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小说,开头是男主吃乳汁的小说全集在网吧遇上女老师,后来有个体育的女老师姓孙,他还拜这个孙老师当师傅。

鱼丽《追风奇缘》
  每次,我走过街头,看到一个个青春烧灼在眉间发上心上的青少年骑著摩托车呼啸而过,心里不免充满各种矛盾。
  我不能否认我喜欢他们,也欣赏他们,只是,真的很为他们担心,想说:车子不安全啊,马路并不平坦,你们真的要小心,真的要好好爱护自己的生命啊。
  虽然,我一直是属于前段班,不曾经历过那种被忽略被放纵的感觉。但是,我能够体会,也对于那种断然把学生粗略地一分为优劣的方式深恶痛绝。
  我走过了那一段青涩的岁月,也深深地了解那潜藏在青春肉体下不安的骚动,而我们的教育制度传统观念却是狠狠地把男孩女孩阻绝开来一分为二,用一种荒谬绝伦的隔离,企图去压抑那燃烧的青春之火!当我想到,这样的男女分校分班的制度竟然还继续冥顽不灵地存在一些所谓的明星学校时,不安继续加深了,我真的为教育当局为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人感到汗颜,感到不安……
  真的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们,青春不是负担、爱情不是罪,飙车也不是坏事……但是,怎么说呢?面对你们的老师,你们尊敬的父母,你们崇拜的长官都不断告诫你们只要好好读书,只要好好用功读书,其他事都不重要……我该怎么说呢?
  其实,真的,什么都不重要,连读书都不重要,只要你们活得健康,活得快乐最重要。
  知识不一定从学校和书本上获得,人生,其实就是一部知识的大书,等待你去翻阅。好好生活,这才是要紧。
  喜欢跳舞,尽管去跳吧,直跳到地球跟著你旋转;喜欢唱歌,唱吧,你可以唱得连星星月亮太阳都与你一起沉醉;热爱飙车,去飙吧,在速度里去寻找你的价值;喜欢某个人,尽管去爱吧,让你的爱唤醒这个世界,让你的爱与万事万物分享……。但是,你要小心,千万要保护自己,不要轻忽任何可能的危险。必要的配备,必要的措施是一定要记住的,千万不要让无知伤害了你的身体。知道吗?
  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烦恼困难等著你,它一点也不浪漫,所以,你才要保护自己免于各种伤害。但是,你也不用害怕,你,真的是活在宇宙神圣的爱和安全里。
  尽管毒品肆虐、尽管犯罪案件分分秒秒不断发生;尽管读书的压力如山沉重;更尽管青春的烦恼一桩又一桩……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是活在宇宙的大爱里,你慢慢会懂的。
  怎么说呢?
  阳光以永恒的执著照耀大地;雨水以不变的深情滋润土壤;月光,以无悔的温柔照映黑夜;而这宇宙,也以完全的爱包围你。这爱,以各种型式示现,所以我说:你,一直都在神圣的爱里。
  勇敢去生活,除了课本,生活有那么多值得你去经验的。唯有你做过、走过、爱过,你才会长大、才能成就丰颖的生命。
  真的,勇敢去生活。
  这是我最想告诉你的一句话。
  血红的夕阳滚落大度山后,染就西方天空炫丽的酒红,大地酣醉之余,渐渐合眼待歇。
  向天际绵延而去的大度路,随著天色的转暗而逐渐酝酿紧张逼人的气氛。车子仍然来往穿梭如故,个个急著奔向家的方向。
  远空的星子明明灭灭出现了,天空趋向暗蓝。市区的灯火一一亮起,对许多人而言,只是又一个夜晚的来临;然而,对罗飞、阿杰、戴扬、芊雅等人而言,这是一个充满死亡意味的夜晚。随著黑暗的噬吞,他们心跳急速加快,血脉偾张……
  阿飞、阿杰为爱车做最后的巡礼,身著显目的“R”字样外套,眸光如剑,蓄势待发……
  戴扬收起玩笑态度,严阵以待,心知这是一场死亡的竞赛,丝毫不敢大意,烟一根一根地抽,藉以掩饰内心的不安。女友阿眉一旁伺候,嘴角不时浮现一丝复仇的笑意……
  林芊雅被反锁于家中,与外界断掉一切音讯。她心急如焚,深知自己必须脱困及时去到阿飞身旁,否则她不敢想像处于那样危险的阵势当中的罗飞将会如何……
  市长千金的归宁喜宴在长荣桂冠席开百桌,林议员夫妇、贾局长夫妇、宋校长,都欣然赴宴,众人皆为著近日扫荡飙车族之捷报而举杯庆祝,浑不知一场殊死血战在身后一触即发……
  警员李正豪冒著豆大的汗珠,在远远一角部署著。这沿路上来,那些少年仔的腾腾杀气与暴躁的情绪使他不安极了。
  阿飞刚刚从身旁驶过,特别停下来,“你答应我的,别食言。这是我最后一次拜托你了,我必须为阿正、为芊雅、为我的哥儿们和灰狼一决高下。就这一次了,玩完了,我毁车收山。”
  玩完了?!李正豪心头哆嗦一阵,不安极了。
  大度路上,越趋黑暗之后,车流渐少,人群渐多。风声肃杀。晦暗的星光无力撑起一片天空,远处市区的辉煌灯火也构不到这些黝暗寂寞的心灵……阿飞和阿杰在R党的簇拥下渐渐迈向起跑点:灰狼戴扬的鬼风队也吆喝著拥护灰狼披褂上阵,气势惊人。
  死神则衣袂飘扬,嗤笑以待。
  关于罗飞,说来话长——
  很多事情都得从他小时候说起。
  五岁的时候,他打破鱼缸,母亲气得要打他,他骑上三轮脚踏车就跑,任凭母亲怎么追也追不上。
  小学的时候,和朋友打架,打输了,骑上单车便飞快奔驰,他一直骑啊骑,竟然骑出了台中市。
  升上国中,他可发飙了,每天上下课,在街道呼来啸去,和风赛跑。
  那时,他是个逍遥的单车飙手,从来没有警察会拦下他,即使他飙得好快好快,快得几乎像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也没有警察会对他有兴趣。
  一直到他偷偷骑上摩托车之后,他便开始获得交通警察的青睐,每每成为他们追逐的目标。也因此,经常来去警局和训导处中间。
  到了高中,事态日益严重,他不得不搬出高居警察局长位置的继父来当护身符,日子才稍微好过一点。
  除了飙车,他的另一特长是——长得很俊逸。
  在幼稚园时,就有小女孩们为他大打出手;
  小学的女老师则是太喜欢他了,常常故意错罚他人;
  国中时,情书每天接不完;
  到了高中,幸亏他读的是和尚学校,否则,情况不知将会多么惨烈。
  他叫罗飞。
  一个酷爱飙车又长得帅气非凡的小子。
  那是一个带点懒洋洋夏天味道的日子。
  星期六下午,罗飞和阿杰一下课,把脚踏车往阿正家一放,换上山叶一五○改装的“罗蜜欧一号”“二号”,顺便褪下制服。阿正一手拿著漫画,一手接过衣服,还捂了捂鼻子:
  “臭死了!喂,下午我要K“灌篮高手”,不和你们遛了。阿飞,你去哪里?阿杰呢?”
  “我去东海兜一圈。阿飞,你呢?”阿杰戴上安全帽,发动机车。
  “我去把引擎检查一下。”阿飞沉思地望著远方。
  “晚上见了!!”阿杰抛下一句话,呼啸而去。
  阿正两眼盯住漫画,揶揄地说:
  “阿飞,你真行,这个电玩高手已经被你同化了!叫我飙车?我还要命哩!不如看漫画比较安全。去吧,我要K书了。噢,对了,不要太晚回来,不然我妈又要骂人了。”
  阿飞点点头,戴上安全帽,踩动引擎,右手一使劲,“罗蜜欧”飞快冲出,他,又在风中了。那在风里奔窜的感觉始终眩惑著他。
  不由自主地,罗飞又往自由路上驶去。当那一栋醒目的建筑物出现时,“罗蜜欧”照例慢了下来,像往常一样,阿飞停在民生路和自由路口,等待“她”惊鸿一瞥地出现。
  如果没有意外,她应该会在这个时候练完仪队,走上一小段路去搭公车。
  果然,三分钟后,林芊雅仿佛和他约好一般从校门口走出来,高姚纤丽的身裁衬著一张媲美漫画主角的脸庞,有点冷漠有些矜持也隐隐显露不以为然的眼光从阿飞脸上一扫而过,不留痕迹,阿飞一震,几乎魂飞车外。
  “你来啦!”芊雅身后突然响起响亮的声音,冲著阿飞喊:
  “对不起,我迟到了。”是孙如眉,阿飞的“女友”。
  “没关系。”阿飞递给她安全帽,没漏掉林芊雅走过他身旁时很轻微的冷哼声。
  “林芊雅,我们骄傲的乐仪队队长,省一中公认的女中校花,漂亮吧?!”孙如眉压低声音补充:
  “而且很骄傲。”
  “嗯。”阿飞似乎不感兴趣,说道:
  “我们去修车。”
  对阿飞的毫不在意林芊雅,如眉高兴极了。有一个像阿飞这样帅气拉风的男朋友,是孙如眉唯一觉得不被高高在上的林芊雅比下去的地方。
  率性自为的如眉在校纪严厉的省女中自然也是风云人物——留级一年、记过一次、奇装异服、长发过肩,一样一样的纪录长长一列,令人咋舌,只差没被退学,那也并不是她的成果不足以致之,只不过是省女中鲜有把学生退学的纪录,宋校长不愿意轻易开例。
  如眉自然大方地搂住阿飞的腰。
  “你穿著制服,不怕损坏校誉?”阿飞拨开她的手。
  “我们学校的校誉有够好了,被我损毁一点儿有什么关系?平衡一下。”说著又搂住阿飞的腰。
  阿飞微微一笑,不能不欣赏她的潇洒,只得由她去。
  到了修车店,老板“黑仔”一见他,从摩托车底下钻出露出一张黑脸:
  “少年仔,车子又有问题啦?!”看看如眉,又问:“七仔啊?!水喔!”
  阿飞摇摇头苦笑,不答,只说:
  “引擎声音怪怪的,今晚要比赛,怕驶不动。”
  “放著吧,等一下就帮你看,带“七仔”去喝一杯咖啡抬杠一下再回来,包准万事OK。”黑仔露齿一笑,自顾自又修理车子。
  “好啦。”阿飞转向如眉,说:
  “走,我们喝咖啡去。”
  在咖啡园坐下,如眉就兴奋地问他:
  “今晚又要飙啦?!我可不可以跟去?”
  “随便你。”阿飞只顾著喝咖啡,拚命看表。
  “喂,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如眉故意放慢声调,把尾音拉得老长。
  阿飞皱起漂亮的一字眉,想了半天,摇摇头。
  如眉两眼一翻,说:
  “我就知道,你一定忘了。五月十日,我们认识周年的纪念日。”
  “噢。”阿飞恍然大悟。
  “你说,我们要怎么庆祝?早上你来我们学校逛园游会,然后去跳舞好不好?”
  阿飞摇摇头:
  “我受不了里头的空气,会闷死人的。”
  “看电影?”
  “最近的片子你不是都看过了?”
  “说的也是!”如眉有点颓然,坐回位子,眼睛骨碌碌地转。
  “如果你不反对,我想一个人去阿王家休息就好了。”
  如眉有点生气,赌气似地不发一语,不过,这种僵局维持不了多久的,她一定会软化,在两人的关系上,如眉一直处于下风。
  “今晚的比赛,我拿第一,算是送你的礼物,好不好?”阿飞实在也不忍扫她的兴。
  如眉很快地破涕为笑,喜出望外地在他颊上印上一吻。阿飞怔忡一下,想起一年前的往事。
  他原来是特地为林芊雅而去的。
  他和芊雅两人是初中同学,同校不同班,却又同是风云人物,彼此知道却不曾有机会认识。毕业之后,芊雅果然如愿考取省女中,而他却运气不佳,上了私立高中,差强人意。
  对芊雅的好感早就深种,只是未曾有机会开花结果。上了高中之后,心中澎湃如浪潮的情感愈发不可收拾,终于提笔给她写信——信还是寄到学校去的呢!
  校庆园游会之前,芊雅收到信,在教官的眼中依然是不屑一顾的表情。
  “林芊雅,又是男生写来的哦?!”教官明知故问。
  芊雅耸耸肩,随便一揉,扔进垃圾桶。教官赞许地笑开了,满意地走开。因为那姓氏“罗”,芊雅又折回头,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才火速地捡回来,快步地跑开,一直跑到无人的小角落,才气喘吁吁小心翼翼地撕开信——果然是罗飞,终于是罗飞!她以为他永远不会写信的。
  林芊雅:你们学校的校庆园游会快到了,我想去参观,可否顺便与你见面,请你当我们的导游?(我们包括阿杰、阿正等人。)
  罗飞芊雅看完信,有点窃喜,却始终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回信。她想,轻易地回信,会不会让他看扁了?
  校庆那天,阿飞和阿杰他们果然如期来到。芊雅虽然没有回信,心里原也是盼著见到他们,心想当面再和阿飞说抱歉没有回信的事。可是,当她表演完毕满心企盼,四下梭巡罗飞等人时,却看到他们早已和声名狼藉的孙如眉又说又笑,于是她远远地却步了,愤而掉头走开。
  阿飞只见她冷冽著一张脸,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对他视而不见。反而是孙如眉热情洋溢地招待他们,极尽所能地讨好罗飞。
  “正点吧?!”阿正私下向罗飞宣称:
  “这马子是我的老同学,想把一直把不上。”
  阿飞笑而不语。
  自那以后,孙如眉却倒追起罗飞。
  罗飞起先为了阿正的关系,以及心中根本没有意思而拒绝她。后来,由于内心某种莫名的气愤,想激一激另一个绿衣人,所以,勉强地和孙如眉交往,慢慢地,也就被凑成一对。
  自从某个周末午后在民生路口和林芊雅不期而遇之后,他就著了魔似地钉上了那午后四点的约定——和孙如眉的,只为了等在街口看“她”一眼,不管接收到的是怎样冷漠不屑的眼神,他却无法改掉时间……
  “阿飞,我问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喔。”如眉有点战战兢兢。
  “你究竟认不认识林芊雅?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她为什么这样?阿飞心里充满疑惑,嘴巴却不忘敷衍如眉:
  “知道而已,她国中和我同校。”阿飞沉下脸,说道:
  “去吧,我们去牵车,黑仔大概修好了。”
  从黑仔那儿牵回车,阿飞载著如眉直奔大度山,和阿杰会合,三人一起吃了饭,并在山上试飙了好一阵子之后,才赶赴每月一次的飙车赛。
  这一次向阿飞下载帖的是一个绰号风神的团体,中心人物叫疯子,从他的绰号就可以知道他行径的疯狂与不合常理了。
  阿飞和阿杰到达大度路时,疯子一伙已经严阵以待了。入了夜的大度路,车子渐少,只不过聚集了一些爱看热闹的民众敲锣鼓噪,煽动这一些少年的气焰。
  “你就是阿飞?”疯子留著长发,嚼著槟榔,对阿飞评头论足:
  “看你幼秀幼秀,亲像查某囝仔,敢有影驶那么快?”
  “有影无影,等一下就知道。”阿杰凑上去,丢给他一个狠劲十足的眼光。
  阿飞不发一语,踩动引擎,在起跑点,像一只蓄满力量的豹——目光炯炯,望向前方,蓄势待发——
  “预备——”手持扩音器的小马大喊。手上拿著鸣枪,高高举在空中,突然“碰”一声,数十部机车飞驰而出,一时风骋电驰,大度路上一片烟尘滚滚。
  疯子果如其名,一路狂飙,那股不要命的猛劲将众人远远抛在后面,除了紧跟其后的阿飞之外,众人瞠乎其后。
  “哈哈……”疯子不时掉头对阿飞投以胜利的狂笑。阿飞不为所动。眼里只有马路,在风中奔驰宛如风之子……
  突然,在疯子的狂笑声中,远处警笛大响。一来由于不熟路径,二来由于慌张,疯子猛然滑倒,连人带车拖行十数里,疯子被抛离了道路,倒在血泊中。
  阿飞紧急煞车,也不管警车随后到,他冲向全身是血的疯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抱上警车,向愣住的警员说:
  “快,送到荣总,救人要紧!我不会跑掉的。”
  于是警笛又再度大作,原本做鸟兽散的众人纷纷走避,不明所以。
  把疯子送进手术房之后,阿飞呆立一旁,微微颤抖。
  警员李正豪递给他一枝烟:
  “伤得不轻?”
  阿飞摇摇头,推掉他的烟,说:
  “大概吧。”
  “没抽?这可鲜了。车飙得那么快,有一八○吧?!还怕死?”
  阿飞不答,望著一闪一闪的灯光。
  “没有驾照吧?!身分证给我。”李正豪拍拍他带血的肩膀。
  阿飞熟稔地报上姓名和身分证字号,然后补上一句:
  “不过,没有用的,我先提醒你,免得你知道多此一举之后大失所望。”
  他斜著眼看阿飞,照例抄红单。
  “老爸立法委员啊?!还是省议员?!很跩啊?就是你们这些无头神仔仗著有人撑腰,一个一个拚命去送死。里面那个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不是你的朋友?”
  “不是!”
  “别来这一套,等他醒过来,我照开罚单,管他老子是总统还是行政院长。至于你,等一下跟我回警局。”
  阿飞不置可否,只挂意著疯子的安危——虽然素昧平生,飙车一场也算生死之交,不管飙车时是何等凌厉无情,在他眼中除了速度和风之外实无敌人,他不愿意看到任何流血事件。
  “我等他清醒,交给他家人之后,再和你回警局。”
  李正豪无奈地点点头,只好陪他耗;不过,他利用各种网路,查出了疯子的本名,并且很快地联络了他的家人来到。
  “不肖囝仔!”疯子的家人半句谢谢都没提,劈头就给阿飞这么一句。
  这举动倒是惹怒了李正豪,冲他们骂道:
  “自己的儿子不教好,还怪别人?如果不是这个不肖囝仔救你家的不肖囝仔,他早就一命呜呼哀哉了。”
  “走吧!”阿飞不管他人的神情,催促李正豪:
  “不是要回警局吗?”
  “等一下。”他转而继续把疯子的家人骂一顿,并且开了疯子的罚单:
  “别想赖掉。”
  出了医院,李正豪看看手表,却说道:
  “回去吧,下次别让我逮著!”
  阿飞点点头,不知是说谢谢,还是表示下次不会被他逮到?!
  踅回阿正处,阿杰果然把“罗蜜欧”拉回去了,人还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著,如眉也是。阿飞看看手表,凌晨五点十分了,阿飞突然觉得很累,整个人往椅子一抛,阿杰倏地惊醒,喊道:
  “你回来了?一开始不知道是谁出事了,把我吓死了。疯子呢?怎么会摔倒?”
  “疯子从高雄来,路不熟,又加上条子出现,一下子慌了手脚,刚好有个急转,就这么摔出去。还好,命保住了。”
  “你呢?”
  “开了单子。还好没请我去警局,要不然又给贾老头一次话柄。走吧,我得先回去了,等阿眉睡醒,你再送她回去。”
  “喂,是你的马子呀。”阿杰朝他大喊。阿飞已合上门,丢下一句话:
  “哥儿们,我的就是你的。”
  “你的就是我的?”阿杰自嘲地反问,看看如眉,嘀咕:
  “人家可不这么想。昨晚还嫌我没洗澡很臭躲得远远的,阿飞不也常常忘了洗澡,就没见她嫌过。”
  阿飞风也似地骑著脚踏车回到家里,迳自溜回房间盥洗、睡觉。一觉醒来已是午后一点。
  如眉打电话来问昨晚的事情,又问他今天出不出去?阿飞还是决定去阿正那儿打电玩。
  “昨晚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母亲见他一脸惫懒,忍不住嘀咕,顺手捡拾他丢在房间各处的衣服,嘀咕:
  “也没打电话,原来我和你叔叔他们还计画一起去外头用餐,结果等不到你。下次要记得打电话!”
  “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去,何必多此一举?你们爱去是你们的事,少扯上我。”
  淑月忍著气,凝视著眼前这个身高已经超过自己太多的儿子,心里莫可奈何:
  “好吧,那么算妈拜托你至少给我一通电话让我知道你人在哪里好不好?”
  “好啦。”阿飞抓起一件圆领无袖T恤往头上一套,眼看又要出门,淑月问:
  “又要出去?”
  阿飞点点头,接著就大跨步出了房门。
  “至少先去吃个饭吧?”
  他也没回答,迳自去饭厅随便扒两口饭,算是交代,然后看也没看客厅的贾氏父女一眼,就刮风也似地出了门。出了门去,他才吁了一口气,感觉自在多了。
  阿飞根本不想回去,要不是经济还无法自立,要不是心里还存有若干惦记,他是压根儿不愿意回那个家的。
  阿飞的父亲在十几年前早已不知所踪,人说是避债躲仇人去了。淑月后来遇到了贾尚仁,母子俩为了谋得一个安定的环境,便再嫁贾家。
  贾尚仁也有一子一女,对阿飞而言,本就是个闯入者,没有好感可言,又加上他人前人后两副脸孔,益发令阿飞反感,随著年岁的增长,嫌隙不减反增,除了偶尔必要的打招呼之外,他们几乎没有交流。
  淑月在一所国中担任教职,人又清秀温婉,年轻时已是美人胚子,和当时意气风发的罗刚是人见人表的一对璧人。孰料,后来罗刚由于生意大发,陷入情色烟赌的迷障里一去不返,她的整个生活大变,平添了许多困难风霜。也因此整个人在美丽之外,又多了一份沧桑的美。和罗刚分开后,追求者非常多,她在多方考量后选择了贾尚仁,一方面是藉贾尚仁在警界的势力排开罗家的纠缠;二来贾尚仁文质彬彬,事业有成,对她也情真意诚。于是,就带著阿飞进入了贾家。淑月没料到,阿飞会产生这么多反弹,几年下来,除了疲于应付贾家两个子女的敌意之外,阿飞始终像是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会引爆,致使她除了获得表面的安稳之外,根本是陷入更大的难局中。有时,她难免后悔,但后悔无济于事,个性强韧的她,相信终于有一天她会解决所有的问题,而生活也会迈入顺境。
  阿飞不这么乐观,他等的是时间,一旦高中毕业,他无论如何会离开那个家。
  自然,他和贾尚仁之间只能勉勉强强,和平相处就算不错了。为了讨好淑月,贾尚仁偶尔会对罗飞非常慷慨,阿飞眼睛可尖著呢,每一回总是逮住机会狠狠大敲一笔。那部罗蜜欧就是这么敲来的。
  因为罗家的英文字开头是R,所以罗飞很骚包地在外套上绣了个大大的R字,也因为他著实帅气非凡,爱快罗蜜欧之名不胫而走,很快打响了知名度,因此后来的朋友也群起仿效,绣著R,他们便成了R党。
  刚开始,他也只是好玩,从没想到自己会变成顶尖的飙车好手。
  只是,每当他跨上坐骑,踩动引擎之后,那种拚命要向前冲的力量就在他体内奔窜。他无法遏抑,只能拚命往前冲,唯有在极度高速中,那股冲力才能窜出,他也才能归于平静。
  阿杰是他的同窗好友,原来热中电玩,和阿飞结识之后,由于阿飞的耳濡目染渐渐也爱上了飙车,于是,他成了阿飞最亲近的哥儿们。
  阿杰正直忠恳,有点木纳,不喜多言,飙起车来也是不要命的快。
  至于阿正,则是歪打正著拣到的另一种死党。
  他喜欢看漫画,因此欣赏崇拜英雄式的人物。家里开规模颇大的槟榔中盘商店,人来人往,自小海派惯了,和阿飞、阿杰认识之后颇为投缘,义务提供许多协助,甚至是他们两个的银行。
  阿正的父亲胡天人也海派,喜欢赌博,大赌小赌、黑赌白赌,一概来者不拒,只要一有赌局,他必定摩拳擦掌跃试。所幸,他只赌业余,不涉那些职业赌场,还不曾把家产输光。他非常喜欢看飙车,也爱跟人小赌一番。
  阿飞是个难得的飙车好手,阿正的父亲欣赏有加,视之如瑰宝。
  在阿正家,阿飞和阿杰自在逍遥、如鱼得水——尽管有时候他妈妈也难免偶尔唠叨一下,但比起淑月和阿杰的母亲,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们在阿正家消磨了不少时光。
  林芊雅,生在温室里,长于花房中,是一朵纤秀柔美的小花。不过,是带刺那种的。
  父亲是中部商界重量级人物,膝下唯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小心翼翼地呵护著灌养著,视如明珠钻石。
  从小,资质聪颖的芊雅在各方面的表现都非常出色,一路以优异的成绩自小学进入明星初中,然后考进省女中,又以出色的外表,荣膺学校乐仪队队长,林天祥自是更加宠爱了。
  一开始,都是令司机每天用宾士车接送上下学,后来由于芊雅的反对而取消,原因是她不愿意藉宾士车来显示自己的家世,更不愿和同学之间造成隔阂,所以她极力说服父母亲让她自行搭公车上下课。起初林氏夫妇颇为担心,又令司机陪著,芊雅大表反对,坚持自己上下学,她说:
  “爸妈,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了,不要给我这么多保护好不好?每天叫人接送上下课,教人家多为难啊,我要像其他同学一样骑自行车或搭公车。”
  “骑自行车?”林美伦瞪大眼睛:
  “不行不行,多危险啊。”
  “那么搭公车!”芊雅挺直肩膀,不做退让。这是她首度为自己争取独立,显得那么坚决。
  “好吧!”林天祥终于让步:
  “不过,每天一定按时回家。”
  “好的,谢谢爸爸!”芊雅高兴得抱住父亲猛亲,高兴自己终于摆脱了与众不同。
  别人是拚命努力地想要与众不同,而芊雅却是从小就极力地想要和别人一样。无论外表、穿著或者聪明才艺,她天生就是鹤立鸡群与众不同,无论她多么刻意压抑自己的表现,她总是无法令别人对她一视同仁。
  “芊雅太出色了!”
  “来,我们请芊雅为我们示范这个舞蹈动作!”
  “各位同学,仔细看林芊雅的动作。”
  “林太太,芊雅实在太好了。”
  多少钦羡的目光、多少嫉妒的眼神,由于宾士车、由于她的美丽、也由于她的出色,在友伴之中划了一道巨大的鸿沟,从小就这样,即使是上了高中之后,又因身为乐仪队队长,任凭她舍掉宾士车,卸下骄傲的外表也无法跨越那一道鸿沟。
  所以,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之后,她也慢慢放弃了,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与钢琴、舞蹈、书本为伍,活得有点寂寞孤独。
  除了朋友,她几乎是没有烦恼的。
  从小,就有不断的倾慕信。为此,林氏夫妇特别小心叮咛:
  “芊芊,不要随便和男生交往,知道吗?等上了大学再交男朋友,而且要带回来给爸妈鉴定。”
  他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观察保护著,唯恐掌上明珠被人轻易摘取了。
  向来,芊雅都是不为所动的。尽管成打成打的信件寄到学校和家里,她总是交给父母,或大声在众人面前诵念,笑得像个天真无知的小女孩!
  唯一的例外是罗飞。
  初中时,她首度的学业竞试输给他,便对他特别留意,当初只把他当成学业的对手,不曾有过其他念头;孰料,上了高中之后,几度从同学口中获得他的消息不仅不能忽视反而意外地悬念,而当接到他写给她的第一封信时,心竟狂跳不止。第一次,她藏著信,不敢给父母亲知道;第一次,脸红心跳地读著信,心里雀跃不已。
  不过,那份狂喜早已随著目睹罗飞和孙如眉一道在绿园出现市消失殆尽,生平首度,她仔仔细细地把信件黏好,仿佛没拆过一般,按著原址,寄还给寄件人。
  后来,几度在路口遇到罗飞骑机车来等孙如眉,她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怨恨自己竟然曾经为一封信而狂喜,竟然曾经为一个那样肤浅的人牵挂过:他考上哪里?成绩好不好?……啊,真是太丢脸了,她不屑地望著他,掩饰内心的刺痛,告诉自己:
  “一个这么肤浅幼稚的男生,一个这么无知不知自重的女孩子!”
  回到家,闷闷不乐地把自己锁在琴房里,弹了好几个小时的钢琴,偶尔也想掉泪,不由自主却想起罗飞,她觉得羞愧极了,仿佛无地自容。
  眼见女儿变得有点忧郁,美伦忧心忡忡地告诉丈夫:
  “再过一年就要联考了,我觉得芊芊有点失常,你想是什么原因?会不会是陷入感情困扰?”
  “不会吧!”天祥沉思半天:
  “芊芊一向听话,她心高气傲,不会轻易喜欢任何人的。再说,她每天上课之外就是在家,你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有哇!还不是一大堆信件,她都给我看。也没有什么异状。”美伦歪著头想了好久,才说:
  “或许是青春期吧,特别容易发愁。暑假我们带她出国玩一趟,好不好?”
  “你们母女俩去玩吧,我工作忙,走不开。”
  “又是工作!”美伦有点生气,却也无奈。
  “老是工作!”
  “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出去玩一趟啊。老婆,别生气,等我把大陆的厂设好,再设法挪一个长假,我们去度二度蜜月,好不好?”
  “你?”美伦假装生气,转过身去。天祥趁势捻熄了灯,半晌说道:
  “我们女儿长得那么漂亮,我看愈来愈有得烦恼啰!”
  “早知道,生儿子就不必烦恼那么多了。”美伦幽幽地说。
  “现在生也来得及呀……”
  “呸!”她的嘴唇忽地被堵住,再说不上话来了。
  芊雅的父母,恩爱出名。在一圈商场好友当中,鲜有人能及得上。十几年的婚姻,甜蜜如昔,偶尔有一点小吵,却也无伤大雅。
  只不过,夫妻相处久了总有烦腻的时候,天祥又不喜到外头逢场做戏,久而久之,难免无聊。
  这种偶尔觉得无聊的心情几次向好友康文倾吐,竟引发了康文的记忆,他想起一度听闻一种流行于欧美上流社会的周末豪华派对换妻游戏,怂恿天详参加:
  “没什么嘛,大家游戏一场,之后还是互不认识。不留姓名、不带感情,纯粹打发时间,你先来看看吧。”
  瞒著美伦去了几次,担任候补,若有某人的先生因病缺席,他可以递补。
  几次下来,刺激又新鲜,天祥欲罢不能。因此,利用一次在床第之间的欢悦之时,他向美伦提出了参加的想法。
  美伦瞪大眼睛,吓坏了:
  “怎……怎么可……能?”
  “你真是老古板。人家欧美已经流行数十年了,搞不好几百年了。”
  “不!”美伦斩钉截铁地表示不干这种伤风败德的事。
  “伤风败德?不会吧,美伦,这个俱乐部的要求是会员要彼此不认识,并且在事后不准提起也不能联络,纯粹只是排遣时间,换换口味。”
  “不,不,我做不来。”美伦一想起那景象来,脸红心跳的,不能接受。
  “美伦,你想想,只是游戏,既可以增加生活的情趣,又可以调节我们夫妻的感情,你别固执吧。”
  后来,禁不住丈夫再三央求,美伦也担心若不允了他,不知他会私下干些什么勾当,总想:自己也跟著去,好歹夫妻都参与,应该不会对婚姻造成伤害吧?!
  于是,他们跨出了第一步。而这一步跨出,再也回不了头,一次又一次,食髓知味,他们愈来愈不能自拔。
  而他们怎样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在神不知鬼不觉当中不小心泄漏了出去,伤害了他们最疼爱的女儿。
  ※※※
  “二年三班罗飞,立刻到训导处,二年三班罗飞,立刻到训导处报到!”扩音器传来训导主任老K刻板的声音。才第一堂课上完就被Callin,罗飞摇摇头,给阿杰使了个眼色,太空漫步似地晃到训导处。
  “罗ㄏㄨㄟ,”老K每次都叫偏了,露出二排略嫌黑黄的牙齿:
  “你又闯祸了。又飙车啦,还差点搞出人命。你说,这次要大过还是小过。”
  “随便。”罗飞面无表情。心想,好个一线两星的李正豪!!
  “我警告你啊,我们学校虽然不是第一志愿,好歹也是明星学校,你再继续这样破坏校誉,当心被退学。不要以为有人背后撑腰就嚣张。”
  阿飞盯著窗外一丛丛凤凰花,听著蝉呜唧唧,心里想著蝉儿七天的生命,有些字眼跳进了他心里:火焰、辉煌、凋落、死亡;老K仍继续口沫横飞。
  末了,老K做结论:
  “看在你上次替学校挣到的冠军奖杯上,功过相抵,记个小过了事。你满意吗?”
  阿飞点点头,说:
  “可以。”
  “那,回去吧。”老K低头抄写纪录,看他走远,又补上:
  “听说你在省女乱交女孩子,小心点,别惹祸上身。孙如眉纪录不好。”
  阿飞一愣,半晌,回道:
  “我的纪录也不怎么光荣吧?!”头也不回地回教室去了。
  阿眉双亲离异,没人管。性子刚烈,爱玩会读书,纵使使坏,也没人拿她奈何。举凡舞场、KTV、保龄球馆,哪里没有她的踪迹?名声早已狼藉在外,倒是认识阿飞之后收敛了不少,由于阿飞不喜跳舞唱歌,她也就金盆洗脚鲜少涉足上述场所,似乎一心一意想当阿飞的好“老婆”了。
  阿眉的个性好强,敢爱敢恨,阿飞这一年下来早已领教够了,有时想起她的机伶、狠劲、任性,不免有点心惊:当初起意与她一道,只不过想激激林芊雅,谁知后来愈玩愈不能抽身,想逃掉已被阿眉紧紧地扣住了。也由于心中并不做长久之计,阿飞始终克制自己严守份际,宁愿打空炮弹,也不轻易和她发生关系。并不是阿眉没有意思或欠缺女人味,而是在阿飞的潜意识里有种排斥,不想与阿眉纠缠太久,或许林芊雅始终是个阴魂不散的影子。
  晃回教室,导师未到,阿杰偷偷问他:
  “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
  阿杰如释重负,之后,又想到主意了:
  “下课,我们去台中港。”
  “干嘛?”
  “好玩的事多著呢。”
  阿飞点点头。导师刚进来,颇富深意地看看他,然后开始上课。
  下午放学后,阿飞又被心理咨商室的吴神父约谈。
  吴神父四十多岁,英俊不输电影明星,且又多才多艺,阿飞始终想不出他为何要出家当神父。有一次问他,他笑著说:
  “我一出生,就喊著玛莉亚,玛莉亚。我父母一听,不做他想,就这么定了。”
  “开玩笑!”阿飞不信,嗤之以鼻。
  “好,说正经的,是为神。瞧,你又不信,”他看著阿飞嘴角浮起不屑的笑意。
  “大概只有一个答案你会满意,我曾爱上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孩子,对方却不理我,最后嫁给了别人,我绝望之余,只有选择天主以度余生。”
  阿飞不禁想到林芊雅,脑里浮出一幅幅景象,芊雅披婚纱,旁边一个英俊的新郎,不知是谁,而他则伤心欲绝地立誓归属天主……
  “瞧,你接受了吧?!人们只愿意接受自己想的答案,所以,常常,问的人等于自问,答的人等于白答。不过,我还是得问,你非飙车不可吗?”
  阿飞回过神,耸耸肩,反问:
  “你非当神父不可?”
  “不一定。”吴神父故意压低声音:
  “如果教皇愿意让位,当教皇也可以。”
  阿飞嘴角一拉,笑开了,说:
  “如果可以赛车,不飙车也行。”
  “你又没驾照,危险!”吴神父摇摇头:
  “而且,最近很多帮派纷纷藉飙车滋事,你身处其中,危险极了。”
  “危险?”阿飞嗤笑:
  “活在现在的台湾,哪个时候哪个地方不危险?食用油有毒、饮水有毒、蔬菜水果有残毒,空气品质不好、交通事故不断,空中地上,建好的没有建好的,自然的、人为的,有哪一样不危险?地震水灾风灾,飞弹核电废料,杀人抢劫毒气、不危险吗?”
  “没错,但是分为可避免与不可避免。飙车之生命危险乃属可避免。”
  “你错了,吴神父。飙车是不可避免的,对我而言。”
  吴神父定定地望著他,良久良久,才说:
  “阿飞,要不要谈一谈你的家人?”
  “不要。”阿飞言简意赅地拒绝:
  “他们都很好,没有必要。神父,如果没别的事,我和同学约好了,得先离开。”话声甫毕,他前脚已在门边。
  吴神父点点头,双手一摊,对著他的背后喊:
  “阿飞,有空常来坐坐,我很喜欢和你聊天。”
  “我也是。”阿飞真诚地说。说完,小跑步离开,赶著去和阿杰会合。
  阿杰在校门口等他,一见他劈头就问:
  “吴神父说些什么?”
  “如果他不当神父要做什么,……”阿飞轻轻一笑。
  阿杰则仿佛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迷迷糊糊地跟著走。
  “喂,阿飞,我觉得你真的很行耶,连吴神父都喜欢你。阿草那些缺德鬼还说神父有断袖之癖,他——”阿杰看见阿飞的眼神,突然止住口。
  阿飞侧脸望他,满眼疑惑,问:
  “他还说什么?”
  “……能……说……什么?阿飞,别甩他,他嫉妒你,若想扯你的后腿。上次看见你载阿眉,那小子眼睛差点喷出火来。”
  “有机会,我们应该找他出来谈谈。”阿飞冷冷地说。
  阿飞则冒出了不少冷汗,改问他:
  “今天不去接阿眉?”
  阿飞摇摇头:
  “刚好她没打电话烦我,趁机会摆脱一下。”
  “你不怕她被人把走?”
  阿飞笑笑,毫不在意。
  “说真的,阿飞,我觉得你好像心不在她……”阿杰歪著头猜想:
  “你该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孩吧?!”
  “别胡思乱想了。”阿飞狠狠地往他头上一敲:
  “走,去阿正家拉车出来。”
  阿杰还是不肯罢休:
  “哪天你和阿眉吹了,把她让给我,好不好?”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阿杰想起阿眉的凶悍,说:
  “说的也是,她是恰查某,我不出三天准被她整死。算了吧。”
  阿飞又好气又好笑看著他,踩著脚踏车,向风里奔去。
  去到梧栖,沿海渔船都已入港,道路两旁尽是兜售新鲜海产的小贩,好不热闹。
  “入夜以后,这儿可精采!新近崛起的鬼风队常在这儿附近出没,我听说他们常常乱来,没有法纪,抢劫、杀人、恐吓,无所不为。”阿杰从一摊鱼货里捞到误入渔网的小海龟,和它吹著气玩耍。
  “带头的,叫什么名字?”阿飞远望无边的天际,海平面上飞鸟划过,平添落日沧桑。
  “叫戴扬,灰狼戴扬,听说他从北部转学青年中学,父亲是市议员,作风阴狠,纵容哥儿们胡做非为。”
  “看来,很快会找上我。”
  “那还用说?!在中部,谁不知道爱快R?不过,我觉得还是避开他们那一伙人比较好。”
  “如果他下战书,怎么避?”阿飞笑笑。
  逛了一圈之后,他们乘著海风沿公路奔驰了一会儿,不出五分钟,立即引来了一群飙车旅的侧目,阿飞那绣著「R”字的外套太醒目了。
  一群人呼啸而过,背面露出鬼风魔儿“鬼”的标帜。
  “是他们。”阿杰跟上来,以阿飞听得见的声量。
  阿飞把速度慢下来,不想贸然和他们卯上。
  “阿杰,我们回去吧。”说著,把机车掉头,向市区前进。
  孰料,鬼风队在几分钟内仿佛鬼魅一般尾随而至,前前后后包夹。
  阿飞不理,加快油门,在很短时间内就摆脱他们,但是,阿杰没跟上。
  他发现苗头不对,折回头,才发现阿杰的车和他们其中一辆擦撞了,一伙人借故寻隙。
  阿飞停下车,大步向前,眼睛扫了一下,问:
  “戴扬,灰狼戴扬是哪一位?”
  “你是什么角色?叫那么大声?”其中一个小瘪三大呼小叫刻意扇火。
  良久,一个低沉的声音才从人群中响起,话声一出,四下立刻安静。
  “久闻爱快罗蜜欧的大名,今日才得一见,真是幸会幸会。”然后一个高个子穿著靴子皮裤直挺挺地站立在众人之前。
  “他们故意擦撞我的。”阿杰低声向阿飞说。
  “这是见面礼?”阿飞指著阿杰的车子。
  “因为阁下不领情,只得出此下策。”灰狼一点也没有歉意。
  “有办法追上他啊,为何出此小人行径?”阿杰忍不住冲著他抗议,阿飞按住了他,朝灰狼笑说:
  “我不知道阁下你会在这一群随处吆喝的车阵中,有失礼的地方,请你原谅。今天的事我们也不想追究了,大家算是认识一场,以后多多照顾,阿杰,车子还可以跑吗?我们走吧。”说完,阿飞走回车子,跨上去,踩动引擎。
  “慢著,”灰狼大踏步朝他走来:
  “哪天,想向阁下讨教讨教,肯赏光吗?”
  阿飞笑笑,不置可否,说:
  “后会有期!”
  灰狼细长的眼睛闪著诡异的光芒在背后注视他们,阿飞觉得寒气逼人。
  “是位狠角色。”阿飞心里很清楚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回到阿正家,阿飞叮嘱阿杰:
  “以后别去台中港了。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你去Call大胖、小胡他们,让他们也别去,哥儿们尽量一齐行动。”
  “好。”
  “阿眉要你回电。”阿正从屋里冒出头来:
  “还有,我爸问你哪时候再比赛,他最近缺钱,想再捞一票。”
  “叫你爸槟榔多包一点吧!”阿飞放回爱车,踅回阿正家的客厅,迳自打开冰箱:
  “如果阿眉打电话来,就说我还没回来。”
  “你干嘛?想甩掉她?没那么容易喔。”阿正从漫画书里抬眼觑他。
  “不是啦,我很累了,想回去了。如果给她电话少不了又要陪她,她是夜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飞说著走著,到了门边,想起什么似的。
  “啊,我快可以考驾照了。等我拿到驾照,看那些条子还有什么话说。阿杰,我先走了。”
  阿杰正玩“魂斗罗”,没空理他,只应了声:
  “嗯。”
  阿飞摇摇头,跨上脚踏车,吹著口哨,一路飞驰。
  他没有立即回家去。
  不由自主地往西区去,在美术馆畔,那儿有一个角落,他可以静静坐著,远望林芊雅的家,她位于二楼的琴房,刚好朝著美术馆的大草坪。
  九点十分,迟了十分钟!阿飞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视线最佳的角落,林芊雅早已坐在钢琴前,不知弹著什么好听的歌曲。
  阿飞痴痴傻傻地望著那遥远而模糊的身影,怔怔地不觉时光流逝。十点钟,她的母亲照例出现,似乎催她休息,她回过头,朝窗外看了一下,阿飞心脏猛地一缩。然后,她合上钢琴,在窗前站了片刻,拉上窗帘,熄灯离开。
  仿佛,她知道有聆赏者,也或许,她喜欢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即使是闷热的夏天,她也不喜欢关窗开冷气;练琴的时候,她就打开窗子,刚好侧著脸,那画面成了阿飞心里永远的梦境。
  阿飞有时会幻想著自己像美国电影里那些西方男孩子,大胆贸然地按铃,面对她的双亲,嚅嚅地说:
  “您们好,林伯父林伯母,我叫罗飞。我很喜欢林芊雅,可不可以和她做个朋友?……”
  不过,那终归是幻想。他没有那个勇气,纵使他有勇气,而林芊雅父母大概也会把他轰出门,没有一对台湾的父母愿意以开明的态度来看待孩子的交友的;至于芊雅,她大概会嗤之以鼻吧,然后在隔天把它编成一个笑话,在绿园流传。……再说,自己已有阿眉,这算什么?
  他颓然拉车走开,一路没心绪,不料,迎面却瞧见了难得出来吃消夜的林芊雅和她父母。
  芊雅好生讶异,却不敢多看他一眼。但是阿飞注意到了:她的脸上眼神里除了讶异之外并没有在街口时那种不屑的眼神。
  阿飞像是做坏事被逮著了,脸红心跳地加快速度离开。
  好奇怪的罗飞,芊雅心想,已经晚上十点了,他怎么在这里出现?还一脸紧张羞涩,莫非他做了什么坏事?可这儿附近也没有人飙车啊,他能干什么坏事。啊,大概和孙如眉偷偷幽会吧?可真无耻,她想像在美术馆那浪漫的灯光下,他们两人促膝长谈或……,愈想愈不舒服……脸上也讪讪然不甚高兴。
  “芊芊,怎么啦?”美伦瞧她有点异状。
  “没有哇!”她耸耸肩,企图把罗飞抛出脑子,呸,什么人嘛,干嘛老是惦著他。
  周末,芊雅难得放松一下,独自在大客厅里欣赏著名的影片“北非谍影”,专注投入地卷入了英格丽褒曼的感情世界,芊雅的心情随著剧情起伏转折,几度心痛难抑。
  “芊芊。”父母亲推门而进,看她未睡,问:
  “这么晚了,还没睡?又把大灯关著,也不怕漂亮的眼睛坏掉?宝贝。”父亲微有醉意。
  芊芊关了电视录影机。
  “好吧,明儿再看。爸妈晚安。”说完,打了呵欠自己上楼去。
  天祥和美伦也累了,跟著上楼。
  梳洗罢,美伦早已睡眼模糊,向丈夫说:
  “我先睡了。”
  天祥摸出下午友人给他的录影带,心痒痒的。美伦怕吵,天祥只好摸黑下楼,静悄悄地把带子换入,宽阔的银幕上立即出现了他们那一群豪华别墅之友的群像,各种各式的做爱画面……
  “不是说好了,不留任何纪录?”天祥拿到带子时有点心惊胆跳,也有些愤怒。
  “老爹说,只此一带,别无拷贝,而且已后也不录了,只是纯粹供给男会员欣赏。”友人叶开诡异地笑:
  “精采绝伦,丝毫不逊任何A片。”
  天祥不敢拿给美偷看,好不容易怂恿她参与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好几次她临阵脱逃,直到二个月前才放胆一试,这玩意儿她若知道,不吓坏才怪。
  它很真实地记录了那一群已婚、事业有成的男女情欲百态,天祥看著自己,也看到了美伦的放浪形骸,一时欲火难耐,叭地一声,关了电视录影机,趁著三分酒意,摸黑上楼,吵醒了老婆,一番云雨之后,呼呼睡著了。
  翌日清晨,芊雅悬念著「北非谍影”,睡醒之后,赶下楼,想趁著爸妈睡醒之前把影片看完。
  她下意识地打开,没料到跃入眼帘的竟是——父亲和别的女人,母亲和别的男人做爱的镜头!
  芊芊脑中一片空白,盯著银幕大约五分钟之久,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然后她刷白著一张脸,关掉录影机,像鬼魂一样回到自己的卧室,锁上门,眼泪突然决堤一般地氾滥开来,她躲到棉被里,又哭又咬牙,羞愧难当,居然这么龌龊!居然如此肮脏;芊雅觉得难以忍受。顷刻之间,一卷录影带毁了她整个世界!
  一整个上午,芊雅哭了睡,睡起又哭,房门不出半步。林氏夫妇以为她星期天赖床,难得假日也不吵她,只是午后临出门时在房门口叮嘱她:
  “芊芊,我和爸出去应酬。午饭记得吃,我们可能很晚才回来。”
  “噢!”芊雅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十分钟后,她才下楼,影带已被换回,她已无心绪把“北非谍影”看完了,也没吃饭,独自踅到美术馆,坐在石椅上,望著形形色色的人群发呆。
  有情侣模样的,两情缱绻,旁若无人;有一家三口组的,像她家一样,她望著望著,眼泪又不由自主涌上来,怎样也挥不去那肮脏的画面。在美术馆耗了半天,她又踅回家,躲到卧室里,两眼瞪著天花板发呆,她再不想出去了,不知今后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
  是夜,林氏夫妇几近午夜才返家,以为芊芊睡了,没吵她。
  翌日,芊芊特意早起,趁父母都未起床,她独自出门去。
  就这样,芊雅的世界瓦解了。她也开始蜕变了:下完课尽量晚回家、回家之后以功课为由躲在卧房里不出来,鲜少与父母说话,甚至回避著他们的目光。
  天祥和美伦也渐渐发现芊雅变了,功课也退步了,说是看书的时间增加了,琴也不弹了,怎么功课反而退步了呢?而且人也变得怪怪的。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原因,只好归咎于联考压力即将来到,而芊雅正值青春期,难免变化多端。
  暑假来到了。
  他们这票人都得参加暑假辅导,而阿飞最忙,除了考上驾照,接踵而至的飙赛之外,还要应付状况百出的阿眉,这一大堆的事情忙下来,他几几乎乎要把林芊雅给忘了,几几乎乎!!因为他不可能忘掉她的,除非她化成了灰,散入空中,像一阵风一样归于无。
  暑假里,飙车族特别疯狂,入夜以后,他们陆陆续续地占领了郊区各条宽广的要道。他们也不全然都像一般外界所认为那样穷凶恶极,除了少部分害群之马不守纪律,罔顾法律道德胡做非为之外,真正的飙车族只和两种东西竞争:速度和道路。
  经由中市几个规模较大的团体串联之后,一场宣称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飙车赛即将在今夜举行,他们严格地规定:不准携带器械、不准滋事、必须具有驾照。因此,阿飞首度以“合法”身分亮相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好事好赌者争相走告,十点钟之后,等闲车流渐渐稀少,大度路上人声渐渐鼎沸……
  鬼风队也来了!!众人都讶异极了,鬼风队并不在邀约之列,原因就在于他们就是整个族群的害群之马,飙车界的老大哥小马早已放话:假如鬼风继续破坏飙车旅的纪律,他们将永远不得列名正式的活动!
  不过,灰狼戴扬是何等角色?他岂会如此听话?十点钟不到,他就在众弟兄的簇拥下进占出发处,更令人讶异的是他身旁高姚出色的美女,知道的人莫不惊骇万分;不知情的人只顾著偷瞄,原来,她就是众所周知的省女校花林芊雅。
  “芊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会和声名狼藉的灰狼一道?”
  这些问题像霹雳一样击打阿飞的心,他不想碰触,却无法制止自己不断地望向她,期望从她的眼神里得到答案。
  没道理啊!林芊雅不需要任何英雄人物的光环,她本身早已是最亮的光环;她更不需要别人的侧目,她早已获得了数不清的侧目,唯一可以解释的只有灰狼本身对她的意义,阿飞心痛地奔驰著想像……
  “嘘,阿飞你看是谁来了,林芊雅耶,那个目空一切的校花。啧啧,还是那一副不可侵犯的表情,和灰狼一道?还能多圣洁?……”阿眉忍不住自己的酸味,大放厥辞。
  “闭嘴,孙如眉!”阿飞狠狠瞪她一眼,二话不说,迳自走开。
  看著阿飞的阴阳怪气,阿眉似有所悟,但她决意忽略,装迷糊到底。
  芊雅静静地坐在灰狼的机车座椅上,眼神定定地看著远方,没有任何可供别人判断的表情,有点冷冷的,也有点儿与这混乱的一切无关的神情。
  与灰狼一家原为旧识,因此当她想要找人找空间逃遁、避开父母时,多年下来对她穷追不舍又彼此相知甚深的世交之子灰狼就成了第一人选,她对他新近飙车的事情比较不清楚,但两家认识十几年了,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却希望他能够帮她抵抗恶魔的侵扰——当她的脑子一得空,那些不堪入目的景象就如影随形跟著她,逼得她无处躲藏……
  灰狼去和小马交涉,执意要参与今天的竞赛,否则——
  “很抱歉,你们将遇到的各种状况会超乎各位想像!”
  “灰狼,”小马以长者的姿态施之以威、动之以义:
  “你的哥儿们近来行径大受争议,有几个案子还被条子追踪,不是我们排斥你,实在是为了大局著想。”
  看著灰狼恼羞的眼神,小马琢磨半天,突然决定:
  “好,今晚破例,不过只准你一人参加,其他队员不能,请你也约束一下哥儿俩,不要借故闹场,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可以。”灰狼一口应允,他不愿意放弃这个挑战爱快R的机会。
  “谢了,小马。”
  回到鬼风队中,他花了几分钟安抚队员,显然他成功了。
  接著他转向林芊雅,问:
  “你确定要坐后座?以前你从来没坐过摩托车。”
  “这是我今天来的目的。”芊雅定定地说。她想在极速中摆脱影像;在恐惧中甩掉另一个恐惧,“除非你没有自信让我安全回家。”
  灰狼轻笑,回答:
  “别激我。我是为你著想。有你为伴,我只有胜算,有什么害怕的?”
  阿飞远远望著他们的举动,心一直往下沉。
  小马走过来,说:
  “那小子很难缠。”
  “马哥,可以载女孩子吗?”阿飞眯著眼望著灰狼和林芊雅。
  “除非事先规定不可以。一向,后座加载女孩子是可以的,有些地方还因此获得加分。难怪灰狼今晚不择手段要参加,阿飞,你认识那个女孩吗?
  天啊,那股气质架式,连我都要动心了。不过,阿飞,你的阿眉也不差,红色的小辣椒,够劲的。如果你想,也可以载她。”
  阿飞摇摇头,沉默地往前走,投入车阵中。
  林芊雅看见他,嘴角微微牵动,似乎想和他打招呼。阿眉火速冲向前,嚷著:
  “阿飞,为什么不让我参加?”
  “危险!”
  “放屁,危险?你飙过多少次了?别找借口。”
  “那么,我就是不想,这就是答案。”阿飞冷冷地说。
  阿眉蓄著泪瞪他半晌,突然转身哭著往后跑。
  阿飞觉得有点受挫。心里争战很久,终于他不顾面子,在众人之前走向林芊雅。
  “向来我们的活动不兴这一套,你可不可以不要找机会出锋头?”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话。
  芊雅愣住了,有些生气: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得著吗?”出锋头?
  阿飞盯著她半晌,有一千个疑问想问,却问不出口,只说:
  “时速一百以上,不是开玩笑的。”
  “我像开玩笑吗?”芊雅反问。
  “罗飞?”灰狼显得很不耐,喊他:
  “少废话。是不是怕了?把你的马子也戴上来啊?!”
  阿飞冷冷看著他:
  “灰狼,自己玩命,何苦把第三者的命也玩上?不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而害了人家。”
  “放屁!你管好自己就好,竟教训到我头上来了。怎么?你马子怕死不敢坐,就看不得别人坐?懦夫!”
  芊雅没再说什么,看著阿飞拚命克制的怒气,她有点懂得了他,原来啊,他是为她的安危而不惜碰钉子。
  阿飞被灰狼这么一激,找回阿眉靓:
  “你坐好,不要害怕,无论什么状况。”
  阿眉又高兴又感激地点头。首次能够坐在阿飞后面参加飙车赛,说来还得拜林芊雅之赐呢!
  现场一片混乱:有参与赌局的,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观摩实习的……
  参赛者严阵以待,只等小马一声炮令下冲锋陷阵。
  芊雅在灰狼背后,静静地坐著,心跳加剧;
  阿眉则雀跃不已,吱吱喳喳地和阿正那伙人笑骂;
  芊雅偶尔侧眼看罗飞,眼光迷离不可解。
  出发之前,阿飞回望她一眼,心里说:
  “保重!林芊雅。”
  但嘴上却说:
  “阿眉,坐好,不要玩笑。”
  阿眉于是敛容坐正,不敢再有丝毫玩笑成分。
  真正参赛者大约二十人,以罗飞、受伤痊愈准备雪耻的疯子、以及异军突起的灰狼最被看好,下的赌注也最多。
  台湾人赌性坚强,任何场合都能赌,飙车当然也不例外。
  一开始只不过一些好友相互猜著玩,小赌一翻,演变到后来就产生像阿正他爸这号人物,居中穿梭大卖赌券,于是乎,原本单纯的飙车就被赌博给染黑了。
  小马锐利的眼神横扫一遍,喊著:
  “闲杂人等退开!参赛者预备——”
  “砰!”一声炮令下,二十几部机车疾速冲出,四周吆喝声遂大作:
  “加油啊,阿飞!”
  “向前冲啊,疯子!”
  “击垮他们,灰狼,灰狼胜利!胜利!”
  阿飞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了,眼前只有道路、风声——然而他今天心里多了一个重量——林芊雅。
  疯子怪叫一声,超了过去。阿眉搂紧罗飞,兴奋地快要叫出来。
  接著,灰狼以不要命的飞速向前窜,阿飞看到林芊雅的背影直挺挺的,僵硬地贴在灰狼背后。阿飞的心又是猛的抽痛。
  突然,那一瞬间,林芊雅回头看他一眼,眼神如泣如诉。
  阿飞整个震住了,在那时刻,她竟回望!在那极速、忘形、超越的奔驰当中,她竟以那种眼光望向他!
  阿飞整个心绪被扰乱了,无法专注,速度怎样也冲不上去。
  “阿飞!你怎么慢了下来。快啊,别管我,我不会怕。”阿眉冲著他喊。
  阿飞点点头,重新调整心情,猛转油门,又像狂风一样往前窜了。
  不过,他的心里始终不定,速度起起落落,最后以第三名,输给了灰狼和疯子。
  “怎么回事?”小马拍拍他的肩,怀疑地望著他。
  “是阿眉的关系吗?”
  阿飞摇摇头,不做表示。
  阿正他爸胡天气急败坏地朝阿飞嚷:
  “臭小子,你害我输了好几万元。”然后又骂阿眉:
  “都是你啦,你搅什么局?ㄙㄨㄟ人ㄙㄨㄟ运,阿飞都给你带ㄙㄨㄟ的。”
  阿眉委屈地哭了,嚷道:
  “我以后不坐就是了!”说完,哭著跑开了。
  阿飞没说什么话,戴上安全帽,交代阿杰:
  “送她回去。”然后一个人飞驰而去。
  灰狼得意地接受众人的欢呼,睥睨一切不可一世,他极力想把芊雅拉回自己身旁,但她避开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芊雅偷偷地梭巡罗飞的影踪,她看到方杰,也看到孙如眉,但,罗飞哪里去了?
  “戴扬,我想回去了。”
  “怎么了?不舒服?”灰狼关心地问。
  “没有。我只是想回去了,如果你走不开,我自己搭车回去。”
  灰狼犹疑了半晌,向旁边的兄弟说:
  “小猴,我载她回去,马上到“飞碟”去。你们先去!”
  众人起哄似地笑他:
  “灰狼这下被逮住了,哈哈!”
  芊雅听来极不舒服,扭头就走。灰狼拉著车子追上她,喊著:
  “芊雅,上车吧。”
  一路无话。
  灰狼看她进去之后,才若有所失地离去。
  一个影子蓦然出现了,是阿飞,他站在林家大门口,伸了手又缩回,缩回又伸出,来来回回几十次,终于他鼓起勇气按下。
  “谁呀?”林芊雅自己来应门,一见他就吓住了。
  “怎么是你。”
  “芊芊,是谁呀?”一个老太婆的声音从屋里透出来。
  “阿妈,是隔壁邻居而已。”芊芊朝里头喊:
  “我在门口一下下,就进来。”说著她虚掩著门,直率地看著阿飞问:
  “你怎么知道我家?来做什么?”
  阿飞心跳得好侠,嗫嚅地说: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涉足那些场合了。鬼风灰狼那些人很复杂。”
  “你今晚输了。”芊雅故意说,有点得意。
  “灰狼不是什么好角色——”
  “你不要乱批评人家。”芊雅有点反感。
  阿飞听见她对灰狼的维护,心生不快与自觉无趣,却又忍不住劝她。
  “好,算我自找钉子碰。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是女中的乐仪队队长,万一被条子拦下,你怎么面对学校家人?”
  芊雅双手交叉在胸前,充满兴味地看著他脸红气粗的窘态,心里有一丝快感,嘴巴偏不松口:
  “罗飞,你倒替我想得很周到。干嘛啊,你是我什么人啊?”语气充满揶揄,“难不成你想追我?”
  罗飞一时气红了脸,又羞又恼,转身就走。
  “喂,罗飞。你干嘛走那么急?老羞成怒啊?”芊雅真恨自己那张嘴巴,心里明明想说一些好话,偏偏话到嘴边却走了样。
  “你爱怎么说,是你家的事,以后我不会再过问了。”罗飞远远抛下话,踩动机车,有点狼狈地离开。
  芊雅又气又怨,“真是个大笨蛋,才被我激了两句就受不了。”不过,她回头一想,心花朵朵开。罗飞竟然来找她!而且那么关心?这一次飙车虽然惊险万分,不过,实在太值得了。她的心砰砰乱跳,一想起他那又急又气又恼的神态,忍不住想笑。
  于是,一整个晚上,就想著,该怎么化解他的气,和他交上朋友呢?她想起他飙车的身影,整夜难以入眠。
  罗飞怪自己太冲动、太自不量力了。凭什么去劝人家?人家可不领情,这下子不是又自讨没趣?真是又羞又恼。输了飙车已经够ㄙㄨㄟ了,又加上自讨没趣,简直又蠢又笨,每一想起林芊雅揶揄的眼神,他的脸就发烫。
  翌日,芊雅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给罗飞寄了一张短笺,约在美术馆见面。
  她啃著手指头,坐立难安,心想要是他不来,怎么办?自己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要是他来,又该怎么办?说什么好呢?——“罗飞,谢谢你,其实我是很感谢你的好意,我们做个朋友,好吗?”不不,那太蠢了,或者——“罗飞,很对不起,昨晚我太无礼了,得罪之处请你原谅,我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呸呸,太虚伪了。正在困扰之际,罗飞出现了。看起来他有点故做不在乎,又有点腼腆。信是自己为的,总不成又给人难堪吧,芊雅心头小鹿乱撞,硬著头皮迎向前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昨天晚上我好像得罪了你?”
  “没有啊!”
  “真的?骗人。你看你还一脸的怒气。”
  “我哪敢生你的气?我凭什么生你的气?”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再去飙车了,昨天晚上差点没把我吓死。”
  “你会怕?”他很怀疑。
  “当然。”难道你以为我是飞女?她拚命阻止自己又尖牙利嘴,“罗飞,无论如何,真的谢谢你。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干嘛那么热心?”
  他的脸又红了,半晌答不出话来。被她逼急了,只得从实招来:
  “我关心你,行不行?想跟你做朋友,这个理由够不够?”
  她得意地抿嘴一笑,不好再折磨他,“那你说明白嘛,干嘛那么凶,我又没有说不行。”
  “好啦,我们前嫌尽释,交个朋友,如何?”她笑吟吟地对著他说,仿佛像梦一样。
  阿飞不能置信,望著她,犹如被催眠一般神情迷离。
  “明天一整天我有空,你会来找我吗?”
  阿飞被动地点点头,再不曾听到比那更优美的声音了。
  然后,他连跑带跳地跃上罗蜜欧,完全忘记了昨夜的败仗。踩动引擎,飞舞而去。
  芊雅的心差点跳出来,有点吃惊,自己怎么做到的?不过,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轻松无比。说了又怎样?她仰起头,有点儿向自己挑衅的味道。
  翌日一早,芊雅好早好早就醒了。花园里的麻雀似乎叫得特别大声,她跳跃著往窗台一站,好个美丽的早晨,玫瑰花这么美吗?芊雅好生讶异,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玫瑰花竟然如此漂亮。喔,大理花菊花也一一展现了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美丽。呵,连原来嘈杂讨厌的麻雀儿也变得好可爱,芊雅往浴室里端出了一小碗水放在窗台上,说:
  “小东西,给你们洗洗漂亮的羽毛吧。”
  她唱著歌,吹著口哨,梳洗打扮,心里醉醺醺的。太阳也变得亲切可爱了,她直想拥抱每一个存在。
  罗飞,罗飞真的是我的朋友了吗?她不敢想像,那个风骋电驰一向对自己不甚友善的罗飞居然暗暗喜欢她。
  八点不到,她嗫手嗫脚溜下楼。
  阿妈早就醒了,刚运动完,一看到她就说:
  “来吃早餐吧。咦,今儿是礼拜天,你不是不必上课?”
  芊雅有点脸红心跳:
  “阿妈,我去图书馆看书。你晓得我就要考大学了。假如我爸妈打电话回来,你记得要告诉他们我去图书馆喔。”
  她拿起背包翻给她看,“我去看书,记得喔!”
  “看书还穿得那么漂亮,阿妹啊,要不要阿妈陪你去?”
  “不,不用了。阿妈,图书馆很无聊的,你可以在家看杨丽花歌仔戏呀。阿妈,我和同学约好了,我得走了。拜拜!”说完,她一溜烟跑了出去,吁了一口气,抬头一看,罗飞有点腼腆的站在前方不远之处,吟吟瞧著她。
  “你有没有领教过老人家的磨功?”她夸张地问,指指里面,“我阿妈堪称这世间最机伶狡猾的老太婆,她不太相信我会去图书馆。搞不好还会溜去巡查一翻。看样子我得先去布置一下,把背包搁在图书馆里头。”
  阿飞笑笑,不置可否,跟著她走——只要能跟她一道,说著话,去哪儿他都不在意。
  她那天话特别多,不断不断地说话,深怕话一停自己会不知道怎么应付情况,于是絮絮呱呱说了好多不相干的话。
  阿飞则是充满兴味地听著,奇怪!,原来她这么多嘴。
  “——啊,我好多嘴,是不是?”她咬一咬牙,有点懊恼,“我也不知道,一看到你就拚命找话说,咦,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不像你那么会说话,常常说得不得体。我很喜欢听你说话啊。”
  “孙如眉会不会像我这么多嘴?”芊雅脱口而出。
  阿飞有点难堪。
  芊雅也有点难堪,两人都沉默了。
  “芊雅!”阿飞朔先打破沉默,“我们别在这里耗了,去兜风,好不好?”
  “好呀!”她也乐得有台阶可下。
  一坐上罗蜜欧,奔驰起来,气氛便轻松多了。
  “你以前很跩啊,都不理人。”
  “你才是。为什么要退我的信?”
  “还说呢。那一天你们来我学校,我才准备去招待你们,仪队表演完毕,我一看便看到你们和孙如眉又说又笑,我干嘛去凑热闹?一气之下就退你的信,那是你活该。”
  “她是阿正的同学。”
  “那现在呢?”芊雅有点儿沮丧地问,“我看你对她很好呵。人家都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现在——?
  阿飞突然煞住车,回头注视著芊雅。
  “芊雅,”他第一次这么叫她,却自然极了,仿佛已经这么叫她好几百次了,“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卑鄙。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实话,当初接受孙如眉多少是因为你的缘故,如果我们不是阴错阳差走岔了路,绝不会有一个孙如眉。”阿飞深觉痛苦万分,“但是,面对你,我不能说谎,她的确一度算是我的女朋友。”
  “没关系啊!”芊雅有气无力地说。
  “她也可以还是你的女朋友。罗飞,我无意破坏,真的,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破坏了你们的感情。”她也矛盾不已。
  “怎么可能呢?芊雅,我怎么可能再和她一起?”他的心跳加速,“你知道的。”眼里跳著簇簇而动的火焰。
  “我知道。”她低低说著。“我知道。”
  “不过,”她微微一笑,甩甩头,故做潇洒:“别提以前了,也别管以后,我们有现在,不是吗?罗飞,走吧,”她坐回车子,自然也环住他的腰,“这人生好荒谬,跟它没什么好争。孙如眉和你,我和你,争什么呢?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这一刻你和我在一起,就充分享受著这一刻吧,若是下一刻,我们分开了,执著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也不会无理地要求你和她分手,真的,罗飞,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因为,我不知道我们可以在一起多久,也许今天,也许只有这一刻。”
  阿飞又一次被震住了。
  一路上,他始终有种似乎在作梦的感觉,不曾有过的柔情在心中激荡,他只想这样感觉她的温热,这样子贴近她的心灵,这样子奔驰下去,留在永恒里。
  芊雅又喋喋不休说起她的事了,仿佛与他相识已久,今日竟是重逢,她谈她自别后这一生的众多家常,希望他能够再一次分享她的生活。
  他招出了偷瞧她弹钢琴的事,她闻言笑了,笑得像一串摇曳的银铃,“我就猜呵,原来真的有人偷看,竟是你啊。”
  父母荒唐的事暂时忘了,芊雅在和阿飞炽热的情感里,觉得失去的快乐回来了,喜悦重现了,而且比以前更多更强烈,她觉得生平未有的幸福感,觉得生命无比美好,似乎,有了罗飞之后,生活的一切不如意尽可抛却。
  那天深夜,他送她回家,在门口依依不舍,在两个人的心灵交融里,情不自禁地相互亲吻,却因为太紧张了,牙齿互撞,狼狈分开。
  芊雅羞得赶紧钻进大门,留阿飞一人在门外,喘著大气,心脏狂跳,脑子一片空白。
  芊雅充分地利用了父母去欧洲旅游的二十天,每天下午都骗外婆说去图书馆啦逛书店啦,和谁呢?当然是女同学了。老外婆眼睛迷糊了心里可清楚得很,叮嘱她:
  “别看太多书了,看出麻烦来。”
  芊雅背著她,伸伸舌头。
  老外婆步履蹒跚地走过来,拉著芊雅的手,问:
  “那个年轻人是谁呀?!”
  芊雅眼睛一闪一闪的,脑子飞快旋转:阿妈忒精明了,想骗她太难了,不如从实招来,把她统战过来,也许还好一点。
  “阿妈,听说你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对不对?那追你的人一定很多啰,阿公是不是追你追了很久?”
  “你阿公?唉,不是不是,他根本没追过我。我们是结了婚之后才真正照了面,哪像你们现在,啧啧,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阿妈,那有没有人追过你,而你也很喜欢?”
  “夭寿喔,你这个小查某鬼仔,问我这种代志,有是有啦,但是,那是多看一两眼,就已经惊天动地了,哪亲像你现在,手牵手,嘴对嘴,哎唷,我才不敢。”
  “阿妈,你说的呀,时代不同了。人家外国的太空梭早就飞过月球去到很遥远了。你看人家外国人哪一个不是亲来亲去的。”
  “就是说嘛。不过,那个少年的,看起来很风流——”
  “阿妈,”芊雅散娇,“不会啦,他读册很棒呢,人又很乖。我们都一起看书讨论功课,你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好不好?”
  “好是好啦,不过,你要好好读书呢?”
  “会啦,我都是考第一名的,你忘记了吗?”
  “对啊,你从小就很巧很聪明,没有一个孩子比得上你。所以,你要更加打拚读书,不要让我失望。”
  “不会啦,阿妈。我现在会和阿飞去看了,你自己在家里看电视,记得不要告诉我爸妈喔,等他们回来,我自己才告诉他们。”
  “好啦,好啦,”外婆爱怜地看她一眼,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看你读书读得那么辛苦,也是有够可怜,出去玩一玩也好。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不如赶紧嫁嫁恰实在。我看那个年轻人长得和芊雅很适配,也不错。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的,都十九岁了,我十九岁已经生二个孩子了……”
  “芊雅啊,别忘了早一点回来,这才要紧。”外婆一时有点紧张,赶快叮咛。
  “好啦,阿妈,我会早一点回来的。”芊雅隔墙喊进来。人早已走远了。
  阿飞则暂时把飙车、阿杰、阿正以及阿眉全抛在一旁了。甚至连家人也不在他心上了。每天,除了上午上课之外,他和芊雅在一起,纵容地、沉溺似地把握著每一分每一秒时光。
  “明天,我爸妈就回来了。”在海边,芊雅抓起一把沙,幽幽地说。
  阿飞点头:
  “那我以后怎么找你?”
  “下课来载找,像以前你去载孙如眉一样。”
  那么,势必和阿眉摊牌了。这一阵子他采逃避的方法,暂时躲著她的追踪。如果以后去载芊雅,那么,在明天之前一定得把话摊开。
  阿飞沉思著。
  “你也可以选择不要来找我。”
  芊雅望著即将沉落的夕阳,“有这段日子,我觉得很够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阿飞激动地说:
  “今晚我去找她说清楚。”
  芊雅用手捂住他的嘴。
  “今晚不行,今晚你属于我,阿飞。”
  她主动地吻他,极尽挑逗之能事。
  阿飞的热浪一波一波从小腹冲上来,他迅速推开她:
  “不行,芊雅,你不可以这样诱惑我。”
  芊雅低头,掩饰自己的脸红。
  “阿飞,你怕什么?”
  “我怕你所害怕的。”
  阿飞在旁边走了一段:
  “走吧,太阳落下去了,我们回去。”
  “等一下。”芊雅赶上来,就著四方掩至的夜色,在黝暗中,芊雅很细声很怯怯地问他:
  “你愿不愿意陪我越过成人的门槛?”
  阿飞愣住,不解地望著她。
  “我想了好久了,觉得你是最好的人选。我喜欢你,这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有,我相信你。”她幽幽说道,好像说著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阿飞心跳加剧,无法言语。
  “阿飞,你做过吗?说实话,没关系。”
  阿飞口干唇燥,摇摇头。
  “真的?”芊雅喜出望外,“我本来想,也许你和孙如眉早就——”
  “没有。芊雅,我们始终仅止于朋友,最多,亲吻过。”
  “……她和我,你觉得……”
  天啊,阿飞按住她的肩:
  “芊雅,你不必跟她比,没有人可以和你比的,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已经被你吸引得神魂颠倒了?”
  “那么,你愿不愿意——”
  “老天,”阿飞狠狠地踢了一颗大石子:
  “你还问我愿不愿意?天知道我得花多少自制力来克制自己不侵犯你。”
  芊雅嘴边隐隐浮起笑意,说:
  “我不要再等了,就是今晚。否则,等我爸妈回来就不容易和你见面了。阿飞,我们去买保险套。你和我回家去。”
  阿飞瞪大眼睛。
  “我不要在肮脏的旅馆或任何不熟悉的地方。我外婆通常九点多就呼呼大睡。我们待会儿去市区买一点儿东西,晚上在我卧房,我们帮助对方成为一个大人。”
  阿飞怔怔地望著她,不知道怎么去分析眼前的女孩。只有随著她,看她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天堂或地狱,他都毫无招架的能力。
  九点多,他们偷偷溜进房。外婆果然睡觉了,呼声震天。
  芊雅吁了一口气,看了阿飞一眼,脸红心跳,忙说:
  “你先去洗澡,小声点。”
  天啊,我落入了什么女巫之手?阿飞有点好气又好笑。
  梳洗罢,出来。芊雅早已在地上铺了巾子,摆上了好多东西。
  “换我了。”她脸上一片红晕,一脚溜进浴室,在浴室里耗了好半天。
  阿飞渐渐觉得空气稀薄,只好到窗边透气。墙上贴满了她的相片,从小至大各种活动。也有一张刘德华的海报,他有点嫉妒,撕了下来。
  芊雅洗好了,出来看到他对著海报龇牙咧嘴,忍不住笑他:
  “跟刘德华吃醋?嗯,吃醋得有理,他才是我的初恋情人。”
  阿飞一把攫住她,吻她,直到差点不能控制。
  “别急。”芊雅挣脱了,她轻轻问他:
  “你会用那个吗?”
  阿飞红了脸,点头。
  芊雅坐在地上,给两人斟了酒,端给他。
  “阿飞,干一杯,庆祝我们迈向成人的世界。”说著泪水浮了上来。
  阿飞吃了一惊,怜惜地说:
  “芊芊,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那我就回去,没关系。”
  她摇摇头,拭去了眼泪,深深地望著罗飞:
  “飞,不要说话,只要吻我就好。”
  他无法抗拒她的任何命令,何况是这么温柔的邀请?缓缓地,他挪向她,轻轻地吻她的额头,然后眼睛,鼻子,游移到耳朵,双手也从腰部不断地游移。
  在碰触到她鲜艳欲滴的嘴唇之时,阿飞已在自我控制之外了。
  他已经忘了怎么脱掉了两人的衣服,又怎么滚入了芊雅的床,他只知道自己迷失了,陷落了,当芊雅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眼前时,他才猛然有一丝清醒,然而,芊雅没有退却,她反而更紧更紧地抱住他,喃喃地说:
  “飞,没关系。我觉得很好。”
  于是,在他的理智主管局面之前,他的身体早已蓄满张力,有一点困难,但是芊雅温柔地引导著他,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他已进入了她里面。
  只有几秒的时间,阿飞饱涨的感觉在她里商倏地解脱,他有点儿颓丧。
  芊雅抱著他,不让他离开。说道:
  “飞,就这样抱著我,好不好?”
  他俯身吻她,舔去她脸上的眼泪。
  “痛吗?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点点头,说:
  “有一点,不过,没有我想像的那么激烈。”
  说完,她更加紧紧地抱住他,“我觉得很舒服。”
  阿飞松了一口气,觉得有点累,问她:
  “我……离开一下,好吗?”
  芊雅红了脸,点头,双手放开他。
  阿飞抽身离开,翻身一旁,他拉过被子,盖住两人,眼光不曾须臾离开芊雅脸上,然后,他忍不住又想要她,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移到了她的臀部上,望著她,他的眼光询问她:可以吗?
  芊雅的回答是——主动地吻他。不出三秒,阿飞又把她抱在怀中,他这次比较熟悉了,做得很好,进入的时候,芊雅并不疼了,反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在他带动的旋律中,他们一起翔翔天际……
  阿飞睡著之后,芊雅睁著眼睛望著他,时而流泪时而微笑,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接近四点时,她不得不心疼地把他叫醒,提醒他该在外婆醒来之前溜走,他醒时还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等恍然大悟之后,环住芊雅,深情缠绵地印上一吻。
  “得走了,阿飞,”芊雅挣脱来,笑著躲开,食指放在嘴上,“快,穿好衣服,我外婆醒得早。哎呀,别看人家了嘛。”
  阿飞无奈,只得在她催促下,尴尬地穿好衣服。
  芊雅拉著他,蹑手蹑脚地溜下楼,把他送到门口,她主动啄了他的嘴一下,说:
  “别在巷口发动车子,中午见。”说著把大门合上。
  阿飞依依不舍望著她家大门,回想所有经过的缠绵,不禁心动神驰。
  翌日清晨,母亲叫醒他上课去,问他:
  “昨晚又跑到哪里去了?有个姓孙的女孩子找了你几百次了。阿飞,妈可警告你,可别和人家怎样,到时候惹了麻烦想逃都逃不掉。”
  “知道了,妈,你别老是唠叨,行不行?”罗飞还沉湎在绮丽的梦境里,不能忍受母亲的打扰。
  “知道?都只是嘴巴说说而已。别以为我都不知道,什么飙车、什么R党,要不是你贾叔罩著,不知道被关几次了。”
  “谁希罕他罩?”
  “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阿飞,你老大不小了,要懂事一点。”
  淑月临关门,再催他:
  “你不是要上辅导课?快八点了。”
  阿飞倏地从床上一跃,糟了,要去接芊雅,如果遇到阿眉怎么办?这下子可伤透脑筋了。
  他跷了课,牵车子去黑仔那里检查。
  “阿飞,你来了。怎么好久没见到你?你那个七仔常来这儿问你有没有来,怎么了?闹瞥扭?”
  阿飞有点心虚,不好回答,另找话题:
  “黑仔,怎么没看到你老婆?”
  “跟人跑了。”黑仔一句话就讲明。
  “怎么会?”阿飞有点替他难过。
  “我不会赚钱,不会讨好女人,所以她就跑了。”
  “孩子呢?”
  “孩子跟我妈住。那个女人说来也真狠心,一走六年,没回来看过她儿子。”
  阿飞想起自己的父亲,一走也是十二年了,也不曾回来看过他。阿飞觉得恻恻然,与黑仔同样悲伤。
  拉了车子去阿正家,自从考到驾照之后,他飙车的事又曝了光,也不用再瞒母亲了,所以他都直接把车骑回家,除非上课去,才寄车在阿正这儿。
  “哟,稀客!稀客!阿飞,你最近都干什么去了,鬼影子也没见到半个?阿眉到处找你。”阿正依然漫画不离手。
  “我忙著上课呀。”
  “呸,阿杰说他也很少看到你。嘿,从实招来吧,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说了阿正也不会了解的,他只会嬉笑怒骂,正经事沾不上边;倒是阿杰,该找机会和他谈。
  在阿正那儿挨到了十二点,他想到一个主意,忙拜托阿正:
  “你先去省女载阿眉到双叶茶艺馆,让她在那儿等我。我稍后就来。”
  “你去哪里?搞什么鬼?”阿正嘟哝著。
  “拜托啦。”
  于是,十二点十分阿正载走了鹄立校门口的阿眉,然后十二点十五分,芊雅踅出校门口,刚好阿飞出现,两人眼光碰上再不能分开,阿飞载了她,不知方向为何,只想这么一直往下骑去,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
  但是,阿眉的事不能耽搁了,他遂把芊雅载回家,让她下去:
  “芊,我得去和孙如眉摊牌。你爸妈几点回来?”
  “晚上的飞机。”
  “我再来找你。”
  她点点头,不由他分说,环住他亲吻:
  “我等你。”
  阿飞痴痴地望著她关门,心仿佛与之而去。
  赶到茶艺馆,阿眉正在发愣,一见他,脸上浮现又嗔又怨的神情。
  “你吃饭了没?”阿飞坐下,给自己点了一道午餐。
  阿眉盯著他,觉得他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却说不上来是哪里,盯了他半天,她才说话:
  “我以为你打算躲我一辈子。”
  阿飞沉默不语。
  “上回赛车失利,我以为你生我的气,心想一两天就过去了,孰料,你这气好大,竟然足足两个礼拜。”
  “我没有生气,阿眉,那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
  阿眉闻言,心微微一刺,她宁愿听到他的抱怨也不愿听到他那句“与你无关”好像他根本不拿她当一回事。
  “那么,为什么?”
  一阵冗长的缄默之后,阿飞终于说了:
  “阿眉,我觉得我们个性不合。”
  他回避她的眼光。
  阿眉的脸一下子雪白了,两眼益发黑亮,瞪著他:
  “个性不合?”
  她冷哼一声。
  “罗飞,你好虚伪,好懦弱,为什么要扯这种无聊的谎言?为什么不敢直截了当地说明事实。”
  阿飞盯著她,猜测她究竟什么意思,他几乎脱口而出林芊雅三个字,但是,他不想把芊雅扯进来,只说:
  “事实就是这样,阿眉,我们之间还是有友情,我只是不想彼此伤害。”
  她冷冷地看著他演独脚戏,心如刀割。
  “我们还是朋友,阿眉,只是不再是男女朋友。”他显得很辛苦。
  “什么人?什么人在一夕之间改变了你?听说你不只背叛我,连阿杰小明他们也一并甩开了。究竟是何方神圣?该不会是林芊雅吧?!”她原来死也不愿承认这三个字竟是掠夺她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不要扯到别人。”
  “是吗?阿杰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想抵赖。”
  阿飞叹了口气,说:
  “好吧,如果你硬要把林芊雅扯进来。我如果说没有她,我照样想和你摊牌,你大概不会相信吧?!”
  如眉眼光射出了怨毒的人。
  “好个罗飞,你竟然说这种话,我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好?或者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竟换来今天这种待遇?”
  “阿眉,理智一点,感情之事,不是好不好,或者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问题,一旦彼此感觉没有了,还须再勉强下去吗?这样,对你公平吗?”
  “我不要管公不公平。你竟然这样甩掉我,罗飞,你记住,我要你好好记住,”她站起来狠狠地瞪他:“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包括林芊雅,她也不会好过的。”说完,她扭头就走。
  阿飞追上来,按住她的手:
  “干嘛扯上林芊雅,你有什么怨恨发在我身上吧!”
  她恶狠狠瞪他一眼,挥袖而去。
  阿飞折回荼艺馆,付完了帐,跨上坐骑,直奔阿正处,一见阿杰,他揪著他问:
  “你对阿眉说了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载著灰狼的马子四处兜风,除非大家眼睛都瞎了,会看不到?”
  “她不是灰狼的马子!”
  “飙车那天她坐在谁后面?你问阿正啊?”
  “我说她不是就不是。”
  “灰狼已放话找你了,还不是?”
  “那是他一厢情愿。”
  “何以见得?你才和林芊雅认识不到二十天!”
  “我就是知道!”阿飞死命地盯著自己的哥儿们。
  “那阿眉怎么办?”阿杰不以为然。
  “我和她摊牌了。”阿飞直截了当说了。
  “什么?你太过分了。”阿杰握住手掌,狠命地击他一拳:
  “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爱你?罗飞,你太今人失望了。一个林芊雅,”阿杰摇摇头,冷哼:“为了她,你全走了样。该赢未赢;为了她,你把阿眉当旧鞋子丢掉;为了她,你把哥儿们全忘了。我想,今后,为了她,叫你去和灰狼攀亲带故,喊他表哥,你大概也愿意吧。”
  阿飞闻言,用力地回他一拳:
  “不要侮辱芊雅。”
  阿杰摸摸嘴角的血迹,瞪著他。
  “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阿正看不下去了,挡在两人中间。
  “罗飞,好,你有种。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兄弟都不要了。”
  “是你先动手打人动口侮辱人的。阿杰,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没错,我辜负阿眉是我的错,但这和芊雅没有关系,你不要对她有那么深的成见。”
  “你的事,我不想管了。”阿杰理了理衣服:
  “我只提醒你,小心一点,灰狼早已布下眼线到处找你了。”
  说完,阿杰头也不回离开了。
  阿正拿了药水给阿飞,说:
  “找不到你那几天,阿眉真的快发疯了。看了怪可怜的。阿飞,林芊雅太美太亮太招摇了,是不能轻易碰的,离她远一点吧,灰狼那一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毫不相干的人都可以又砍又杀了,何况仇人?”
  “阿正,太迟了。”阿飞说。
  阿正当然明白阿飞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他们——阿杰阿眉早已明白了,在他莫名其妙跑去警告林芊雅碰了一鼻子灰,又莫名其妙输了那场比赛,然后又无辜失踪了十数天之后,他们就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切都太迟了。
  阿飞如期回到芊雅家,才刚举手按铃,芊雅倏地窜出,止住他,急说:
  “我爸妈回来了,啊!你怎么受伤了?你先去美术馆正门前面的广场,我等一下找机会溜去。”说完,她用手亲了一下他的伤口,然后跑进去。
  罗飞只好晃到美术馆去,坐在那儿,回想这阵子发生的事,种种纷乱的感觉都敌不过对芊雅的思念与爱。
  一直过了两个小时仍不见芊雅出来,阿飞有点沮丧,这种等待是他从没有过的经验——苦涩、焦急、期待。……百味杂陈。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对不起,我爸妈拚命说话,我溜不开。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弄的?孙如眉打你?”
  阿飞拉住她的手就跑,也不顾她脚程不快,往美术馆旁无人的角落去,不由分说,就吻住了她。
  芊雅几乎没法喘气了才离开他,紧张地说:
  “等一下我得回去,他们要是找不到我会怀疑的。”
  阿飞不让她走,死命地抱住她。
  “飞,别孩子气了。来日方长!”她轻轻地摇著他,像哄一个孩子,“我真的得回去了。明天下课你来接我。”她挣脱了,小跑步走开,抛给他一个深情的眼光,然后像蝴蝶一样飞奔回家。
  阿飞若有所失地杵在原地,心里又疼又酸,想不到才离开她一秒钟,他就开始想她了。
  难得提早回家,淑月见到阿飞,喜出望外。
  “咦,今天太阳打东边落下?你怎么回来了?”说归说,她特别烧了他平日喜欢的几道菜:麻婆豆腐、宫保鸡丁、清蒸鳕鱼,惹得贾家兄妹大声抗议:
  “都是阿飞喜欢吃的。我们的呢?”
  “闭嘴!”贾尚仁斥她一声:
  “哥哥难得回家吃晚餐,嚷什么嚷?”
  贾龙和真珠相看一眼,撇了一撇嘴。
  “阿飞,多吃一点。”淑月不停地夹菜,仿佛拣回了宝贝儿子似的。
  “阿飞,这样多好,应该常常回家吃晚餐。”贾尚仁眉开眼笑。
  由于芊雅的爱使他改变了,阿飞不再那么硬梆梆的,笑著说:
  “好呀,如果每天有我爱吃的菜。”说著看看贾龙和贾珠,好心地给贾珠舀了一匙麻婆豆腐:
  “阿珠,你也多吃一点。”
  “哎呀,不要,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最讨厌吃豆腐。”
  “贾珠!”贾尚仁喝她:“哥哥好心好意,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真珠委曲地噘著嘴把麻婆豆腐吃下;阿飞一旁乐得跟什么似的。
  “好啦,对不起,晚上我陪你去看电影,好不好?”阿飞也不知道自己几时变好心了。
  “真的?”贾珠高兴地跳起来,提醒他:
  “说好啦,你请客,不许赖帐。阿龙,你去不去?”
  “本人没兴趣。”贾龙端了饭,坐到客厅去,低声咕哝:
  “我才不像你那么好收买。”
  阿飞居然也不觉得生气了。
  淑月好生讶异:今天儿子怎么变了个样?
  ※※※
  芊雅那边也有点微妙的变化。
  天祥和美伦出国之前,芊雅总是尽量回避他们的目光,因为她一旦看到他们,总会想到豪华别墅里的游戏,心里充满了鄙视与反感。
  他们出了一趟远门,她都会不由自主想念他们了;尤其,爱上阿飞之后,心里多了一份爱,对世界也多了一些宽容,那件事渐渐不那么刺心了;
  而且,经过了和阿飞的肌肤相亲,对性比较客观了,不再那么毫无宽容。只是,她仍不明了,他们为什么能玩那种游戏,与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芊芊,”美伦见她饭吃著吃著竟出了神,唤著她:“芊芊,喜不喜欢你的礼物?”
  “喜欢。”芊芊诚心地回答。那是一件碎花别致的裙装。
  “我和你爸在巴黎挑了好久呢。”美伦说著又谈起在欧洲的见闻。
  芊芊似听非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稍晚,芊雅又恢复了练琴,下意识地她望向窗外,想想,自己笑了起来。以后,他可无需再偷偷摸摸躲在那儿了。
  心里柔情百转,指下的琴声也特别柔美,一晚上弹的尽是荡气回肠的曲子……
  “芊芊,戴家那个男孩找你。”美伦有点忧心地把无线电话递给她。
  “芊芊,我可不可以去找你。”灰狼显得有点急切。
  “不好吧,”芊雅看一看母亲,耸耸肩:
  “而且我明天还要考试。”
  “那我明天下课去找你。”
  “不行。”芊芊急著制止他:
  “不可以。我爸妈回来了,他们不希望我这样子。再说,戴扬,我不想再去飙车了,那次只是好奇。”她压低声音。
  “对不起,我得挂电话了。再见!”芊雅把电话还给母亲,有点心虚:
  “他最近老打电话。”
  这倒有点棘手。美伦心想,和戴议员不止十几年的情谊了,最近天祥几笔大生意都有劳他帮忙。虽然不喜欢他儿子那个调调,却不好明说,生意上还得靠他们。
  把事情说给丈夫听,天祥笑著说:
  “谁教女儿那么漂亮?怎么可以怪人家儿子痴心妄想?别担心,女儿在我们的视线里,小孩子嘛,顶多追一追,缠一下,只要芊芊不理他,一阵子就没事了。”
  “我总觉得那孩子阴阳怪气的。”美伦心里有些不安。
  翌日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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