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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奉王命徐达扫北　保裕州郭云遭擒话说元朝末年，天下扰乱，义军四起。黄岩人方国珍，起兵台温（今属浙江）；颖州（今河南临颖）人刘福通与栾城（今河北省正定县）人韩山童，起兵汝颖；罗田（湖北省罗田县）人郭子兴，起兵濠梁；泰州（今江苏杨州）人张士诚起兵高邮（今江苏高邮）。还有李二、彭大、赵均用等义军攻掠徐州，弄得元朝朝廷焦头烂额。元顺帝将国家大事委托丞相脱脱，整日在后宫恣情酒色。一班谄媚佞臣争先恐后趋奉。中书右丞哈麻引进一个番僧，日侍左右。此僧无他技能，只有一种演揲法，独得密传。何谓演揲法？即气功房中术也。顺帝授他司徒官职，专在宫中传授。此术果然厉害，通过意念导引，将精气神凝为一股热流在腹中腾跃，只消半个时辰，那话儿便坚硬无比，当即试行，船坚炮利。哈麻有一妹婿，名叫秃鲁帖木儿，曾为集贤殿学士，甚得帝宠。密奏顺帝道：“臣有西僧伽璘真，颇善双修法。此法比演揲法更妙。演揲法仅能男健，双修法惠及妇女。陛下试想房中行乐，阳盛阴不应，上行下不交，有何趣味！臣闻黄帝以御女成仙，彭祖以采阴致寿，陛下若习此术，温柔乡里，其乐无穷，且上可飞升成仙，下可延年益寿哩！”顺帝即诏伽璘真入宫，学习双修法，试之果验。久之，宫中嫔妃多已承幸，顺帝颇觉乏味，便令秃鲁帖木儿率领一班宦官，到各地广选美女。当时丞相脱脱，年事已高，顺帝便命哈麻为相，其弟雪雪亦进为御史大夫，朝廷大权尽归他兄弟二人掌握。哈麻见顺帝沉湎酒色，不理朝政，便想将顺帝废去，扶太子登基。此时，哈麻胞妹正在娘家，闻听此信，即回府对丈夫秃鲁帖木儿说了一遍。秃鲁帖木儿闻讯大惊。原来秃鲁帖木儿虽受宠于顺帝，却与太子有隙。若太子登上龙位，自己性命难保，忙去报知顺帝。顺帝惊问其故，秃鲁帖木儿道：“哈麻谓陛下年老，应即内禅。”顺帝道：“朕头未白，齿未落，何得谓老？想是哈麻潜蓄异谋，卿须为朕除去哈麻。”秃鲁帖木儿领皇帝口谕，即去找御史大夫搠思监，叫他拟奏章弹劾哈麻。翌日早朝，秃鲁帖木儿和搠思监联衔会奏，极言哈麻兄弟不法情状。顺帝降旨，哈麻充军惠州，雪雪充军肇州。秃鲁帖木儿暗嘱解差，于途中方便处结果二人性命，朝廷不加追究。哈麻兄弟二人万万想不到竟死在妹夫之手。哈麻既死，朝廷中一班佞臣有持无恐，吐气扬眉，想方设法导顺帝淫乐。忠耿臣僚明哲保身，多称疾辞朝。你想这元朝还能不亡吗？时刘福通已奉韩林儿为帝，国号宋，立国亳州；徐寿辉自称皇帝，国号天完；张士诚自称诚王，立国称周。天下豪杰并起，群雄逐鹿，出了一位英雄。这人是谁？且听我慢慢道来。话说安徽钟离县（今风阳县）有一贫民，名叫朱元璋。其父朱世珍，生四子，元璋最幼。元璋生时，忽见红光闪闪，直烛霄汉。远近邻里以为朱家失火，呼噪奔救。到了朱家门外，又不见了火光。忽听屋内哇哇哭声，方知朱家又生一儿。众人甚为惊异，皆谓此儿非常人。这一天是元文宗戊辰年九月丁丑日未时，后来星命家为他排了一个命谱，说是辰戌丑未四库俱全，是一真龙天子命造。此儿虽为父母钟爱，只是日夜啼哭，且声音洪亮异常，四邻颇多不耐。朱世珍去皇觉寺祈祷菩萨，果然有灵，自此不哭，世珍便将是儿取孺名叫元龙。转眼间已是元至正四年（公元1344年）了，凤阳一带大闹饥荒，且瘟疫流行。元璋父母及长兄三兄相继死去。朱家一贫如洗，无从备办棺木，元璋便和二哥朱镗用草席裹父母遗体，抬到郊外埋葬。忽然间黑云如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元璋哥俩将尸身放下，去邻村避雨。谁知这雨愈下愈大，仿佛天上银河倾泻，足足下了两个时辰。待到云散雨收，哥俩去寻父尸，哪有踪影！在放尸的地方，浮土流积，竟成了偌大一个岗丘。这便是现今凤阳陵之所在。元璋家破人亡，不得已到皇觉寺剃度，当了和尚。不久，寺中长老园寂。寺内香火本来不旺，僧多粥少，又添了一张嘴，况元璋饭量又大，和尚们人人厌他，常开了饭再敲钟，元璋常常挨饿。不得已，腋下夹了一只碗，随缘化度去了。到了合肥，顿觉寒热交侵，四肢酸软，权且在一草庵内安身。昏迷中，见有两个紫衣人陪护左右。口喝时，身边自有甜梨；腹饥时，枕畔放着热饼。元璋摸着便吃，吃饱就睡。迷迷糊糊过了数日，疾病全无，更觉神清气爽。四处寻找紫衣人，哪里得见！只剩下一间茅舍，三径松风。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元璋听说郭子兴、孙德崖在濠州起兵，便去投军，两军阵前冲锋陷阵奋不顾身，深受子兴信任。不久，便将养女马姑娘许配给他。子兴死后，元璋掌握军权。遂招兵买马，扩充队伍，罗致人才。时元璋帐下已是人才济济。文有李善长、刘基、宋濓、叶琛、王祎等；武有徐达、常遇春、胡大海、俞通海、李文忠等。当时元朝曾遣户部尚书张昶赴江东招降，授元璋为江西平章政事。元璋遂将元廷失败、顺帝颓糜、奸佞横行――剖明，张昶深以为然，竟留在元璋帐下充当幕僚。公元1356年，元璋攻克集庆，改名应天府（今南京市），自称吴国公。听从儒士朱升建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坐握重兵，雄视天下。至正十二年八月，陈友谅与张士诚勾结，杀刘福通，拘韩林儿，共抗朱元璋。朱元璋大怒，亲率徐达、常遇春等兼道驰击安丰，迎韩林儿归居滁州。陈友谅闻元璋救安丰，大兴水师，来围洪都（今南昌）。时元璋庶子文正及偏将邓愈守洪都。至友谅进攻，一面坚守城池，一面飞书求救。元璋亲率大军驰援。师至湖口，友谅亦撤围东行，渡鄱阳湖，至康郎山。元璋军至，督兵死战，纵火焚烧友谅兵船，友谅大败，中矢而死。友谅骁将张定边，挟友谅次子陈理，逃回武昌。元璋派常遇春督军进攻，自率中军直捣武昌，张定边、陈理投降。湖广、江西诸郡县次第荡平。
朱元璋下令讨伐张士诚。张士诚势大兵精，南至绍兴，北到南通、高邮、淮安，都是他的属地。徐达、常遇春攻打淮安诸路，连取士诚濠、徐、宿诸州。又分兵西向，拔湖州、嘉兴、杭州。元璋在瓜州渡口溺杀韩林儿，取消龙风年号。复命徐达进逼平江。士诚固守数日，粮尽势穷，城遂被破。徐达将士诚押送应天，士诚自缢而死。时天下义军大部被灭，尚有南方半壁未定。方国珍前降元璋，后又反水称雄。经汤和、廖永忠等水陆夹攻，国珍复降。回到应天后，不久病死。此后取福州，拔永平，诛杀福建平章政事陈友定。元璋派兵进军广州。广东行省左丞何真投降，诛海寇邵宗愚。九真、日南、朱崖、儋耳诸城相继投降，于是南方大定。相国李善长等连表劝进，奉吴王朱元璋为帝。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公元1368年）正月初四日辰时，朱元璋出应天城，到南郊，祭告天地，由太史官刘基代读祝文。元璋行即位大礼，建元洪武，国号大明。祭天后返都升殿，受百官朝贺，追尊列祖为皇帝，封马氏为皇后，世子标为皇太子，以李善长、徐达为左右丞相，诸功臣晋爵加封。正月初六，元璋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率师二十五万，即日北伐。达所过州县，守军闻风而降。旬日之间下东平，降东阿，拔济宁，陷济南，取莱阳，占沭阳，克日照，山东全境尽为明有。徐达移师入河南，与遇春会师并进。元军已成惊弓之鸟，闻明军至，非逃即降。徐达派指挥曹谅从信阳带兵北上，旋即克驻马店，破泌阳，兵临裕州。裕州人郭云，祖籍湖北随州，随父迁居裕州。少读经练武，胸怀大志。因见元朝官吏贪腐，民不聊生，无心为官。云身材高大，相貌魁伟，侠肝义胆，正直无私。喜读《春秋》、《汉书》，对三国云长尤为佩戴，每与人说起挂印封金、千里送嫂事，常拍案叹息良久。时天下大乱，河南大部郡县均被明军占领。郭云召集乡民建立民军，保护乡里。曹谅到了裕州，元朝官吏已经逃走。闻郭云集众抗明，乃围云于泉白寨（今杨集乡大河口东山，又叫寨坡、老坡留）。曹谅指挥明军多次攻击，山上擂石如雨点般飞下，明军多被砸伤。曹谅十分震怒。自率兵入豫，经过州县无不望风而降，区区一个小寨竟如此难破！便与副将商议破寨之法。副将云：“闻郭云虽出身农家，颇知礼义，常效关羽宣化忠义。可用箭书招降，诚如是，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指挥以为然否？”曹谅修书一封，用箭射入山寨。郭云得书，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征虏将军、兵马指挥曹，致书郭云壮士麾下：元朝失政，兵连祸结，生民涂炭。太祖顺天领命，兴义兵，除暴元，天下一统。大明之师乃百姓之师，驱除鞑虏，保国护民，何故刀兵相向？望速归家，弃戈荷锄，各安生理。若冥顽不化，寨破之时，玉石俱焚。勿谓言之不予也。大明洪武元年四月 日郭云看罢，冷笑一声，拔出宝剑，将战袍割破一角，手指向剑刃上一抹，用指血写道：“云在民军在，誓与裕州共存亡。”令人将血书射出。曹谅看了血书，勃然大怒，命令军士奋力攻寨。未几寨破，明军手执兵刃，蜂涌而上，一场屠杀，即在须臾。郭云跃上一块巨石，拔剑在手，大声喝道：“明军听者，吾民军保卫乡里，有功无罪，可释归家，杀我一人可也”曹谅见郭云英武，不忍加害，将民军刀矛收去，责令归家，不许作乱。军士将郭云绑缚，押解回营。不知郭云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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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徐达爱才荐贤士　郭云赴任治溧水话说徐达平定山东，遂与常遇春合兵一处，进军河南。明军次第攻陷永城、夏邑、商丘，洪武元年四月初攻克汴梁。徐达进入汴梁，安民已毕。正在府衙与诸将议事，忽报曹谅献俘，徐达命将俘虏押入。郭云直趋而入，昂然不跪。徐达命军校捺其头，踢其膝，迫其跪下。郭云以头撞倒军校，复又站立。徐达大怒，说道：“好个狂徒！你不怕死么？”郭云仰天大笑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要杀便杀，罗嗦什么！”徐达唰地拔出宝剑，直刺郭云咽喉，说：“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要说？”郭云泰然自若，说道：“我郭云建民军，保乡里，死而无憾。望将军以天下苍生为念，勿伤我裕州百姓。”徐达见郭云仪表不俗，且忠肝义胆，心甚爱之。说：“我不杀你，愿在我帐下供职么？”说罢，亲释其缚。郭云沉吟良久，不发一言。众将说：“且容再议。”自此，郭云暂居徐达军中。明太祖闻山东河南已平，乃亲至汴梁，与徐达、常遇春商议进取元都计划。徐达说：“臣自平齐鲁，下河洛，扩廊帖木儿逡巡太原，观望不前；张良弼、李思齐等辈匿身陇西，元都援手已断。就此进兵，必克无疑。”太祖走到舆图前，观望良久，说：“燕赵之地尽是平原，骑战为先，今宜先选骑将，作为先锋，将军率水陆两军，作为后应，发山东粟米，充作粮饷，由秦入赵，转临清向北，直捣元都（今北京）。冯胜可率军攻潼关，阻断元将李思齐、张良弼。如此，北伐军可无后顾之忧也。”众将领命而去。太祖遣兵已定，觉闲暇无聊，便易服游汴梁。汴梁城自五代以降，是为五国都城，原本繁华，日下兵荒马乱，甚为萧条。太祖一行游至多宝寺，便信口说道：“寺名多宝，有许多多宝如来？”一侍从知太祖属对，随口说道：“国号大明，无更大大明皇帝。”太祖闻声望去，见一人仪容甚伟，只是不识。便问道：“你是何人？”此人答道：“徐将军帐下侍从。”太祖道：“何不随军北伐？”此人答道：“徐将军命我侍侯皇上。”原来，徐达有心抬举郭云，对郭云说：“我走后将你留下侍侯万岁，日后自有前程，好自为之。”所以朱元璋不认识他。偶遇酒肆，太祖入内小饮。小店仅有煮蚕豆可下酒。元璋说：“小村店三杯五盏，没有东西。”郭云对曰：“大明君一统万方，不分南北。”太祖大笑曰：“难得你武弁出身，有此高才。朕命你去溧水当知县，何如？”云当即跪倒，说道：“谢万岁隆恩。”明朝初建时，其官吏置制仿元朝。立中书省，总管天下吏治。置大都督府，统辖天下兵政。设御史台，严肃朝廷纲纪。后来，丞相胡惟庸谋反伏法，罢中书省，废丞相制，改尚书任天下事，侍郎为副。中央设六部，即吏、户、工、礼、兵、刑。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又改御史台为都察院。当时，全国设十三省布政使司，一百四十府，一百九十三州，一千一百三十八县。一些粗通文墨者充任州县官。按郭云才干，本应放府台以上的官，朱元璋为何让郭云去溧水当知县？原来张士诚曾在这一带起兵，称王建国。士诚死后，其旧部余党多回故乡，对明朝积怨很深。朝廷数次派人去溧水任知县，皆被士诚余党杀害。元璋见郭云文武全才，这才命他去溧水任知县。
话说溧水县有一天王寺，为当时江南名寺之一。方丈明觉大和尚是梵琦大师的高徒。张士诚兵败自缢后，部众四散，有的入海为海盗，有的占山成劫匪，也有誓为士诚报仇的将领，吴彪即是其中之一。吴彪原为士诚副将，凶悍猛勇，此时占据天王寺，赶走明觉和尚，披袈剃度，以天王寺为据点，招集旧部，专杀明朝官吏。郭云从南京出发，渡江南下。走江宁，越秣陵，过柘塘，数日后到达溧水。先在城内旅店住了一宿，次日化妆成算命先生，在溧水城内转悠起来。来到县衙门口，只见冷冷清清，不见一人进出。这溧水县自洪武元年开始，连放几任知县，统被杀害，县衙内住的全是吴彪的暗探。郭云看了一会，忧心忡忡。在南京吏部领凭时，吏部官员已将溧水情况作了介绍，看来不把吴彪降伏，这知县恐难当稳当。城西北角有一小寺，郭云信步走近寺院，见楹柱上镌刻一副对联，上面写道：是你是我，撒土撒沙。同门出入，生死冤家。看罢楹联，郭云忽然想起，此联不是梵琦大师的偈颂么？郭云心中一亮：若能找到梵琦大师，降伏吴彪就有把握。这时，一小和尚从里边出来，郭云上前问道：“请问师傅，宝寺方丈可在家么？”小和尚答道：“师傅十天前出门，说是去天宁永祚寺听师祖梵琦大师弘法，至今未归。”郭云心中暗喜，说声：“谢了小师父。”转身出寺，大踏步向客店奔去。这梵琦何许人也，如此了得？据《补续高僧传》记载：梵琦俗姓朱，名昙耀，字楚石，浙江象山人也。七岁读书，过目成诵，乡闾称为神童。十六岁出家，拜晋翁询为师。一天坐禅时，听到西域鼙鼓之声，心中豁然开朗，赋诗一首，中二句云：“拾得红炉一点雪，都是黄河六月冰。”自此悟得佛学义理。元英宗时奉诏入京，书写金粉《大藏经》。元泰定元年（公元1324年），奉宣政院之命，出世传法，长达五十年之久。洪武初年，两次奉诏参加蒋山法会，所到之处，锱素归仰，名扬海内外。明太子朱标的老师宋濂在《佛日普照慧辩禅师塔铭》中说道：“举明正法，滂沛演迤，凡所莅之处，黑白向慕，如水归壑。……由是内而燕齐秦楚，外而日本高丽，咨决心要，奔走座下，得师片言，装潢袭藏，不翅拱壁”并说他禅风“嘻笑怒骂，无非佛事。世间万物，总总林林，皆能助发真常之机”。当年张士诚在高邮起兵后，多次到浙江海盐天宁永祚寺拜会梵琦大师，听经悟法。梵琦大师曾给张士诚赠诗一首：
一寸光阴一寸金，劝君念佛早归心。
直饶风阁龙楼贵，难免鸡皮鹤发侵。
鼎内香烟初未散，空中法驾已遥临。
尘尘刹刹虽清静，独有弥陀愿力深。
张士诚非常尊重梵琦，后来在军中请来高僧，经常为将领弘法讲经。若请得梵琦相助，吴彪等人自可降服。第二天，郭云雇来一头毛驴，直奔浙江海盐永祚寺而去。这一天，吴彪正在天王寺议事，忽报有人求见。吴彪刚说有请，来人己至殿内。吴彪抬头一看， 见来人身材高大，气度不凡，不象寻常香客，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何来?”郭云说：“我乃新任溧水县正堂郭云，特来拜会吴将军!”众人闻听此言，刷地拔出刀剑，怒目而视。吴彪陡然间一惊，见来人神态自若，颇感惊疑，厉声说道：“姓郭的，来送死么?”郭云微微一笑：“吴将军已放下屠刀皈依三宝，何故又动杀机?”吴彪说：“我们张大帅奉天承运，首倡义兵，除暴元，灭豪强，天下之地十据六七，本可南面称孤，被那姓朱的和尚连施诡计，败我军旅，杀我将帅，难道此仇就不报了么?”郭云说道：“元廷无道，致使生民涂炭。吾主高皇帝，为民请命，替天行道，视元廷如寇仇，待义军若手足。众义军本应戮力同心，共扫胡虏，不想刘福通、方国珍、韩山童、徐寿辉等辈急忙忙建国改元，使中华国土四分五裂，天下百姓迭受战乱之苦。吾主不得已方才用兵予以剪除。至于士诚大帅原与吾主同以抗元为己任，不应在常熟战败后，致书江浙平章政事达什贴睦尔，拜表降元。元廷授其太尉之职，帐下诸将亦多授官职，吴将军不也授了徽州路都指挥的官嘛!后来，张大帅苏州被困，吾主不忍加害，曾下书请他去应天共商国是，若不愿前往，只要去王号，可封吴越万户候，大帅不从，自缢未死，城破后吾主用大舟载其赴都，他在应天又自缢而死。请问吴将军，孰是孰非！”一番话说得吴彪张口结舌，竟恼羞成怒，喝道：“这匹夫好一张利口，推下去砍了。”呼啦啦上来四五个人，按头的按头，架胳膊的架胳膊。郭云一弯腰，从怀中掉下一封信来。吴彪一看，原来是梵琦大师写给他的信。只见上面写道：
老纳梵琦致书天王寺吴方丈法驾前：
一饮—啄，皆由前定；天道轮回，谁人能逃!项羽拥兵百万，百战百胜，垓下一战，竟为汉高所败，自刎乌江。士诚以十八人起兵高邮，击退元兵无数，雄据三吴，拥地千里，南面称孤，不亚项羽。吴县城破，投环而死，此天命也。老纳夜观天象，精研推背，知朱明应有数百年皇祚。吴方丈既弃戈向佛，我佛慈悲，当度尔修成正果。何故屡屡残杀官吏，火焚衙署!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愿吴方丈顺天听命，回头是岸，幸听之！幸听之！大明洪武二年五月
日吴彪看罢信，见大师用明朝年号，知已归顺朝廷，自己岂能再执迷不悟?遂喝退兵卒，亲释其缚，说道：“郭知县既有大师信函，何不早早拿出，老衲多有得罪了。”急忙让坐上茶。郭云见吴彪前倨后恭，知有归顺朝廷之意。说道：“将军跟随张大帅抗元之时，屡立战功，也算是大明功臣。容郭某拜表奏请朝廷，必有封赏。”吴彪说；“梵琦大师一番话，如醍壶灌顶。我罪孽深重，何面目再立朝堂!今后就在天王寺持斋，晨钟暮鼓，青灯黄卷，了此残生。只是兄弟们随我多年，不忍相弃。”郭云说：“吴将军果有此志，我也不便勉强，弟兄们如不见弃，可随我暂去县衙供职，郭云自会好生相待。不知各位以为如何?”这些人见郭云如此诚心，去县衙当差总比为匪为盗要好，哪有不愿意之理！便一口应承。 郭云便在溧水当起了知县。他本出身农家，深知民间疾苦，在任三年，修渠治水，发展农桑，开办官学。三班牙皂皆是吴彪旧部，能杀惯战，现为吏员，极尽职责，匪盗息影，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把个溧水县治理得井井有条。洪武五年春月，吏部考核优等，朱元璋大加赏识，提升为宣武将军，任南阳卫指挥佥事(相当于现在南阳军分区副司令员)。郭云接到圣旨，去天王寺向吴彪辞行，将俸银拿出一半，交吴彪修庙。吴彪甚为感激，遂与郭云成莫逆交。后来郭云为裕州修建城墙，吴彪亲自赴裕州携银相助，此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朱棣起兵夺帝位
白忠送经小顶山
话说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闰五月，明太祖朱元璋崩，享年七十一岁。遗诏命太孙朱允炆即位。朱元璋共有二十四子，均在壮年，为什么不传位儿子，却传位给孙子呢?原来明皇室有规定，皇位传嫡长子，若无嫡长子， 何传嫡长孙。明皇太子是太祖长子朱标，马后所生，于洪武二十五年六月死去。朱允炆是朱标长子，所以传位给皇孙朱允炆。
朱标仁爱宽厚，深受文武臣工拥戴。他之死，也死在仁厚二字上。当年，太祖与陈友谅交战时，马皇后背着朱标从军，及标立储，绘成负子图，藏于怀中。李善长赐死，朱标进谏道：“皇父杀戮太滥，恐伤和气。”太祖默然。次日，以棘杖委地，令太子拾起。太子面有难色。太祖笑道：“汝怕扎手么?今杀戳诸臣，便是为汝除刺，难道不知朕意吗?”太子顿首道：“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太祖大怒，抓起御案上砚台掷去。太子起身急走，怀中负子图落下。太祖拾视，顿时大恸，方消了责打太子之心。 长沙澶王朱梓，其母阇氏，系陈友谅妃子。友谅死，元璋将阇氏纳为妃，生遗腹子梓。梓年渐长，被封在长沙为澶王，临行时宫中辞母，阇氏便将其身世说出。“母以前屈身事仇，实为汝一点骨血。汝今年长，毋忘前恨！”梓洒泪拜别。后与丞相胡惟庸勾结，欲杀太祖而代之。谋泄，胡惟庸被磔死，余党二万余人被诛，澶王梓纵火烧宫，自焚而死。阇氏闻讯，不数日病死宫中。李善长有弟名存义，与惟庸为儿女亲家，自然连坐，善长亦被株连。可怜李善长已七十七岁，连同家小七十余口，统被斩首。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大将军兰玉案发，株连被杀三千余人。你想太子本性仁慈，见父皇大开杀戒，朝廷中腥风血雨，如何不惊！偏朱元璋又想迁都长安，秦王怕失去封地，颇有微词，被锦衣卫侦知，上奏元璋。元璋便将秦王拘禁，并派朱标去关中，调查秦王过失。朱标回禀秦王无过，元璋不信，深责朱标。时朝中开国功臣，凌烟阁挂象的有数百名，几乎诛杀殆尽。只有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汤和、邓愈、沐英六人，保全身名。但徐常李邓四公，都死在胡兰党狱之前，沐英留镇云南，得以寿终。汤和聪明绝顶，见太祖疑忌功臣，及早告老还乡，闭口不言国是， 以七十高龄卒。朱标连惊带吓，酿成病疾，瞑目归天 且说建文即位后，诏令各地藩王，不须来京觐见，可派使节进京祝贺。独燕王朱棣星夜南下。将至淮安，被兵部侍郎齐泰闻知，禀知建文，遣使挡驾，燕王怏怏北还。先是太祖在日，因建文帝是个偏头，生性柔弱，恐难驾驭群臣，深以为忧。一日，令他作诗咏月，收束两句云：“虽然隐落江湖里，也有清光照九洲。”太祖颇为不悦。后又令他属对，太祖出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建文答道：“雨打羊毛一片膻。”太祖闻言色变。时燕王在侧，上前奏对：“日照龙鳞万点金。”太祖大喜。自此太祖更喜燕王，不欲立建文为储。偏学士刘三吾请立太孙，乃勉为所请。洪武二十三年，燕王曾率师出古北口，收降元太尉乃儿不花。二十九年，出师至撤撤儿山，擒斩元将索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至三十一年，秦王、晋王崩逝，元璋乃命燕王总率诸王，专擅征伐。自此，燕王权力愈盛，更加雄心勃勃。及至建文继位，燕王怎把他放在眼里，常思篡权谋位之心。 建文帝主要谋臣齐泰、黄子澄，见二十多位藩王手握重兵，威胁朝廷，便奏请建文帝削藩。周王橚、湘王柏、代王桂及岷王梗等先后被削。燕王棣一边佯称病重，不见朝使；一边与其师僧人道衍密谋，以清君侧名义，出兵南下。 且说燕王朱棣，出师通州，降指挥房胜；陷蓟州，杀指挥马宣：连夜进兵遵化。指挥蒋云、郑亨开城投降，翌日夺居庸关，攻下怀来。 京中迭闻警报，建文帝祭告太庙，削朱棣族籍，废为庶人．派老将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为副将，出师讨燕。耿炳文率师三十万，陆续至真定。命徐凯驻河间，潘忠驻莫州，杨松驻雄县，互为犄角。时值中秋佳节，杨松在雄县宰牛杀猪，醉饱酣睡。不料到了夜半，朱棣派健卒缘城而上，打开城门，燕兵蜂涌进城，如砍瓜切菜相似，几千兵马不消一个时辰，全军覆没。及明，潘忠闻讯，尽起莫州兵驰援雄县。朱棣在月漾河设伏，待潘忠带兵过河后，占据桥梁，断其归路。潘忠走到城边，望见城下尽是燕军，不及交战，向后便逃。不防退路被断，燕军赶来，一战即溃，兵士多溺死河中，潘忠亦被燕军擒拿。燕军一鼓作气，攻下莫州。
雄县、莫州既破，燕军直取真定。耿炳文将兵陈于滹沱河两岸，自带中军守真定。燕王分兵两路，乘夜色败两岸兵马，围攻真定。耿炳文的三十万大军，已折三分之二，龟缩真定，不敢出城。朝廷复派李景隆为帅，发兵四十万来战燕军。后来李景隆战败，朝廷又命盛庸挂帅，又为燕军所败，三年战争，朝廷军队损失殆尽，已无兵可派。建文三年，燕王兵临南京城下。
且说建文帝闻报，束手无策，速召臣僚商议。李景隆奏道：“为今之计，可派人同燕王议和。”建文即派李景隆为使。景隆见了燕王，言建文议和之意，愿划地而治。燕王冷笑道：“吾从前并无过失，无端把我贬为庶人，存心加害。我起兵是为自救，要土地何用?况太祖明明给我北藩，只因奸臣拨弄，下诏削夺。只要交出奸臣，我便罢兵。”景隆说：“削藩是齐泰、黄子澄的主意。”燕王说，“你附和削藩，带兵剿我，难道不是奸臣吗?”景隆吓得面色如土，跪倒在地：“燕王若不杀我，我愿献城门，以赎前罪。” 建文帝正在宫中发愁，忽见翰林院编修程济，跑入殿中，大呼道：“不好了，谷王穗、李景隆开金川门，迎入燕王，京城已经陷落了。”建文帝泪流满面，“罢，罢！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朕自裁吧，免得被执受辱。”说罢拔出宝剑，就向脖子上抹去。少监王钺(yu)在侧，急忙拉着建文手臂，奏道：“陛下不可轻生。先帝临终时，曾有一箧，付与掌宫太监。说是子孙若遇大难，可开箧一看。”程济说：“此箧现在何处?”王钺说：“藏在奉先殿左侧。”建文命程济速去取来。须臾，四名太监扛一红箧入殿，外用铁皮包裹，锁心里已灌入铁汁。众人将箧砸开，见内有度牒三张，一名应文，—名应能，一名应贤，袈裟僧鞋三套，剃刀一把，白银十锭。另有朱书一纸，上面写道，“应文从鬼门(即皇宫之东北角门)出，余人从水关御沟出行，薄暮在神乐观西房会集。”建文帝叹曰：“数应如此，夫复何言!”吴王教授杨应能、监察御史叶希贤，因与牒文相符，皆随建文剃度。建文命人纵火焚宫。顿时火光熊熊。皇后马氏投火自尽，妃嫔太监多被烧死。建文帝从东北角门逃出，随同者九人。薄暮时杨应能等十三人同至。随建文出走者共二十二人。 建文等人逃出皇宫，见外边有一小舟，舟中有一道人，呼帝乘舟。建文问他姓名，答道：“姓王名升，神乐观住持。昨夜梦见高皇帝，命臣来此撑舟接驾。”一行人唏嘘下已，次第登舟而去。且说燕王进宫，见昔日金壁辉煌的一座大内，几成焦土。有几个没烧死的小太监，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燕王问：“建文何在？”太监用手指一焦尸，只见面目全非。其实此尸为马皇后尸体。燕王命侍读王景以天子礼葬之。士兵进宫灭火。不久燕王登基。革去建文年号，以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 以明年为永乐元年，南郊祀天，颁诏即位，大赦天下，封赏功臣，以徐达女为皇后，掌宫六官，设内阁约束臣工，立庙号为成祖，这也不消细说。
燕王身边有一僧人，即前边提到的道衍。此人俗姓姚，名广孝，苏州人氏。曾在金山寺出家，自称得异人传授，予知休咎。后又荐引两位道人，一名袁拱，字柳庄，善相术，后人称为柳庄先生；一名余忠，善卜筮，为刘伯温弟子。袁拱入见燕王时，拜伏地下，口称万岁。朱棣大惊，忙问何出此言?袁拱说：“殿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乃玄武大帝所化，怕不是天子么?”及至登基，想起袁拱之言，便命袁拱晋见，问以玄武大帝来历。袁拱道：“玄武大帝为镇守北方之神，其性水，其色黑，其位北，有龟蛇合体之象，故谓玄武。乃太阴化生。盘游九地，统摄万灵。宋朝时为避圣祖赵玄朗讳，改名真武。陛下即玄武帝下凡。为天下永固计，可在武当山上修建玄武庙宇，使陛下威德加著四海，我大明江山可传万万年。” 成祖听罢，觉得有些道理。玄武帝镇守北方，自已封燕地，也是镇守北方。玄武为水神，据说其母梦龟而妊，后生自己于鄱阳湖畔，何来如此之巧！朱棣于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命工部侍郎郭琎
、隆平侯张信、驸马都尉沐昕等督军夫三十余万人，在武当山大兴土木，建成了拥有八宫二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三十九桥、十二亭的庞大道教建筑群。并命宫廷画师画出已象，在武当山宫观里按图象妆塑玄武金身。武当山又叫大顶山，在裕州黄石山上有一小顶山，传为玄武帝之行宫。北宋时期在山上建有真武观。成祖听说后，命工部会同裕州知州，在小顶山上重建玄武观。根据山势地形，建有三道山门，仿大武当布局，分别建有渔池宫、万寿宫、灵官殿、祖母殿、祖师殿、神仙洞、天爷殿、火神殿等殿宇一百余间。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敕封小武当山，与湖北大武当山齐名。同年十一月二日，明神宗朱翊钧遣御马太监白忠赴小武当山给玄武观送去大藏经二十柜，并竖石碑一通。其碑文 云：敕谕小武当山玄武帝殿住持及道众人等朕发诚心，印造大藏经，颁施在京及天下名山宫观供奉经卷。护敕已谕，其由尔住持及道众人等，务要虔洁供安，朝夕礼诵，保安眇躬，康泰宫壶。肃清忏已往衍，尤祈无疆寿福。民安国泰，天下太平。俾四海八方，同归清静善教，朕承蒙无为之治焉。今特差道经厂掌坛、御马太监白忠赉经前去彼处供安，各宜仰体知悉，钦哉，故谕。大明万历二十八年十一月初二日碑阳文：钦差御马监太监白忠圣旨藏经二十柜恩赐札付道官吴演洞小武当山御赐与武当山齐名，皇帝又派钦差赐藏经与玄武观，一时间，小顶山名闻遐迩，热闹非凡。每逢朔望，善男信女摩肩接踵，烧香拜神，闹出一场风流韵事来。确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桃花庵张才偿孽债 北京城宝玉中高魁
小顶山玄武观自皇帝御赐藏经，与武当山齐名之后，方圆数十百里善男信女纷纷朝山晋香，各地僧道闻讯，亦争相驻锡挂单。终日里香烟袅袅，经声琅琅，好不热闹，难免生出一些事情来。 且说小顶山南边有镇名龙泉，镇上有一秀才，叫张才。张才原本是大户人家，颇有田产。只因父母早丧，同妻子窦氏一块过活。张才年轻貌美，风流倜傥，每日呼朋引类，拈花惹草，最喜欢到处玩耍。龙泉镇到小顶山仅十几里路，本不太远，张才无事便去山上走动。这一天在山上玩的高兴，不觉日色过午，饥肠辘辘，便来到过街楼下的小酒店里。要了一盘熟牛肉，一盘嫩山韭，一盘荞麦烫面角，一壶山西杏花酒，边吃边喝。这时，从东边灵官殿前走过来一个小尼姑。这尼姑面如桃花，唇若点朱，眉清目秀，步履轻盈，仿佛天上仙姑下凡。见张才目不转睛盯着她，慌忙低下头去。走过五七步，忽又回头偷看，见张才憨态可掬，莞尔一笑，消失在桃花深处。张才的魂像被勾去一般，紧随尼姑追去。 万寿宫东北角有一座桃花庵，掩映在漫山遍野的桃花之中。张才追到庵院门口，见小尼姑进入观音殿，张才紧走几步，跟进观音殿。小尼姑见张才跟进殿来，无法躲避，只好坐在法座上敲起了木鱼。张才装模作样，在观音象前跪倒，琅声说道：“小生张才，寒窗苦读。今年大比，我佛慈悲，佑我科考得中。若能金榜题名，定要重修宝殿，再塑金身。”说罢站起身来，对小尼姑说：“师姑拜揖！小生口渴，能否讨碗水喝?”尼姑站起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 翠竹夹道，曲径通幽，拐弯抹角，来到尼姑闺房。小尼姑端起紫砂壶，倒了一杯菊花茶，放在张才面前的八仙桌上。张才说；“师姑何处人氏，法号怎称，芳龄儿何?”尼姑说：“小尼妙善，虚度十六，本地人氏”。张才说：“师姑正当妙龄，何故皈依佛门?”尼姑道：“父母早亡，又无亲眷，才随慧明师父出家。”张才说：“可怜，！可怜！以师姑才貌，若还俗嫁人，定当荣显。”尼姑说：“小尼福浅孽重，持斋念佛，以修来生。世间富贵，怕是无缘了。”说罢，双颊飞红，低头不语。那张才本是花中狂蝶，情场中机关揣摩得精透，见时机已到，便说道：“今年大比，我志必得。师姑若不嫌弃，与我做个夫妻何如?”说罢把妙善轻轻款款抱在怀中。妙善左挡右拦，终究不能脱身，只好半推半就，任他轻薄。一个是风流年少，弄花老手；一个是空门怨女，情窦初开。干柴烈火，无怪其燃。罗纬帐中，被翻红浪，倾刻间巫山云雨；莲花枕畔，莺声燕语，说不尽海誓山盟。 自此以后，张才就住在尼姑庵中，慧明师傅年过七旬，耳聋眼花，桃花庵中大小事体全仗妙善支应。自从与张才结了俗缘，桃花庵常杜门谢客，游人香客渐渐稀少。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张才自从与妙善私通，乐不思蜀。白昼宣淫，夜无虚夕，弄得头昏眼花，神倦耳鸣，终日里昏昏沉沉。一次事毕，口渴难耐，将一盏凉茶一饮而尽。霎时间腹疼如绞。妙善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庵院情郎，怎能请医调治？眼睁睁看着张才死去。到夜深人静，在庵内西北角桃花树下，草草将其埋葬。这才是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时光荏苒，倏忽间过去两个多月。妙善渐觉不适，清茶素馔，闻见便想呕吐。眼看着肚皮一天天大将起来，十月足满，生下一个婴儿来。佛门净土，怎可养得小儿！妙善本想将其溺死，恐犯杀生大戒，心又不忍。一天，一个老妇到庵院随喜，妙善将其引入卧室，将白银一锭放在桌上。说道：“妈妈慈悲，救我则个。”老妇忙问何事。妙善道；“此事甚密，这十两白银便是封口钱。有一小儿，想请妈妈带出庵院，或养、或卖，悉听尊便，只是不能坏他性命。”老妇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妇怎能不知。师姑放心，交与老妇便了。” 妙善问道：“妈妈何名？”妇人道；“我婆家姓王，娘家姓桑，人家都叫我王桑氏。”待要出门，妙善又将小儿身上兰衫取下，写诗一首：亲儿离怀五内焚，娘系佛缘脱凡尘。妙音道义度苦海，善心佛法救俗人。住在深山修禅道，桃李空华似烟云。花下空做高唐梦，庵中诵经断孽根。 妙善写罢，忍住泪，将小儿指缝间咬个牙印，再三嘱王桑氏，不许泄露。王桑氏抱儿去讫。 且说龙泉镇上有一退休官员，名叫苏政。做过几任知州，清正廉明，颇有政声。只有一事，心常烦闷。苏政年过五旬，尚无子嗣，后又纳了几房小妾，无奈自己年老体衰，精败血枯，都不曾养出一男半女。这一天，苏政在街上闲逛，见邻居王桑氏怀抱—物，匆匆走来。苏政便问道：“老人家怀抱何物，哪里去?”王桑氏见苏政问话，心里陡然有了主意。心想自己常以乞食为生，怎能养活这个孽种?不如卖给苏政，也可得几两银子。便道，“我有一个远房侄女，生产后得了血崩，几天前去世了。她丈夫半年前在北山老君堂烧炭砸死了。你看这没爹娘的孩子，多可怜！苏老爷发发慈悲，救他一命吧!”苏政大喜，给王桑氏五十两银子，将小孩买下。王桑氏寻思这兰衫也值几两银子，说是留个纪念，临走时把兰衫带出。 且说张才妻窦氏，自从丈夫离家，算来已十有六年。十六年来，打卦问卜、拜佛求神，派人四处打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竟然音讯全无。窦氏百般无奈，只有持长斋礼拜菩萨。一天夜里，见一人急匆匆从面前走过。看背影酷肖张才，急忙上前拉着。那人一回首，竟然是观音菩萨。说：“明日辰时，便有你丈夫消息，且记，且记”。窦氏急忙上前拉住，却被菩萨推了一跤，原来是南柯一梦。窦氏一夜未眠，心想，既是菩萨点化，必不虚妄。第二天绝早起身，净水浴身，给观音上香。用罢早膳，命丫环上街打探消息。丫环刚出门，迎面碰着王桑氏。丫环说：“王妈妈哪里去？”王桑氏道：“这几天手头紧，家里有一领兰衫，想拿给大娘子，胡乱周济我几个小钱”。丫环说：“什么破衣裳，我家娘子不买。”王桑氏拉着丫环：“好姑娘，领我去见见你家娘子，不买我还能赖给他！” 丫环只得领王桑氏进府。窦氏见了那件兰衫，分外眼熟，仔细瞧看，认得是自己亲手缝制，张才穿着他出门，再没有回来。心里甚觉蹊跷。说：“王妈妈，我给你十两银子，你要给我说实话，这兰衫哪里来的？”王桑氏听说给十两银子，喜出望外，便把如何从桃花庵陈妙善处抱小孩，大街上卖给苏政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窦氏一听，张才肯定与桃花庵妙善有关，急叫家院备车，直奔桃花庵。窦氏进了庵院，见一尼姑坐在殿内，手托腮邦出神。窦氏说：“你可是妙善师傅？” 妙善吃了一惊，见窦氏一脸愠色，慌忙站起：“阿弥陀佛，施主何来？” 窦氏上下打量妙善，只见他三十开外年纪，面不粉而白，唇不染而红，眉如新月，眼似秋水。虽说徐娘半老，却是风韵犹存。便道：“妙善师傅，我有一件东西，你可认识？”说罢，丫环将兰衫递上。妙善一见兰衫，惊得三魂出窍，翻开衣角，诗文尚在。忙问：“施主从何处得来？” 窦氏冷笑道：“此乃我丈夫张才衣裳，是我亲手缝制。你也认得它吗？” 妙善闻听，如五雷轰顶，扑通跪倒在窦氏面前，将十六年前之事统统说出。窦氏毕竟是大家闺秀，痛定思痛，原不必责怪妙善，是张才自己作孽。说道：“此事是我夫不是，你也受害非浅。我有一言，讲错莫怪。不如我俩拜为姐妹，你还俗住在我府，慢慢打探孩子下落。若能见到孩子，咱俩后半世就有依靠。不知意下如何？” 妙善见窦氏如此仁厚，焉有不从之理？说道：“全凭姐姐作主。”且说苏政晚年得子，阖家无不欢喜。自思为官时清正廉洁，不贪不虐，果有好报。取名苏宝玉，手捧怕掉，口含怕化，心肝宝贝相似。有苗不愁长，转眼间已经六岁。苏政延师教子。此儿甚为聪颖，不几年功夫便将五经四书、诸子百家读熟，更擅诗词歌赋。十三岁以童生考中秀才，十六岁河南府乡试中举。苏政索性带儿进京，买房居住。延名儒为师，朝夕课读。二十岁入春闱大比。第一场试四书经义，文不加点，一挥而就；第二场试经史策论，引经据典，头头是道；第三场试论判章表，提纲挈领，知微见著。三场考罢，取贡士第一名。接下来便是廷试。廷试是皇帝主考，在保和殿举行，试题为五经、诗赋和策论，策论是皇帝征询治国之策。苏宝玉针砭时弊，鞭辟入里，文韬武略，不让贤臣。皇帝亲点第一甲第一名。三月初五日放榜之后，苏宝玉寓中拜同年，礼部谢座师，披红戴花，御街夸官，这也不必细表。按朝廷制度，凡考中的进士，于放榜后给假一个月，回籍省亲。苏政和儿子一回到家乡，宝玉中状元的消息立刻传遍四乡八保。王桑氏立刻跑到张府报信。窦氏和妙善听说儿子得中状元，喜从天降，连夜商量苏府认子一事来。翌日上午，窦氏、妙善、王桑氏三人来到苏府，将以前之事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苏政哪里肯信。妙善取出兰衫，见上边写有藏头诗，把每一句的首字联起来，即：亲娘妙善住桃花庵。苏政太太王氏怒道：“分明是见我儿得中状元，前来讹俺。”王桑氏说：“苏夫人还记得当年买子之事吗？”王氏道：“老乞婆胡说，哪有此事！”妙善说：“苏老爷，状元身上有个记号，你可知晓？”苏政此时心乱如麻，信口说道：“我儿身上并无记号。”妙善说：“状元左手小指间有一牙痕，是我当年所咬，请一验便知。”苏宝玉已在帘后偷听多时，伸手一看，果有牙痕，知此妇便是生母，急上前哭倒在地，口称亲娘。苏政见事已至此，更无话说。后来，苏政为宝玉娶了三房太太，让其在苏、张、陈三家轮流居住，在谁家生的儿女便算谁家的后代。窦氏为妙善择房别居，把王桑氏接进府中养老。苏宝玉为生父张才重修坟墓，至今尚存。好事者编成剧目，传唱至今。正当小顶山大兴土木之时，裕州来了位大名鼎鼎的道士。欲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三丰谈玄炼真宫
刘七血洗龙泉镇
寅时刚过，炼真宫的钟声便响了起来。道人们陆续来到三清殿，做起了早课。霎时间，钟磬齐鸣，道人们随着音乐浅吟低唱。早坛功课经要念完七个曲牌，即澄清韵、举无尊、双吊挂、小启情、弥罗诰、三皈依、小赞韵。时间为—柱香，约一个时辰。之后，撞钟开饭。 一个多月前，炼真宫来了一个游方道人，名叫张三丰。此人身长八尺（相当于现在1•84米），大耳圆目，龟背鹤形。披一件烂蓑衣，戴一顶破竹笠，赤足坦腹。白日里坐在庙内北墙根一个土洞旁晒太阳，捉蚤子，晚上就睡在土洞里。庙上一撞钟，拿一个破瓦罐去盛饭。瓦罐并不大，若要盛满，锅里的粥能舀去一半。三丰食量极大，一餐数斗，道人们十分厌他，后来开饭不撞钟。可到灶台上一看，锅内的粥还是少了一半，再去看张三丰，在洞内正吃得有味，道人们甚为惊异。 一天，庙内来了一伙醉汉，到处乱跑乱叫，见三丰在桐树下纳凉，就凑过来戳戳点点。一人说：“脏老道，你若在地是打个滚，我把这个西瓜赏你。”刚说完，手中西瓜应声而落，掉在地上。说也奇怪，西瓜子倾刻间变成无数只蚂蜂，在这伙人头上身上乱爬乱蜇，痛得他们嗷嗷乱叫，一窝蜂散去。第二天，这伙人手执棍棒闯进庙里，要寻三丰出气，张三丰却杳无踪迹。炼真宫住持道济云游未归，这伙人便对道士们说，不痛打这个妖道誓不罢休！众道人个个吓得胆颤心惊。 自此以后，有人说在三贤山见过他，也有人说在小顶山见过他。只是每天晚上仍见他在土洞里呼呼大睡。众道人也不理他，任他来来去去。道济回来后，听说观里来了一个脏道士，即命传见，见他浑身肮脏，命人取来道袍替换。三丰说：“昔骊山老姆（女娲）以泥土造人，若不沾泥土，岂不忘祖！世人但知身洁，不知心洁也。”道济说：“禅宗五祖弘忍之大弟子神秀曾作诗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修道之人，岂可不洁?”三丰道：“禅宗六祖慧能也有诗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洁者自洁，浊者自浊耳。”道济问道：“何谓自洁，何谓自浊?”三丰道：“自洁即心洁。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无欲无念，无染无秽，无他无我，即为心洁。若心存贪鄙，沉迷于犬马声色，贪婪于金宝利物，虽外表光鲜，仍为自浊也。”道济又问，“何能修得心洁?”三丰道：“以陶(弘景)真人仙示：释、儒、道三教同修，方能心洁。如不悟大道，得道中一法，法中一术，虽终生修炼，顾此失彼，焉得正果!即如道家修炼，如绝五味者，不知有六气；忘七情者，不知有十戒；行咽液者，不习吐纳之术；采用补者，笑清静为愚；思夺天地之气者，不肯休粮；想采日月之精者，不肯导引；孤坐闭息，安知有自然；屈体劳形，不识于无为。仅取道中一法一术，何能得道。将儒家之修德，佛家之修性，道家之修命全然圆融，方能臻于至善矣！”道济道：“所言极是。然洁心固为上道，若能再洁身，岂不更妙?”三丰笑曰：“修大道者自会返朴归真。以泥身著泥衣，方能归真呢!”
农历八月初一日为妙济真君(即许真君)圣诞，监院道济去中岳庙赴法会，临走时对三丰说，“我此去赴会，不知何时回来，观内之事由你主持，勿却！勿却！”又在早坛功课时对众道人说，一切事体需禀明三丰，听命而行。若有不服约束者，当以戒律处之。 过了七月二十九，小晋明日就是八月初一。按庙内旧制，凡遇诸真人圣诞日，观内都要吃一顿素饺，以取团圆和合之意。副院禀知三丰，知会备办明日炊食。三丰说：“我自有安排，不需张罗。”第二天，眼见巳时已到，并不见一人操厨。众道人伸头探脑，议论纷纷。有两个小道士跑到厨房，见房门紧闭。用舌尖舔破窗纸，向内望去。不看犹可，只这一看，两个小道士竟翻肠搅肚哇哇大吐起来。原来三丰正蹲在锅台上向锅内屙饺子，忽听窗外有动静，顺手抓了一把白面，向外撒去。霎那间，面粉变成一团白雾，将两个道士严严实实罩在里边。直到后来全观道士都吃完饺子，他俩才醒过来。不但饺子没吃上，还变成了哑巴。几年后，凡吃过饺子的人都修成了正果，羽化成仙而去。可怜这两个哑巴，只为一时好奇，窥破天机，老死庙中，未列仙班。
洪武年间，朱元璋到处寻找张三丰，征他入朝做官。到了永乐初年，朱棣仍到处寻访，不见踪影。为躲避官府，三丰不得不四处云游，且不断更换姓名。三丰名通，字君实，号玄玄子。后又叫三丰、三峰，山峰、居宝、思廉、疯汉子、邋遢道人等。原籍辽东懿州(今辽宁彰武)，后来，走到哪里便说是哪里人。世人不明就里，有说他是陕西宝鸡的，有说山西平阳的，有说辽宁积翠山的，有说天目山的，有说甘肃天水的，不一而足。在裕州炼真宫修炼期间，吐纳导引之术己练得出神入化。他能死而复生，阳神出游。一日，大雪纷飞，小顶山监院虚凡来访。三丰置酒御寒。席间，虚凡说，若取青梅煮洒，寒可止矣。三丰道：“这有何难，且请稍等，不要唤我。”说罢，闭目而坐。稍顷，桌子上已放下数十枚青杏。再看三丰，衣裤皆湿，胡子上结有冰珠。说道：“岭南青杏今年歉收，到巴中方才寻来些许，多跑不少路呢!”又—次，和炼真宫道士们说：“朱皇帝正在武当山为我修建房子，不久即可完工。快走喽!”后来，道士们上武当山，见明成祖敕命大修武当山，专为张三丰建造了玉虚宫，并为他塑了一尊鎏金铜像，众道士甚为惊奇。 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张三丰开始撰写《大道论》。书中将道流分为正邪两道，视释、儒、道三教为正统，认为虽然创教者不同，但修已利人是一致之宗旨，指出：“牟尼、孔、老皆名曰道”，“儒也者行道济时者也：佛也者悟道觉人者也：仙也者藏道度人者也。”“三教圣人皆本此道以立其教也。”此书后被收入《正统道藏》。
光阴荏苒，张三丰在炼真宫修炼已有三个年头。忽一日，道济道长云游归来，三丰去向道济辞行。道济再三挽留，三丰去意已决。后入武当山修炼，且创武当内家拳三十六套路，收徒习武。
说话间到了明武宗正德年间。武宗朱厚照是个只知玩乐的皇帝，或游山玩水，或在豹房淫乐，不理朝事。当时，东宫侍卫有八个人特受宠幸，为首的是太监刘瑾，时称“八党”。朝纲大权完全落在八党之手。刘瑾设东、西厂特务机构，大臣们动辄获罪，忠臣几乎被斩尽杀绝。依附于八党的人卖官鬻爵，兼并土地，横征暴敛。正德年间，天灾频仍，水灾、地震、蝗灾连年不断，终于爆发了以张茂为首的农民大起义。 张茂，河北霸州人。深谙谋略，颇有臂力，与刘六、刘七、齐彦名、杨虎、朱千户、赵燧等人结为兄弟，树旗造反。旬日之间，义军已发展到十几万人。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三月，刘六、刘七攻入河南，郡县或望风而逃，或依附义军。义军首领刘三，号奉天征讨大元帅，以赵燧为副将，将十三万大军分为二十八个营，以应上天二十八宿，各树大旗，书上二十八宿名号。又置两面黄旗，上写：“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这副对联，后为太平天国抄袭，仅将“混沌”二字改作“尧舜”。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刘七奉刘三之命，攻下汤阴，渡过黄河，克商水陷上蔡，杀知州霍宣；攻西平，杀知州王佐；下叶县，杀知州唐天悬；破舞阳，开监放囚。于十二月十八日兵临龙泉镇。 龙泉镇是入宛门户，若龙泉镇被陷，裕州不保，南阳危矣！南阳知府急令裕州知州李德仁死保龙泉，李德仁晚上开西门逃走。同知郁采和都指挥詹济商议，派捕头王升带兵驰援。王升走到脱脚河，闻刘七已占领龙泉镇，不敢回城交令，带兵走独树西岗，直奔龙泉寺而去。刘七得报，立即派人将龙泉寺团团围住。义军只与官兵为敌，不愿伤及无辜，便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到寺内。龙泉寺方丈彰源将书信展开，只见上面写道： 征虏军中路指挥使刘致书彰源大师法驾前： 明廷失政，生灵涂炭。吾军顺天倡义，为民请命。所过州县，无不箪食壶桨以迎义师。 惟裕州匪军，敢抗天兵，闻匿身兰若。方丈若助我剿贼，寺中僧侣将一体保护；若附贼拒我，寺破之时僧俗人等斩尽杀绝。望大师体上天好生之德，好自为之。不知彰源方丈降与不降，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彰源喋血龙泉寺　刘七攻占裕州城龙泉镇北边贾河西岸，有一古刹，名叫龙泉寺。该寺建于唐朝，后代屡加修葺扩建，至明朝，已成为一个规模宏大的寺院。进入山门，迎面便是天王殿。殿内供奉的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东西廊中坐的是十八罗汉。二殿是大雄宝殿，中间座上是释迦牟尼，两边分别坐着普贤、观音、文殊和地藏。后院是藏经楼，两厢为僧房数十间。龙泉寺方丈法名叫彰源，俗姓李，江苏仪征人。据说他六岁时还不会说话。一天，一个游方僧人路过，抚摩他的头顶后才开口说话。长大后身材魁梧，性情豪放，路见不平，必出拳相助。时明军在塞北与蒙古鞑靼、瓦刺部打仗，十七岁的彰源只身前往投军。临走时对人说：“宁可马革裹尸还，也要边塞立战功。”行至苏州，遇虎丘龙岩寺和尚明觉。明觉给彰源讲《楞严经》、《金刚经》，彰源本有慧根，听后顿时开悟，将身上川资百余金献给明觉，在龙岩寺剃度出家。二十五岁时，为探究佛学经义，以行脚僧遍游名山，拜访高僧。先后云游五台、峨嵋、九华、蓬莱，后来到濠州钟离（今安徽凤阳）皇觉寺。因朱元璋曾在该寺出过家，当了皇帝后敕命大修皇觉寺，殿阁宏丽，备极壮严。彰源在此挂单数月，受到忠君爱国思想的熏陶，以后非常重视君亲忠孝之大节。每进佛殿，看见万岁牌，必行跪拜礼；阅历书（历书为皇帝颁发，又称皇历），必加额礼拜而后读。明孝宗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彰源来到登封少林寺。经少林寺长老推荐，到裕州龙泉寺出任方丈。龙泉寺和尚大都会武术，因永乐年间张三丰在炼真宫修炼时，时常到龙泉寺传授长拳，寺内和尚和乡民多有练武者，代代相传，独树尚武之风传承至今。彰源看完书信，交给王升。王升说：“方丈有何主见？”彰源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夫复何言！”王升说：“刘六、刘七出冀北、下山东、入河南，所过州县，或逃或降，时下贼焰正炽。为今之计，可派人趁夜色去裕州搬兵，我等多备弓箭火铳固守待援。援军已到，内外夹击，贼兵可破也。”彰源说:“贼兵攻寺只在旦夕之间，若援兵不至，奈何？”王升说：“可写一封回书，施以缓兵之计。另派人去镇上，令里正召集乡勇，暗布疑兵，伺机骚扰，敌惧则不速攻也。”彰源嘿然不答。且说刘七进入龙泉镇，住在南门里孙家胡同，召集部将商议军务。一副将说：“七哥，为何不速攻龙泉寺？”刘七说：“听说彰源有勇有谋，且寺内和尚多会武功，若能归降于我，则多一生力军也。故此不急攻。”忽报有人求见，见一僧人来到堂下，从怀中掏出一书。刘七展开书信，见上面写道：龙泉寺方丈彰源致书刘将军麾下：老纳自出家以来，严遵沙门诸戒，众善奉行，诸恶不作。不知因何冒犯将军，刀兵相见？将军领兵打仗，杀戮无算，功成或可封侯，冤魂岂能饶你！兵败身家不保，愧为祖宗逆子。放下屠刀，即可成佛；一意孤行，天怒人怨。望将军三思。刘七看罢大怒，掷书于地，说道：“秃驴焉敢无理！来人，把这个和尚拉下去砍了。”当夜三更时分，营外杀声四起，灯笼火把照彻天空。黑暗中听到一片喊声，统说“杀刘七”。及至将士们披挂上阵，灯火齐灭，空无人踪。刘七兵士刚刚回营睡下，喊声又起。一夜数惊，闹得义军疲惫不堪。天明，刘七急召诸将，说：“我军自河北入河南，所向披靡，无人敢敌。龙泉一区区小镇，竟如此难缠。今天诸将带兵清剿，无论男女老幼，若抗拒者，斩尽杀绝，一个不留。我自带中营将士，马踏龙泉寺。违令者斩。”众将士领命去讫。且说义军自河北起兵，历时已两年有余。张茂已被杀害，余下部众，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兵部尚书何鉴，请旨命兵部侍郎陆完挂帅出征。陆完师出霸州，东趋固安，追杀义军。义军将领赵燧，又名赵疯子，已攻下徐州，宿迁。陆完一面急急追赶，一面饬令各府州县堵截。赵燧由宿迁入河南，连下漯河、舞阳、泌阳诸城。攻唐州时，由于城池坚固，二十八日不能下，转掠枣阳、随州。正遇陆完先锋彭泽、仇钺，赵燧混杀一阵，死伤两千余人，大败而逃。走到汝南，恰逢总兵冯祯领兵杀到，赵燧拚死抵挡，又折了不少兵将。走投无路，偶遇行脚僧真安，遂拜为师，剃度出家。至武昌酒肆中被俘，解送京师，被凌迟处死。刘三一支，已攻入山东。先锋杨虎在渡小黄河时，遇武平卫百户夏时，布下伏兵，俟杨虎下船，强弓巨石一齐掷去，竟将座船击沉，杨虎溺毙水中。后来，刘三夜奔偃城，走到朱仙镇，被指挥王瑾射中左目，刘三疼痛难忍，纵火自焚。义兵又失一军。杨虎死后，其妻崔氏，也有一身好拳脚。常骑一匹黄骠马，纵横驰骋，不让须眉，江湖上送号杨跨虎。崔氏潜回山东召集旧部，投奔刘六，思报夫仇。刘六等攻入湖广，转攻利津。利津佥事许达，原为乐陵知县，深通兵法，因战功擢升佥事。与刘六、杨寡妇打了一仗，刘六被杀得七零八落，二人率众东去，转战于黄州一带。刘七正在河南作战，这些情况无从得知。
且说刘七部将，奉了指挥将令，见人就杀。真个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一路出东门走小街，一路出西门走李洼，向龙泉寺包抄过去。龙泉寺内有官兵和尚八十余人。大门口支起两门土炮，院墙内全由官军执弓箭把守。彰源率领众僧，各执器械，严阵以待。刘七率领义军将寺院团团围定。见门口有火炮，不敢靠近，高声喊道：“庙里人等听着，现在投降，可放尔等一条生路，若敢违抗，玉石俱焚。”话刚说完，箭如飞蝗般射来。刘七大怒，命士兵抬着木桩撞墙。只两三下，墙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义军蜂涌而入，与院内和尚厮杀起来。彰源手执禅杖，转轮似舞动起来，真个是撞着者死，碰着者伤，霎时间颠翻十几人。三十几名和尚，得三丰长拳真传，刀枪剑戟，左右翻飞，杀得刘军哭爹叫娘。刘七见状，忙令放火铳，和尚们纵有一身武艺，怎有枪弹了得！一阵乱放，和尚们死伤十之七八，义军被误伤亦不在少数。恰在这时，两边包抄的义军赶到，十几个人围定一人，乱戳乱砍。只一个时辰，寺内和尚全被杀死，裕州捕头王升及部众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刘七余怒未息，命火焚寺院。忽然间天空黑云密布，喀嚓一个响雷，大雨瓢泼般下将起来，龙泉寺幸免于难。这一仗，总计杀死民众两千余人，和尚三十八人。龙泉几成空镇。明世宗嘉靖十八年（公元1534年），太常寺卿牛凤（叶县人）写《吊义僧》以记其事：嘉靖甲午三月十九日，余和姻亲南行，将适唐县，是日晚宿龙泉寺。观壁间题咏，僧俗拒贼被虐害者二千余，僧死者三十八。呜呼痛哉！自辛末及今二十四年矣！追感而赋之，俾后之览者，知仗义奋勇，人皆可能投命除残，存乎激动，有教无类，尧舜可为矣！嗟唯往年，正德纪元，延及辛末，衅起幽燕。黠赋三数，始为剽盗，贿通城社，先容廊庙。亦或有激，欲以为功，术疏勇偾，狼号豕哄。驰晋挠赵，由齐及鲁，遂济大河，戕我中土。长江之北，岱华东西，略如黄巾，板荡会夷。浩浩昊天，悔祸幸早，边师驰击，如风仆草。原野燕民，复睹平康，二十余年，疮痛不忘。我宿招提，壁挂哀辞，询始念终，感叹连湎。挺持英豪，羡此维摩，云表缁流，江上法和。勇攻已著，智名未立，身不求全，道光今昔。拍拍灵泉，星月相辉，我诗刻石，用示来贤。牛凤之后，都御史高公韶、监察御史蜀人、翰林院修撰安盘，提学副使徐文华等游龙泉寺，都留有诗文，详述其事。且说刘七血洗龙泉之后，带兵向裕州县城扑来。走到城东渔池岗，忽报刘惠率一支兵马到来。刘惠原是赵燧部将，兵败之后，赵燧只身逃走。余部听说刘七在南阳一带活动，从泌阳、陌陂一路找来。刘七听说赵燧打散后生死不明，悲愤不已。将刘惠安置在前营，在渔池岗下寨，准备翌日攻城。裕州知洲李德仁，听说龙泉镇失守，连夜逃走。同知郁采和都指挥詹济急忙到已卸任的南京监察御史任贤府邸，商议御敌之策。是日为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要在平常年景，二十三晚上是喜庆的、欢乐的。各家门口挂上灯笼，小儿在街上放炮嬉戏，间或有几个“二踢脚”在夜空中炸响，新年的气氛已经很浓。但当年的二十三被恐怖笼罩着。窄窄的石板街上，冷冷清清，店铺早早关上了门，除州衙、城隍庙、火神阁等几处挂灯笼外，全城一片黑暗。郁采和詹济来到开化寺南边的任贤家门前。任贤慌忙迎出来。只见他头戴赭色风帽，身穿海青园领棉袍，白须飘胸，精神矍灼。双手抱拳说：“老夫知二位必来，诸位乡贤已恭候多时。二位贤契请！”不知郁采等如何商议迎敌之策，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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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任御史命丧开化寺
郁同知暴尸十字街裕州同知郁采，字亮之，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幼聪慧，垂髫即习经史，博闻强记。既长，五经四书、诸子百家无不涉览。明孝宗弘治十七年（公元1504年），领甲子乡荐，登戊辰科进士，选刑部云南司主事。郁采刚直不阿，不为善者颂，不为恶者隐。时云南司寇误判命案，案由已呈报刑部定案，以待秋决。郁采细阅案卷，发现疑点，屡向司寇上书，陈述己见，司寇怪他多事，驳回呈文。郁采求见司寇，面陈原委，方得重新再审，终于抓获真凶，释放无辜。司寇心怀芥蒂，便向吏部密报，诬郁采藐视上宪，狂悖无状，吏部将其免职。因郁采学问有名，复授官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县）教授。任满，迁裕州同知。且说郁采、詹济在任贤陪同下来到客厅。客厅中已有本县乡绅数人，在吃茶烤火。见三人进来，慌忙站起，互致问候。郁采说：“刘七、刘惠已在渔池岗下寨，天明怕要攻城。诸位以为如何应对？”任贤问：“知州德仁为何没来？”郁采说：“听西门守军报告，昨夜亥时老爷出城，至今未归”。任贤说：“流贼兵临城下，牧守畏敌远遁，实在可恨”。詹济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守城拒敌，责无旁贷。果若城破，当以一死报效朝廷！德仁三代为官，世受国恩，怎能弃城而逃！”这时，任贤家人端来一筐火烧，一盆豆腐汤。众人也不客气，吃将起来。茂源粮店沈掌柜边吃边说：“贼兵势大，不如携城中父老西出澧阳以避其锋，贼得空城，必不久居，待贼退去再回，百姓可保无虞。”昌盛绸缎庄掌柜姓孟，在城内还经营有染坊、杂货铺，赵河还有一处酒坊，颇有家私，说：“流贼打家劫舍，所为者财耳！敝人愿倾其家资，送与匪寇，得财或可他走，城可保也。”郁采说：“二公所言者非也。若弃城而逃，是陷我等渎职，待罪朝廷也。若以财贿之，如以肉投馁虎，况贼纵横海内，所图者社稷尔。公不见贼之旗乎？上书‘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老公祖有何高见？”任贤说：“郁老爷之言甚是有理。刘七是有几千兵马，今儿又有刘惠来附。我城中军民亦有三千余众，且有城墙为藩篱。若同仇敌忾，共拒匪寇，裕州尚不至于失守。”郁采道：“城墙原为洪武年间郭云所修，历经一百四十余年，残破之处甚多。可组织城中丁壮，上城死守。士兵守四门。皂班、快班街衢巡察，若有抢劫滋事，格杀勿论。令衙门吏员在开化寺、南门里、海家岗、城隍庙设置四个粥棚，粮食由官仓供给，令城中翁妇备炊，所有守城将士和丁壮人等随时都能进餐。为防狱囚暴乱，可在南监多派人役，加强防范。诸位以为如何？”众人皆说甚好。孟掌柜说：“我捐二百两银子，以备军用。”詹济说：“现在银子无用。你染坊中若有布匹，可拿出一些来，如今天寒地冻，将士们衣着单薄，可督工监造些棉衣为将士御寒。”郁采对任贤说：“老公祖若无别项训示，我和詹指挥即刻回衙布置。”说完，几个人陆续出了任府。且说刘七、刘惠在渔池岗（今方城车站）扎营，中军设在吴家大院，晚饭后召开军事会议。刘七说：“弟兄们，我听刘惠兄弟说，赵燧兄汝南战败，生死不明；杨虎阵亡，三哥在朱仙镇归天。六哥已攻入湖北，战况如何，尚无探报。据说兵部尚书何鉴已调集山东、辽东、河北、山西等省官军，开赴湖广，想来六哥也相当困难。我军陷城后住些时日休整，待探得六哥消息，立即驰援。龙泉一战，杀戳过多，实非本指挥原意。明日入城后，但凡拒我者一概杀掉，对城中民众不可滥杀，严禁伤害妇孺。时下春节将近，地冻天寒，切勿纵火烧百姓房屋。裕州东门最固，易守难攻；南门北门护城河水太深，吊桥早已拽起，我军只有突破西门。明日刘惠兄弟带本部人马佯攻东门，声势要大，火力要猛。另各派五百兵丁围攻南门北门。我自率一千人马，分南北两路隐蔽行走，至三里河会集，西门可一鼓而下也。”诸将各自领命去讫。农历腊月二十四日黎明，裕州城墙上人头攒动，城内丁壮已上城严守。郁采自守东门。辰时已过，刘惠带兵从渔池岗杀出。抢占米市街（今方城三中南门前东西路），涉过潘河，攻打东门。一时间喊声震天，火炮齐发。城上守军箭如飞蝗，向义军射来。义军涉过护城河，抬着云梯向城墙靠去。城上守军滚木擂石齐下，义军见状，主动撤回，只是鼓噪呐喊。郁采正在东门城楼上指挥守城，詹济驰马来报，说南门、北门已被贼兵包围。问及西门，詹济说尚未见到动静。郁采和詹济并马向南门驰去。巳牌时分，刘七南北两路人马会集三里河。一声炮响，兵士们从河里杀出，迅速将云梯架起，登上城墙。城上守兵急来厮杀，偏遇刘七手下几名悍将，如何抵挡得住！义军打开西门，兵士如潮水般涌入。刘七分兵四路，三路分别去开城门，自带一支兵马直奔州衙而去。
郁采和詹济刚走上南城门，忽见街上人乱跑乱叫，高呼：“刘七进城了。”只见一群义兵如狼似虎，一路砍杀，打开南城门，放下吊桥，城外义兵蜂涌而入。时东门、北门统被义军打开，城外义军纷纷入城。裕州城内，大街小巷，一片杀声。郁采慌忙下城上马，沿南城墙向东，拐入东小口向北急驰。来到号院门口（老电影院），见衙役争相奔入抢夺马匹。郁采大喝一声，“不要乱，快上马随我来！”众衙役见是郁老爷，慌忙上马，随郁采向州衙冲去（旧址在方城县人民礼堂一带）。正在这时，刘七和刘惠也冲到州衙前。两军相遇，舍命拼杀。刘惠一剑砍中郁采马首，郁采跌下马来。刘惠见他身上服饰，以为是知州李德仁，喝令士兵将其绑缚，士兵们一拥而上，竟将郁采乱刀砍死。且说都指挥詹济，随郁采走到姑姑台（今房管局东边），忽听东边杀声震天，急忙打马向东驰去。刚到当铺坑东南角，义军已攻占了海家岗粥棚。民众四散逃走。詹济勒马回头，沿大街向西驰去。走到箭道口（今大口），从西边过来一队义军，迎面杀过来。詹济急忙从箭道向北，刚到城隍庙戏楼（今方城一小西北角），义军已从北门涌入。詹济走投无路，忽听一女子说道：“詹将军快随我来！”詹济滚鞍下马，随那女子而去。原来城隍庙西南是一个大水坑，向北直通马桥，又叫马桥坑（今城关一初中门前）。马桥坑周围全是妓院。适才那一女子名叫海棠，曾被詹济梳拢。上年腊月二十三抓街（每逢腊月二十三，妓女可上街见啥拿啥，不付钱，商家不得干预。此俗叫“老鳖抓街。”）时，被店家凌辱，多亏詹济相救。詹济躲进海棠私寓，得以幸免。此时刘七已占领州衙，一面令人将往来文书搬来，想从中得知义军消息；一面命人打开监狱，释放囚犯。正在这时，兵士们押来一个老者。刘七看这老汉，不象普通乡绅，倒有几分官气。一兵士说：“禀七哥，这老杂毛带一帮乡勇，杀了咱们好几个弟兄。”刘七大怒，喝问道：“尔是何人？”老者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任贤是也。”刘七道：“可是南京监察御史么？还不跪下！”任贤说：“我这双腿，只跪天地君亲师，尔等乱臣贼子，跪我都不配。”刘七喝令掌嘴。上来一个兵士，抢圆巴掌，左右开弓，连打数十下。任贤双颊红肿，门齿脱落，血流满面，仍骂不绝口。刘七下令灭他满门。兵士们把他押到开化寺门前，连同全家老幼二十三口，顷刻间化作无头之鬼。刘七命将郁采暴尸示众，士兵们把郁采尸体抬放到箭道口。直到正月十六义兵开拔，城中仪傧庄士儁买来棺木，郁采方得殓葬。嘉靖十二年（公元1533年）二月初一，裕州知州安如山，欲为郁采、任贤立碑，求刘栋为其撰写碑文。刘栋为郁采同乡，且有笔砚交，感情甚笃，欣然命笔。刘栋，赐进士出身，初授中奉大夫，擢左春坊左中允（詹事府属官，掌太子讲读、奏请启笺诸事），兼翰林院编修，时任河南布政使司右布政使。安如山在南门里立“双忠祠”，碑文中详述郁采、任贤被杀经过，极赞其忠孝节义，喻州民四时奠祭。且说刘七在裕州休整二十余日，派出探马四处打听义军消息。得知刘六在湖广一带，便于正德七年（公元1512年）正月十六日从裕州开拔，经唐河、枣阳入湖北，四月初与刘六会师于黄州。征讨大元师陆完从河北、山东、河南一路追杀，虽斩获颇多，但义军却愈来愈多，每到一处，百姓争相归附义军。刘六、刘七会师后，队伍迅速发展到十多万人。陆完上报兵部，请求调兵支援。兵部尚书何鉴，驰檄调来山东总兵仇钺，辽东总兵刘晖、大同千总任玺、宣府游击却永，带兵火速赶赴湖广协助陆完。五月，义军转战于洪州（今南昌）、芜湖，刘六渡江时溺水而死。刘七、杨寡妇率义军沿长江东去。七月，来到康郎山，安营扎寨。陆完率官兵随后追来。刘晖在山北，却永在山南，拥盾跪地蛇行而上。手施枪炮，且上且攻，盾上矢集如猬。山寨被破后，刘七自后山逃下，身中流矢，赴水毙命。齐彦明身中数枪，仆地而死。杨寡妇化装成村姑，手擓蚕筐逃出包围，亡命而去。自正德五年至七年，用兵三载，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以失败告终。裕州城破之后，朝廷又派来一位知州。这位老爷姓甚名谁，到裕州后有何作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周佥事小顶逛庙会
郝知州裕州修城墙正德七年（公元1512年）三月三日，是祖师爷真武玄天大帝圣诞之日。一年一度的小顶山香火会启会了。叶县、宝丰、鲁山、泌阳、舞阳等地的百姓都来赶会。香客们手举小黄旗，身背黄包袱，摩肩接踵，上山晋香。灵官殿前边有一台大戏，是从安徽界首请来的徽班。河滩上一街两行全是生意，香表纸烛、火镰灯草、灯台烛台、碗盆缸壶、布疋棉线、农器家俱、京苏杂货一应俱全。再向南便是饭棚。水煎包、浆面条、缸炉、火烧、卷子、锅盔、油馍、胡辣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山坡上到处是宝棚，庙院周围摆满了卦摊。上山的路两旁，阴钞冥币、香表纸烛、苏州官粉、汴京丝线、砚山铺石猴、招扶岗篾子、拐河镇绸缎、古庄店桑杈、四里店扫帚、博望街锅盔、赵河街铁噐、小酒店药丸、倪秃子疙痨药、黄泥河膏药、城关镇泥机、大淸河布伞应有尽有。卖糖葫芦、芝麻糖、花吉糖的喊破喉咙，变戏法的、玩猴的、耍木偶的使劲敲着锣。卖甘蔗的紧挨牛肉锅，筛甜酒的靠近卤肉铺。忽听有人高喊：“上大香的来了”！路上的人纷纷让开，只见一个汉子，两腮过钉，钉子一端挂着红绒花，一端扎蒸馍，鲜血淋漓，由两人搀扶，跌跌撞撞向山上走去。徽班昆曲剧社的闹台（开场前打锣鼓）足足敲了半个时辰，巳牌时分终于开场了。踩场戏叫“加官”，正册戏是“八仙庆寿”。在渔池宫前边的过街楼上坐着一位老者，一边品茶，一边听戏。这时，从楼下上来一个人，只见这人三十左右年纪，五尺上下身材，白净面皮，书生打扮。戴一顶黑色软耳公子帽，穿一件湖绸圆领兰棉袍，腰束丝绦，脚蹬粉底皂靴。深施一礼，说道：“老前辈，拜揖了！晚生意欲在此听戏，不知可方便？”老者见来人执礼甚恭，慌忙点首让座。说道：“老夫颇觉寂寞，若得公子相伴，甚好。小二，上一盏旗枪来。”待来人坐定，老者说道：“听口音，公子是陕西人氏吧？”公子说：“前辈何以知晓？”老者说：“早年我曾在陕西做过几年官，故熟悉那里口音。”公子说：“晚辈乃陕西三原人氏，不知前辈尊姓大名？”老者说：“我姓周，名宗，裕州人氏，因年事已高，几年前已告老致仕。”公子说：“久仰，久仰。学生早年游学京师，在孔庙进士题名碑上曾见过大人名讳。大人是成化乙未科进士吧！”周宗说：“正是。公子想必亦为功名中人，敢问台甫？”公子说：“晚辈姓郝，名世家，弘治乙丑科进士。初授均州知州，年初接部文，奉调裕州。”周宗慌忙抱拳一揖：“原来是老夫父母（古时称县长为父母），失敬失敬！郝公政务冗繁，今日何来雅兴？”郝世家说：“只有愁烦，何来雅兴！我接手的是一个被流贼祸害过的州城啊。衙内吏员不足，民心不稳，城池不固。下官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还望老大人教我。”周宗说：“成化年间，我在湖广任按察司佥事。目睹朝廷吏治驰废，阉党肆虐，民生凋敝，心灰意冷，故拜表乞归林下。回乡之后，曾想为桑梓力尽绵薄。正德初年，多次向州牧李德仁提及城防一事，李德仁置若罔闻。及至流匪入寇，他竟置数千百姓于不顾，弃城逃匿。今刘七虽走，安知以后还会来什么王七、李七，为今之计，应速筑城垣。东边城墙，距潘水仅数丈，可用石为基，以遏秋水冲刷。南北城墙外，护城河业已干涸，急待疏浚。可仿南阳城墙，多建警铺谯楼凵庶几可保无虞。”郝世家说：“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回去后即着手操办。我想请大人移居衙内，以便随时就教，大人可肯屈驾？”周宗说：“老夫年过六旬，形将就木，决不敢烦赘郝公了，我常去衙中走动便是。”听得戏台上唢呐正吹“得胜令”，煞戏了。从楼下上来两个家仆，扶周宗下楼。二人相揖而别。
且说世家回到城里，一连几天不曾休息。或沿城踏看，或访询州民。一面具文呈报河南布政司，一面令吏员召集城中绅商，洽议筹银事宜。未几，省司批文已到，着裕州每年从课税银中抽兑三成用于修城，下欠银两自筹。世家命城中绅士李经等四十一人，组成建城公会，招集工匠，建窑烧砖，采集基石，筹备粮食木料，并派州署阴阳生去汴梁请来风水大师，勘查城基。选定正德十一年（公元1516年）八月初九巳牌吉刻破土开工。按图样设计，城墙周长九里十三步，四边见方。及至开挖西城墙基时，一道红砂露出，自北向南蜿蜒而来，宽约数丈，长约数百丈。风水师急报郝世家，郝与李经等人商议，改画图样，将西城墙基东移一百步。“方城”变成了南北长、东西窄的“长城”了。现在废基仍在，称为“南湖”和“北湖”。工程最艰巨之处在于东城墙。洪武年间郭云建土城时，墙基用片石修筑，一遇大水，城墙透水，时常坍塌。世家召集公会会议，工匠们说，可以大石为基。可大石动辄千斤，搬运极难。若做成磙，便可轻易滚动。数百步城墙需上万条石磙，一时间哪里筹措？郝世家忽然心生一计，密嘱师爷写了一个告示，四乡张贴。告示云：赐进士出身南阳府裕州正堂郝谕：夫保土安民之政，非一端也，以城廓为要。是故勇夫重关，王公设险，自古有制。莒恃陋而不备，楚旬日间克其三都；盱眙板筑坚完，魏太武围三月而不能破。吾州若城固池深，匪贼刘七安能施暴于州民欤！本州上膺上宪明训，下负州民重托，决意修城。需购石磙万条，每百斤价银一两，一月为限，过期不收，此谕！百姓们见到告示，无不奔走相告。一两银子在当时可买粮百斤，一条磙少说也卖六七两银子，无疑于天上掉下元宝来。城北杨集一带山民顿时忙碌起来，风雨无阻，昼夜不舍。官道上车辚辚、马萧萧。不到一月，已收到石磙上万条。郝知州见已收齐，命称磙结帐。只见壮夫数人，以杉篙为秤杆，以磨扇为秤锤，偌大一条石磙，不足几斤重。百姓们大呼上当。有几个胆大的上前理论，答曰：“不愿卖可以拉回去。”有谁再拉着石头上山！把当初发财梦想，一古脑丢到瓜哇国去了。裕州城墙自正德十一年八月开工，到翌年九月完工，历时一年有余。据明嘉靖《裕州志》载：“……为砖城，高三丈二尺，厚二丈，外建月城。门四，各建重楼。易名：东曰“宾旭”，南曰“阜有”，西曰“望城”，北曰“建安”。（郭云所建土城，四门名称是：东曰“崇善”，南曰“广安”，西曰“德胜”，北曰“迎恩”）门上建戍楼，以严更鼓，外筑瓮城，以查奸宄。建角楼四，敌台二十二，警铺四十。拓宽城壕四丈，各跨石桥于其上，备极壮丽。”州民建郝公祠，以誉其功。时任南京户部尚书的王鸿儒曾作文记裕州修城之事。文中说：“隅齐如裁，形平如砥，壁郁青雾，楼绚丹霞。”“备极壮丽，甲于一省”。“耳目所经，未尝有也。”参政毕汝勤赋诗一首，极赞郝公修城之举。诗云：赠州守郝公修城登城风暑溽，阅城见贤牧。凌雉百尺直，重楼三闉筑。捍御雄剑关，环陡俯王屋。高云摩空飞，民舍次鳞宿。试问丰功碑，三叹拂尘读。伟城咏哲人，祯国裕之牧。悃忠贯金石，得民兴土木。周公营雒心，方叔城朔服。千里虑万全，大厦材百足。方城山岩岩，堵阳水漉漉。悠然歌令德，清风与之肃。（此诗原载民国《方城县志》）到了嘉靖二十年（公元1541年），知州刘廷臣疏竣城壕，引堵水（三里河）注入。天启年间，兵部侍郎吴阿衡引潘水注入城壕，可泛小艇，并书“万代金汤”四字，镌石嵌于东城垣。后经风雨剥蚀，兵燹火焚，南门楼倾圮，警铺亦多毁废。清顺治十二年（公元1655年），知州陆求可稍为修治。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年），数月淫雨，城垣坠毁四处，知州董学礼修复。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知州徐佐尧、林亮吉各捐银二百两，倡修城池。千杵雷动，万砖云连，四周城垣及谯楼、雉堞焕然一新。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广东国民政府建国豫军总司令樊钟秀，率部北伐，追击北京政府豫军第一混成旅至方城，激战五昼夜，城垣多处被炮火击毁。民国十七年，县长张履泰修复。民国十八年，暴雨肆虐，东南城垣倾颓。民国二十年，县长王式典修复。民国二十八年，为便利抗日，奉令拆毁城垣，仅存东北角炮台一座。民国三十四年，县长赵作安组织修城墙，筑炮楼。1948年，县城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攻克，方城解放。后将石磙迁砌潘河东岸，以为建城之纪念。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吴阿衡历城任知县
白莲教山东举义旗话说中国东北，有一少数民族叫女真。明朝初年，女真族首领孟特穆听说关内大明朝兵精粮足，国势强盛，为寻求庇护，亲到明朝进贡。明成祖授予他建州卫都指挥使，并赐金印、金带、金银等物。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又封他为建州左卫指挥使。此人便是努尔哈赤的六世祖。孟特穆之子叫董山，官至右都督，后又借机兼管建州卫、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三路女真。明朝不甘心建州女真壮大，在成化三年（公元1467年）借故杀了董山。董山死后，其子妥罗继任建州左卫指挥使。妥罗的第三子叫锡宝篇古，是努尔哈赤的四世祖。锡宝篇古没有做过官。他有一个儿子叫福满，是努尔哈赤的曾祖父。福满做过都督，有六个儿子，其第四子觉昌安是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才智过人，曾领取明朝万历皇帝敕书三十道，受职为都指挥使。觉昌安的第四子名叫塔克世，是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曾和父亲觉昌安一道给明军做向导，活捉了背叛朝廷的建州卫都指挥使王杲（gáo）。万历十一年二月，明军围攻古伦城中王杲之子阿台，误杀了当时正在城中的觉昌安和塔克世。后来，明朝交还了努尔哈赤的祖父和父亲的尸体，并给马三十匹和都督敕书。不久，晋升努尔哈赤为都指挥使和龙虎将军，但拒绝交出杀人凶手尼堪。为此，努尔哈赤和明朝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以至后来他誓师征明时，把杀父之仇列为“七大恨”之首。万历帝朱翊钧是个昏庸透顶的皇帝。为求长生不老，终日里炼丹服药，二十五年不上朝。朝中大权掌握在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手中。魏忠贤顺昌逆亡，滥杀大臣，增收赋税，瞒报边患，并在全国为自己广建生祠。一时间，国内义军四起。闯王高迎祥及李自成、张献忠，分兵四出，连陷大连、隰（xī）州、泽州、寿阳；绰号紫金梁的李自用、绰号曹操的罗汝才及邢红狼、上天龙等，攻打太原、汾州；老回回、过天星、混世王等攻打霍州。朝廷急令大名兵备副使卢象升、左良玉率兵征讨。义军从山东入豫，陷怀庆（今河南沁阳），彰德（今河南安阳）、卫辉（今河南汲县）三府。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率部西征，连下渑池、伊阳、卢氏诸县，翻山入内乡、南阳，向湖广杀去。转眼间已到了崇祯九年，努尔哈赤已死，皇太极改国号曰清，以是年为崇德元年（公元1636年）。皇太极见大明乱成一锅粥，遂大举攻明。多尔衮率清军分道入关。钜鹿一战，宣大总督卢象升战死，清军连破四十余城直入山东。崇祯帝命洪承畴会八镇兵马十三万来战清军。清军自山东入直隶，破顺德、怀柔，连下八十八城。崇祯帝甚急，召天下兵马勤王。时任河东（今山西蒲州）副使的吴阿衡被兵部侍郎李成化保荐，调入京都。
吴阿衡，字隆徽，裕州人。家住城内西南小庄。自幼家境贫寒，七岁入开化寺义学读书。据说他母亲怀他时，梦见一只金翅大鹏鸟落在门前榆树上，大叫数声飞去，醒来后生下阿衡。常领城中少儿玩耍，自当首领，有不从者，拳脚相加，众少儿无不宾服。阿衡胆量极大。南郊有一乱葬坟，为贫人和狱毙之人墓地，晚间时常闹鬼。阿衡手执一根苗子（矛），夜半悄悄走入坟园。见几个人在坟园里喝酒，细视均无下巴，心知是鬼。众人见阿衡到来，慌忙下跪，口称“吴老爷恕罪”。阿衡叱曰：“阴阳两隔，生死殊途，尔等既已为鬼，不许惊吓百姓。若再胡来，小心我穿尔等几个窟窿。”小鬼们喏喏而退。自此以后，坟园宴然。有一次，南门里白家盖房，挖地基时挖出一物，状如山猫，有头无嘴，有腿无足，浑身白毛，触之滑腻如脂。有识者说是“太岁”，吓得工匠们骨软筋麻，慌忙跪下向“太岁”叩首不迭。恰逢阿衡路过，一把将该物掂起。忽听“吱吱”乱叫，似求饶状。阿衡把它摔在地上。说也奇怪，那物什由大变小，由白变红，忽地冒起一股黄烟，向城外窜去。阿衡手指黄烟，厉声喝道：“尔敢再来城内，我将把尔烧成灰烬！”此后裕州城内凡修房盖屋、嫁女娶妇，择日均不避太岁。阿衡聪颖过人，过目不忘。由童生考秀才，由秀才考举人，每场皆捷。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阿衡赴京会试，春闱中榜，殿试及第，取在二甲，赐进士出身，经吏部铨选为山东历城知县，阿衡便领凭赴任。时值五月天气，天旱无雨，地皮干裂，草木焦黄，一片萧条。及入山东，闻说匪盗肆虐，阿衡晏起早宿，只走官道，到历城时已是六月中旬。阿衡来到县衙，早有吏员接着，安排好行李。来到大堂，传同知及各掾吏说话。阿衡道：“本官奉吏部差遣，来任知县，诚望各位和衷共济，办好朝廷差事。一路上听说白莲教闹的很凶，端的如何？”吏员们七嘴八舌，说起这白莲教的来历来。山东白莲教，原是唐赛儿发起。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山东蒲台县出了一个女妖，名叫唐赛儿，是县民林三之妻。此女略有姿色，粗通文墨，颇善拳棒。林三病死，挖墓时在石隙中露出石匣，打开一看，内装异书宝剑。书中详述秘术及各种剑法。唐赛儿旦夕诵习，不到数月，居然能役使鬼神。又剪纸作人马，欲用何物，立令纸人搬取，无不如意。若用咒语驱使，可取人项上首级。唐赛儿削发为尼，自称圣母，号曰白莲教主，将所学秘术，遍传徒众，拜她为师者旬日间多至数万。蒲台县以妖言惑民为由往捕，唐赛儿哪肯就缚？便与捕役相抗。纠集数万教民，杀败官军，据益都卸石栅揭竿而起。乡中土豪董彦杲、宾鸿等亦拜她为师，日侍左右，研究法术，行动诡秘。训练了好几个月，便分兵攻城略地，连陷安州、莒州、即墨、寿州诸县，杀戮命官，烧毁衙署。青州卫指挥高凤带兵数千围剿。时交三鼓，忽见前面来了无数大鬼，青面獠牙，张开蒲扇般大手来抓官军。官军大惊，一个个瘫倒在地，白莲教徒上前如砍瓜切菜相似，端的杀得一个痛快。莒州千户孙恭等见围剿失利，只好遣人招抚，董彦杲抗命不从，反将招抚使节杀掉。山东各府州县官员，急忙飞章奏报。成祖敕柳升及都指挥刘忠等率军十万前往山东剿匪。柳升从天长观（今白云观）请来一位高道，名叫涤尘，系正一道天师，善破妖法。柳升率军抵卸石栅，唐赛儿披发仗剑冲杀出来。只见她用剑一指，忽觉黑气漫天，愁云密布，滚滚人马从天而降。涤尘急令兵士将鸡血粪尿诸秽物泼出，但见空中人马，纷纷化作纸片草屑。唐赛儿见法术已破，慌忙逃去，刘忠大喝一声，把她从马上抓了过来，捆缚结实。余众四散逃走，被官军追杀，死者无数。却说唐赛儿被押解到济南，左参政段民亲自审讯。唐赛儿谈笑自若，直供不讳。段民录过口供，画过押，即令推出斩首。刀斧手照头顶连砍数十下，唐赛儿毫发无损。只见她用手一指，鬼头刀竟掉头向刽子手砍来，将大腿截为两段。忽见黑雾漫天，一群狰狞厉鬼高可数丈，腰粗十围，各执兵器，向大堂上扑来。众人皆惊倒在地。及至醒来，只留下一堆铁链，唐赛儿已不知去向。后来传说有人在栖霞山见到唐赛儿，已修炼成仙云云。同知说：“唐赛儿遁后，这山东倒也清静了几十年。近年来旱灾蝗灾接连发生，饥民们又打起白莲教招牌造反。本县上任知州即为妖术所杀。老爷不可不防。”吴阿衡哈哈大笑，说：“清平世界，焉有鬼神！纵有鬼神，吾何惧哉！”是夜三鼓，忽听房上乱响，砖头瓦块破窗而入，直闹到五鼓方才平息。阿衡开门查看，见有数片纸人掉在地上。阿衡吩咐衙役，在二堂周围放上水缸。三更时分，又听房上乱响，阿衡大喝一声，衙役们用水噗挤（用竹筒制作，状如注射器）向鬼影射去，霎时间纸人纷纷落地。白莲教徒们见吴阿衡破了妖术，立即组织数万人马攻打历城。吴阿衡趁夜色缒兵出城，去即墨、莒县求援。待援兵开到，吴阿衡率兵出城，内外夹击，杀得教徒尸横遍野，一举荡平了山东最大一股教民。万历皇帝钦赐盔甲及御制“忠”字。不久，即以军功擢升湖广道御使。吴阿衡湖广任职期间，险些掉了脑袋。却是为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魏忠贤持宠乱朝政
吴阿衡上疏斥奸臣且说明朝万历年间，宦官魏忠贤把持朝纲。魏忠贤，河间府肃宁县人。少时骑马射箭，尤好赌博。尝与闾中恶少聚赌，财产输的净尽，走投无路，自阉入宫。与熹宗乳母客氏交好。熹宗登基后，赐忠贤和客氏对食。（宫中旧制：经皇帝批准，太监和宫女可以结为夫妻。汉时称伴食，后朝亦有称菜户者）。泰昌元年九月初一，文武大臣求见皇太子朱由校（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日万历帝朱翊钧驾崩，八月初一日光宗朱常洛即位，年号泰昌，九月初一，光宗崩）。魏忠贤和客氏密谋，企图利用朱由校年幼（十六岁）由她以乳母身份入乾清宫监国，逼迫众大臣立自己为太后。（熹宗生母已被客氏害死）。客氏和魏忠贤指挥守门太监对众大臣大打出手。左都御使杨涟排闼而入，求见朱由校。客氏把朱由校藏匿在乾清宫东暖阁不令出见。群臣跪在光宗灵前痛哭。大学士刘一璟请朱由校出见群臣，客氏稍一迟疑，太监总管王安抱起朱由校向外跑去。刘一璟、杨涟、左光斗等人簇拥着朱由校登上车辇，向文华殿驰去。在文华殿，群臣立朱由校为东宫太子。九月初六日举行登基大典。这就是有名的明末三大案（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之一的“移宫案”。熹宗登基后，魏忠贤及客氏为了控制朝中大权，一方面诬陷大内总管王安，逼熹宗降旨令其自裁，由魏忠贤亲信王体乾继任；另一方面朝中大臣谁反对魏、客，伺机诬陷加罪灭除，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六君子被下狱折磨致死；反对他们的镇边督抚熊文灿，被诬下狱。朝中文武官员除少数依附魏忠贤外，大多明哲保身，不问朝政。魏忠贤乘机扩充个人实力，提督东西厂特务机关，遍树党羽，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四十孙”等。天启六年又兴“丙寅诏狱”，矫诏逮捕了高攀龙、周起元、李应生等东林党人。朝廷上下一片腥风血雨。吴阿衡已经当了几个月湖广道御史。身为言官，看到魏忠贤如此横行无忌，十分气愤，便给熹宗上了一道奏折：太监魏忠贤者，本市井无赖。初犹谬为小忠小义以幸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而乱政。“乙丑”诏狱，杀杨涟以下六君子；“丙寅”诏狱，戮攀龙为首诸儒生。镇边戍将，国之拣梁，或索贿不与，或拉拢不附，辄诬陷而成冤狱，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等或罢免或虐杀，自毁干城。杀先帝老仆王安，夺六宫总管之位。诬陷国戚，动摇中宫。以自阉不净之身，匿后宫嫔妃之内，淫乱秽闻，传遍京师，令朝野蒙羞。握东西厂之重权，居锦衣卫之领袖，操生杀予夺之大权，使吏部不得专任免，御史不敢言国是。忠贤归河间祭祖，毁民宅建牌坊，役工匠修坟墓，俨若帝陵。抢民田数百亩，以盖华堂，雕梁画栋，斗拱飞檐，以龙凤为饰，仿佛帝居。涿州晋香，警跸传呼，清尘铺道，改乘驷马，羽幢青盖，若帝驾出幸，篡逆之野心已露；巧言令色，罔上邀恩，若魏良弼、魏良卿辈，乳臭未干，目不识丁，滥袭恩荫，侪身馆阁，颐指气使，混乱朝纲，谋国之羽翼渐丰。凡此逆迹，虽万死不足抵其罪。忠贤所持者乃帝宠也，致使内廷畏祸而不敢言，外廷结舌而莫敢奏。奈何养虎狼于肘腋间乎？伏望陛下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湖广道御使吴阿衡谨奏未几，阿衡奏折已到京师。吏部尚书魏广征系魏忠贤死党，急忙将奏折送给魏忠贤。魏忠贤看完奏折，如芒在背，大怒道：“一个小小御史，也敢太岁头上动土么？”急传相国沈傕，命他速派东厂健卒，赴湖广抓捕阿衡，一经拿获，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