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半宝宝四个月站立腿没劲的小猪浑身颤抖没劲站不起来身上温度低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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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乳仔猪:刚下的小猪,不吃奶,全身哆嗦还叫,哆嗦的站不起来,请问是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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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9-10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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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病阶段: 哺乳仔猪
发病头数: 8头
体温: 39°C
症状描述: 刚下的小猪,不吃奶,全身哆嗦还叫,哆嗦的站不起来,请问是什么毛病?
用药情况: 没用,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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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9-10 06:15
低血糖病。腹腔滴注5%葡萄糖20毫升。注意葡萄糖的温度接近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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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筐里,上面放置保温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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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9-10 06:36
让仔猪尽快吃上初乳,口服百分之五十高糖,保证护子箱温度不低于33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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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9-10 06:57
低血糖,口服50%的葡萄糖10毫升,做好仔猪护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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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服葡萄糖。
做猪药-是我们的责任与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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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9-10 08:40
仔猪低血糖症。口服黄芪多糖2.5毫升,连用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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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9-10 08:43
口服50%的葡萄糖10ml,赶紧肌肉注射右旋糖酐,并放保温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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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9-10 09:53
灌服葡萄糖,人工助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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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仓央嘉措&&
毕淑敏:让女人丑陋的最根本原因
对一个女性最有害的东西,就是怨恨和内疚。前者让我们把恶毒的能量对准他人;后者则是掉转枪口,把这种负面的情绪对准了自身。你可以愤怒,然后采取行动;你也可以懊悔,然后改善自我。但是请你放弃怨恨和内疚,它们除了让女性丑陋以外,就是带来疾病。&我有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友,多年没见,再相见时,吓了我一跳。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她倒很平静,说,我变老了,是吧?我嗫嚅着说,我也老了,咱们都老了,岁月不饶人嘛!她苦笑了一下说,我不仅是变老了,更重要的是变丑了。对吧?&在这样犀利洞见的女子面前,你无法掩饰。我说,好像也不是丑,只是你和原来不一样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面目都不同了。&她说,你不知道我的婚姻很不幸吗?&我说,知道一点。&她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一个不幸福的女人是挂相的。我们常常说,某女人一脸苦相。其实,你到小姑娘那里看看,并没有多少女孩子就是这种相貌的。女子年轻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天真烂漫的。但是你去看中年妇女,就能看出幸福和不幸福两大阵营。&我说,生活是可以雕塑一个人的相貌的,这我知道。但是,好像也没有你说得这样绝对吧?&她坚持道,是这样的,不信你以后多留意。到了老年妇女那里,差异就更大了。基本上就分为两类:一种是慈祥的,一种是狞恶的。我就是属于狞恶的那一种。&我不知如何接下茬,避重就轻说,不过,我们在照片上看到的老年人,都是慈祥的。&她说,对啊。那些不慈祥的,根本活不了太久。比如我,很可能早早就告别人世。&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只好不再躲避。我说,那么你怎样看待自己的相貌变化?&她说,我之所以同你讲得这样肯定,就是从我自己身上得出的结论。因为我的婚姻不幸福,我又没有法子离婚,所以一直在怨恨和后悔中生活、煎熬着。对着镜子,我一天天地发现自己变得尖刻和狞厉起来。当然,这不是一天发生的,别人看不出来,但我自己能够看出来。我用从自己身上得到的经验去看别人,竟是百分之百地准确&&&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在这样透彻冷静的智慧面前,你只能沉默。&每当我想起她来,心中都漾过竹签扎进甲床般的痛。她所具有的智慧,是一种波光诡谲入木三分的聪明,犹如冰河中的一缕红绳,鲜艳地冻结在那里,却无法捆绑住任何东西。&我愿意把她的心得转述在这里。女人会不会因为心理不健康而变丑,我不敢打包票。因为心理不健康而导致身体上的病患,却是千真万确的。&为了不得病,为了不变丑,人们只有更多地让爱意充满心扉。
弗拉基米尔·洛尔琴科夫 ·我喜欢您的照片
  我十岁,她二十岁,我们之间发生了一段罗曼史。&
  让我从头娓娓道来吧。我们相识时,我才十岁。她蹲坐在水边,脚下两只海豚在水中嬉戏,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海豚的鼻子亮亮的,长着一双伶俐的小猪眼睛,嘴里衔着秋刀鱼,或者是鳕鱼、无须鲟?总之,每只海豚嘴里都衔着一条鱼。我认为这是岸边的那个姑娘喂给它们吃的。姑娘长着两条结实的大腿,不短也不长,很匀称。她身穿短袖牛仔衬衫,腹部打着一个蝴蝶结,长发披肩,头上系着粉色丝带。姑娘的脸庞俊美,有着高高的鼻梁。她内穿粉红色的泳衣、泳裤,蹲坐在水边,目光注视着远处浪花拍岸的海洋。&
  &海豚要放到大海里去&,我在相片上读到一行小字。&
  我看着看着就着了迷,不知是因为看了那个姑娘,还是看了远处阳光照射下刺眼的大海。女孩,大海。大海,女孩。然后,我转向窗户。窗户上挂着一条灰不溜秋、非常难看的扎人军毯。我小心翼翼地走近窗户,掀起军毯的一角向窗外张望。&
  窗外不再是浪花拍岸的大海。映入我眼帘的是北极灰蒙蒙的山岗。远处低矮的桦林形态各异。我知道,白桦林后一定有硕大的北极野兔在四处奔跑。天色灰白,暗淡。&
  目前正值北极的极昼。我们刚到这里时,听人们讲,北极有极昼和极夜现象,即半年时间太阳整天照着你,半年时间街上漆黑一片,我们被骗了。我认为,极夜如同极昼,极昼如同极夜,它们之间并没有区别,只不过都如黄昏而已。&
  天不太亮,但也不黑,一年中的11个月都这样持续着。不,很可能12个月都如此,只是有一个月我们会去南方爷爷奶奶那里。&
  在北方,父亲除了打猎,无事可做。我和哥哥在摩尔达维亚吃着葡萄,跟小伙伴们侃着大山:生活在北方多么浪漫和惬意!凉爽的季节里,我们可以采集类似橘子的野生黄莓和甜味胡萝卜,在雪地里挖隧道,从山上乘着雪橇挺直身子径直穿过自挖的隧道,还可以在北冰洋里畅游。哦,多美的北冰洋&&&
  北冰洋与美丽的姑娘身后浪花拍岸的大海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北冰洋,残酷,冰冷,长满刺,总是漆黑一片。该死的北冰洋,见你的鬼去!过去现在我都要这样诅咒你。可是现在,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对北冰洋的仇恨了。相反,望着地中海暖意洋洋的无边海域,我甚至想念你&&北冰洋。你还记得我吗?人们常说,水是有记忆的。我们的所作所为都会在水上留下印记。世界上的海洋就像一个巨盘,上面镌刻着我们的活动,甚至它还会记录我们的所思所想。比如,你对水说:&现在?一点半&&,或者&绵羊与迷迭香,好极了&,或者&见鬼去吧!&&我爱你&,水就会永远记住这一切。北冰洋也是如此。&
  我很爱她。&
  尽管听起来有点好笑,但是我本可以选择的不是她。&
  在我第一次看到她照片的那本书里有好几张照片。萨拉完全有可能不闯入我的心扉(后面我会解释为什么叫她萨拉,请您不要以为是萨拉这个名字在美国很流行的缘故)。&
  照片上,一个二十岁的女孩深情地注视着远方,两只海豚在她结实的腿下畅游。当然,我相信,即使是海豚,它们也和我们人类一样,是有感情的哺乳动物和温血动物!它们也渴望讨好这个系着丝带、秀发飘逸的女孩。恰好那时摄影师按下了相机的快门。如今25年过去了,我仍然妒忌他。上帝呀,我真希望他是为了增加表现力才按的快门,那我就不会伤心不已了。唉,儿时的创伤直到生命的尽头仍在隐隐作痛,难道不是吗?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时我才十岁半,差不多快十一岁了!我满怀伤感地让自己看上去并且思维像个大小伙子,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跟年龄较大的孩子们一起学习。我学会了游泳,练得非常刻苦,还在比赛中拿过奖。但是那是苏联时代,当时国家没发过对我们有任何价值的东西,不是一些与体育有关的书籍,就是一套家用运动器材,或者其他五花八门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国家奖励给我们很多关于海、关于潜水员的书。也许,他们认为,既然孩子们学了游泳,就该赠送给他们一些与水有关的书。&
  《海豚&人》这本书是我在北极的一次比赛中赢得的。书的作者是法国人雅克&马约尔。像所有的法国人一样,雅克&马约尔疯狂而热情,一生酷爱潜水。他相信,人类是从海豚进化来的。他非常喜欢海豚,在美国的水族馆里与海豚一起游泳嬉闹,他还描述了自己与海豚科罗恩的亲密关系。我对雅克&马约尔爱上这个小海豚深信不疑。天空布满星星的夜晚,他在水族馆里偷偷亲吻科罗恩。雅克&马约尔这个疯子极其走运,成为世界最著名的潜水家之一,有&海豚人&的美誉。在其潜水生涯中,他多次打破世界纪录,其潜水极限是水下105米,也许是与小海豚的情缘给予了他灵感和动力。&
  总之,我很喜欢这本书。书中第17页上是一群日本女潜水员的照片。这些女孩子好像生下来就会潜水。看着她们穿着三点式的性感照片,我甚至想入非非。但是不经意间我翻到书的最后一页。突然,我看见了萨拉,这些日本女孩一下子被我无情地抛弃到水里。一个穿着粉红色泳装,短袖牛仔衬衫,长着两条结实的大腿,脸庞俊美,高高的鼻梁,乳房妩媚丰满的姑娘在看着我。风吹拂着她姣好的面容,她微侧着身目视远方的海洋。我突然意识到我爱上了她。&
  离开北冰洋回到摩尔达维亚时,我留下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装着奖章和证书的盒子,唯独将这本《海豚&人》带在身上。萨拉和我在一起(我从书后列举的图片及其作者的名单里猜到了这个名字)。我非常清楚,长大以后我一定要跟萨拉结婚。&
  我期盼自己快点长大,但也不能急于求成。更衣室里,我偷偷地欣赏着自己的身体,这时一群9年级的男生进了更衣室。他们大声地说,你们看呐,十一岁的小毛孩子就长鸡鸡和蛋蛋了!   &我11岁零4个月,不,是11岁零6个月,快12岁了。&我赶紧辩解道。&
  他们友善地笑了。&
  训练场上,小姑娘们一边看着我,一边窃窃私语。但是我都不为之心动。我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萨拉,除了萨拉还是萨拉,我是她的骑士。&
虽然找到萨拉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实际上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对我来说无所谓。我无法将视线离开照片上的萨拉。我甚至一连几个小时地坐着,欣赏萨拉及其身后的大海,以及她脚下嬉戏的海豚。看着看着,我就愣神了,想象着与萨拉见面的情景。我轻轻地走近她,温柔地抱着她,抚慰着她&&&
在我眼里,萨拉就像一个女神,她圣洁、美丽无瑕,我不忍心亵渎她。&
  后来我渐渐长大成人,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多。村里的孩子,如果他们会游泳,他们会比普通的孩子发育得早些。乡下,孩子们很小就知道,公牛喜欢母牛。六七岁的孩子在游泳的时候时常会看见裸着身子的人,他们很清楚男女之间的性别差异,更不用说在一起训练的孩子们。&
  我经常和女孩们在一起训练。我一边游泳,一边注视着她们游泳的姿势。当她们采用蛙泳姿势时,她们像青蛙一样不停地张开双腿。教练看了,甚至都会有些难为情。可我不在乎,世界上没有人会指责比这些十三岁的女孩小一两岁的男孩是一个恋童癖。我喜欢看她们,特别是那些发育成熟的女孩更具吸引力。我见到很多女孩,她们在游泳时很美很美。但是她们没办法跟我的萨拉比。我二十岁的女人萨拉蹲坐在水边等我,海豚开心地在她的脚下自由地游来游去。&
  为了萨拉,我甚至研读了印度8世纪时一部有关性爱和性技巧的著作&&《爱经》,我觉得我必须随时做好准备与萨拉见面。我还读了《同龄人》杂志上关于性爱描写的文章,有时会花上半个卢布到电影院偷偷地看一些黄色片子。我成了情场老手,憧憬着和萨拉见面&&&
  我相信,萨拉也一定如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萨拉,从肉体到灵魂。&
  十三岁时,我们举家搬到了摩尔达维亚。&
  &孩子们,&妈妈庄严地宣布,&民主代替专制了!&&
  后来,妈妈丢下我们去了北方父亲那里,走时给我和哥哥扔下两周的零花钱&&200卢布。后来货币改革,这200卢布瞬间变得一文不值。我们贪婪地偷吃房后果园里的樱桃。一周后,我们得了严重的腹泻,拉得身体异常虚弱,无精打采,躺在角落里的褥垫子上不时地哼哼(家里没有别的什么家具了)。哥哥为我沏好了浓茶,这是我们唯一能买得起的药。&
  《海豚&人》这本书始终陪伴着我。当我觉得自己很糟糕时,我就看看萨拉的照片。&
  我发现,浴缸里是最好的发泄场所。你可以把身体完全浸在水里,你为此需要更多的精力,因为水不允许你的手像在水面上一样自由抽动。其次,你可以把水弄得哗啦哗啦作响,这种感觉很爽,很惬意,就像喝了一大杯白兰地一样。如果身体需要提前预热,你可以喝一大杯热甜红葡萄酒,管它什么做成的。总之,一切随心所欲。&
  我喝了一大杯热甜红葡萄酒,然后躺到水里。水里有一种声音在敲打我的耳鼓。我知道,这是海洋,这是萨拉,是永远年轻貌美的萨拉&&密歇根州海洋馆的工作人员。摄影师约翰&欧文于1972年为雅克&马约尔的《海豚&人》拍摄了这张照片。当年这本书发行了七万册。萨拉看着我,或者看着远方。我们相识多年,但每次我们在一起都充满了新鲜感。我已经十四岁了。&
  我爱萨拉。&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止在肉体上背叛了萨拉。&
  你知道,这很正常。十六岁是我的初恋,十八岁是我的第二次恋爱,二十岁是我第三次恋爱。当你长大以后,孩提时代那些难忘的往事似乎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当我清醒时,我觉得,二十三岁的男人虽已身心疲惫,伤痕累累,却是感情上的老手。不经意间我发现了堆放在阳台上的《海豚&人》,我才意识到,对萨拉的爱从未改变过。&
  萨拉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只有她令我心动。对于我,对于世界,对于海洋,对于在她脚下嬉闹的两只海豚来说,萨拉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我幻想着她的大腿,她那白皙高耸的乳房和迷人的嘴唇&&我时刻准备为她而死。&
  我愿意付出一切,只为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已经不游泳了,酒精毁掉了运动赋予我的一切。新闻系毕业后,我经常吸烟,工作忙忙碌碌,而且不再热衷于此前乐此不疲的事情。在我的生命里,只有一件最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一个经久不变的事实,那就是我爱萨拉。除此之外,诸如女人、我的著作等很快成为过眼云烟。二十四岁或者二十五岁时,喝得烂醉的我坐在主编的办公室里。仗着酒胆,我拨通了密歇根水族馆的电话,紧张得全身发抖。为了打这个电话,我专门自学了英语。&
  &密歇根州水族馆吗?&我问道。&
  他们没有立刻应答我,但我不在乎。虽然我没有意识到,出版社要为我的越洋电话买单。有人给了我这个该死的水族馆的电话。在我一番解释后,水族馆工作人员惊诧不已,他们允诺为我了解所有七十年代在水族馆工作的人员情况。&
  当然,他们一无所获。&
  &我们很遗憾,&他们说,&您的故事太感人了,您需要我们在当地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吗?&&
  &随便,你们看着办吧。&说完,我挂断电话放声大哭。这是我十二年来第一次流眼泪。对我来说,学习法语、寻找雅克&马约尔有点过分。但是至少我试过,无遗憾了。我的良心是干净的,这段感情暂时告一段落吧。&
  我把《海豚&人》扔到窗台上的杂物里,开始了没有萨拉的新生活。&
  新生活并未给我带来幸福。&
  三十五岁时我离了婚。&
  对着结婚照,我借酒浇愁。当然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直在按照萨拉的标准选择伴侣。&
  她们的确太像了。如果没有萨拉,我想我跟奥列霞会很幸福。奥列霞跟萨拉一样漂亮,一样冰雪聪明。但是该死的,她的身后没有大海,没有永恒的太阳,她不是那个为了拯救水族馆里的海豚而甘愿放弃一切的女孩。上帝,我的萨拉,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永恒的青春!你在哪里,我的海洋,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剪下书中萨拉的图片,镶在相框里,放在梳妆台上。我的前妻来取自己的东西,碰巧看到了这张照片。她禁不住问我,这是谁。我向她做了解释。&
  &我恨你!&听了我的解释后,她说,&你才十岁,书中的一张照片就把你弄得神魂颠倒,为了她你甘愿错过一生的幸福。20年过去了,可怜、不幸、孤独、颓废的男孩坐在海边等待着所谓的梦中情人&&而我一切都为了你,我们本可以幸福地过日子&&&&
  我闭上眼睛,耳边响起我和萨拉一起冲浪的声音。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从此我再未见到奥列霞。在我家里出现的女人越来越少了。为什么?我和萨拉在一起就够了,我们深爱着对方,性生活和谐无比。你无法想象,我们只要深情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可以获得生理上的满足&&&
  除了爱萨拉,所有的事情我都搞得一团糟。我开始酗酒,不再搞创作,躺在床上抽着烟,对着萨拉的照片与她促膝谈心。萨拉怡然自得,她并不责怪我。但是本能告诉我,我现在去死还不是时候。于是,我向几家公司投了简历。凭借自己掌握的一点英语及对历史和荷马史诗的热爱,我找到了一份在特洛伊城做导游的工作。&
一个月以后我带着我的萨拉去了土耳其。&
  我喜欢导游的工作。我住在离特洛伊城大约15公里的小城里,或者确切地说,是特洛伊城的遗址废墟,一个叫恰纳卡莱的小城。从恰纳卡莱到欧洲海岸大约一公里半远。当年拜伦曾经横渡这个地方。我也横渡了几次。在恰纳卡莱生活的两年时间里,我戒了烟,开始游泳和晨练。萨拉满意地看着我。&
  酒店的工作人员只挣&三卢布&,但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我住在那里,逢人便讲,我的妻子去世了,这是我妻子的照片,随时带在身上。妻子的照片和我的故事常常打动着土耳其人。&
  没有什么可触动我的事情,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带着萨拉的照片在河边散步。每周,我需要带游客去特洛伊城两次。&
  每逢晚上,我漫步在恰纳卡莱街头,品尝着芳香的米饭和贻贝肉,喝着柠檬汁,夜里坐在黑海边的长凳上。海面上笼罩着一层薄纱。突然我在一棵棕榈树后看到了萨拉,她正在喂食海豚。这里的一切变得那么模糊,令人愕然和惊讶。&
  土耳其常常是好天气,我渐渐习惯了沐浴温暖的阳光,慢慢学会了从哲学的角度看待生命。生活简单而低调,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命运特别眷顾,我终于有机会见到我的梦中情人&&萨拉了。&
  我带领一帮游客沿着木板桥,从特洛伊人与亚该亚人交战的城墙向亚历山大&马克东斯基曾宰杀祭品的寺庙走去。这时迎面走来一群盎格鲁&撒克逊人。我从他们身边经过,过了几米后我突然回过神来,这不是我的萨拉嘛!我赶紧向我的游客介绍前面那片田野,当年阿喀琉斯曾在这里用双轮马车拖着赫克托耳的尸体,并建议大家去那里看看。然后我飞转身跳过木板桥,冒着认错人的危险,快步追上了那群盎格鲁&撒克逊人,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废墟,人们只能走临时搭建的木板桥。&
  七个朝气蓬勃、两颊绯红的美国人。是的,没错。萨拉就在她们中间。只是她有些发福,臀部的曲线有些模糊,曾经丰满的胸部变得干瘪,头发已经花白了。对,没错,她就是萨拉。&
  &您好。您知道,您是我的梦中情人嘛。&我说道。&
  &什么?&她用英语问道。&
  &您叫萨拉,是吗?&我用英语问道。&
  &对。&她回答道,一脸困惑不解。&
  &您曾在密歇根水族馆工作?&我问道。&
  &唉,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年轻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道。&
  &真的是您吗?&我问道。&
  &是我,&她惊讶地回答,&您是&&&&
  &我爱您!&我说,&您曾经是我的女神。即使现在,您依然那么漂亮。&&
  &真的,我的天呐!&一个大约七十五岁,跟萨拉一样脸色红润的美国人说道。&我只知道,我是她的丈夫,还从来没想过,都这把年纪还遇到了情敌。&&
  这些退休的老人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
  &我祝福你们幸福美满,子孙满堂。&我对他们说道。&
  &哦,谢谢!我们已经有孙子了。&她说着,但还是有些不解。&
  &我很幸福,&我说,&我真的爱上了您。我觉得我有必要向您解释一下,我不是疯子,我很爱您。现在也是如此。好了,我得走了。顺便说一句,这是您的照片,在一本关于大海的书里。小时候我偶然读到这本书,看到这张照片,并爱上了照片上的您。您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不足为奇。&&
  &关于大海的书&&&她说道,渐渐地回想起来,&这张照片照得真好&&那时的我多年轻呀&&是的,孩子爱上照片上的美丽姑娘很正常,漂亮女人的照片。我知道,我当时还年轻&&&&
  &您的风韵不减当年。&我彬彬有礼地说。&
  &年轻人,&她说,&年轻人&&这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她说着,朝我眨了眨眼睛。这就是我童年照片上的美丽姑娘。他们,还有她的丈夫,大家善意地笑起来。当然,我意识到,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倒是没错&&&
  问题是,四十年前,她二十来岁,漂亮,坐在水边,海风吹着她的头发,头上的粉红色丝带在风中翩翩起舞。我当时还未出生。现如今我面前的女人不再是我心中的那个萨拉了&&&
  他们握着我的手,跟我道别,老太太还吻了我的脸颊。他们走了,热烈地议论着我和萨拉照片的故事。&
  我微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我见到了萨拉,却最终又失去了她。&
  不过,我并未因此伤心难过。第二天早上,我打了辆车独自去了特洛伊城。废墟看起来像普通的土耳其古城遗址,大理石、岩石、雕塑、土地、草以及在大理石上晒太阳的蜥蜴。这里罕有大批游客前来,他们一般会停留在离城里不远的地方,在古老的小径上漫步,在有标识牌的地方驻足,导游也不会来这里。今天我不是以导游的身份来到这里的。鸟儿在歌唱,远处的大海波涛汹涌。&
  废墟里空无一人。我在要塞城墙间的狭窄过道里穿行。只有置身其中你才会明白,关于马可以在这里通行的说法有多夸张,这里人勉强才可以通过。我登上第七个特洛伊城的山岗。荷马史诗里说,共有十二座特洛伊古城,其中第四座曾遭受到攻击。&
  不过,我很抱歉。不知不觉中,我把自己搞成是来旅游的。我走下山坡来到第五座特洛伊城遗址,在大理石桌旁坐了下来。根据荷马史诗的描述,马克东斯基在征服波斯前曾坐在这里读书。&
  我拿出手枪。土耳其这个国家很神奇,你可以自由购买武器,当然不是机枪,只是一把简易的手枪而已。太阳开始烤得厉害,我感到额头上出汗了。趁天气还不太热,得抓紧时间了。&
  我把萨拉的相框放在大理石桌上,解开纽扣,开始打量我唯一钟爱的女人萨拉的脸庞&&这是我有生最后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而我仍在出神地注视着她,注视着&&&
  渐渐的,大理石上的蜥蜴走了,不远处的绿色田野暗了下来,变幻成湛蓝的海水,变成伟大的爱情之海。坐在我面前的二十五岁姑娘终于把脸转向了我。天空暗淡起来,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我的头上。是风,是伟大的风吹来的带着盐味的海水。&
  我的姑娘对我微笑着,远处传来一声枪响&&照片上的萨拉突然展开双臂拥抱了我,我迷失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她穿着短牛仔上衣和粉红色的泳裤。远处的海鸥凄厉地叫着,太阳的轮廓在水面上冉冉升起,海水涤荡着我和萨拉。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一层层白云覆盖着我踩在青草上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泥土高溅扑打面颊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大崎善生·灵魂之笼
文很长,但是很值得一看
我被关在笼子里。&
暮然回首,只能如此形容的状态竟已持续了将近一年。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我就像是身处在朦胧不清的梅雨之中。也从未意识过关键何在,总之等到我发现时,整个人已经身处在笼内了。这就好比经过长期持续的阴雨绵绵,突然首次意会到自己原来正处于梅雨季节。&
&及川小姐!&&
远方传来喊我的声音。&
&及川小姐!&&
但是,我却没有拜托他们打开牢笼。因为入口、出口、门扉是否真的存在,连我都不晓得,这就像在雨中找寻不存在的梅雨之门一样。&
灵魂的牢笼。&
或许,也可以这么称呼它吧。&
一开始的确是如此。我将自己内心所有的想法都扔进那里,不论是悲伤、痛苦,或是在体内奔窜的、那些无可救药的狰狞冲动,还有突发性的痛哭、孤独感以及空虚感等等。也就是将自己内心涌现的所有情感和想法,都一股脑儿地不断往里抛。对于从小学时代就受过类似训练的我来说,这项作业并不是那么困难。&
我就像顺势将脏衣服丢进洗衣篮一样,不断把情绪往笼子里扔。&
从轻薄如内衣的感情,到类似廉价丝袜的念头,从开襟毛衣到连身洋装,只要目光所及的全部都丢进笼子里。然后,我把这些情绪留在笼内,径自出门工作。我能够在街上漫步、搭乘电车、和他人碰面,完成生活必要的各项步骤,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到,我竟然是这样与人商量工作或吃饭的。没有人察觉到,眼前这个和自己交谈的人竟把灵魂扔进家中一角的牢笼中,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想法,仿佛是个受到操纵的傀儡,只是毫无意义地张着口而已。&
在这种状态下,我仍毫无困难地完成工作上的协调,一如往常地闲话家常,甚至还能出差到外省市去采访拍照。不,或许可以说在工作上表现得更加得心应手。每当出现这种情况,我总在茫然的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以傀儡的方式会比较容易过活。&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不坏。&
就像拿着铁锹铲着煤炭一样,我不断将感情和想法堆到牢笼里,结果更无穷无尽地加速了自己的傀儡化。&
然而,某天,双手猛然停了下来。&
因为我再也找不到东西可丢了。&
不论我怎么找,竟然什么也不剩。&
就像所有的线都被剪断、停止动作的傀儡一样,一阵寂寥向我袭来。这感觉仿佛一个人伫立在被360度地平线围绕的荒漠之中,双眼只能反复望着四周景色。&
我感到心情烦躁,有气无力地躺在公寓地板上。应该已经什么都不剩才对,但却仍有一种情感回荡在胸口。&
就像朝着空汽油桶丢掷小石子,那份情感不断发出震耳的金属噪音。当时的我,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情感可像糯米纸一样把寂寞给包起来了。&
我瘫在地板上,全身动弹不得。&
空荡荡的胸中,只有寂寞嘹亮回荡。&
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我这个有如布袋的躯体,整个投进牢笼之中。我的嘴像金鱼一样不住开阖,不停地思考着:如果我将身在现实场所中的自己丢进灵魂之笼,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之后,我又想到&&&
或许,我早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就像不知何时开始站在梅雨之中一样,其实就在最初丢进第一种情感时,我早已进入了梅雨季。&
我拼命挤出最后的力气,翻滚着身体,将自己投入牢笼。最后,终于连我的灵魂也被关进了笼中。&
但是,出乎意料地,那其实是个安稳的所在。当发现外面的世界和自己之间有道栅栏存在,不知令我感到多么安心。在这里不须吼叫、不须哭泣,也不须因为恐惧而扭曲了表情。不用思考、不用感觉,甚至可以一动也不动,就像在永恒的冻原中,只要让时间自然流逝即可。
如果将情感投入笼子的时间点当成开始的话,我大概已经被关在这里将近一年了。然而,这灵魂的牢笼最后将悄然无声地完全将我禁锢。只要丢进任何一样东西,最后势必非得将所有的一切投入不可,就像个经过巧妙安排的陷阱。&
躺在牢笼中的我,只是没日没夜地沉睡。&
抽象的、像是慢性自杀的沉睡。&
或者说,有如永恒冻原一般的沉睡。&
&及川小姐!&隐约听到从远方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传来。&
听到那声呼喊之后,我才惊觉,在组成我这个人的碎片当中,有一片的名字叫做及川。能唤作情感的情感,唤作感性的感性,都像是冻结的土壤般一层一层毫无脉络地堆积,感觉上仿佛一切皆已干涸。&
&及川小姐!美绪!&这次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在失去方向的浓雾中彷徨不定,思考着我究竟保持了这个状态多久。自从我将自己丢进这个牢笼之后&&&
&及川小姐!&&
不管他人如何呼喊,我都无法睁开双眼。&
或许,被称为眼皮的这层皮肤,也是牢笼的一部分。它紧紧闭上,守护着我。&
总之,只要再一下下就好,求求你。&
再让我在这个牢笼中多待一下下。&
因为,我还没有发现打开这个牢笼的那扇门呢。&
就像没有人能在雨中看见梅雨之门一样。&
我是母亲独自一手带大的。&
为什么自己身边只有母亲凉子一人,而她又是用什么方法赚取我们母女两人的生活费,其实这些我并不完全清楚。只是从懂事开始,家里就只有我和母亲,自然而然地就这么生活。在孩子的小心坎里,询问母亲这些理由也总会感到犹豫。&
当然,我们过得并不富裕,但倒也勉强过得去。刚进小学,母亲给我买了全新的红色书包,还为我准备专用的书桌,就放在客厅角落。距离旭川市中心不远处的两层楼木造公寓一楼的其中一间房,就是我和母亲的生活场所。但是,不管多晚回到家,她一大早一定又会出门工作,就连星期六、星期日也不例外。&
&我上班去了。&&
母亲总是一脸疲倦,用带着悲伤的双眼看我,然后低语着。母亲原本应是三十五、六岁的面容,一刹那看来竟像是年过七十的老太婆。每当闪过这个想法,都让当时还是小学低年级的我胸口一阵紧缩,就像是硬被塞满东西一样,我想当时眼中应该是噙着泪水的。母亲看我这副模样,只会一再地不停重复:&对不起,美绪,妈妈对不起你。&&
在旭川这个连大地好像都会冻结的城市,有多少个冬夜是我一个人独自度过的呢?即使气温低到挂在房间墙上的温度计都无法测量的零下二十度,我也是一个人咬牙忍耐着。一旦低于零下二十度,零下二十五度或三十度也都一样了,再也感觉不到寒冷,只是暗自祈求着:度过这一夜之后,母亲可以平安回家。虽然早已习惯一个人躲进被窝里睡觉,仍有些夜晚会感到莫名的不安,怎么样也无法入睡。在那样的夜里,只要一有汽车行驶声接近公寓,我就会从被窝中爬出来,到玄关前等着开门。在小学三年级那年生日的夜里,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忍受那股始终无法消散的寂寞,于是终于打开玄关大门。这可是母亲严厉禁止我的行为之一。&
那是一个二月的深夜。&
一打开门,四周弥散着令人晕眩的漆黑,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强大压迫感的黑暗,一种完全察觉不到任何空隙的浓密黑暗。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那片黑暗所吸收,让我毛骨悚然。冷冽的空气让人感到刺鼻,我发现是由于鼻腔内的微量水分子在瞬间干燥冻结。一时之间,我害怕得赶紧点亮了公寓的门灯。红褐色门灯微弱的灯光,穿透了笼罩四周的浓雾,隐微的光量淡淡映着我脚边的积雪。&
不管我等了多久,母亲始终没回家。我心生胆怯,忍不住哭了起来。但不知道是否因为眼皮周围已经结冻,居然没有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就在此刻,我终于发现在门灯照射下的浓雾中,光线粒子正静静地舞动。虽然看起来像雾,其实却是空气开始冻结而显得白浊。冰晶颗粒就像在空中飞舞一般,映着门灯的光线而闪闪发光。&
我仿佛被那些光线粒子吸引而走出大门,然而面对着眼前意想不到的美丽光景,却只能屏息伫立。&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宛如被施了魔法。&
低于零下二十度的气温,让外头的空气结了冰,而光线粒子则变成许许多多的钻石碎片,镶嵌在空气的冰壁上,将我层层围绕。&
我在这幅美景之中,想起母亲的温柔。&
母亲虽然对我管教严格,却对任何人都很亲切,走到哪里都人见人爱,不分昼夜地辛勤工作,抚养我长大成人。&
胸中感到一阵凄苦。&
连呼吸都被冰冻的空气所占据,让我心头塞得满满的。&
那么,我能为这么伟大的母亲做些什么呢?我想尽可能讨母亲欢心,让母亲感到温暖。不过,我一向只能接受母亲的给予,却什么都给不了她。因此,至少想让母亲看到这幅光粒构成的美妙景致,不知她会有多开心呢。我想,母亲一定急着回家,或许根本没有发现我们竟被这炫丽的光粒所围绕吧。&
我坐在玄关,继续等待母亲回家。脑中反复浮现,在泛白的空气中,母亲穿过光粒回到我身边的模样&&&
或许,奇怪的并不是这个世界,奇怪的会不会是我自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被这种单纯、微不足道、却难以拭去的疑问占据的呢?说不定这个世界根本没错,错的是我自己。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的,就是石川老师。&
所谓的灵魂之笼那个自己压根想像不到的概念,也是石川老师灌输给我的。在那所人数渐少的小学里,在大教室的角落,石川老师就像喂食饲料给来回悠游的金鱼一样,不停投注着那些言论。&
&你所需要的,是一个牢笼。一个把恐惧、不安,那些让你难过的所有负面情感都封闭其中的牢笼。&&
教室的窗户覆盖着一层防寒用的塑料布,夕阳透过塑料布照射进来,落在我的脚边。阳光在布满裂痕的木质地板上构成一块阴影,我偷偷以脚尖来回穿梭在阴影与光明间,一面假装听着他无趣的言论。&
石川总是穿着一件白衣,而他擦得亮晶晶的眼镜总是散发出冷冷的光芒。但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起任何和他有关的事物。&
白衣、眼镜和灵魂之笼。&
在阴影之间来回移动的脚尖。&
空荡荡的教室。&
明明是个大男人,却经常在我这个小女生面前掉眼泪的小学老师。就算我怎么努力东拼西凑,了不起能想得到的就只有这些。&
然而,用木棒使劲打着板擦时产生的白烟,还有那股气味,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之后引进的清板擦机的形状、大小、颜色,以及使用起来的效果奇差无比,根本没有太大用处,还有它的吸入口长得像被刀子划破一样奇形怪状&&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我都能记得起来;却只要一扯到跟石川相关的事,不论是发型、脸孔轮廓等等,都无法浮现脑海。尽管他是我从小学五年级到毕业为止的一年多,每周好几次放学后的谈话对象。&
但是,原本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的那些与石川相关的事物,却在这三个多月来陆陆续续出现许多片段,让我感到相当惊讶。当时的我,或许真如那些异口同声的大人所认定的,确实病了。而在失眠的夜里,将那些原本早该遗忘的记忆陈列在垫被上的我,现在搞不好也病了。
出错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自己。&
高中毕业,念完大学之后,接着出社会工作。&
就像现今日本大部分年轻人一样,我也大致走着相同的道路。没有太大的疑问,对生涯也没有特别的规划,只要顺着既定的道路走,当心不踩空也就对了。其实,就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和电脑上的虚拟养成游戏倒有几分相似。只要给予某些条件,画面中的我就能简单而确实地进化。然后只要提供新的能量,就可以进入下一关。换到一个新的场景时,最初可能会感到些许困惑,但世界终究是以相同的逻辑在运转。还不就是找出金币藏在哪里,或者是怎么样才能获得蘑菇。&
虽然我不清楚,这是不是就叫做所谓的成长,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每进入下一关时脑中都会响起祝福的音乐。&
我找到了好几个金币的藏匿处,又毫无失手的抢下蘑菇,好不容易才能踏进社会安身立命。
我任职的东京一家编辑制作公司,算是承接出版社业务的外包厂商,而这家公司又算是负责编务的制作公司中最大型的一家,从女性流行杂志到各种领域出版品的美术设计、文字编辑及撰稿等等,反正只要是关于杂志的业务无所不包。&
而我的工作内容再简单不过。&
每星期一次和摄影记者一起到日本各地旅行,然后针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写下报道。这些介绍内容会放在周刊的卷头彩页,共占四页篇幅。&
这个专栏的标题,就叫作:【原来日本这么美】 。已经连载十年以上的固定单元,竟然让我这个新人来负责,除了幸运之外没有别的字眼形容。从二十二岁进公司到现在二十九岁,我的工作结构从来没有改变过。当然,也有其他堆积如山的琐事和替人收拾残局等等杂务,但基本上就是每星期交一次稿子。&
其中却也有个小问题,那就是这个专栏的作者并不是我,而是以他人的名义刊登。也就是说,在这个专栏里介绍日本美景的是一些职棒选手、大学教授、艺人等各界名人。当然,那些大忙人是不可能有闲情逸致造访日本各个偏远地区的。因此,才会需要编辑制作公司&&也就是我们这种人来代劳。要说活在世上所须做的妥协,或许顶多就是这样吧。我夹在社会和出版社之间,寻找着蘑菇和金币的藏匿处。也就是说,我从二十二岁以来的七年岁月,所做的不外乎就是这些事。&
不论是能登半岛、对马、知床或是男鹿半岛,若是地点已经指定都还算好,偶尔却甚至连地点都要由我们随意决定,真是不可思议。感觉上,杂志社好像只是出借个名字而已。公司的前辈们安慰我,其实这就像艺人和有着长年交情的经纪人一样,事事拜托你才是深受信赖的证明。&
我心想:真是这样么?&
总之就像这样,我有时化身摔跤选手,时而成为超人气歌坛天后,偶尔又是补教界王牌讲师,我就以这些多重身份在全日本走透透,一心一意追求着:【原来日本这么美】&&&
我每天过的日子,就像是在持续上紧廉价发条。我拼命不断上紧自己内心发条的成果,就是让不知名某处的某人产生了某种反应。人们若是读着杂志笑了、感动了,那肯定不是因为看到发条运转的关系,而是他们看到覆盖在发条之上的马口铁玩具的可爱模样。每当看到印制完成的周刊,胸中就会闪过一股这种空虚。原本属于我的感觉、我的情感,都被更改了名字,偷天换日成了别人的东西。&
那些他们根本未曾去过的街道。&
那些他们根本未曾看过的风景。&
当然,我也尝试过说服自己:只要用力上紧发条,让马口铁玩具摆弄出有趣的动作,我就能获得蘑菇或金币等报酬而活下去。&
但是,偶尔心中也会浮现出这样的疑问:如果有人问起,那些假作者会怎么回答呢?不对,他们大概根本没看过那些文章,说得更极端一些,或许连这个挂上自己名字的单元到底是在写些什么东西,也压根毫无概念吧。一开始还会觉得这种欺骗有点别扭,心中老是忐忑不安。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对这些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我已经习惯于一种模式,我只负责到某个部分为止,接下来的过程就交给旁人去操心吧。&
说实在的,这种每周一次消磨自己情感的行为,我也并非全盘妥协。对于那些不断被我埋没的感性,我完全无法自圆其说。但是,让我一面说服自己一面继续的这份工作,虽然每周只出刊一次,却也过得十分匆忙。每周六、日、一进行采访,每周二休假,周三、四撰稿,之后就等候委托出版社的回复。每周五正式交稿,等待采访对象传真校稿过来后责了。认真想想,这七年来,我竟然持续相同的作业高达三百五十次,当然,如果到较近的地点采访,预排三天的采访工作就可以在两天之内搞定。此外,也有一些受邀的名人会想要亲自采访、亲自撰稿,遇到这种情形时,我仍会陪同前往,但就省下了写稿时间,多了一些空闲时间。&
我就这样埋首于工作。&
在二十二岁到二十九岁的七年里,我完全封锁内心深处蠢动的各种疑问,只是一心一意在工作上付出。从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七年,不但从未回首过去,也不曾审视当下的自己,只是持续专注于每周四页的版面。这种连停下来思考的余暇都没有的生活方式,对我来说却没有任何不妥。&
上得紧紧的发条,突然发出怪声弹开。听到那阵声响时,我正坐在御藏岛的岩岸上,看着被太阳光反射成银白色的广阔太平洋。迎向冬日的海洋似乎连阳光也不愿接受,展现出一种庄严且凛然的姿态。&
就在望着这片闪烁着光芒的海洋时,我的内心发出一阵声响。那感觉就像是支撑着汽车零件的小弹簧,在突然之间弹了开来。而那个小弹簧并不是十分重要,车子也不会因此发动不了,只不过在不知不觉当中,车子的运转会显得有些不灵活罢了。那个小弹簧因为某种意外而弹脱,撞击到我身体类似引擎盖的部位,发出声响而掉落。&
大海真美。&
无边无际,散发出一种人类不敢轻易靠近的威严。太阳隐藏在薄薄云层的彼端,阳光照射在海面上,构成一道银带,从天际延伸到我的脚边。闪烁着银色光芒的云彩,和相同色系的海面合而为一,令人很难发觉延伸的水平线。&
&这里真棒!&摄影记者大森不停地大喊,一面按着快门。&
一整队的大水薙鸟像在追逐着鱼群,嘎嘎地叫唤着盘旋空中。鸟儿的巨大白色翅膀在逆光之中舞动,而透过翅膀的光线,形成几道阴影落在海面上。&
太阳,天空,鸟,不过就是这些素材,太阳光影却能使它们鲜明生动&&&
看着眼前这副景象,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此刻我的感慨,只要过了一个礼拜便会遭到埋没,或许变成某个女子摔跤选手的情感&&那些我所丧失的情感,最终到底都去了哪儿呢?
&真棒!真棒耶!&&
大森在我身后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从梦想国度传来。然后,我看着无暇的广阔大海,一面想着:&
出错的不是这个世界,或许是我自己。&
身处在梦想国度的不是大森,说不定是我才对。&
脑子里这么想的瞬间,一股冰冻似的恶寒袭上背脊。&
我仿佛被铁链重重捆绑,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你得好好驯服自己内心那只满是伤痕的大熊,让它在笼子里静静睡着。最重要的是,你必须毫无恐惧地饲养这只熊。&&
我听见了石川的声音。&
虽然他的长相、发型都模糊不清,却只有声音真实地在我脑海苏醒。&
&在灵魂之笼里吗?&&
&我的心里有只满是伤痕的大熊吗?&&
&没错,也就是说,在它发狂时你必须要能势均力敌地制服它,之后让它在笼子里乖乖睡觉。&&
我在即将升上小学六年级的冬天,母亲去世了,那天是二月十四日。从那天开始,我就像被一股不可抗拒的浊流所吞噬,它不断地从某处流来,又流向不知名的地方去。但是,所有的记忆却又模糊不清,就像雪花一般无法掌握。&
我并没有机会看到母亲的遗体。&
也没有人告诉我母亲的死因。&
连关于葬礼的记忆也没有。&
只是从那天开始,母亲再也没有回到我的身边。几天后,几个大人出现在我家里,开始整理房子。之后,我被送到类似孤儿院的地方,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又过了一星期后,则被分配到札幌的小学就读。&
没有任何的解释,当然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即使我大哭大叫,喊着&我想见妈妈!&在我身边的大人也只会愁眉苦脸地摇头而已。而我,连周围的这些人是谁都不知道。&
&为什么非要让那只熊在笼子里睡觉呢?&&
&因为它会袭击人类。&&
&袭击人类?&&
&是啊,受伤越多次的熊胆子越大,所以身受重伤而发疯的大熊,接下来会攻击人类,一掌就把人的脑袋打飞,然后狠狠地用牙齿撕烂人的内脏,将大地染成一片血红。&&
&那只熊住在我的心里吗?&&
&没错。当然,它不是只在及川你的心里,而是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着一只熊。&&
在札幌边陲的小学教室里,我每个礼拜都有几天必须聆听石川的这类灰色话题。听说,这就是所谓的心理辅导。但我却认为,这对我来说毫无帮助。不过,除了几次当中会有这么一次讨人厌的话题之外,他大多数时候的谈话内容,都像刚降下的雪花一样轻轻柔柔。&
我之所以喜欢石川,最大的原因,就是可以从他那里打听到关于母亲的消息。因为其他人任凭我如何苦苦哀求,总是绝口不提。&
刚进国中不久,我从石川口中听到母亲死亡的决定性关键。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小学毕业,公开这些资料的标准也变得宽松了吧。&
母亲是自杀身亡的。&
是和一个有妻儿的男人殉情而死的。&
男人的家人声称他并非自杀,而是遭到杀害,因此始终无法接受他自杀身亡的说法。而由于那名男子是旭川工商会议所中颇具声望的人物,在镇上还引起不小的骚动。&
&所以,旭川市的教育委员会决定把你从那个地方营救出来。&&
我假装认真的接受心理辅导,一方面却小心翼翼从石川口中套出有关母亲的消息。&
当年母亲晚上在酒吧工作,而那名男子就是店里的常客。母亲好像早上到傍晚是在超市当收银员,夜晚则在酒吧陪酒。&
十八年前的二月十四日清晨,母亲和那个男人相偕进了饭店,两人一起拥抱着炸弹而死。三坪左右的和室里血肉模糊,哪块内脏究竟属于谁也几乎无法辨识。前往勘验的警察,好几次都踩到榻榻米上的血浆而滑倒。听说墙边的花瓶里,居然还发现一颗不知道属于谁的眼球。
最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感到一阵冰冷的厌恶感。我直觉认为,掉落在花瓶底部的就是母亲的眼球。这个意念一直纠缠着我,让我之后在孤儿院的床上度过了数不清的失眠夜晚。&
以往母亲的残影总会在我孤单一人的夜晚不经意的出现安慰我,但那副原本温柔的形象,居然从听到真相的那个夜晚开始变成了恐惧。&
我认为石川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必须将关于母亲的一切全都忘掉,全部都封闭在灵魂之笼里面才行。而在我心中确实存在着浑身是伤的大熊,我也得设法让它乖乖地安静睡觉。&
让它不能施暴。&
让它不能残虐食人。&
最重要的是,我得保护自己不受这头猛兽侵害。&
&你怎么了?及川小姐?&&
听到身后传来大森的声音。&
回过神来,发现我正朝着脚边草地大口呕吐胃液。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太阳渐渐落入大海,残留的影像勉强在海面映射出一片淡蓝。&
我强忍着胃部的收缩,在上半身痉挛的期间想着:搞不好,什么石川老师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说不定,这些都是我为了让自己成长,随兴凭空捏造出来的人物。&
&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好不容易从仿佛燃烧的喉头挤出这几个字。&
&差不多该回旅馆了。&&
年龄大我一岁的大森,总是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文质彬彬地和我交谈。我们这对工作伙伴,至少已经一起出差了几十次。每次他看到美丽的风景,一定会&好棒哦!好棒!&地低声赞叹。虽然偶尔一边按下快门、一边忘情大叫的习惯让我不敢苟同,但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保持着绅士风度,是个共事愉快的拍档。&
&其实啊,这种经验我也有过好几次呢。&&
&遇见撼动人心的风景,深受感动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整颗心空空的,泪流不止,甚至严重的时候还会呕吐。我想,所谓震撼的美感,一定就是这样吧。&&
我心想,如果真是这样也好。&
的确,从御藏岛俯视太平洋的景致让我相当震撼,而洒在海面上的无数光影漩涡,也令我感动得屏息凝神。&
但是,这些都不是原因。&
在回民宿的路上,顺着坡道缓缓而下,我好几次抚着胸口,竖起耳朵倾听。我听见覆盖着我身体的引擎盖中,松脱的小弹簧发出喀啦喀啦的金属声响。&
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持续不断,似乎永远不会消失。&
从札幌的国中毕业之后,我前往广岛县的高中就读。&
因为,有人愿意全额赞助我生活费和学费直到大学毕业。当然,那位善心人士并不是特别挑上我,只不过我恰巧潜入他们那个团体的志工行列。因此,如果换一个人站在跟我同样的立场,他也一样会被选上的。&
钢筋水泥盖的三层楼高宿舍,孤零零地伫立在小山丘上。这里集合了来自日本全国各地、因为各种不同原因失去父母的学生,大家一起生活。有小学生,也有大学生,也有怎么看都像超过三十岁、让人匪夷所思的人。这里集合的都是学生,都是在进入社会自力更生之前,必须倚靠他人财力过活的人。&
我就像是静物画中毫不醒目的桌巾,完全融入了宿舍生活。其实,那和我打从母亲死后的生活方式没有太大差别,习惯新环境并不是件难事。&
保持低调。&
尽可能表现得像个一般的孩子。&
总之,在这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么做。&
在这个地方,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一年过一年。&
如果以大学毕业后立即工作来算,只要在二十二岁之前,不在这样的静谧生活之中犯下什么大错就行了。不论何时,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好好地饲养那只大熊就能平安无事。&
集结在此的众人不管是小学生还是国中生,泰半也都藉由本能了解到这一点,因此宿舍里总是安静得惊人,即使是一天两次的用餐时间,餐厅里也几乎没有出现过喧闹的情况。年长的人将年幼的人照顾得无微不至,而小学生们也表现得乖巧顺从。&
我坐在静悄悄的餐厅里,喝着冷掉的味增汤,心里一面想着:原来没有双亲、没有家庭,代表的竟是这种连声音也没有的寂寥。也因为这样,我怎么也没办法喜欢待在餐厅的时间。身在几十个同病相怜的人群里感受着孤独,实在太过悲苦了。&
你们都是强者&
一定比我还要坚强&
那是因为你们了解所谓忍耐的真谛&
坚强就代表温柔&
因此你们也一定比我温柔&
希望你们抬头挺胸 迎接充满荣耀与光辉的人生&
一首不知道是谁写的、像诗又像加油歌的文字,写在裱框的纸板上,装饰着餐厅的墙壁。每当吃饭时,我总是出神地望着它,一面想着:到底是谁写的呢?既然他写着:&比我还要坚强&那就表示他应该自认为还挺坚强的。虽然在纸板一角有他的签名,但却没有一个字认得出来。由&忍耐&这个字眼来看,难道是个运动选手吗?&
推敲这个人的真面目,是我很喜欢的一种杀时间方式。光是猜想他是谁,就让我没来由地感到胸口一阵澎湃感动。我想,我一定是爱上了那片纸板。那个人面带着微笑,内心径自在【迎接充满荣耀与光辉的人生】之后加上【就像我一样】几个字。我猜想,他一定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情。而他充满自信、意气风发地写下这些文字,却又把名字这项重要内容故意写得模糊不清,这点也令人不禁会心一笑。&
宿舍的工作人员显然不把这幅诗当作一回事,把它挂在餐厅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任凭从厨房飘来的油烟附着其上,玻璃表面沾满焦黄的油垢。&
心想着,要是挂着的是蒙面虎(注:Tiger mask 梶原一骑的漫画作品)就太可笑了,便会忍不住笑了出来。&
或许,我从这样的一张纸板获得了莫大的激励。或许,我感受到了一股气氛,是来自我所不了解的未知社会,让我不知不觉充满了斗志。&
所谓的世界,说不定比自己想像的来得更加单纯、更加开阔。&
吃过饭后,回到自己房间。&
升上国中之后,就可以分配到一间两坪左右的单人房。除了和室友的交流限制到晚上八点为止之外,基本上晚餐后的时间都很自由,而我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拿来阅读和准备功课。宿舍二楼的图书馆里的藏书多到耗费高中三年也读不完,于是我就从书架的一端开始借阅。我自己心中老早就有预感,知道用功读书的重要性。就算老师不说,我也充分了解它将成为我今后唯一的武器。当然,这么做都是为了要迎接充满荣耀与光辉的人生。&
房间里面没有电视。&
对我来说,房间里那台学长姐留下来的CD音响是唯一的家电用品。贴着书桌埋头苦读的我的身旁,它总以微弱音量流洩出披头四的【Rubber Soul】。那张CD也是学长姐留下来的,就放在音响里没有取出来。&
每个夜晚,我都是听着这张CD度过。&
虽说手上只有这么一张CD,但每天听着听着,倒也渐渐爱上了它。每当播到【Michelle】,我总会停下握着铅笔的手,下意识地寻找窗外的月亮。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总之就像是反射动作一样。&
若是发现了悬在空中的月亮,胸口顿时就会揪紧,感到一阵凄楚。但若是没有看见月亮,心情也会陷入悲伤。但是不论是哪一种情感,对当时的我而言,都掺杂了甜蜜在其中,决非负面的情绪。因为在感受到凄楚或悲伤之后,胸中必定会浮现温暖丰富的情感。&
我将来也会谈恋爱吧。&
对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是不是能对那个人毫无保留,完全倾吐我的爱意呢?&
能告诉他母亲的事吗?&
那个人是否能伸出双手,接受我内心深处封闭已久的孤独呢?&
高中三年的时光,我只是一心一意用功念书、阅读书籍,因此,我对于广岛这个城市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只是每天往返于学校宿舍之间。这般努力的结果,让我以公费生的资格进入东京的一所私立大学。除了有全额的奖学金之外,在东京包含住宿在内的生活费,则继续接受广岛这所设施的资助。&
出发前往东京的那天早晨,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早起床,到餐厅把那张纸板的玻璃裱框擦拭得亮晶晶的。&
此外,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CD音响留给之后住进来的学弟妹。&
这两件事,是我能做到最起码的感谢。&
将玻璃擦拭干净后,我回到房间,打开窗户并且播放CD,大口吸着春天的微风。虽然心中对那个未知的大都市东京多少有些不安,但显然期待的成分来得多一些。&
我打开CD音响的盖子,把听了三年的CD也擦得闪闪发光。接着要把它放到一贯的位置时,泪水不意之间几乎快要滑落。&
这就是离别。&
我应该再也不会回到这间房间了吧。今后将会有个不认识的人住进这里,而他也会使用这台CD音响。从此以后,这样的传承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重复。&
Rubber Soul&
那位不知名的学长姐留给我,而我再留给学弟妹,这是留给每个住进这个房间的人的讯息。
Rubber Soul&&
我再次看着那片CD,最后终于盖上盖子。&
变得坚强!&
此外,也要成为温柔的人。&
为了那位未曾谋面的学弟妹,我努力将从学长姐继承的心意,妥善存进CD音响里。所有的一切,都托付在这张标题为Rubber Soul ,蕴藏着强烈讯息的CD当中。&
大崎善生·灵魂之笼
从御藏岛回来之后,我的左脚尖剧痛,陷入连走路都相当困难的状态。我强忍住有如严重烫伤的痛楚,昏睡了整整两天。正当脚痛好不容易稍微减缓,居然又爆发几乎令人发狂的偏头痛。那股疼痛就像是用锥子贯穿头盖骨,让人不禁怀疑是否会直达大脑中枢。不只如此,那股疼痛还引起了发烧。我同时遭受灼热的痛苦和不曾间断的头痛,在床上煎熬难当。床铺旁的小桌子上,不一会儿就被堆积如山的退烧药和头痛药的空盒所占据。这种糟糕的状态前后维持了五天。&
但是,不论多痛苦,我还是完全不想上医院。光是打个电话到公司,拜托其他人帮我代笔写稿,就足以让我精疲力竭。&
反正就算去医院,医生最多也不过开些感冒药给我。但是,我清楚知道这些发烧和头痛的症状,都不是感冒所引起的。当头痛稍微减轻一些,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我满脸大汗,在床上辗转反侧,整个人就像是遭受严刑拷打一般疼痛难受。病痛一种换过一种,持续超过一个月。只要一个部位的疼痛稍稍缓和,病魔马上转向攻击另一个部位。仿佛有个训练精良、技术高超的拷问官,站在我面前。&
这段时间里,我数不清多少次想打电话给横井。但是,我终究还是忍住了。我咬紧牙根、扯着头发,想尽办法忍耐。在那一个月之中,横井打了两次电话给我。只有在听到他的声音时,身上的痛处才像接受热敷般稍微得到舒缓。因此,我想尽办法不挂电话,尽可能拖延对话时间,对他诉说我的痛苦,并且隔着电话轻声哭泣,那是至今从未让他听过的啜泣声。&
我哭着表现我对他的依赖。&
我心里清楚,那一波一波来袭、不肯轻易放过我的疼痛来自何处。所有的原因,都只不过由于一个小弹簧的脱序。就像汽车掉了一个零件之后,会在意想不到的状况出差错一样;我也因为心中支撑某个部位的小弹簧掉落,让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展开一连串的疼痛连锁反应。而这股疼痛,恐怕就算将神经麻痹也无法纾解。因为它起源于最深、最深的地方,是一种根深柢固的疼痛。&
横井似乎感到很为难。&
或许真是如此。&
由于我无法主动打电话给横井,总是只有在他想打的时候,我们才会通电话。他是我大学时代指导专题研究的老师,一名年纪大我二十五岁的大学助理教授,我们当年建立起这样的关系,之后仍然维持了长达七年以上。我一开始就知道横井已婚,而且还有两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儿。在清楚一切的情况之下,我和他依然彼此相爱。和横井在一起的时候,我能获得前所未有的绝对安全感。只要这样就够了,我也不再奢望些什么。他是第一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这同时也是我的初恋。&
我平静且低调地爱上了横井。&
终于,我逾越了专题研究指导学生的身份。那是我大三那年的事。从开始到最后,横井始终温柔地对待我。而第一次接受异性的*器进入体内,我也一点都不感到害怕。我被横井抱在怀中,感受有生以来肢体直接接触的那种温暖喜悦。横井的*器进入我的身体,温暖了我的全身。&
接着是一阵磨擦。&
那阵磨擦,似乎让一直存在我内心的、名为孤独的冰块渐渐融化。我什么也不奢望,只要我能感受冰块藉由横井*器的磨擦而逐渐变小,我再也别无所求。&
换句话说,这对我而言就是充满荣耀与光辉的人生。&
越是心中苦闷,越是应该放弃多余的奢望。只要我照着这个原则去做,横井应该可以持续好几年带给我这样的磨擦,散发出温暖的热能。&
当我在床上痛得来回翻滚时,做了个伤心的梦。&
我梦到了母亲。&
石川仿佛像在施展魔法一样持续告诉我,必须将所有的负面想法都封闭在灵魂之笼中,因此我才能够支撑到现在。&
梦见母亲临死之际。&
在一间三坪左右的昏暗和室之中,母亲抱着那个男人,男人咬紧牙关,似乎内心正在挣扎忍耐。之后,母亲让男人躺下,为他盖上被子,自己却从一个大包包陆续拿出东西开始准备。
母亲在男人及自己床铺的上方挂起蚊帐,并且取出针线,将棉被的四周和蚊帐牢牢缝紧,两人委身在蚊帐中央,就像躲在魔方阵里一样。&
灵魂之笼。&
母亲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微笑。&
她身在灵魂之笼里,平静地微笑。&
接着从包包里拿出炸药。&
母亲叫醒男人,对他说了些什么。&
&别这样!&&
我使尽浑身力气大喊,却完全无法传到母亲耳里。&
母亲叫醒男人,与他面对面地相拥,接着拿出绳子把自己和男人紧紧捆绑。下一瞬间,突然发出一阵巨大爆炸声响。蚊帐在一刹那间膨胀成诡异的形状,而鲜血则飞溅到旅馆的墙壁及天花板。&
感觉就像网版印刷一样。&
那一定是我的期望。&
我在心里这么期望。&
我猜想做事一板一眼又爱干净的母亲,一定会用蚊帐或是其他东西防止自己的血肉四处飞散。而母亲所拉起的蚊帐正是灵魂之笼,是一座抑制肉体与灵魂失控飞散的牢笼。&
&要好好饲养它哦。&石川仿佛唱歌一样说着:&好好饲养你心中浑身是伤的大熊,然后把它关在笼子里。&&
空荡荡的教室。&
石川的白衣反射着光线,令人眩目。&
为了照料因母亲亡故而饱受打击的少女,石川穿着白衣来回踱步,教室里还有小学六年级的我自己。&
我遵照石川所说的,努力饲养着大熊,努力把它关在笼子里。每天、每天,我心里只是拼命想着一件事。为了想把一切都忘掉,为了想让石川夸奖我,这就是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小学生所能尽力完成的唯一一件事。&
&把一切都忘掉。&石川不知说了多少次。&
&好。&每当他这么说,我回答的声音总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教室。&
&闭上眼睛。&&
&现在,想像你自己的灵魂在笼子里面,那是一个安详、平稳,任何事物都充满慈悲的地方。&&
我闭上眼睛,努力试着想像这样一个地方。石川放轻脚步,在我身边绕行。他穿着皮鞋的脚步声在教室里回响,最后在我背后停止。&
站在我身后的石川,开始解开我衬衫上的扣子。&
我保持双眼紧闭,感觉像在接受检查一样,身体挺直、一动也不动。接下来,石川带着暖意的手开始在我胸前游移。那触感像是被爬虫类爬过一般干燥,但动作却灵活滑溜。我把眼睛闭得好紧,强忍着这种感觉。之后,石川的指尖开始慢慢搓揉着我微微隆起的乳房。一股说不出的恐惧,让我全身僵直。石川的指尖停留在我的左胸乳头上,不停地缓缓搓揉挤压。&
我仍然忍耐着。&
一波接着一波朝我袭来的恶寒,让我的双腿不住颤抖。&
&这里很安静吧。&&
石川收回放在我胸前的手,接着老练地把我衬衫上的扣子扣好。之后,又说了一次:&忘掉吧。&说完,丢下闭着双眼、坐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我,一个人走出教室。&
接连不断在体内流窜的疼痛,不但夺去我的体力,也消耗我的精神。我终于发现掉落的那个零件到底是什么了,那是石川植入我心灵的一个弹簧。&
一个名为&遗忘&的零件。&
结果,现在却发出声响弹开了。&
我遵照石川的命令,度过了国中、高中、大学时代,并进入社会工作了七年。我将过去那些令人生厌的往事,全放在灵魂之笼里,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总算苟活至今。我麻痹自己的神经,只是一心一意向前迈步。这就是打从那天开始的,到我如今二十九岁的整个人生。&
但是,魔方阵被破解了。&
轻而易举。&
竟然是意想不到地简单。&
我根本无法真正遗忘。&
就连十七年前被石川揉捏乳头的触感,至今也还留在我的脑海中。那件事过后的半年,石川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持续为我进行心理辅导。有时候我甚至会认为,难道是我在做梦?或者是我胡思乱想?何况我当时紧闭着双眼,又没有半个目击证人。发生那件事的隔天起,石川又展现出无话可说的绅士风度,亲切地对待我。&
但是,答案相当简单。&
那件事情确实发生过。&
或许我无法证明,但石川千真万确地揉捏过我的左侧乳头。&
破网而出的记忆,唤起了其他新的记忆,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无法克制地在我的体内翻搅,有如万马奔腾。这就是疼痛不断袭击我的真正原因。&
根本不可能忘掉啊。&
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路走来,我故意对它们视而不见。明明心里清楚,却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时刻意抹去浮现的画面。而现在,那张从小学到现在从未支付的账单,又回到了我手上。为了付出代价,我必须将自己投入灵魂之笼,让那些原本应该消失的记忆将我粉碎,让那头凶残且浑身是伤的大熊将我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撕裂,啃食着我的筋骨。让我和母亲一起被炸药炸得血肉模糊,甚至连眼珠都掉落在花瓶之中。那女孩嘶吼着:&把爸爸还给我,你这个疯子!&她的声音化成冰锥,一锥一锥刺进我的体内。就在母亲过世的隔天,打来家里的那通电话,让我连话筒都拿不稳。话筒从放置电话的柜子垂下,摇摇晃晃着。但是,从话筒彼端传来的叫声始终没有间断。而话筒似乎与那阵叫骂产生了共鸣,在我面前不停地摆动。&
我在痛得打滚、饱受折磨之际,仍然躺在牢笼内,这样的状态至少持续了三个月以上。终于,我清楚看见了床铺上方有张类似网状的物体。那一定是母亲为我准备的蚊帐。我心想,或许已经到了精神爆炸的时刻。我忍受着折磨,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时间,而我仍然在牢笼之中。我总是下意识地,用手牢牢遮住两边的眼球。&
直到某天,有人敲着我的房门。&
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站起身,拨开不曾存在的网子,走向玄关。透过门孔望去,看见门外站着上司福泽和大森。&
&快开门。&&
&及川小姐,如果你在家就请开门吧。&&
&要是你再不开门,我们就去找房东说明状况,跟他拿备份钥匙哦。你愿意这样吗?&&
我好不容易奋力扭开门锁。&
&看起来真惨啊。&福泽环顾我的房间后这么说。&
&不要紧的,及川小姐。&大森刚说完,我就倒在他的怀中,不省人事了。&
等到我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
不知道已经昏睡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季节,但原本应该瘦得剩下皮包骨的手腕,似乎恢复了些许丰腴。在渐渐丰腴的手腕上,固定着一支粗针,管子的前端衔接着悬挂的点滴瓶,映着窗外的阳光,闪烁着有如利刃一般的光芒。&
我完全无法开口。&
无法起床,甚至也无法伸手遮住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只能勉强知道现在自己身在医院。然后,我再次陷入深层、灰暗、属于心理层面的睡眠。&
&及川小姐!&耳边传来呼喊,男人、女人的声音交互传来。我一面竖起耳朵倾听,却又继续忽视它们的存在。因为我认为,只要一睁开双眼,那股疼痛及苦闷又会朝我袭来。而若是我不睁开眼皮,就算是仅仅阻隔着一层皮肤,我仍然可以永远躺在这个没有疼痛、没有苦闷的地方。我甚至心想,就在这里待到死去为止吧。哪怕到了七十岁、八十岁,就这么躺在这里也好,直到最后衰老而死。&
我想起了横井。&
在我把自己封闭在牢笼之中的几个月里,就连一次都不愿意对我伸出援手的横井。其实,我从来不曾对他有多余的要求&&不曾要求外出约会、不曾要求他写信、也不曾要求他送礼物。只有那么一次,我越过电话恳求他、依赖他,对他说了句:&救救我!&&
但是,没想到和我交往长达七年的他,连我的求救声也不愿意倾听。他的回答竟是:&我女儿最近要结婚了。&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这句话就是分手的意思吗?&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努力思索。&
有这种分手的方式吗?&
很遗憾地,我并不坚强,因此我也不温柔。理所当然地,我的人生也并非充满荣耀与光辉。无论我怎么认真思考,这就是我的人生。因此,我应该可以被允许哭泣才对。&
&及川小姐!&耳边又传来呼喊声。&
我慢慢睁开双眼。&
&你醒了吗?&面前站着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我不发一语,只是点点头。&
医生到底告之了我多少种病名呢?一名年轻医师像木雕人偶一样摇头晃脑,两眼眨啊眨地对我解说。医生手上的原子笔一路紧跟着病历表上的文字,从营养失调开始,接着是带状疱疹、十二指肠溃疡、肝功能受损&&等等病症,然后经过神经衰弱,最后停在忧郁状态,而且后方还以括弧标注着(极度)。&
医师看起来眉开眼笑地对我说明。&
他的表情,就像是一具刚完成的人偶第一次获准活动时那样雀跃。&
据说,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而且是那种完全摒除思考、心无旁骛的睡眠,这样才能把神经深处的疲劳完全消除。想要让耗损的精神重新复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既然这样,干嘛把我叫醒?&我认真地询问,却换来医生一脸问号。他再次用夸张的眼神,一眨一眨地看着我。那张脸虽然轮廓清晰,表情却显得呆滞,就像是鼻子太塌的小木偶皮诺丘。&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服用大量的抗忧郁剂及安眠药,还有针对其他问题的用药,此外就只是躺在床上睡觉度日。整个脑袋总是像洩了气的气球,茫然无措。这状况就仿佛在现实和我之间,有药物在阻隔把关。我永远隔着一片模糊的塑料板望着世界,心里想着,至少这样总可以避开致命的子弹。&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小木偶。&
&太棒了!&他回答。&
&这个形容相当贴切呢,及川小姐。只要那模糊的阴影渐渐消退,直到塑料板变成透明的玻璃板就行了。我们一起加油,等到最后玻璃变得若有似无的时候,再小心翼翼地轻轻抽掉就好。&&
虽然,小木偶实在不是个适合并肩作战的伙伴,但是我却藉此得到了再一次的肯定:现在我能倚靠的,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
就这样,我在医院住了半年以上。&
当我知道这家医院位于三鹰市,而且还是以神经科为主的综合医院时,距离被送来已经历经了三个月。&
正确来说,或许守护着我的要算是小木偶和化学反应。含进口中的白色药剂渗入我的体内,进而产生复杂的化学变化。虽然我无法想像它对我的神经方面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多多少少因为化学反应的结果,我的心情能够稍微轻松一些。以往只要稍有风吹草动,我就想要躲进笼子里,而那种只关注黑暗面的倾向,也因药物稍稍得以麻痹。然而,治疗的效果却在有无之间反复,没有太显著的差别。因此,我会持续着类似麻醉一半神经的状态,过一阵子再看看效果。之后,以每次百分之五的份量缓缓减少麻醉,再做进一步观察。要是不适用的话,便再回到当初百分之五十的安全范围之内。遇到这样的瓶颈时,之前几个星期的疗程就得回归原点。不过,就我的情况看来,百分之五十的边界显然固若金汤,因此小木偶还笑着说&其实情况还算好&,虽然这句话完全称不上是安慰。&
母亲是在死后两个星期才举办葬礼的,而且还是我搬到札幌之后的事。当然,我并未被允许参加那场葬礼,而是等到结束之后才接到形式上的告知。我在一片寂静的病房里想着:葬礼究竟是怎么办的呢?抱着炸弹被炸死的两个人,内脏、血肉、皮肤等等的一切都应该模糊不清、融合为一才对,而那些碎片根本不可能一一辨识。母亲的血肉只能化为那个男人一部分的血肉,在火化后成为灰烬,最后和男人一起埋葬。其实,这一定也是母亲所期望的,那种超越生死、混沌不明的合而为一。我心想,母亲的心愿或许就只是这样吧。想到这里,我的双眼突然清澈了起来,就算服用剂量多重的安眠药,也始终无法入睡。&
接着,我又这么思索:当自己的肉体和另一个人的肉体交缠死去那一刻,母亲感受的难道不是无法言喻的喜悦吗?每一个飞散的细胞,难道没有因为高潮而颤抖吗?&
我心里不禁想着。&
母亲一定感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幸福&&&
住院的半年之中,我意外听到了两则新闻,是由同病房患者的收音机流洩而出的。&
其中之一,是在枥木县发生的意外。&
有个刚准备进入小学就读的小男孩,在自家附近的蓄水池玩耍时,落入水中溺毙。原因是小男孩弟弟的鞋子掉进蓄水池,而哥哥为了捡拾鞋子进入池内,最后不幸溺水。据说,弟弟落入水中的是一双红色的新鞋。意外发生当时,周围没有任何一个大人,等到警察赶到现场,小男孩已经深深陷入池底的泥泞。&
另一则新闻,则是发生在山口县的意外。&
一名高中一年级的女孩,被自动卸货卡车碾毙,死亡地点正是国中时哥哥遭遇车祸身亡的同一地点。妹妹每星期都搭妈妈开的车,到哥哥出事的现场供奉鲜花。那天她也一如往常,就在放好鲜花、准备回到母亲车上的那一刻,却被从下闗方向驶来的两吨大卡车给撞上。&
两则新闻的主角,分别是爱护弟弟的哥哥,以及哀悼兄长之死的高中生妹妹,却都以悲剧性的死亡收场。&
就在弟弟的红布鞋落水的瞬间,准备上小学的哥哥心里在想什么呢?眼见渐渐远离岸边的布鞋,而一旁的弟弟却不住哭闹。我去把它捡回来,别哭啊!小哥哥鼓起勇气飞奔到池边。我会帮你捡回来的!但是,他伸直了身体还是搆不到,只见弟弟心爱的红鞋离双手愈来愈远。小哥哥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渐渐没入池底。好恐怖,可是,我得帮弟弟捡回他心爱的布鞋才行啊&&&
山口县的少女,被时速九十公里的卡车撞飞在空中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她被卡车撞得飞出五公尺远,坠落在目前已经停业的杂货店前的柏油路面。她就和平常一样,在哥哥死亡现场的公路护栏旁摆上一束鲜花,母亲的车子则停在杂货店前的空地上。正当准备跨越国道回到车上的瞬间,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撞上了。少女持续两年以上,每星期从未间断地献上花束,可见她的心地温柔善良。但她的温柔却得不到体谅,就这样惨死轮下。这场意外就在车上等待的母亲眼前发生。思念兄长的体贴心意,结果居然招致她的死亡。&
当我在病床上得知这两则新闻时,胸口感到一阵无奈的郁闷。我到底为了什么烦恼?为了什么受伤?又为了什么终日与药物为伍,在病床上辗转反侧?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半年以上,而在这段期间,有一个小哥哥和一个妹妹相继过世。他们为了体贴别人而身亡,牺牲了自己。&
我应该咬紧牙关。&
我下定决心。&
我再也不要关在那个笼子里。走出灵魂之笼的时刻已经到了。我非得抱着这样坚强的心意才行。让我产生这股勇气的,就是那两个未曾谋面的灵魂。&
我要战胜病魔。&
然后重新振作。&
因为我的身边,有枥木县的蓄水池、山口县的国道,还有原来这么美的日本。&
温度计显示着零下十五度。&
旭川的天空虽然渐渐转暗,空气却还没有达到冻结的状态。大森和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心一意等待气温下降。&
三天前,当我从电视新闻里听到旭川将会有强烈寒流时,我立刻坐立难安,赶紧打了通电话给大森。我有个无论如何都想拍到的画面,那就是旭川的空气。会将空中的水分凝结成宛如钻石粒子的冰晶,闪闪发光的旭川空气。&
&空气?&大森在电话的那端,发出高八度的怪声怪叫。&
&对啊,空气。&&
&要拍空气?&&
&那可有些困难呢。&&
从三鹰市的医院出院之后,我立即和上司福泽讨论自己之后的工作分配。虽然我还是得依靠药物治疗,但若不工作是无法生活的。&
&不如先试着採自由作家的方式吧。&福泽以平静的口吻向我建议:我非常相信你的能力,毕竟在你住院之前。七年来都负责那个麻烦的企划,一次也不曾让我失望过。&
&谢谢您。&&
&不,该说感谢的应该是我才对。我已经好好反省过,不能因为你的工作能力比较强,就让你过度操劳。其实在你住院期间,我曾经被你的主治医生找去医院过。&&
&小木偶找您去?&&
&是啊,木下医师找我去。&&
&然后呢?&&
&我被刮了一顿呢。他问我关于你七年来工作的情况,说这根本已经构成劳资纠纷,还说你的精神状态被逼迫到这种地步,全都是公司的错。最后还强调,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出面作证。&&
&小木偶居然那么强势?&&
&是啊,他可是气势凌人呢。&&
总是在我面前像个木刻人偶般眨着双眼,不断重复说着&要有耐心,要有耐心哦&的木下医师,原来自己才是个没耐性的家伙。&
&我不但挨了一顿骂,他还威胁我,即使向劳动基准监督署(注:相当于劳委会)提出告诉也在所不惜。&&
&真的吗?小木偶真酷耶。&&
&结果,我只能不停跟他道歉、陪笑脸。&&
&真是不好意思。&&
&后来,他开出不向劳动基准监督署控告的条件,就是让你保有几乎相同的待遇,以自由作家的身份继续受雇两年。此外,你目前仍然无法负荷每周一次的工作量,因此未来的采访要以每月一次为原则。&&
&是哦,居然还帮我谈条件。&&
&是哦。我现在可不是在找借口哦&&我个人对你的评价本来就很高,当然很欢迎你重回公司。不过,既然你大病初愈,不如就参考一下木下医师的提议吧?&&
&大概的工作内容呢?&&
&之前你经手的那家出版社,最近准备办一本新月刊,有个类似【原来日本这么美】的大篇幅企划,对方也在询问,这部分能不能让你负责。而且,这次是用你自己的名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使用笔名。&&
&地点和摄影记者呢?&&
&全部都由你来挑选。&&
继枥木县的蓄水池和山口县的国道之后,我所选择的第三个采访地点就是旭川。&
一听到即将会有强烈寒流,我的脑中顿时闪过这个念头。我想拍下旭川亮晶晶的空气粒子,那可说是我和母亲回忆的原风景。那种如梦似幻的光芒,应该足以点缀杂志的卷头彩页。&
手表指针指着下午两点钟。&
或许因为无风,天气倒不至于太冷。唯有当飞机降落在旭川机场时,胸口产生的那阵莫名悸动还尚未消失。&
自从那天之后,阔别十九年的旭川。&
将我和母亲之间屈指可数却千真万确的回忆,像永不瓦解的结晶一般冻结,并且呈现一切静止的街道&&&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等待着钻石尘埃的光芒出现。就像当年小学生的我,在等待母亲时周围出现的景象一样,我等着空气中再次出现那种光芒。&
等待的同事,我在心中祈求。&
祈求那个夜晚将我包围的灿烂光芒重现。&
其实,我在诊疗时和木下医师讨论到重访旭川一事,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说他虽然不反对,但以现阶段来说也不赞成。我现在的状况,正是好不容易可将变成透明的玻璃板轻轻抽掉的状态。若是在这个时候遭到碰撞以致粉碎,很可能就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木下医生仍然主张,现在应该要静静等候,自然而然地融入平静的生活。&
但是,我却不肯让步。&
如果不重新踏进旭川,不正面直视自己忽视了十几年的现实,不知道哪天又会被困在那座灵魂之笼内。我只想早一刻与自己的现实面对面,做个彻底的了断,才能够真正告别关在那个牢笼中的日子,不再每天痛苦度日。我希望趁着化学反应还守护着我的时候,以坚强的意志与其对抗。&
&坚强的意志?&&
&是的,就是医师你在我心中重新建构的意志。&&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可以吗?&&
&当然,就算你是我的患者,我也没有权利再限制你的行动了。&&
&不过呢&&&&
&从旭川回来之后,你得尽快来见我。&&
&就这么说定咯。&&
&好的,就这么说定。&&
回程的飞机是上午十点半出发,只剩下六个小时。但是,气温仍然维持在零下十五度,完全没有下降的迹象。昨天和前天也都是相同的情形。出现钻石尘埃的条件,却是气温得降到零下二十度左右才行。&
&看来是没辙了。&大森说着,口中一面吐着类似蒸汽火车的白烟。虽然准备了照明设备、反光板等等万全的摄影器材守株待兔,但空气只呈现出白浊的色彩,并未达到结冰状态。&
&不过,我觉得这样就已经够梦幻了。瞧空气一片雾茫茫的,我真的很感动。&&
&根本不是这样的。&&
&不如取消班机,再等一天看看?&&
我知道大森接下来还有到琉球拍摄的行程,如果他延后一天回东京,直接从北海道飞琉球的话,就剩下一天的机会。&
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一想到大森的器材,就不禁感到过意不去。况且,也没有人敢保证明天夜里一定会出现钻石尘埃。&
该怎么办呢?&
&及川小姐。&&
&就这么办吧。&&
&怎么办?&&
&再等一天看看吧。&&
大森的语气透露出希望。&
&这样好吗?&&
&当然好,反正我自己也很想见识看看啊。&&
预定回东京的那一天。&
由于到晚上之前还有一大段空挡,我决定一个人前往图书馆。虽然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感到相当恐惧,好几次双脚都动弹不得,但我仍然奋力鼓起体内全副的勇气。就像是用尽全身力量,把葡萄柚榨到最后一滴果汁为止。&
寻找答案的过程,却是意想不到地简单。&
整段调查的时间,不过短短十分钟左右。&
十九年前的二月十五日,在早报&北海道新闻旭川版&的社会版上,刊登了一小则报道。&
《旭川市旅馆殉情事件》&
二月十四日清晨,位于旭川市的丸友旅馆发生一件炸药殉情事件,男女两人当场死亡。男性已确认是居住在旭川市的野田川一政,女性则身份不详。&
我的双手微微颤抖。&
我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浏览这则报道。&
最后那句&女性则身份不详&的冰冷文字,让我心中千头万绪,但眼泪却流不出来。图书馆中冷冷清清,一片寂静。这里就像我至今十几年来一直身处的场所。在这种空荡荡的空间,不论是多微弱的声音,就算仅是铅笔掉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一直待在这种地方,深怕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也深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我是身份不详女性的女儿。&
&你们很坚强。一定比我还要坚强。&我试着低语,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声音。&
&你们&&很坚强&&&&
我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即使有这种悲惨遭遇,我却未曾憎恨过母亲。真的。我只是热切渴望,只是祈求能再一次见到母亲。&
&你们&&很坚强&&&&
应该为这样的自己感到骄傲。&
对母亲从来没有恨意,只是渴望着与母亲再见一面,十九年来始终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活着。&
应该感到骄傲。&
在这座偌大的图书馆中,坐着一个身份不详女性的女儿,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我缓缓站起来,着手下一件该做的事。&
整个旭川市,姓氏为野田川的只有五户。我把联络电话全写在笔记本上,走出图书馆,进了一家咖啡厅。按着电话按键的手,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也想过是不是应该放弃,但是,此刻我又想起那个鼓起勇气将手伸向红色布鞋的少年,想起献花给哥哥的少女。&
打到第三家时,终于有了回应。&
声音听起来是个相当年长的女性。&
&我姓及川。&听到我姓氏的瞬间,她的声音透过电话颤抖了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你是及川女士的女儿吗?&&
之后,她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问她是否知道母亲埋葬的地方,是否可以告诉我。但她却说:&请现在立刻来我家。总之,你别再犹豫,马上来我家吧。&&
我按照她指示的路线,来到野田川的住处前,站在门口的老婆婆立刻踏着雪地跑了过来。&
&你是及川小姐吗?&&
&你叫什么名字?&&
&这样啊,你叫美绪。&身穿和服的老妇人说完后紧紧抱住我,使劲地抚着我的背。&
&你真可怜,你过得真可怜。&&
&很冷吧。&&
&真可怜,一个人孤零零的。&老婆婆哭着说:&美绪,对不起啊。真的很对不起你。&&
我伫立在原地。&
背脊感受到一阵被拍抚的温暖,这种温馨的滋味,不知已经多少年没尝过。这种宛如母亲双手的温暖&&原本应该前来谢罪的我,怎么会让比自己年长许多的老婆婆这么难过地道歉呢?我到了野田川家之后,听了许多关于母亲的事。和我自己十九年来自行想像的故事,实在天差地远。&
母亲是个温柔的人。&
老婆婆紧握着我的手,这么说道。&
她就像神明一样。&
野田川家的老婆婆泛着泪水,重复不断地说。她说,她的儿子患了不治之症,我母亲放不下将死的他,决定牺牲生命,和他共赴黄泉。&
她说,没有人做得到的事情,母亲却做到了。&
她就像神明一样。&
老婆婆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轻轻抚摸。紧握的四只手上,滴落老婆婆和我的泪水。&
&真对不起你。&老婆婆呻吟般的哭泣。&
&我的母亲&&&我用不成话语的声音说:&她是个温柔的人。&&
&是啊,她就像神明一样。&&
&她是个温柔的人啊&&&&
等了许久许久,结果那天夜里仍然没有出现钻石尘埃。再怎么苦苦守候,空气只是变得白浊,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变化。&
在飞往羽田机场的班机上,我强忍住无法抗拒的睡意,一面想着大森在零下十五度的深夜里,守在公园等着空气结冰的模样。他接下来得扛着和琉球拍摄工作毫不相干的摄影器材,从旭川飞往千岁,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四国上空附近吧。&
&及川小姐。&大森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
&下次再来吧。&&
&下次一定要再来,一定要来拍钻石尘埃。&他信誓旦旦。&
我从飞机上的小窗户,眺望着广阔的北海道大地,回想起之前也曾有过相同的感慨,也就是我从札幌搬到广岛的那天。&
那一天,刚从国中毕业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搭飞机,只能缩在角落的座位全身发抖。我连那份恐惧的真正面貌也无法知悉。飞机俯视着云层,在高空中飞翔。&
我觉得好害怕。&
感觉自己所在的位置,似乎比母亲消失飞散的魂魄还高。一想到这里,就害怕得不得了。丢下我而寻死的母亲,一定无法想像,我竟然会来到这么高的地方。母亲顶多想像得到的,一定只是发光的片片云层吧。&
一定是这样。&
十五岁的我,全身发抖着。&
说不定我所在的地方,比母亲的魂魄还高。这种想法带来的恐惧,让我止不住的颤抖。&
我总算知道,母亲的死亡,其实是为了和饱受癌症末期之苦的野田川一政共赴黄泉。老婆婆也告诉我,这段往事在野田川家已经成为一段美谈。而所有的证据,就是两人自杀之后被发现的大量信件,全都是野田川一政和母亲之间往返的书信。只是,我也隐约察觉,这些其实都是由结论逆推罢了,那段往事不可能藉由这么简单的三言两语来说明。&
那么,母亲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激烈的方式赴死呢?实在很难想像,这是与即将死去的爱人殉情的方式。&
一定是母亲内心那只浑身是伤的大熊被放出来了,最后陷入无法控制的局面。大熊很可能随时随地对人张牙舞爪。那只浑身是伤的大熊,在母亲的内心凶残施暴。母亲一定清楚了解,自己已经无法对付它了,因此只能选择与它一起炸死。无论我在记忆中怎么寻找,都只能看到母亲温柔的形象。连这样的母亲,内心也有让人束手无策、浑身是伤的大熊。而母亲拉起蚊帐的目的,原来不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内脏和血肉飞散,而是想把大熊困在网子里。而为了让它粉碎消失,才会点燃了导火线。&
没错,一定是这样。&
母亲是为了不释放出浑身是伤的大熊。&
我闭上眼,又睁开眼,反复不止。窗外可以看到如同地图上描绘的北海道大地。&
昨晚,我在大森的面前哭了。&
哭着哭着,哭到自己也无法抑制。那时,我们已经放弃拍摄,到了旭川郊外一家营业到早晨的简陋小酒馆。&
店里的顾客就只有我和大森。&
我们从半夜两点半待到清晨五点,气候完全没有变化。在只有吧台和小包厢的店里,我和大森坐在吧台一角喝着日本酒。&
我们两个为了取暖,大口大口喝着热清酒。大森不断重复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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