烂的小屋里。“我爷爷虽然没抓过大的野兽,但也是个好猎手。他做的陷阱从来没捕空过。他常对我说,现在人生活好了,就把世界圈起来了,再也看不到森林的美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因为国家禁止捕猎后,你爷爷感觉寂寞所致?”方子琦看了看廖理的目光,又补了一句。“我这么说不过分吧?”“嘁,你不吐槽,这世界就不正常了。不过我也有这样想过。我爷爷说我家祖祖辈辈都靠捕猎为生,虽然媳妇都难说上一个,但生存之余,捕猎就像一门家族传统。也可以说像是门手艺。只可惜这门手艺,到了我爸那辈就断了,很让他伤心。而且后来世界变化太快,我爷爷有些跟不上。他那句话我觉得意思是,林子里的动物变成了圈养,就再也回不到林子里了。”“‘曾为沧海难为水’?不过放在你爷爷身上我觉得应该是,林子里的动物怎样也变不成圈养的吧。”“我觉得,要不是我被你吐槽习惯了,我早就和你断绝关系了。”“你这话有问题哦。如果是因为习惯了才不断绝关系,那习惯之前为什么不断绝关系呢?”  “你知道你为什么朋友那么少么?”“为什么?啊,好,我不说就是了。”方子琦会心一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他将吃剩的垃圾收集到包里,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向下望去。“不过,这条路有好多人走啊。你说他们来是干嘛的?”廖理向下望去,的确,他们上山所走的路是经常被人踩才会形成的那种模样。“也许是来游玩的,至少不会是来捕猎的。”“这附近连个公交车都没有,咱俩走的那条路连自行车都不能骑。谁来这玩啊?”“但附近也许还是有村庄的啊。没事走几公里路,上山捡只死兔子回家吃总可以吧?”“别逗了,捡来的死兔子怎么能吃?”“那就看怎么死的兔子了呗。不是也可以偷猎么?虽然这山里没什么受保护的动物,但除了这个原因,我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这还有上山的道。我爷爷还在的时候,这山路都是人踩出来的。但现在我爷爷都去世快十年了,草该长都长了,但这道明显还经常有人在走。”  “如果是附近的居民。那山下小河里那个‘坟包’也肯定是他们干的。”  
    方子琦所说的坟包就在山脚下的小河里。那条河有五六米宽,水刚没过脚面。河水的正中央有一堆石头垒砌的小丘。第一眼看到时,方子琦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好奇的走过去扒开石块想看个明白。结果扒开石堆里竟然埋着一个高度腐烂的动物尸体。那动物看起来像只兔子,但又明显比一般的兔子要大。蛆虫在水面上吃着它的血肉,而水下则有无数蚂蟥像毛发一样吸附着它。方子琦当时像见了鬼一样的飞快跑掉了,廖理却不以为然,反而盯着看了半天。“那个石堆,你不觉得很熟悉么?”廖理问道。“不觉得。”方子琦想了想那时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冷颤。“你不觉得像旅游手册里的某些照片么?我记得西藏或者蒙古似乎有很多这样的石头堆。”“可是样子完全不一样啊。人家那个堆得像个小山一样,中间是实心的。这个更像是盖了间屋子,里面是空的。幸好我是用手拨掉的石头,要是一脚踩下去,还不得踩一脚蛆。”“它好好的放在那里,谁让你踩了呢?再说,我是说形式,没说样子。我记得日本似乎也有类似的石堆。虽然样子不同,但似乎都是用作祭祀和祈祷的。”“就好像牌位?”“恩。大概就是那样吧?”廖理仔细的回忆那个“坟”的样子。在他看到那“坟”时,他就有一种感觉,他不是第一次见它,他对它非常的熟悉。可在他所举的例子中,每一个又离他都很遥远。“你这样说倒有几分道理。毕竟石头堆里还有只死兔子。也许是小兔子给老兔子盖的坟墓,顺便再做成地标的模样以后好没事来纪念纪念。”方子琦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但嘴上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廖理没理会他的兔子论,说道:“可修盖坟墓的本意应该是保存尸体,为什么又要在河里盖呢?这样不是加速了尸体的腐烂么?这和精心堆砌石堆进行祭奠的本意就相互背离了啊?”方子琦看着廖理一脸认真的样子,问道:“也许是风俗习惯不同呢?除了土葬,不是还有水葬和天葬么?现在火葬的同时不还是要买个骨灰盒纪念一下么?再说,你想多了吧?我觉得这只是附近的小孩打死了只兔子,堆起来玩的。”“小孩子可未必打得了那么大的兔子。”廖理仍不依不饶。“那你的意思是,这是大人有目的的行为?”方子琦闭着眼睛摸着下巴,想象一群成年人围绕着一只死兔子作祈祷状,不禁笑道:“例如祭祀?”“唉?你这个想法挺好的。我爷爷说,过去猎户比较多的时候,为了祈求打到更多的猎物,往往就会举行祭祀活动。”“比如供奉山神?现在也有人供奉山神,可大多是摆尊泥像,而后弄一些应季的水果罢了。而且如果是山神,应该在山上才对。这个……我倒觉得说成是供奉河神才更像样子……而且这么少,没准还是个未成年的河神……”“但供奉河神一般也不过是在河边摆尊泥像,然后送些应季的水果……”  两个人彼此都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方子琦和廖理平日都属于沉默寡言的人,可一旦打开话匣子就变成有什么说什么的好辩类型。如同现在讨论的这件事,正常人见到这死尸,捂着鼻子就走掉了,完全不会过问是谁摆的。即便倒霉一脚踩了上去,再过半个小时也都会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而他们偏偏会想要讨论一下这石堆的来历,用途。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刨根问底,这在旁人看来是十分麻烦的人格类型,与他们深交的朋友尤其为此头疼。但谁也没想到两个这样类型的人相遇后,却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也许真是小兔子埋老兔子这样的事情,不过这样讨论下去也没意义。有时间蹲河边看一下是谁干的就行了。咱们还是处理正事儿,继续爬山吧。”方子琦做了个停止讨论的手势。“不过,那时候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廖理做个无奈的表情,转身向山上走去。“你是说即视感吧?”“不,我是说另一种感觉,感觉似曾相识。”  方子琦没有回应廖理的话,廖理也不再说,两个人陷入沉默。廖理所说的感觉,是他近几年才发现的。他将这件事情和方子琦说了,方子琦也保证过不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但其实方子琦并不相信。方子琦甚至针对他做过许多次的讨论,想要驳倒这种疑虑,但都以失败告终。方子琦认为廖理是患了偏执的病症,认为此时的失败是学识不足才无法说清的缘故,对此并不服气。于是决定陪廖理来这里,要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认为直接去做有时比思考更容易得出结果。“其实,咱们刚到山脚下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越来越严重了。”“可毕竟你过去在这里生活过,对这里感觉熟悉是很正常的啊。”“那时候我才六岁啊。而且这么多年后,我这是第一次回到这里。但这里给我的感觉却像我住了许多年一样,是那么熟悉。”廖理说得没错,这里设立为森林保护区将近十年了。为了防止有人上山,原来入山的路已经长满灌木封死了。但廖理很快就找到了一条小径,直通山上。而且廖理平日并不如方子琦运动得多,但一进山,他便灵巧得像个猴子,在山地间疾行如飞,简直像换了个人。方子琦不再言语,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方子琦和廖理都相信万事万物一定有科学的解释,这是两个人平时争论不休,却仍能保持友谊的基础。但对于廖理这件事,他们却毫无头绪。如果按照方子琦最开始的想法,廖理的问题可以很简单的解释成他疯了。但廖理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并且学习还非常好。只是偶尔一个人陷入沉思,露出些许忧郁的气质。而问题,就出在这片刻的沉思。  廖理说他经常会止不住走神。这种事情虽然并不常发生,但一旦发生,他便仿佛身处异处。仿佛自己是另一个人,过着另一种生活。这感受如此真切,就如同他便是那个人。只是每次回过神来,却又立刻忘记刚才自己是谁,在做什么,只留下一种异样的空虚感,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是那么不真实。仿佛是虚幻的存在,除了死,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的存在。这一切都困扰着他,让他消极,悲观,对未来充满失望。“如果我不是我,我的思维身处他乡,就如同游戏里的人物。那一瞬间会不会是我离线的状态?对于真正的我,那一瞬间也许才是真实。”廖理曾经这样问方子琦。“可是,如果你是另一个人操作的角色,为什么你的思维不是操作者的思维?”方子琦反问道。“可是如果,他是行动,我是思维呢?”“什么意思?”“我最近看到有人验证,行动是先于思维的。我们的决定也许并不是我们自己下达的,而是我们以为是自己下达的。如果他是行动,他先有动作,而后我以为这是我思维的结果。那他的思维就可以被隐藏。”“你是说那个测量神经元反射的实验吧?那个我也有看过。肌肉的反应早于大脑的反应,那的确很神奇。不过我在想,如果不将思维反映到外界,而只保留在大脑中呢?”“你的意思是,只想,不做?可是如果别人问起我在想什么,我只要一张嘴,不就前功尽弃了么?而如果我的行为是另一个人操纵的,那一刻说出来的东西,也许就会替换掉我原本的思维。”“你这样想太极端。不过你也可以用另一个极端的方式再去想。实验的时候,只想,不做。如果行动早于思维,这个没有动作时候的思维就是纯粹的。也就是说,只要你不说出你想什么,你就是你。不是么?”廖理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摇了摇头说道:“这好像不适用于我。我仍然觉得自己不真实。”“那当你处于认为真实的自己时,看到了什么呢?总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吧?”“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森林里……”“森林?”廖理所在的城市虽然非常接近高山和树林,但他对森林并不了解。他只记得小时候爷爷带他进山去打过一次猎,而那次却出了意外。父母从此将他带进城市,再也没让他跟爷爷去山林里玩。“发生了什么事?”方子琦那时问。“我失踪了。”廖理试着回忆失踪的过程,可只记得爷爷找到他时那焦急的表情。甚至,失踪前的记忆也都想不起来了。人小时候的记忆因为神经元连接并不牢固,被遗忘是正常的。但廖理相信自己对幼年记忆的一无所知不是种巧合。他突然觉得是失踪的时候出了问题。而自己这些年不断闪现的,也许便是失去的记忆。  
    况且,失踪这件事本身便很蹊跷。根据他爷爷的回忆,那一晚是在起夜的时候发现他失踪的。当时爷爷一眼便看到门口脏兮兮的小脚印趟过小河进了山。爷爷说,那一夜他将他所有猎人的本领都施展出来了,跟着那小脚丫走过的痕迹爬了半宿。终于在山对面的一个小山洞口找到了廖理。这件事如果爷爷不说,廖理的父母本不会知道。可爷爷偏偏说了。廖理的父母当时没说什么,但背后却质疑爷爷所说事情的真实性。第一个疑问是廖理的脚印为何那么容易跟踪。第二个疑问是廖理当年不过五六岁的孩童,怎么能比一个常年翻山越岭的成年人跑得都快。如果不是廖理自己走失的,那山中又没有可以叼动孩子的大型野兽。况且,如果是他人诱拐廖理,廖理为何一副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再加上当时问廖理又问不出什么,父母二人只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因为耐不住寂寞,想要证明自己仍然是个合格的猎手,于是便编出这样的一段谎话。  老人不会对自己的亲孙子做些什么坏事,但山里总不安全。廖理的父母从此便藉口怕再次失踪,禁止廖理随爷爷进山玩了。  “恐怕就是那次出了问题,比如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我便将那时的记忆封印了起来。”廖理说道。“那怕什么?等高考一结束,我陪你去那个山洞,搞清楚事实真相不就行了么?”方子琦将手搭在廖理的肩上,信誓旦旦的说。那姿势就如同现在他二人的姿势。  “我当什么山洞呢,就这么点儿啊?”现在,他们终于到了山洞口。不过令两个人失望的是,所谓的山洞不过是半山坡的一处岩石向内的凹陷罢了。这洞非常浅,连让人避避风雨都稍显不足,更不要说保存什么秘密。显然,由它来做这次解谜活动的答案,太过差强人意。廖理一屁股坐在洞口的石头上,表情沮丧。他本以为重回故地会如电影里所描写的那样,面前熟悉的一切会将他破碎消失的记忆串连起来,还他一个真正的答案。但当他看到这山洞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附近没有其他的山洞,甚至来时的路到这里也消失了。这里分明就是爷爷描述的那个山洞,那个他失踪后被找到的地方。可如今他站在这个山洞前,却没有想到任何事情。  “这洞里原来供着山神吧?”方子琦把背包扔在洞口,顺口问道。“恩?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觉得这么小的洞,加张供桌刚刚好么?而且,你看这洞虽然是天然形成的,但洞口的四周有开凿过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有人不满意洞的形状,又再次加工过。咱们来时的道路那么明显,显然过去有很多人来这里。所以我猜,这过去也许是个山神庙。”  廖理回头四望,情况的确和方子琦所说的一样。这里下方的树木比山上方的茂盛,遮掩视线的同时也阻挡了下山的道路。如果方子琦所说是正确的,那山下小河中的石堆也便好解释了。这里过去也许存在供奉山神的习俗,虽然是现代社会,住在山林中的人遗留下什么陋习也是正常的吧?可记忆里爷爷并没有说这里有过什么山神庙,而且这里人迹稀少,怎么会有人费半天劲跑这么远来供奉香火?廖理正想着,方子琦突然站在洞里,指着什么说道:“廖理,快过来。我现在敢打赌这过去是个山神庙。”  廖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原来是地面有个四四方方的白方块。好像家中打扫卫生,挪动衣柜时地面留下的痕迹。这个四边形几乎占据了整个山洞的地面,只在边缘留下一丝缝隙,显示出与周围泥土颜色的不同。显然,这里好像摆放过很长时间的供桌。难道真如方子琦所想?廖理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这是什么?”廖理伏下身,用手擦了擦那痕迹。四方形的痕迹比周围的土地颜色稍浅。他下意识的用手敲了敲,本应沉闷无声的泥土发出了“咚咚”的声音。“难道是……空的?”廖理来不及细想,抬头说道:“方子琦,快出来!”而方子琦此刻正站在洞里,摸着墙壁看着什么。  方子琦应了一声,但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大喊一声——“啊!”  山洞内的整个地面突然塌陷下去。在这一刻,方子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本能的伸出双手想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廖理这一刻心中想到“这根本不是地面,是个盖着土的翻板”,同时伸手去抓正在坠落的方子琦。幸运的是,廖理在地面陷落的同时,伸手抓住了他。刚才还踩在方子琦脚下的翻板翻进了山洞的内侧,露出了一个倾斜的通道,铺在翻板上的泥土和灰尘发出细碎的声响,一直滚进通道那黑暗的深处。方子琦整个人都被下坠的速度带进了这通道,而廖理则半蹲在洞口吃力的弯着腰抵抗着廖理继续下落的趋势。方子琦的身后是一片漆黑,不知道从这里落下去会有怎样的东西在等待着。两个人心中都充满恐惧。所幸,只要方子琦此刻伸手攀住洞口的边缘,就不会发生更悲惨的事情。可也就在这时,廖理感觉身后突然多了一道气息。仿佛有个人就站在他的身后,并且那个人迅速的推了他一下。  这感觉只存在一瞬间,廖理还来不及思考这感觉的真实性,他的身体就早已失去了平衡,并以更快的速度头向下栽在方子琦的身上。在方子琦胡乱的扭动和叫嚷声中,廖理看见这洞的黑暗仿佛鬼魅般向自己靠近,渐染他的皮肉,夺去光明。只一瞬,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耳畔只有方子琦的呼叫,还有些许熟悉的风声。“咚!”这是廖理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而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无人的夜,星光点点。黑暗化作撕扯的影,不断拉长。这是未来的人生,亦是我的过去。在这永夜之中,光明聚缩,不再照亮世间万物,只幻化为道路,唯一的路。  当廖理醒来时,正仰面躺着。他们摔下来的洞口在距离地面七八米远的地方。那洞口看起来并不大,外面微弱阳光刚射进来便消散在半空。洞内一片灰暗模糊,几乎不能视物。但不用看,廖理便知道这洞底部一定是布满松软却湿润的泥土,正因如此,他的身体才并没受太大的伤。只是撞到的头,现在仍隐隐发痛。廖理鼻腔里充满了潮湿发霉的味道,他擦了擦鼻子,想摸出手机仔细打量一下这个山洞。但手机并不在兜里。难道是落下来时丢了?总不会是被人拿走了吧?他想着,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和他一起落下的方子琦哪去了?  “方子琦?”廖理试探的喊道,但无人回答。廖理只好摸着墙壁慢慢寻找。借着头顶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廖理眯着眼睛发现这个房间的形状实在像一个倒扣的碗。这个“碗”还蛮大的,在这一侧看不清另一侧的情况。周围的墙壁摸起来像水泥砌成,坚硬并且潮湿,中间夹杂着鹅卵石,实在无法攀登。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方子琦又哪里去了?廖理在心中不断提着问题,却不愿思考答案。他有种恐惧,最坏的答案会不会是正确的那一个。  “哎哟!”一声怪叫响起。廖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腾空跳起,但身体还没落下,他便听出,这不是别的声音,这就是方子琦的声音。原来是自己走路踩到了方子琦。“走路怎么不看着点?”方子琦抱怨着,声音像刚睡醒一样慵懒。“我还要怪你呢,我刚才喊你,你怎么不回答?你心眼儿还真粗,我不踩你,你都醒不了。”“滚蛋,现在还有心情闹。我昏了多久?这是哪啊?”“我哪知道?咱俩掉下来时我也昏过去了……”廖理停了下来,他看到离方子琦不远的墙壁上,有一块颜色更深的巨大方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门。廖理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去看个究竟,而方子琦却一把拽住了他。  “等等,我的手机落上面了,你的手机呢?”方子琦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道哪去了,也许落下来时掉哪了。怎么了?”“你小点声。”方子琦的声音又低了低,“这里还有其他人。”“其他人?”廖理突然想起坠落前的感觉,顿时紧张的回头看了看,“不能吧。”廖理下意识的想要否定这个问题。“我的头上有两个包。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昏过去的。但是就算头先着地,也不可能有两个包。”方子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你当时也许还醒着,是被人敲晕的?”“不,也许更糟。”方子琦指了指位于上方的洞,“咱们从那里掉下来,我却落在这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也许是那个人为了让咱们注意到这个门。对了,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当作武器么?”廖理摊开手摇了摇头,但很快意识到方子琦正背对着自己,并不能看到他摇头,补充道:“没有。”方子琦摸着墙壁低声继续说:“我看咱们是掉进陷阱里了。”“陷阱?”“对,咱们掉下来的地方是个翻板型的设计,而且又离地这么高,让人一旦掉进来就很难原路返回。不过,即使是陷阱,我还是有很多疑问。”“什么疑问?”“这还用问么?当然是谁做的陷阱。”方子琦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生气,显然现在的处境让他很焦躁。“如果是陷阱,那目的自然是活捉或者杀死猎物。但如果目的是活捉的话,咱们在都晕倒的情况下,目的应该已经达成了。可那个捉咱们的家伙不仅没有处置咱们,反而将咱们引导向了这扇门。这不是很奇怪么。”“而且……”廖理想了想说道,“而且这门恐怕有诈。”“恩,所以我刚才拉住了你。这里这么大,如果只有这一扇门通往别处。他放任咱们,让咱们自己摸索就可以找到出口。但他偏偏故意打晕我,又把我放在这里,目的显然是想将我们第一时间引到这里来。”“也就是说,不出意外,这里还会有其他的出口。”廖理接口道。“没错。但还有个问题。如果这门里有危险会伤害咱们,那家伙为何不在咱们晕倒时动手?”“或者,那家伙只是想迷惑咱们,好让咱们走其他的出口?”廖理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不远处的黑门由于周围光线极低的原因,在视野中来回变幻着形状。这扇黑门真正的模样变得和他们面前的谜题一样,扑朔迷离。  
    “这个问题不好说。不过,你知道这问题什么地方最可笑么?”方子琦问道。“什么?”“就是如果另一个出口有危险,为什么他不在晕倒时伤害咱们。这里看起来没有拖动我的痕迹,如果他可以将我抬到这里,说明他完全可以对付咱们。”“所以,难道是为了防止咱们被伤害么?”“可是,又为什么抓我们呢?如果掉进他的陷阱是个意外,如果不想伤害我们,为什么又不出来帮我们呢?”“你绕得我头好痛。你就先说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所以我问你有没有武器嘛,咱们就从这个出口出去,看看会怎样。”“那说了半天岂不是白说了。还有,另一个出口怎么办?”“多一个出口就是出一条出路。咱们先去看看,然后回来。”方子琦说完想了一想,脱下自己的衣服放在了那黑门的旁边。两个人手拉着手沿着墙壁去寻找另一扇黑门。但说是黑门,其实只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洞口。门的边框开凿得很整齐,大概生着白色的霉菌,在昏暗中像裹着一层包装纸。路过黑门的时候,可以感受它不断向外吹着的寒风。廖理打了个寒颤,他向门内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仿佛里面装的不是空气,而是墨汁。  “怎么什么都没有?”当方子琦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穿起来的时候,他们发现沿着墙壁环行一圈的结果是——这里仍然只有这一条出路。“也许是咱们想多了。”廖理劝慰道。他知道方子琦是一个容易想多的人,他也是这样的人。但也许这里本来就没有第二个出口;从头顶的通道掉下来,也许滚几下就会到这里;而至于他头上的两个包,也许只是巧合;就像自己的手机不见了,也许只是滚落在哪个角落。他过去的经历告诉他,有些事情,即便存在,也不能多想。这样只会让自己踌躇不前。方子琦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沮丧和慌张的,毕竟过去常常是他来扮演斩钉截铁的角色。也许该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廖理这样想着,但他并没有想出什么来,因为他自己也处于同样的沮丧和慌张之中。可方子琦此刻其实已经镇静下来了。按照班级其他人的评价,方子琦和廖理的确都属于容易想多的性格。比如化学题目说加入微量某溶剂,观察反应结果。他们都会举手向老师提问,这微量是多少毫升,浓度又是多少。但廖理往往想得多时容易陷入其中,没有结果便停止不前。方子琦则仿佛有个开关,会在瞬间停止这样多余的思考。而现在,那开关显然已经启动了。方子琦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投进那黑洞洞的门。硬币弹在地面发出清脆响声,渐渐变弱。“是石头路。”方子琦用手敲了敲这黑门的边框,顺势便将手放在了门上摸了起来。除了一手湿漉漉的霉菌,他似乎摸到了什么,兴奋的叫廖理也过来摸。是花纹,廖理的手触碰到门框时便感觉了出来。“廖理,我不得不说,我过去一直认为你当初不过是被耗子吓到了。但现在我认为,也许当时真的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能发生什么事情呢?”“咱们所在的地方,显然是人建造的。既然是人造的,那就一定有建造它的原因。”“你是说?坟墓?”廖理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而当他说到坟墓,能想到的便是殉葬的财宝和传说中的僵尸。难道自己小的时候是被僵尸吓到了?“我不认为这是坟墓。”方子琦打断了廖理正在进行的猜想,“坟墓的确是人挖洞的原因之一。不过一般人建坟不都是要防止盗墓的么。但这陷阱一样的入口,还有这里仿佛写着‘欢迎光临’的门,我想不可能是坟墓。”“那这样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廖理抬头望向头顶,外面的阳光从通道斜射进来,仍然灿烂,仍然遥不可及。“总不会是防空洞吧?”“至少不是坟墓。坟墓的豪华程度和周边城市的繁荣程度是成正比的。咱们的城市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但除此之外挖洞并且修葺的就是为了贮存之用了吧?而且这位于深山的位置又让它远离人类文明。”“所以,你是说,这是个菜窖一类的东西。”廖理觉得方子琦的推论很说不通,但他也想不出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不是,我也不清楚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但是在深入之前,先排除一下应该是比较好的。至少,咱们不用因为这里是坟墓而有没有出口的担心。”是的,这里有出口,因为还有一个更可靠的证据——这里还有第三个人。方子琦似乎有意回避着这件事,廖理索性也没有说出来这句话。他觉得刚才方子琦毫无根据的分析其实是说来安慰他的。因为毕竟廖理小时候在这里受过惊吓,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秘密。而对于那个第三人,心理做好充足的防备,表面则是越少提到越好。人都是喜欢胡思乱想一些没有证据的东西,而在这些谎言被证明之前,这些猜忌往往会使人因为担负过多的焦虑而害了自己。廖理认为他非常了解方子琦,因为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廖理的想法便是方子琦的想法。  但不管他们究竟如何猜测未来,他们还是要迈入这扇黑门,接受他们必须要面对的事实。  没有一丝亮光的黑暗,阴冷的空气参杂着浓重的霉味,两个人手拉着手一点点边用脚试探边向前走着。廖理回头望了望入口。门还是那扇门,但颜色此刻却从黑色化作了灰白。刚刚停留的房间如布满了烟雾。视野仿佛没有尽头,满眼只是一望无垠的虚无。模糊的视线让人心生恐惧,仿佛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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