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信息]
　　书名：城管那些事――我在丰台城管十八年
　　作者：王毓洪
　　出版社：人民日报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12月
　　[作者简介]
　　王毓洪，研究生学历，长期工作在执法第一线。因工作成绩突出，多次立功受奖。工作之余她用笔和镜头努力反映北京城管的火热生活，宣传党和政府的城管政策，传播正能量，先后在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北京日报等报刊杂志播发专题片和通讯报道300多篇，受到北京市城管局的通报表彰。
　　[内容简介]
　　本书作者是一位普通的城管队员，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每天要处理各类棘手的问题。十八年的磨砺，让她对城管工作和社会生活有着刻骨铭心的认知和记忆。她用纪实的笔墨，至真至纯的感情，理性的思考，将自己在执法中的亲历亲为，所见所闻，以讲故事的方式娓娓道来。这些故事，有的电闪雷鸣，惊心动魄；有的和风习习，暖意融融；有的情真意切，催人泪下，有的哭笑不得，诙谐有趣；有的无可奈何，令人扼腕；有的憋屈苦闷，欲哭无泪……读完这些故事，你能触摸看到城管人的灵魂深处，感受积极向善的人性美；看到能北京日新月异的变迁，也能品味出依法治国的艰难。
　　[前言]
　　我在丰台城管十八年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北京城管成立了18年。作为“开城元老”之一，我这个老城管队员，也陪着城管走过了九曲十八弯，跌跌撞撞地在创伤中走过了十八年。
　　记得刚来城管的时候，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心气儿那个高啊！我虽然是个普普通通的队员，始终工作在基层，在执法第一线。但新的工作，新的环境，新的要求，时时激励我干出新的成绩。
　　城管第一线是矛盾的焦点，时而波澜起伏，时而火花四溅，让人始终处于紧张、激烈和躁动之中。我要反映城管情况，宣传城管工作，让全社会了解城管、认识城管、支持城管。这种冲动，时时撞击我的心。我像着魔一样，白天工作，晚上写稿，亲自拍摄和编辑影像，顾不上吃饭，顾不上睡觉。几百篇文稿，影视片，在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北京法制报、千龙网等几十家媒体，陆续不断地刊登、播出。为此，北京市城市管理执法局，还专门下发文件，对我进行了通报表彰，并奖励给我价值近万元的摄像机。
　　也许是应了物极必反的古话，打那儿以后，我却慢慢趋于沉寂，很少动笔，摄像机也慢慢搁置。其中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随着年龄的增长，长期的体力透支，使我的身体大不如以前，经常感到力不从心，玩儿命地日夜加班越来越困难。
　　第二，我发觉我的声音太微弱了，淹没在社会对城管的误解、谩骂、仇视，甚至愤恨之中。谤议腾沸，荡及遐荒的社会局面，不是我这个城管监察员所能逆转的。
　　城市管理是世界性的难题，要做好城管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北京城管是一只崭新的队伍，从事一项崭新的工作，从城管理念、城管法规政策到城管方法手段，都是需要在长期的执法工作实践中不断总结，不断摸索改进，不断完善和提高的。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儿，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儿。
　　但，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正常执法常常被人误解、扭曲，更不用说工作中的缺点，经常是被无情放大。城管在社会上的名声越来越坏，在某些人看来，城管等同于土匪、混蛋。即所谓：“过去的土匪在深山，后来的土匪在公安，现在的土匪在城管。”有了这样的名声，我反映的东西再真实，也没人愿意看、愿意信。再写下去，有什么用呢！
　　第三，所谓树大招风。北京市城管局对我的表彰，固然给了动力，但也让有些人不爽，是嫉妒，是羡慕，是不满，还是嘲笑，我不知道。我只感到工作起来阻力大了，羁绊多了，常常让人不快。
　　我不想当鲁迅，我也当不了鲁迅，我白天黑夜拼死拼活地干，不就是想宣传城管吗？既然不领情，我就不必找气受了。
　　几年过去了，窝里窝外的糟心事儿时有发生，但我都能理性地消弭，我坚信：善恶终有报，我用开明的思想，去自然地感应天地之间的和谐，任何事物发展终究会走向应有的结局。
　　我过着上班干活、下班回家睡觉的平静生活，倒也安逸。
　　但是，有一天，一个电话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我的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让我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地又想拿起笔来，一边哭，一边诉地写出了这些故事。
（本文摘自《城管那些事――我在丰台城管十八年》，王毓洪著，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
（原题）沉重的开篇
　　那是2015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接到一个河北的长途电话，是烤红薯商贩的媳妇儿。她边哭边说：“他刚被执行死刑了。”我蒙了，接电话的手僵了、颤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流到嘴角是凉的，抬手去抹擦的时侯，手更凉。我怎么就觉得是我害了他。
　　他是多老实的人啊，怎么敢杀人呢！？
　　事实是，他们离开北京三年多了。在老家为盖房子杀了两个人。
　　前年八月十五，听说他被戴上了手铐和脚镣的那一天，我的心就开始揪着。
一段时间里没有电话打来，我就拿出手机从联系人中查找“河北”两个字打过去。女人接了：“老姐姐你别急啊，你别生气，我怕你血压高......”她就告诉我案子进展的一些事儿。再过段时间，我又打过去问，她说:“什么信儿也没有......”
　　我手机里常有一些顾不得接的未接电话，但，不管是开车还是开会，只要有“河北”电话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我就靠边停车或走出会场，先按断再回拨过去。我问她，去看守所打听了吗？能不能让见他？再送点吃的、用的给他。天热怎么都好过，天冷了，秋衣秋裤能送进去吗?
　　从知道他杀了两个人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是死刑没救了。我想起他们来就堵得慌，吃不下睡不安，真的好后悔。我责怪我自己，晚上就靠在床头上想：
　　如果我不帮他们讨回被骗走的10万块钱就好了，没钱回家盖房子，他们还能在北京继续烤红薯，就不会有这事儿。
　　如果我装看不见，他们两口子的手臂内侧最嫩的地方，从炉子里掏烤红薯时烫地一条又一条，褐色的干巴印儿，动了恻隐之心，也不理会他们，把他们混在商贩的人群里，懒得多看一眼，就没有这事儿了。
　　如果我不极力劝说，你们无照经营是违法的，烤红薯的大煤炉子又污染空气，你们是大街上哪人多，就扎在哪卖，影响市容，影响交通，还是回河北老家吧。就不会有这事儿。
　　如果我不给他们那些旧衣服，还有那件十几年前的、暖和的人字呢城管大衣，他们就不会给我那么大面的子，听我的话，真的离开了北京，也就没这事儿了。
　　如果他们不盖房子呢，已经盖了十几间房子，怎么又盖？不就是盖房子出的人命么？不盖那么多的房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毕竟在北京二十年了，老家穷才出来的，谁愿意走啊！我只是一个城管的监察员，政府都没有说让外地摊儿贩都离开北京，我干嘛轰人家走啊。
　　执行死刑那天，他媳妇打来电话跟我说，到了看守所，警察就催他们签字，只有一个小时的见面时间。全家人聚在一起，谁也不知道这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面。他看着老婆、儿子、儿媳还有孙子，说：“家里的房子是我一生的心血啊，你们要好好守着。”
　　他死了。一个男人，用一生的心血，为了一个家，给老婆孩子、儿子和孙子盖了一片没有顶梁柱的房子。
　　房，却成了他生命眷顾的理由。
　　媳妇说，死的时候他没有穿棉衣，家里不知道也没有准备。那天就穿着单薄的囚服被执行死刑的。头年天冷的时候，他让媳妇把他那件最暖和的城管大衣拿来。媳妇说，他平时在家干活最喜欢穿，因为这件大衣特暖和。媳妇把大衣抱到看守所了，警察说这件大衣不许穿，因为类似公安的衣服。我后悔呀，我在北京给他大衣的时候，要是不把城管的标牌拆得那么干净彻底，警察一看就知道不是警用的，说不定同意让他穿了呢。
　　可是，那年他在北京，我给他那件大衣的时候，是个冬天。天太冷了，我想起了那件城管成立时候发的第一件长大衣。给他，也是让他回河北老家时穿的。不拆城管标牌哪儿能让外人穿呢，那是违反规定的！拆光了标牌给他怎么穿都可以。所以，我拆的干干净净，才放心地给了他。
　　他就这么去偿命了，没能穿上它最想穿的那件暖和的大衣。他去阴间了，阴间本来就冷，穿的一丝棉花都没有，会不会更冷啊.....他拿命换的那么多间房子，没有一间能带了去为他驱风挡寒。
　　他是个老实人，他到死我都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他家住哪，只听他说过，是河北农村，老家那地方不富裕。
　　晚上我经常睡不着，脑子里就是断不了片儿，一幕幕的闪过每次执法的情景。
　　我清楚地记得：是在执法中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我们把他们夫妻俩圈在摊儿贩群里。男人叫着嚷着快跑快跑，女人双手紧紧攥着三轮车的车把，扭动着身子，想从缝隙里钻出去，一边推车，一边回头看着我们越来越近的执法车。那惊恐的眼神，我至今难忘。我们的执法监察员从她手里接过车，宣读法规，写文书开小票。小摊贩们挨个的交罚款。
　　交完了罚款才知道，罚的不多，摊儿贩们说，就是看见当时城管像警察的制服害怕吓人。
　　十几年了，记不清对他们夫妻查扣了多少次。每次扣到烤红薯的车时，他们从来没有抗拒过，认罚认扣，最多小声叨叨几句：少罚点儿吧，少罚点儿吧。
　　其实，很多商贩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们是不忍心多罚的，毕竟处罚是手段，不是目的。被罚款的人难受，我们城管罚人家也不好受。哪个开罚单的执法人也不会把处罚别人当成乐呵事儿。
　　我的脑海里这永远都抹不掉他们夫妻当年被堵住无路可逃害怕的样子，碰到我们时那女人紧眨着眼皮惊恐万状的神态。
　　每次只要扣到他们这类的人，我们也不忍心用无照经营自由裁量权的高限罚款和没收他们的经营工具。我们有时候是撕小票处罚，有时候作笔录文书以及听证处罚他们。也是根据违法情节和违法相对人的态度以及对社会造成危害的程度处以罚款。我们是可以使用自由裁量权的。
　　这么一个不招灾不惹祸的胆小商贩，他怎么就敢杀人了呢？
　　记得有一天，分队里一个小兄弟要调走了，他把我叫到一边说：“大姐，烤红薯的两口子，是我的老乡，他们知道我在城管，去我们家找过。我是真不愿意管这些事儿，烦人啊。赶上我执法，也没给他们多大脸面。抓着他们的时候，我都烦的训他们，老给我找麻烦。我也没跟你们说过，谁也不知道这事儿。以后我走了，您稍微照顾着点儿。也就是因为他们挺老实，我才跟您张嘴的”。
　　是啊，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穷朋友啊。我就是一个小监察员，既没本事，也没权利给人家承诺什么，情理面子的还能没有点儿吗，这也不算是什么法外特权吧！
　　因为他们两口子都是特别老实的人，也因为这个城管兄弟的嘱托，我往后还真是更留意了他们。处罚训斥的时候，声调低缓了一些，看着他又粗又黑裂口子的手笨拙的来回搓着大腿，心也软下来了。
　　我的“照顾”有约法几章：1.在我们执法工作中不许主动和我说话。2.被处罚时不许顶撞城管。3.联合执法过程中罚没的经营工具别找我要回。4.别人扣的我不管，如果我在现场执法，可以少罚你一些。好多年了，这些“规矩”，他们都遵守了。因此，除了我，队里没人知道，谁也没管过他们的闲事儿。
　　因为是我们城管兄弟的情，一些不愿意穿的衣服，我也送给他们，有些领导和同事穿过时的衣服，我也收敛来送给了他们。
　　时间久了，熟识了，下班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敢跟我搭话了，我也和他们聊聊天，了解一些他们在北京的情况。
　　在公安、工商、城管、卫生和其它政府部门联合执法大行动中，暂扣的经营工具和物品直接罚没，执法车拉到城管专用停车场等待集中销毁处理。各级政府领导现场监督，录像。
　　载着烤红薯炉大圆筒的三轮车，通常没有卖水果的车跑得快，扣了，他们两口子只能另找个大铁桶，买个破三轮车，卷起袖子，和点泥，左一把泥、右一把泥地再做一个。我曾问过他们，他们也都记不得被销毁了多少个烤红薯的大桶了。
　　有一次，他们接连被扣、被罚。看着他们站在大门外，往执法队院子里张望的可怜样子，我不忍心了。推开队长的门，跟队长说了调走的小队员托付我照顾这个烤红薯的实情。队长说：“啊，是老被扣的那两口子，倒是真没有较过劲，抗过法。这次就别罚了，叫他们离开这儿，找个活儿。干点别的去吧。”一会儿，这两口子就满脸挂着惊喜的推着烤红薯的车走出了大门。
　　“大姐，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我告诉他们夫妻，“今天是队长让放的。”他们答应了，以后让男人想法找个别的活儿。
　　记得，有一天下班后，我打算搬点旧家具，送回娘家，就借了个卡车。在路口碰上他媳妇，我想让他们两口子帮忙，他们高兴地答应了。
　　我们仨都没有吃晚饭，就开始干活了。他们可高兴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请他们帮忙干活。也是第一次跟他们畅快地聊家常。我得知在河北老家，他们的老父亲帮助照顾家里儿子和女儿，家里有田地，听说核桃20多快钱一斤时，男人还赶紧种了200多棵核桃树，还说让我等着吃核桃。他俩大声说笑着，小心地挪动柜子，生怕把家具磨坏了。我笑着说，这些东西，你们看上的就拿走。大衣柜他们不要，只要了一个海尔热水器和一些生活用品，装上了他们的三轮车，说太好了，以后洗澡就方便了。
　　干完了活，累的我们满头大汗，天气有点冷，他的头上冒着潮气。我过意不去，说：“看把你们累的，干了这么长时间。”媳妇说：“没事儿，我们农村人干惯了，他有的是力气。”我看了表，已是夜里11点了，抱歉地对他们说：“本想请你们吃个饭，现在饭馆都关门了，以后补吧。”他媳妇说：“大姐，别客气，明天我请傻老头子吃一顿就行了。”
　　以后一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顾不得请他们吃饭。哪里想得到啊，我欠兄弟的一顿饭，到死他都没有吃上。
　　记得，有一天晚上，烤红薯的兄弟给我打电话，说：“三年前有个女的保险员，找到了我们两口子，让我们存了10万块钱，说有很高的利息。我们信了，存了三年，现在到期了，他们不让取钱，还要让我续存。”我说：“你们怎么谁都信啊，哪能轻信这些保险员啊，存哪了？”他说：“那个女保险员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理财的保险公司，让我们在柜台填了合同，办了手续。”我查阅合同找到了公司地址，还真有这家公司。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催着他们去办理赎出手续，取回钱。
　　没多久就接到他们的电话，说公司就是不给办。说那女保险员早离开公司了，钱也没有了。我就一听就急了，告诉他们：“攥住合同原件，谁也不许给，收藏好！那可是重要的证据，这合同就是你的10万块钱。先去复印两张，千万记住我的话。把原件收藏好！拿着合同的复印件，站在公司门口，打110，给警察看证据，报案诈骗。如果解决不了，就上法院打官司。打官司就是打证据，没有证据，就是多么有理，多么委屈也没有用！”
　　警察来了，问了情况，说是让保险公司领导给好好解决，转身就走了。解决了好几天，钱还是没给。警察一走，保险公司还以女保险员早不在这儿工作了为借口，不给钱。我告诉他们：“继续打110报案，告保险公司诈骗”。警察又来了，烦了：“你们可以去法院告这个公司”。
　　这两口子就站在公司门口，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打电话。我真的急了，我说再打110，拿笔记下他的警号！警察又来了，我让他们把电话交给警察接听。我告诉警察：“我是法律工作者，两个农民是我的亲属。这个公司公开诈骗农民的血汗钱，报了这么多次110，他们还在继续骗。你如果不管，我就给警务督察打电话投诉你，告你不作为”。警察接听了我的电话，带着他们走进公司，协商了十几分钟，他们两口子总算拿回来了10万块钱本钱,利息一分也没有。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告诉他们两口子，“认了吧，以后谁都别信，把现金藏在罐子里密封好，埋在老家院子里最踏实。你们记着要感谢那个警察，如果不是警察的震慑力和尽职尽责，那家骗子公司绝不会把钱给你们的！”他们两口子着急了：“大姐，我们给人家买点东西吧！”“人家才不会要你们东西呢，把记下的警号给我，我给督查打电话，感谢警察。你们快带上钱走吧，把现金攥住送回老家最安全！谁也别信，回老家，找个别的活儿干。”
　　他们送完钱又回到北京的时候，从老家给我拎来了一个纸箱子，上面扎着几个窟窿眼儿，里头装着两只大公鸡。他们并不记得我家，就在小区门口，给我打电话。接了电话我就赶紧回家。正好车上还有两盒月饼，一桶油。赶紧让他们带走，也算我还的人情。
　　他们离开北京的三年里，来看过我两次。八月十五又拎来了两只大公鸡，我又照例把攒着的油、月饼和夏天单位发的防暑降温的花茶、绿茶给他们带走。我记得和烤红薯兄弟见最后一面，又是一年的八月十五之前，只有他一个人来。
　　我问了他在工地里干活累不累；工资能不能按时发；人身安全保障怎么样。又聊了一些家常，他说：“老父亲去世了，孩子们都挺好。媳妇在老家开摩的，农村没人管，收入还不错。”走的时候，除了留给他们每年过节的那些东西，还有王老吉、露露和别的吃的，反正他拿不动了。他说，大姐别给我带这么多，我拿不了。我说，要带上，我去车站送你。
　　我开着汽车，他给我指路，聊着，嘱咐着：在工地要注意安全，要找年底给结账的施工队干活......车开到了长途汽车站，傻了眼，汽车进不了长途站，东西我怎么给他送进去啊。还好，从车里找出根行李绳，我俩都开心的笑了。反正他有力气，想法儿自己背吧。
　　我看着他费劲地背着东西，走进了长途汽车站的人流中。
　　晚上接到他的电话，说：“大姐，到家了。媳妇数落一顿，怎么要大姐这么多东西啊。孩子们都吃上、喝上了，高兴着呢......”
　　前年八月十五，东西都堆在了厨房给他们留着呢。节都过完了，也没见他来。晚上十点多接到媳妇的电话，哽咽着说：“姐姐你别着急，别难过。我怕你血压高。”我急了：“怎么了？你快说呀！是不是他在工地出事了？是腿断了？重伤还是?”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她说不是、不是、都不是，他被公安局抓走了，杀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电话里，他媳妇儿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叙述事情的原委：他们拿着10万块钱回家盖房子，因为宅基地被侵占与邻居发生纠纷。邻居家人多势众，全家上手暴打他一个人，把他打疯了，逼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爬起来冲回家，拿起刀子冲向对方，一阵狂刺，结果是对方两人丧命......
　　冲动是魔鬼。是冲动这个魔鬼附了体，害了他。
　　虽然事出有因，但法网无情，毫无疑问地，他被判了死刑。
　　他死了，一个忠厚老实，辛劳苦作的农民，只因为在被侵害的时候，不能理智地用法律做武器，来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拢不住怒火，杀了人，就成了罪人。
　　人们常说，人死后就升天了，但天堂里没有罪人的位置，他别无选择地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但愿他，在黑暗的域界里，远离那些恶鬼穷魂，少些痛苦的呻吟。
　　他死了，我还欠他那顿饭的情。如果他活着，我还不会太难受。憨厚的庄稼人，不会在意为我搬家出的那些力气，耽误的那顿饭。现在他死了，我永远失去了补请他那顿饭的机会，留给了我永远的难受。
　　我也曾问自己：他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让我如此撕肝裂肺地难受。
　　是亲戚？不是。往上数祖宗十八代，我与他们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是朋友？不是。直到他死，我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是河北哪个县哪个村的人。真正与他们的交往，也仅仅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
　　还是执法相对人？不是。他们已经离开北京，不在我执法的视野范围内。我们之间已没有法的严肃、法的冷漠、法的坚硬，有的是友情的信任，友情的挂念，友情的呵护，我与他们早已超出了调走的那位小兄弟的嘱托，到了能够彼此依托，彼此关照惦念的层次。
　　为什么我与他们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发生这些微妙的变化？细想想，我终于悟出，是因为我们都有一颗纯正质朴、真诚厚道的心，互相尊重着在交流中渗透着情感。
　　有了这颗心，人与人之间，无论高低贵贱，无论尊卑长幼，都能拉近距离，彼此给予温暖。
　　有了这颗心，人与人之间，无论是发生矛盾纠葛，还是发生利益冲突，都能替对方着想，平和、开朗、通透的化解矛盾，处理妥当，和谐共赢。
　　有了这颗心，我们的社会才能够真正滋生公平正义，蓬勃向上，正气盎然。
　　我想，我在城管干了十八年，现在老了，快退休了，我应该冷静下来。扪心自问，对于过去在执法工作中的对与错，得与失，好好回顾，认真反思。是该拿出真诚善良的视镜，好好照照我走过的路，认真解剖一下自己的作为，提升自己的灵魂，为后来者提供借鉴，共同呼唤社会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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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17-01-24 09:08
述说城管人自己的故事！
发表于：17-01-25 08:33
（本文摘自《城管那些事――我在丰台城管十八年》，王毓洪著，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
(原题)这个世界谁怕谁
　　十几年的执法实践，我深深体会到，城管是一项难干的工作。命中注定招人怨，招人骂，招人恨。命中注定要挨骂，受气、挨打。也许神仙能有通天的本领，只要是凡人，不管谁来干，恐怕都很难逃脱这种厄运。
　　首先，城管管得宽。按规定，城管要负责监管施工扬尘、车辆遗撒、违法建设、无照经营、违章占道、违法运营、摆摊设点、违法经营等390多项工作。的确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管得宽没关系，辛苦一点就是了，问题在，每一项工作都涉及到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和切身利益，每一项工作都要与人民群众直接打交道。
　　城管工作离基层的群众太近了，近得无所不及，近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而人民群众是复杂的，利益是多元的。顾了此，就失去彼，接了了张三的举报，执法处理完成就得罪了李四。常常因为这种情况，就在群众中引起反响，甚至轩然大波。
　　第二，城管是动人饭碗的职业，得罪人的职业。所谓执法，就是依据法律法规，来规范人们的行为。对违法违规而不接受劝阻、不改正的人，要给予处罚。而劝阻也好，处罚也罢，却牵涉到最现实的经济利益，甚至涉及到人们的身家性命。在利益面前，人们几乎都是寸土必争，寸步不让的，所谓全局与局部，长远与现实，法制与文明的道理，都是显得苍白无力。
　　动人家的饭碗，必然引起不满，必然要反抗，只是各种层次的人群反抗的程度和方式不同，这是铁的定律。
　　当今社会，为了利益，朋友成仇、父子不和、兄弟反目，是司空见惯的事，何况有些是城管依据政府的有关的“规定”和“办法”处罚。被处罚的人，即便嘴上求饶说好话，心里也在骂你，更何况那些抗法的，不骂你骂谁，不打你打谁。
　　我们与相对人没有仇，没有怨，这是职业工作的要求，社会的需要，法制的要求，城管执法的工作得罪人是命中注定。
　　第三，就次数而言，我们动穷人的饭碗多，动富人的奶酪少，这就越发招人恨。其实，我们执法并不以贫富为依据，而是以法律法规为准绳。不管富人穷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少公司、店铺、建筑工地的老板，即所谓的富人，都曾因违法违规挨过罚，但罚的次数最多的，是黑摩的、是小商贩等所谓的穷人。因为他们数量大，分布广，而且大都是在人多车多的繁华地段，所以影响也大。我们不欺负穷人，不欺负进城的农民。往上数不过三代，我们的先人，也是农民，也是穷人。况且，我们自己也是穷人。我们的工资收入不见得比黑摩的、小商贩高。我们没有理由看不起他们，欺侮他们。也许是小本经营，挣的是辛苦钱，也许是他们的社会地位不高，顾虑最少。在执法中，他们的反抗往往最激烈，最无所顾忌，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们留，一点尊严也不给我们剩。
　　可不是吗，摊贩说是为了吃饭，你连饭都不让吃，跟城管拼命也很正常。
　　我很清楚，这是符合马斯洛被世界公认的科学理论体系，关于“人类需要递增层次理论”的排列：一是吃，二是性，三是房子......面子、尊严且远远地排在后边呢。
　　这十八年来，我欣喜地看到有些烤羊肉串、小商贩们，纷纷在北京买了一套又一套商品房，买了高级私人小卧车，大多数人也都在家乡盖起了几层小楼或者县城买了面积很大的楼房，为他们高兴之余，也让我这个在政府里已经工作了35年的国家老干部自惭形秽。
　　改革开放，让农民们能走出大山，离开乡村，步入城市以及首都北京的行列，应该是社会进步的标志，当初的改革开放，不就是为了能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现在农民兄弟都富起来了，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幸事。
　　这个世界谁怕谁，如果简单地回答，肯定是相对人怕城管，然而恐怕与现实情况不完全相符。
　　记得有位专家说过，如果只着眼于打击公民暴力抗法，就有可能使城管沦为暴力执法，这是法治社会所不允许的。毫无疑问，专家的话很有道理。不过，我想补充一句，执法人员如果没有起码的尊严和威信，恐怕也会给整个社会带来无尽的灾难。
　　城管队伍不是破鼓，不该任人乱捶。
1.他的脾气比你大
　　（1）2006年夏天，接群众举报；二环路边菜户营桥北经常有无照商贩用农用三轮车贩卖水果。并且严重的缺斤短两，欺诈顾客。举报人非常气愤，找到商贩评理，卖水果的商贩不仅不认账，还将他辱骂了一顿。
　　分队多次到现场劝说，取证，派专人盯岗。只要执法人员回到分队吃饭，或傍晚时候，商贩们依然趁机出来贩卖。欺诈行为不改，举报越来越强烈。
　　城管处罚是依据《无照经营查处取缔办法》第二条“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违反法律、法规的规定，从事无照经营，”依据《无照经营查处取缔办法》第十四条第一款“对于无照经营行为，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门依法予以取缔，没收违法所得；尚不够刑事处罚的，并处2万元以下的罚款；……”
　　刘队长带队到达现场，还有两个驻队的民警，一起调查取证。程序结束后，开始暂扣无照贩卖水果的农用三轮车。朱组长和我分别在远处两侧，手持摄像机对执法过程全程取证。
　　男商贩见要暂扣他的农用三轮车，火冒三丈，破口大骂。“恁娘了X!动俺的车，恁不让俺活啦，弄死你！”他脱下鞋子冲过来，用鞋子狠狠地击打队员小肖的头部。刚从海军部队转业的军官小肖，用手捂住了挨打的头，现场一片混乱。
　　女商贩看见我们都在专注的摄像取证，偷偷绕到我们身后，先从朱组长手里抢过摄像机，砸向远处；然后跑到我的身后，从我的脖子上拽下摄像机，瞬间我的发卡被刮掉，盘成发髻的长发散落下来。我吓坏了，眼看着价值万元的新索尼摄像机又被女商贩抛向远处。
　　那台摄像机是北京市城管执法局表彰我宣传工作成绩突出，由王连峰副局长，亲自到分队给我颁发的奖品。
　　受伤的小肖被送往医院，核磁显示，脑血肿。需要住院治疗，打针，吃药，每天输液。
　　两台价值近两万元的日本索尼摄像机被当场摔毁，经索尼专修店鉴定，全部报废。
　　看着两台摄像机的残骸，捏着手里的两张报废单，我潸然泪下。
　　打人的男商贩逃跑；抢摔摄像机的女商贩虽然被公安部门拘留了十天，但对执法队员的伤害和两万元摄像机的损失却分文未赔。
　　小肖受伤住院，他新婚的妻子得知后大哭起来，给刘队长打电话询问。小肖让队长别说实话，千万别说脑血肿，怕以后有后遗症。还央求主治医生保守秘密。
　　至今，他依然不敢说实情，怕她担心。
　　小肖受伤脑血肿的事情，妻子至今都不知道，她坚信，小肖本来就胆小，那次是执法现场惊吓的，住了院。
　　在现场，我们严格按照法律法规的程序执法，如果只是暂扣农用运输三轮车，不扣水果，商贩就不会来到分队接受处罚。因为，在城管的法规中，先行登记保存的经营工具农用运输三轮车，在7天之内必需做出处理，超过7天就是违法。
　　所以，在执法现场，首先要依据法规，弄清楚摊贩的主体情况，才能进一步的应对法规的空缺。但是执法现场通常都是混乱的，城管没有强制权，不可以强迫商贩拿出身份证，自然，就不能准确地掌握相对人的主体情况，也就不能使用最终的罚没手段。最后，饶了罚不成款，也许还会招上官司。
　　罚不了款，就达不到执法的力度，就不会有执法的效果。想罚款，就需要扣水果，因为水果有保质期，为了不影响赚钱，商贩通常会抓紧时间来接受处理。
　　可是，扣水果，围观群众就误解：“城管想吃什么就扣什么，就是抢来了”有百姓现场撑腰壮胆，摊贩就会随着起哄的人闹事儿，执法工作就受阻挠。
　　中华民族有同情弱者的美德，看似摊贩是弱者，得到了社会的同情，其实这种时候，城管却变成了无效力的执法。
　　这个案件，城管适用的法规是“无照经营”，这个法规是当年从工商使用的法规照搬过来的，工商处罚的是坐店，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相对人，罚款两万不困难。
　　工商和城管，是两个不同的执法环境，两个不同的执法对象，现在，已经成立了18年的城管执法队伍，却使用了18年这种不对症“猛药”，虚脱了身子，还要硬撑着当好汉。
　　在我18年的一线执法实践中，对于这种农用运输三轮车违法行为的处罚，不管情节多么严重，最高的处罚也没有超过两千元。
　　我们不是“有法不依，执法不严”。
　　按照法规里规定两万元的罚款，对于城管来说，是不好操作的。
　　理由：对于这种无照经营的流动商贩，暂扣的农用运输车和经营的物品，即使超过了两万的价值，城管也不能处罚两万的数额，那样岂不是不近人情？太狠了吗？更会造成招致社会咒骂和商贩和城管拼命的理由。
　　可是，如果不痛不痒的处罚，也不能起到规范和震慑的作用。
　　这个法，就像让你砍柴，却给了你一把钝刀，砍不动，费了牛劲，不好使。城管的执法项目太多，又没有一部成型的专用法规。只有在工作中遇到新难题，再去找别的法条变通。
去年冬天，我在岗亭子值班，一个发书刊广告的农村女孩，就站在城管岗亭子跟前，一本一本坦然的给路人发放。脚底下还摞着一大包。
　　我当时就想把她劝走就得了，以往多少年也都是这么做的。
　　就顺手拿起我的私人提包，走出岗亭子，站在她面前。她看着穿着制服的我，没反应。我想，可能以前没干过也没有被城管处罚教育过。
　　我们配发的执法记录仪坏了，还没有修理好。所以我当时也没带在身上，原本也就是想让她离开这里就算了的。
　　我问：“你怎么在大街上发啊？知道这么发是违法的么？”
　　她瞪着我：“谁违法了，我就发点这个就叫违法，你吓唬谁啊！”
　　《北京市市容环境卫生条例》第四十三条
任何人不得擅自在公共场所散发、悬挂、张贴宣传品、广告，不得在建筑物、构筑物等处刻画、涂写、喷涂标语及宣传品、广告。违反规定的，责令清除，没收非法财物和违法所得，并处100元上1000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1000元以上1万元以下罚款。
　　我讲了有关的法律法规，她动也不动。以往这类人，看见我们走过来就离开了，这个女孩怎么不听呢？
　　我猫腰抱起来地上的那摞书刊广告，她急了：“还给我！”
　　我也不理她，往岗亭子里边走，她上手就抢夺我怀里的书刊，我抱紧了，不撒手。她的力气很大，我手里还有自己的私人手提包，连急带紧张的出了一身汗。我老了，抢不过她，也不想让过路人看笑话，就撒手扔在地上。
　　她见我把书刊扔在了地上，突然伸手抢我的私人手提包。我大惊，紧紧的拽着提包带，抱在怀里，说不出话来！她怎么这么野蛮,前所未有啊！包里有我的所有证件、钱包、执法通终端设备、我家房门和汽车，办公室和抽屉钥匙一大串。录音笔和U盘里有很多重要资料，吓得我头都大了，紧紧地抱着，她使劲扯着我包的带子，就是要夺走。我发疯了，拼命和她抢夺，提包在我和她之间撕扯着！
　　抱在我怀里的提包被扯的变了形状。保住了包，我全身颤抖，从包里掏出手机，紧张的连按键都按不下去了。电台在岗亭里，我当时只知道要呼叫分队同事，请求支援。怕她跑掉，我不能离开。农村女孩也打电话，叫来了一个年龄大的女人。那人我认识，经常因为发这类的宣传书和广告被我们暂扣，岗亭里至今还堆着一摞又一摞的书刊资料和大量的小广告。
　　两个妇女和我大吵起来。俩人骂我是强盗，为什么抢她的书？我说，你们千万别走，在这里等着，抬头看看吧，这里都有录像。
　　分队人来增援的时候，她们早都走了。不是跑，而是迈着四方步走的。
　　我身边就是一个小卖部，里面的店主在聊天，隔着双层玻璃没人听见我们的声音。他们说我：“大姐，你为什么不拍我们窗户大声呼救啊？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她都生抢了，现在这些发小广告的，咋这么厉害啊！”他们的话是真心诚意的，我非常感激。
　　回到分队，我觉得头昏，恶心。王国伟副队长开着车送我去了电力医院急诊，我的高压186
　　“您这么大岁数了，别管，用电台呼叫分队就行了”，我说：“分队的工作太忙，还离这里远。也没想到现在发小广告的都这样了，我老了，抢不过她，这么没用，教育人家都不行，罚款更是没有可能。
　　首先，说说现场依据法规对发小广告的人罚款，让相对人掏钱交罚款，她说没有钱，不交，我们没办法；
　　其次，按照法规要求，我们把她们发的书刊翻开，找到单位电话，录音取证，城管使用多少年的电话录音的老套路，人家一听就识破，啪地挂断电话，取证失败。
　　最后，我们假设把她送到派出所，我们前脚走，后脚她就出来了，派出所也没有法律依据能把她怎么样。
　　这又是重症肌无力的执法。
　　执法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发小广告的，也敢抢我私人的提包。
2.赖上城管
　　六里桥西里，三环路拐角处，有个烤面筋串的女摊贩，每天在路口烤面筋串，烟熏火燎，还影响交通。群众多次举报，我们多次对她进行劝导，宣传、取证、约谈、写保证书都不管用，我们依据她的行为对她做了暂扣和处罚。
　　我们宣传教育多次她屡教不改，最初罚款少，交了钱，就放车。后来扣车。商贩连来都不来了！
　　依据法规，“擅自摆摊设点”，最低可以罚她500元。她的经营工具就是三轮车和烤箱，连烤面筋都扣下，也就值200元钱，按照“擅自摆摊设点”处罚她500块钱，这个罚款数额，早已经超过了违法经营的成本，暂扣的工具不值罚款钱，人家就不来也不要了，顶多也就落得个罚没。分队经常堆放着这类物品，破烂的像垃圾站。
　　明天她又骑出来一套备用的廉价经营工具。
　　法规有政策，商贩有对策；想取缔，要处罚，但小商贩不会傻乎乎的任你摆布，去买来超过价值500元以上的经营工具备着城管来暂扣，像撞树的兔子，等着城管来收尸。
　　在路边卖这类烤串儿，只要一些廉价的经营工具就足够挣钱了。
　　从此以后，她就和我们玩起了闪藏游戏。她只要一看见城管执法车，就夺路逃跑，瞬间消失。
　　她每天都在人多车多的时间出摊。是呗，人多才好赚钱。有一次，她的三轮车随意扭动，乱行乱穿；碰撞了一辆路边停放的豪车。司机报了警，交警判女商贩负全责。三轮撞上了豪车，人们纷纷上前围观，要看看这个残破的豪车和棘手的车祸如何解决。豪车司机和她协商赔偿修车费用问题。女商贩吓得面色惨白，磨磨唧唧地掏出一百元递给司机：“我只有这么多......”司机愤怒地把百元钞票当众撕碎。“当是修你的破三轮呢！”自认倒霉的豪车司机，逃出了起哄的人群，开车走了。
　　祸不单行，这一天，副队长王伟带着队员干活，城管车还在远处，她又撞上了出租车。出租司机要她赔偿，她大喊大叫的时候，城管执法车开过来了，她一口咬定说是城管执法车撞的。她的叫喊，吸引了许多人驻足围观。看见她躺在地上，路人都以为真是城管车撞人，跟着她一起叫骂：“城管车撞伤人了.....。”纷纷指责城管，这女人躺在路上静观着百姓大嚷大叫地骂我们队员。
　　交警到现场，看到围观的人群，不仅指认城管撞人，同时指责城管撞人不救，交警当时也辩不清真相。
　　任凭副队长怎么讲述，谁也不信！
　　城管是“黄泥塞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为了解除围观拥堵，我们叫来了120救护车，把商贩拉到了医院，花了600元钱。并向交警叙述了事实经过。
　　六天以后，交警通知我们到交警队解决，原来交警在调取监控录像之后，录像显示确系女商贩自己撞上了出租车倒地，是她诬陷城管，故意制造事端。
　　交警向她讨回了城管垫付的600块钱。
　　往后，女商贩经常与同占路口摆摊的卖串人争地盘，吵架、互骂时有发生，她要垄断地头，独自经营。
　　她躲在一边，盯着城管岗亭下班后，继续卖串，还对周围群众说：“城管特批了我在这里卖烤串，因为城管执法车把我撞伤以后理亏，就照顾我了。”
　　她的谎言至今还伴随着她烤串的浓烟，污染着这个路口。这些年，扣车、再扣车，扣了她不知道有多少辆破三轮了，刚消停一阵子，她又出来了。
　　怎样才能使违法成本高于违法获利，这是我们的政府需要思考的重要课题。
　　3.难以落实的法规
　　有个坐店的饭馆，在我们管片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晚上排挡生意非常火爆，每天这个大排档要招来两三个110，酒后滋事打架，群众每天举报，扰民、占道、烤串油烟、脏乱差，分队每次处罚店外经营只能罚款1000元。由于经营利润高，罚这点小数，饭店根本不在乎。虽然坐店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露天烤羊肉串的坐店，钱也不那么好罚。
　　今年市政府主要工作是疏解外来人口。
　　各街道办事处、辖区单位开始拆除违建小饭店，这饭馆是城管和街道办事处近二十年的“心病”。终于要落实到“疏解”的天网中了。
　　早餐和晚餐大排档外摆：相邻周边居民楼中群众经常举报。烤串油烟乱窜，我们分队前往查处时，吃早餐的食客边吃边骂：“城管这帮孙子，你们是人养的吗？X你妈的!敢欺负他们，敢惹我一个试试！他们违法，老子吃饭没违法.....”
　　有食客撑腰，服务员开始狂起来了，城管考虑到市民早餐的需要，让店家的早餐在9点以前收，他们不听，经常干到早餐连上午餐。
　　我们现场盯着他们收摊，他们就又摔桌子又砸椅子。甩着脸子给我们看。
我们不敢说话，人家摔的是自己的桌椅。食客骂城管，我们不敢吱声，敢言语就会挨打，挨了打还会被110带走。做进一步调查，笔录就得耽误几个小时。
　　群众举报逼得紧，举报人不敢在明处站着，张嘴就怕被人打折腿，就躲在暗处盯着，看看城管怎么作为。
　　城管挨打挨骂的时候，他们不会作声。也不会有举报人能站出来替城管说句公道话。
　　城管执法中，食客是最大的阻滞。
　　我们站着等待食客吃完了，才能把桌椅暂扣回来，饭店老板就让外包的早餐商贩追到城管队里又哭又喊：闹得城管像没有人性一样。
　　放了吧，他们就接着干。因为他们要生存、要吃饭，不干是不可能的。城管不放就不走，就在城管门口喊，看你们敢怎么着？
　　“公安管坏人，工商管富人，城管管穷人”公安、工商管的大快人心，城管就犯了“同情弱者”的大忌。没人味儿、畜生、强盗，城管是专门欺负穷人的。
　　取缔露天烤串，从前，依据法规要求对露天烧烤要罚五百元，经营工具烤箱要没收。这两年政府因为雾霾要求我们加大整治力度，用高限处罚两千元。烤串的不给，罚不出来，城管不能强制处罚。
　　我们没办法，只有依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坐店完成取缔露天烧烤的文书指标。
　　把坐店大排档的桌椅和外摆的冰柜陪着烤串箱子一同暂扣。桌椅冰柜必须是新的才能价值千元以上，倘若不值，你城管装车拉走，店家不去也不要，更不会去交罚款，白忙活一场。如果值一千五以上，店家交完一千罚款，就把桌椅冰柜拉回去，我们才能把烤串箱子剩下没收。
　　只有这样“曲线罚款”，才能完成“取缔露天烧烤”的艰巨任务。
　　十八年了，这法规的确没有可操作性，我个人没见过从哪个烤串的人身上能够罚出来五百或者两千。
　　我希望政府尽快出台一个城管专用的法规，别老让我们使用一个钝刀，去剁一块带硬骨头的肉。
　　社会人都知道城管是“借法执法”，在执法时，经常有人说：“你们城管就是一群杂牌军，执得杂牌法，自己知道吗？还牛什么？”
4.暗中报复
　　有些小商贩恨城管人，这很好理解。谁让你处罚他，暂扣他的物品呢？在大街上，在执法现场，他们虽然骂城管、甚至打城管，但毕竟不敢过分放肆，谁犯了法，出了问题，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因此，他们经常暗中报复。
　　早先，我们大多是骑自行车上下班。下班时，经常发现自行车胎被扎，要不就是气门芯被拔了。
　　有一天下班，有个队员推着自行车一出门，就被一个罚没三轮车的商贩截住：“今天，我就上你们家吃饭去。”不就是威胁吗？执法队员没搭理他。
　　一偏腿就骑上自行车走了。骑行十几里路，到家门口了，把车推到存放自行车的车棚子里，一转身，那商贩远远地站在身后。队员浑身一激灵，知道麻烦真的来了。便锁好车，告诉看车棚的人：我是城管的工作人员，不许让这人进来，他是尾随我来的。
　　然后掏出手机，给家里人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千万不要这时候出门，自己暂时也不能回家。他转身去了商场，在人多的地方转了几圈，终于甩掉商贩。
　　还有一个商贩跟随着我们队长回家。队长是坐公交车走的，根本没发觉有人一直跟着他。但队长住在军队大院里，当兵的站岗，出入营门要证件，摊贩实在没辙，只好作罢。摊贩说：“要不是住部队院里，我认了他家的门，他就别想过消停的日子。”
　　我们被摊贩跟踪是常事，大部分人都遇到过。因此，我们都学会了反侦察的本领，能够及时有效地甩掉尾巴。
　　跟踪不成就暗中下手，刘队长就是这样被打伤的。
　　刘队长是一个儒雅的小伙子，干活从来不惜力。夏天一身汗水，湿得从后背到裤腰连成片的汗渍。高高的个子，大长腿，大步子地走在前面。执法现场都是他发号施令，摊贩们就对他的模样记得最清楚。
　　这一天，刘队长出门，刚走到执法车前，就从背后遭到小摊贩的袭击。那人对准他的太阳穴，凶残地打了一拳，他当时被打倒在地，摔出了老远，眼冒金星，什么也看不见了。受伤后，他昏迷着被紧急送进了医院。
　　我们问他昨天会议的内容，他不记得；今天早上刚定下来的工作，他也想不起来。这次受伤，造成他暂时性的失忆。当年的大街上，还没有摄像头，打完人，小商贩跑了。
　　这些年，小商贩又改变了策略，把报复重点从人转到了物。
　　有一天中午，我们执法的大卡车被小商贩用沾了汽油的破衣服点着了。大火迎风而起，红火舌舔着黑烟滚滚飞，临街的商户们看见了，嚷着叫着拽出来灭火器奋力扑救，大火才灭。那执法车身烧的惨状，伫立在大街上，黑的黑烟熏的，白的白是灭火器的沫子......
　　那年月，还没有那么多汽车，小商贩也不太了解汽车的结构。执法大卡车厢的下面，一边是油箱，另一边是电瓶，幸亏小商贩慌忙之中选错了位置；把电瓶当成了油箱。
　　如果他点着的是油箱，那救火的邻居商户们就不能像“远亲不如近邻”这么简单了。只能向远亲求救啦！
　　城管分队大门外，不锈钢做的精美橱窗，透明的有机玻璃罩着宣传栏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打砸敲碎了；从城管成立到今天，宣传橱窗修理更换了不知道多少次，从来就没有完好无损过。
　　城管岗亭子也被“扒了皮”，岗亭是用厚实的铁皮包裹，要撕扯开并非易事，我仔细查看：发现，应该是首先破凿，然后使用了建筑工地的专用压力钳撕扯，俨然是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岗亭上了。
　　破坏公物他们还觉得不解气，又把目光投向了城管队员的私人汽车。
　　我们的私车被毁的次数很多。车身经常被人用钥匙、铁钉，划成一道子一道子的，轮胎一次又一次地被扎瘪了，刚买的新车，就被划得面目全非。我们队的私车几乎没有一辆不遇难的。
　　我们都是用自己的车险去修，喷过的车漆两年就变颜色了，甚至是连太阳晒都禁不住就爆了皮。
　　前年的一天，趁我们外出，一个商贩用手钻在所有停在我们门口的车胎，挨个打进螺丝钉。有个路人，为省停车费，把车停在我们门口，也受了误伤。他不信，也不干，进来找城管队，怀疑是我们城管的人嫌他占了车位，干的坏事。
　　调出录像一看，是一个男的手握电钻，按停车的顺序排着队，一个一个地正专心打眼儿呢，打完就坐上扭着头望风等候同伙的电动车溜了。
　　这个路人只能自认倒霉，说：“这小子给车打完眼儿肯定跑回老家了！我以后停车都要离城管远远的。”
5.开始拿起法律武器
　　2003年春，我在办公室写了一大摞的文书案卷。手都酸的直甩。
　　手机响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她是法院的。问我是不是叫王敏洪，是城管X分队的吗？我犹豫了一下就说，“是。什么事儿啊？”
　　“你好，请你在×月×日×时到法院来应诉，开庭审理×的案子”。
　　我一听，就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准是那个骑人力三轮车的妇女。
　　走的时候，是派出所副所长把她带走的，怎么她又去法院了？
　　本来，她的事儿与我无关。是哪个班组执法扣了她的人力三轮车，我至今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老“游击队员”。扣一回，哭一回，放一回。
　　中午，我回分队吃饭，对桌的同事敬梅说:“姐，对不住你了，你桌子上的油条，让那女的抢了吃了。我从她手里夺回来半截。想起我们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往办公桌上作呕和吐痰的恶心事儿，算了，给她吧，我就看着她吃到肚子里了。”
　　“怎么让她进办公室来了呢”？我问。
　　“咱们分队扣了几辆人力三轮车，别人都在院子外面等候处理，就这个女的又哭又嚎往里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就让她进了院子。中午开饭的时候，见我们吃饭，她就又故意咳痰，擤鼻涕。我们没人理她，她看见你办公桌上的油条，冲过来，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我听完也没觉得生气，只觉得小梅子好笑。他们都知道我爱吃剩油条。她平时那矜持劲儿，抢回来半截油条有多不易。
　　我们中午是换岗吃饭，一拨人先吃，吃完了再换另一拨儿回来吃。
　　轮到我们这拨吃饭的时候，那妇女又使出那套来了，男队员们放下筷子，走近她，让她出去，等下午上班的时候再过来处理。她不但不听，又往桌子上吐了口唾沫。
　　两个男队员架起了她的胳膊，把她拖出了办公室。
　　屋里就我一个女的，不动窝儿也不合适，我也想劝劝这个妇女就跟了出来。
　　没说完一句话，她就抬脚朝我踢了过来。我躲闪不及，腿往后一蹦，蓝裤子上蹭了一大溜子土鞋印子。我大声叫嚷着：“你真不知好歹，好好劝你，你不敢踢男的，倒踢上我了！你干的这些缺德事，谁还愿意同情你？”
　　正巧那天是星期六，我13岁的儿子放学来找我，一进院子，见妈挨了踢，就拽起那妇女的胳膊往外拉：“你踹我妈干嘛？”我拉住儿子的胳膊：“小孩子，放开手，这是我们的工作，跟你没关系，一边去！”
　　听见院子里闹出了动静，楼上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出来了：“你的车这回就是不给了！同情你，照顾你，放了你多少回了，你屡教不改，得寸进尺，还撒野，耍泼！”
　　那妇女突然闭着眼，低下头，朝架着她出来的那两个男队员撞了过去。
　　她预备冲撞的间距有点儿长，两个男队员一闪身，她撞着了一个人的半侧肩；他俩身后面就是走廊的大铁柱子，撞上了铁柱子！她还是真万幸，倘若不是撞到了男队员的半个肩膀缓冲了一下；她半拉脸就会直接撞上了铁柱子。她的脑门子都会被撞裂的......
　　我们全都看呆了！她自己也撞木了；一只手抱着铁柱子，醒了半天也没哼出声音来。
　　我儿子吓着了，赶紧跑过去问：“阿姨，你没事吧？”
　　她哭了：“好啊，你们城管打人，你们全队打我一个人。”回头一指我：“还有你，你儿子也打我。”我儿子说：“是你去撞叔叔；才撞上铁柱子的，阿姨说谎了。”
　　我呵斥着儿子：“给我回屋去！”
　　这时副队长回来了。一看那妇女，鼻梁肿起来了，又哭又骂，就打了派出所的电话。
　　派出所副所长带着民警来了，问那妇女：“怎么回事？那妇女说，城管扣了我的三轮车，还打我。”副所长说：“行，行，都是谁扣的？谁打的？你们一起到派出所调查处理。”
　　那东北妇女看看我和儿子;又看了看撞过去的不知道是哪位男队员,穿的都是蓝制服。
　　当时肯定是撞得疼蒙了，但是心智还是明确的。主意打定了，想辙要会被扣的车。
　　她冲着警察说：“走，我跟你们去解决”。
　　第二天，是周日，派出所副所长打来了电话：“那妇女鼻梁骨折了，是上医院拍的片子。现在鼻梁上还粘着两条白胶布。我们问她是谁打的，她也不吱声儿，只是一个劲儿哭诉家里的困难。家在东北，两口子都下岗了，是和家里赌了气才出来的。在北京一年多了，就靠蹬人力三轮挣点儿钱。实话说了，只想让警察帮忙从城管把车要回来。”
　　什么谁扣的车，擤鼻涕、吐痰、往办公桌上吐唾沫的事儿都没说。
　　队长一听就烦了：“还想要车？都放了她多少回了，也没罚过她。刚推出跟我们央求出来的车，回到摊儿贩群里，就大声说：“看他们城管一天到晚的N瑟！看见了没，我又要回来了，一分没罚着！.....”就这么无赖撒疯的诬陷人，惯出她毛病来了，她想怎么样，就得怎么样？昨天多悬啊，要是撞出人命来，我们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派出所副所长说：“她已经写了保证书，以后不出来拉活了，她说在老家的时候就是脾气暴，以后改。”
　　放下了电话，没多大功夫，那妇女就来了，推走了三轮车。
　　队长看到她鼻子上的白胶布，旁边连肿带青的，还用窝心的余火儿又训了她一大顿。
　　事情过去两个多月了，怎么我还收到法院的传票呢？
　　全队的人都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哪儿知道啊！
　　法院的电话我接到了，我们城管大队法制科长的电话我也接到了，告诉我别忘了开庭的时间。
　　我要了派出所副所长的电话。副所长说：“不可能啊，她跟我回到派出所做了笔录，一个字都没提到您啊。怎么会到法院告您呢？不信，您现在就过来吧，我们把她签字按了手印的笔录拿给您看。”
　　我没挂断电话，就把手机扔在了办公桌上。看着手机，任凭副所长喂喂的叫着......
　　我明白了。肯定有人替那女人出主意，她有伤，如果到法院去告，官司打赢了，能获得一笔赔偿。可是，那天都是男队员，分不出她撞的那个人是谁。只有我一个女的好记，所以把我给告了。
　　开庭的那天，我没去法院。
　　大队法制科科长打电话问我：“大姐，法院开庭您怎么不来啊？”
　　我说：“法院传的是王敏洪，我叫王毓洪。她告的不是我。”
　　后来那案子是原告撤诉的。法院说她的诉讼事实不清楚，姓名也不对。派出所也出具了笔录作为证据，证明了我的清白。
　　蹬三轮妇女告了我，我不生气。尽管她告的是糊涂状，但毕竟她知道拿起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这也是好事儿。我生气的是，我们城管自己人，不仅不为我做主，政工科几次派人到分队调查我，当年分队刘叶映ぐ凑盏笔钡谋本┦姓募囊螅谰菸以诿褡逋沤峁ぷ髦凶龅墓毕祝冶ㄇ氲亩裙Γ脖煌嘶乩幢谱鸥某闪巳裙Α
　　他们既不相信事实，也没相信法院。
发表于：17-01-25 08:38
（本文摘自《城管那些事――我在丰台城管十八年》，王毓洪著，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
（原题）执法中的迨
　　在长期的一线执法中，常常遇到一些迨隆Ｓ械拿钊ず嵘械娜媚憧扌Σ坏茫械哪腿搜拔叮械牟豢伤家椤
　　但不管是什么事，都折射着一种社会现象，反映出各种社会心理，也都时时刻刻拷问着城管人的情感与智慧。
　　1.谁被嘲弄
　　城管刚成立那几年，执法工作繁重。女队员当男队员使，男队员当牲口用。白班上街清理摊贩，夜班去公路上劫遗撒车，不苫盖的渣土运输车，无准运证运输等违法运营车辆。经常忙到半夜两三点，有时候到天亮。
　　截住违法车辆时，首先要敬礼，出示执法证，请司机出示行驶证、运输准运证，发现违法行为的要开据谈话通知书、提取证据物品书，在文书上把车的新旧程度按成色估计成几成新都要填写清楚，要告知司机违反了哪些法规条款，最后让司机下车，由我们执法人员将车开往政府指定停车场，等候处理。
　　有一次，连着几天夜查，大家都累得不行，可查遗撒的工作还不能结束。经常是下了班回到家腰酸腿软扶着墙走，进了屋子就再也不想动弹。这会儿，又困又乏，实在熬不住，有人提议讲个笑话提提神。
　　一个队员抢着说：“我先来个小段子。”
　　“大哥，干嘛去呀？”
　　“上法院，打官司去。”
　　“原告被告啊？”
　　“原告。”
　　“原告好啊，原告光荣。”
　　“光荣个屁，你嫂子被人强奸了！”
　　大家笑得稀里哗啦，精神起来，不困了。
　　正在这时，远处开过来一个大卡车，拉了冒尖的一车沙子，没有苫盖，明显违规。我们马上下车举牌，示意司机停车。司机看见我们，不仅不停，还加大油门，开了过去。队长说：“跟上这车！”于是，拉沙子的卡车在前面开，我们坐在依维柯上跟随着。队长问司机老王：“车里汽油够吗？”老王说：“多半箱呢！”队长说：“别惊着他，免得出事故，慢点跟着就行。”拉沙车司机看到我们在追他，速度不快，他也就慢了下来。开着开着就转向了南三环路，队员们七嘴八舌的说：“傻哥们儿，跑什么呀。你是重车，早晚跑得没了油，就等着我们罚吧，你就是把沙子送到工地，我们也能跟进去，你能逃得掉吗！”
　　队员们坐着依维柯上，意满志得地议论着。有人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段子，说：“刚才说嫂子怎么来着？”“原告是谁啊？”几个小子大声地坏笑着，一句一顿的，重复着段子里的话。
　　突然，拉沙车驶出了三环路，沿着辅路再转弯，上了一条小马路。我们的执法车也紧随着开过去。大家心里坦坦的：“您拐吧，这小马路能通向哪儿呢？要是开到了工地，我们还能搂着草打上兔子，顺便把工地也查查，看看有没有夜间施工许可证。要是您把车开到亲友堆儿里提着大棒子候着我们抗法呢，我们今天车上这么多人，也不怕你。要是开进死胡同里呢，就是您的不幸啦。哎呀，哥们儿，犯了错误还这么死拧。怎么你就不停车呢，跑是跑不掉的。拉着一大车的沙子跑了这么远，督的我们上火，最终是要挨罚的。你还不如停下来认个错，我们还可以少罚点。你个拉沙子的重车，怎么能跑得过我们的依维柯呢？傻笨的司机开着个傻笨的车，还跟我们较什么傻劲儿？”
　　汽车顺着小马路开着，突然红色的刹车灯亮了，拉沙车停在了小马路中间。
　　我们终于松了口气：行了，明白人，这么做就对啦！感谢您的合作！
　　我们都从车里站起来了，抓起文书包，举着照相机，准备下车取证。
　　有人忽然大着调门儿叫：“嗨.....”寻声望去，只见大卡车轰了一脚油门，车厢缓缓地竖了起来，哗哗下地，一车沙子倾斜下来，把个不宽的小马路瞬间堵成了沙子山，分割开了依维柯车。咣的一声，卡车放平了空车厢，我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车。驾驶室里，司机拧着身子，露出脑袋得意地看了我们一眼，轰起了油门。
　　我们眼睁睁地隔着沙子山看大卡车，在黑夜里红着屁股冒出一股烟，跑了！
　　“我--靠，你真牛X！！！”
　　“傻了吧！”
　　满车得意的我们，这才感到被酸酸地耍了一把。
　　不过，我倒很欣赏这大车司机，他脑子这么灵活，临危不惧，善于利用地形和自身优势，出奇制胜。同样是拉活儿的司机，他肯定比别人能多挣钱！
　　2.啼笑皆非的耍流氓
　　北京西客站，是小商贩云集的地方。特别是煮茶蛋、烧鸡腿这些“硬菜”，销量很大。其实，火车站过道两侧，都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包装食品。但多数旅客不会买，直目瞪眼地一定要吃这小摊儿贩的鸡腿。也许是看着鸡腿冒着热气，也许是看着鸡腿个儿大诱人。
　　小商贩的鸡腿的确是个大，不是一截子，而是“半扇子腿”。他们是从鸡的后背脊梁劈开，左一半右一半；劈出来大鸡腿。看着个大，其实皮下藏着脊梁骨，啃了半天，还是那些肉。
　　顾客最不了解的是小摊贩制作烧鸡腿的卫生条件。鸡肉都是新鲜的，看起来馋得慌，吃了就后悔。简陋的厨房，不能保障定期消毒的炊具，做出卫生合格的食品是不可能的，所以政府要求必须取缔。
　　经常去西客站巡视执法的，是老朱那个组。这是一个团结、和谐的小集体，也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小组。
　　朱组长会开跨子摩托，每次都是他负责开车，队员老高，副团级转业军官，声音柔和，劝摊贩的声音和方式很中听，聊天似的就能督促着商贩们离开。出去都让他坐在车斗里。
　　小赵年轻，长得黝黑，眉眼鼻子无棱角。是队里的“钟馗”。别看他长相困难，找的老婆是队里媳妇们最漂亮的。
　　他有时炫耀：“鲜花插在牛粪上，屁话！你们谁见过把花往牛粪上插的事儿？这叫破锅自有破锅盖，啥人自有啥人爱！”
　　他手脚麻利，每次都是坐朱组长背后的车座。有时，小商贩轰不走，朱组长就涮着小赵：“嘿，你下来坐在车斗吧，亮亮相，你的形象好，能辟邪，可比老高劝说管用。”
　　这一天，朱组长又开着三轮跨子到了西客站，司空见惯地小商贩们并不真离开，只是与他们打游击、兜圈子。小赵急了，迈腿下车，伸手就近端起一个装鸡腿的盆子，准备暂扣。
　　卖鸡腿的妇女赶紧追过来抢夺：“我不卖了，不卖了！还给我吧。”小赵说：“你早怎么不听啊？！”“没听见，真没听见。”
　　那妇女一手拉着小赵的衣服不撒手，另一只手从侧面抢盛着鸡腿的盆子。小赵转过身：就是不给。
　　妇女突然尖叫起来：“城管耍流氓啦，耍流氓啊！”
　　这么惊悚的喊声，招的路人扭头张望，也聚过来察看。那妇女的丈夫也跑过来了，女人依偎在丈夫跟前，撒着娇：“他摸我了。”丈夫一把搂过妻子，怒目圆睁地骂：“你们这些臭流氓！强盗土匪！咋的耍流氓？”小赵气得黑脸都变红了，带着哭腔嚷着：“我端着你装鸡腿的盆子，怎么能摸你呀？！就我这模样儿还能耍流氓，我哪敢摸你啊？上帝老天主！让大伙看看吧，你长得还不如我呢！”
　　小赵的话，让围观的人冷静下来，看看那妇女，可说是个“丑二姐”，大家都忍不住地笑了。
　　循声赶过来的两个巡警，看看小赵，又看看女摊贩，也背着手抿紧了嘴笑。
　　朱组长和老高笑得最欢，只有小赵双手紧紧地抱着鸡腿盆子，咬着牙，瞪着眼，哭的心都有。老高使劲抢过盆子:“这么敬业干嘛，放在车斗里不行吗？”“亲哥，您别欺负我啦，我可是吓着了，您先让我收收魂儿吧！”
　3.执迷不悟的少女
　　2016年春节前，在西客站附近的公路边上，有个大姑娘在寒风中哭泣。我们城管正在路边处理举报案件，就立即上前询问，姑娘哽咽地说：“我刚从一辆摩的上逃下来，开摩的的老头搂我、抱我，还伸手胡乱摸我......我又哭又喊，拼命抓他，才挣脱了出来。”“他人呢?在哪儿？我们帮你！”“往那边去了......”
　　听她说话的口音，看着她哭着的样子，我们判断她是个外地人，年龄在十七八岁。
　　几位城管队员安慰着姑娘，队员王兴旺原来在部队是团级领导，做思想工作时很讲求方法，他先用温和的语气劝导她，再用敏锐的思维方式分析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安抚她平静一点儿以后，姑娘才悲戚戚地告诉我们，她是是个高中生，来北京是为了见男网友的。约好了男网友到长途汽车站来接她。可是，在长途汽车站等了好久，男网友并没有如约而至。她是第一次出远门，环顾四周匆忙走过的人流，多得她头都昏了。正在她无助、恐慌的时候，一辆摩的停在她身旁，开摩的老头关切地问她要去哪里，姑娘告诉要去的住址。还如实地把网友没来接她的坏心情全部倾诉了出来。
　　听完女孩的情况，老头更加热情。还说自己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一定把她送到要去的地方，让她赶紧上车。
　　打开摩的后门，封闭的车厢四壁还挂着旧毯子，密不透风，厚厚的海绵座垫让人觉得暖和。姑娘坐了上去，老头关上门从外面插上了铁销子。摩的行驶起来，转啊拐啊，后来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老头打开后门，姑娘起身要下车，老头双手一推迎了上去，钻进了摩的，回头插上了铁销子......
　　这姑娘确实很单纯，她的处境也很危险，侥幸躲过了黑摩的这一劫，但那男网友又会是怎么样的人呢？我们难以想象。兴旺就劝她：“不能轻信网友的话，你没有真正了解他，没有见过他，还是要小心谨慎。”“不会的，他答应得挺好的。”姑娘很自信。我们一听赶紧说：“你先回家去吧，好好上学。下次再见网友带个小伙伴一起来，有个照应，不是更保险吗？”姑娘突然很气愤，“这些事我爸爸为什么都没告诉我，根本不关心我！”
　　我们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怨上他的父亲了？兴旺又劝着：“这次别见了，以后再说行吗？”她执意不肯：“不行，大老远的我来都来了。”“那么，能把你爸爸的电话告诉我们吗？有什么事我们好与他联系。”其实我们就是想让他爸爸叫她回家。
　　“不用了，网友都会安排好的。”
　　“我们留个电话给你，有事就找我们好吗？”
　　小姑娘还是拒绝了，她坚信男网友是个好人，把一切都安排妥帖了。
　　队员们赶紧告诉她：社会上复杂，黑摩的拉客是违法行为，是我们城管取缔的对象，属于非法运营性质，无论交通安全还是人身安全都是无法得到保障，也不受法律保护。大街小巷经常出现摩的载客造成的交通事故。开黑摩的人一般都是素质低的无业人员，载客为了多挣钱经常违反交通规则，倘若遇上交通事故造成伤害既没有保险，也没有赔偿能力。
　　因为载客安全和费用起争执发生的治安案件，受害者也大多是乘客。
　　你又是个年轻女孩，更要学会规避风险和远离危险。
　　她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我们队员们尽全力劝说也无效，更别无他法，总不能强行地拽住她。
　　十七八的姑娘，已经具备了自己处理问题的行为能力。网上聊天交朋友，是当今少男少女最常用的社交手段。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外人不管怎么劝，大主意还是自己拿......
　　少女掏出手机，又一次与男网友联系。
　　这回电话打通了，她嗯嗯地不停点着头，然后挂上了电话。
　　姑娘向我们队员再一次确认了男网友地址的方向，问了几句大概的距离，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不听劝告的姑娘勇敢地赴约了，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老人常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是撞了南墙，头上磕了个大包，也不回头。十七八岁也该懂事了，真不知道她的底气是从哪儿来的？我们急也没用，父母都管不了，何况外人呢。
　　4.并非挑拨
　　有个卖菜的女商贩，我们多次劝说，根本没有用，只好把她的菜全部暂扣，装上了执法车，给她开具暂扣物品登记书。她接过登记书，顺手就扔了，“给我这个破纸干嘛！”“凭什么抢我的菜！摆摊儿挣钱，我没偷没抢！你们倒来抢我来了！你妈......”她一边骂着，就爬上了执法车，一屁股坐在菜箱子上嚷：“你们开车我就往下跳！不信你们试试，我摔死给你们看！”大有要跟城管决斗到底，誓与菜同生死、共存亡的架势。
　　我们怎么劝，她就不下来。你城管怎么着吧，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只能用嘴说，不能拉、不能拽，否则那叫拉扯，叫肢体接触，叫不文明执法，投诉你，处理你！
　　正在我们无可奈何的时候，她老公赶来了，在现场鼓励她：“对，跟他们要！他们不给，就死磕！你就从车上往下跳，死给他们看！”有丈夫做后盾，女商贩在上边嚷的更凶了，还跃动身子摆出了要跳的架势。
　　工作被迫终止了，我们从现场执法者已经转换成了第一时间的观众。只不过，和路人看热闹的感觉不一样，看见的不是新奇，而是尽显疲惫的无奈......
　　执法车停在那里，不能动，局面僵持着，怎么办？
　　队长灵机一动，说：“这个人是你老公啊，他真的不怕你死啊，还教你往下跳！摔死你以后，他假装哭两嗓子，第二天就找个年轻的女人，你挣的钱全成人家的了。”女商贩微微一楞，恍然领悟，动作麻利地从车上出溜下来，冲着她老公嚷：“你上去磕吧，死给他们看，干嘛让我往下跳啊！”
　　她老公噎得说不出话来，局面形成了新的僵持。时机到了不能言传只能意会的时刻，我们互相交换眼神，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窃喜。
　　全体溜边儿上车，一脚油门儿撤离现场。一路上，我们都庆幸队长有智慧，不然，脱不了身，正点下班就成了妄想。
　　队长说：“嗨，这是没办法时，自己要想的辙。”
　　5.老天帮忙
　　在城管执法工作中，经常会碰到商贩耍赖。你说无照经营违法，他不听；让他离开，别堵塞交通，他不听。你说让他别乱扔垃圾，破坏环境，他还不听，真叫你急不得，恼不成，软不行，硬不能，一点儿工作的心气儿都升腾不起来。
　　有年夏天，正是骄阳似火的三伏天，在东铁营分队，一个卖杂货的女商贩，挤在交通要道上，占道经营，怎么劝都不行。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暂扣了她的物品，她却又哭又闹，爬上了我们的执法车，说什么也不下来，又是要与城管死磕的。
　　中午，我们回分队吃饭，叫她下车她不干。车到分队门口，她依旧巍然不动。大中午天很热，太阳烤得烫人，我们叫她下车，到树荫下歇歇，聊聊，她还是不干，就坐在车上暴晒认了。不过，她女儿支持她，隔一会儿就给递瓶矿泉水，她一仰脖子，一口气就喝了多半瓶子，隔一会儿又递她一瓶矿泉水，她热得一瓶接一瓶的喝......
　　有人管她，我们就放心地在分队吃饭。等吃完饭出来，发现那个女商贩早已下车走了。我想，这不是她听进了我们的劝说，而是天烤地烫，老天爷的威力，她熬不住就自己跑了。
　　这个女商贩还不是最厉害的角色，有一个男的小商贩，因为屡劝不听，被暂扣了经营的物品。他大发雷霆，站在城管的院子里，一边高声大骂，一边拿出一个破碗，猛地往自己头上乱扣。头皮上戳出了口子，血呲呲往外冒。
　　吓得我们把他拉上执法车，司机副座上的队员，从车窗里伸出胳膊，手里摇晃着一条毛巾，警示着公路上的车流，配合着司机，从便道超越着社会车辆，把他紧急送往医院救治包扎。
　　到了医院，我们给他垫付医药费，医生也很快给他缝针治疗。处置完了，他不但不领情，还就地一躺，说头昏，不能走了，要求住院。
　　医生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确诊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就是不出院，因为是城管送他到达医院，还说是城管打的。
　　那时候，没有执法记录仪，办公区也没有监控摄像头，两台取证的照相机，也是各组轮班使用。摊贩自残时，照相机还跟在小组的执法现场，无法记录事发实况。我们拿不出他自残的证据，也证明不了他不是城管打的，他就这么着在医院里坦坦地住着。
　　我们一边搓火，一边筹钱，一边劝他。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出院，赖上城管了！我们心里那个憋屈，那个窝囊！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大呼“举头三尺有神明，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呀，老天爷啊，您就显显灵吧！”
　　说来凑巧，非典来了。满大街的小商贩都没影了，我们高兴极了，可算有时间歇歇了！
　　没等我们高兴多长时间，北京市政府的通知就来了，我们反而更忙了，丰台区政府要求我们昼夜监督检查本辖区内环卫部门的垃圾是否及时清运、监察大街小巷的卫生死角，按照市政府的要求，我们亲自到管辖地域非典封闭隔离区检查居民袋装垃圾执行和楼道里清理的是否彻底到位，而我们唯一的防护用具就是一个口罩。忙到后来，我们一看到高楼就犯怵，爬上爬下我们累得腰酸腿痛走路都啦啦着跨骨，回到办公室里说话聊天都颠三倒四的了。
　　在隔离区里看着走在前边的防疫人员从头到脚扎眼的防护服，有的同志也害怕被病毒传染，不愿意铤而走险进到隔离区里，离得远远地就不往前走了，我就安慰他们，“虽然没有防护服和隔离衣，但也不会被传染，非典是病毒，是瘟疫；是邪气，祖国中医理论中有“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因为咱们一身正气，放心吧，传染不了！”
　　我们从2003年元旦到6月22日非典疫情正式解除，就这么戴着口罩干过来了！万幸没有谁被传染，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后怕，当时我们是幸运的！对于疫情和病毒，我们没有足够的了解和认识，还是要学会尊重科学，舍生忘死不一定都是正确的，以后别再莽撞冒险了。
　　非典肆虐的几个月，我的同事们没有一个人请假、休假，都自觉地克服着各自的困难，坚守在抗非典一线。
　　不管怎么样，在非典中，北京市民袋装垃圾的全面推行，我们城管是有功劳的。
　　过了些日子，医院里看病的、住院的，都逃离了医院，很多人也逃离了北京。
　　这天，我们去医院送钱，医生说那人早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上次的钱还没用完呢。
　　揪不掉的蚂蟥，就这样自己蜕出来了。谢谢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观音菩萨慈悲！谢老天爷了！
　　6.烤串憨小子
　　2003年，我们接群众举报，在北京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新发地门口，有个露天烧烤点。一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子，看准了此地人流量大，好赚钱，每天都在这烤羊肉串。
　　队长刘掖於釉保乓牢拢竺娓爬醯男〗夥趴ǔ担北忌湛镜恪；醭迪淅锉缸乓桓龃笏埃褂屑父鏊芰纤墙矫鹛炕鹩玫摹
　　执法车离烧烤点还差十几米时，烤串小伙子就发现了，他第一反应是抱起肉串箱子就跑！炭火铁皮烤箱就不顾了。这物件十几块钱就能买一个，而肉串比烤箱要贵得多。
　　沿着大马路跑，他毕竟抱着肉串箱子跑不快，我们执法车一脚油门就撵上了。
　　刘队把烤串小伙叫到一边，向他宣传露天烧烤的危害以及处罚条款的法规。小伙子听得点头称是：“我改，下不为例，不会再招惹群众举报了。”罚钱没有；明知烤串挣的大票都在他的衣兜里，城管不能搜身翻钱。
　　队员们把肉串箱装上货车，铁皮烤箱红红的炭火被水呲出青烟直往上窜，我们让他收拾干净地面的肉串签子。现场清理完毕后，又奔向另一举报点。
　　车还没开到，电台呼叫；那个新发地卖烤串的又支上了烤箱，冒起了油烟。
　　我们听得挺生气，赶紧到地，把案件处理完，掉头又回新发地。
　　小伙子热火朝天地叫卖着，见执法车又来了，烤箱上没熟的串，也来不及抓走，抱起一个小点的肉串箱飞奔进了黑暗的胡同。队长示意收拾烤箱上滋滋冒油的肉串儿，又提来一壶水浇灭，赶紧装在货车上离开了。
　　夏天的人们，都喜欢走出家门在路边凉快地喝点啤酒，吃点烤串儿，解馋的时候，就不去想空气污染的事了。所以，在我们这个辖区，就有七八个露天烧烤点。
　　电台闲不着地呼叫，举报人大多是附近居民，油烟刮进谁家，谁也不乐意，也不时有烤串人争地盘互相恶意举报的。打举报电话的人，经常也会气哼哼地拿着城管撒撒气，都盼着城管快点到，把烟火灭了，摊儿贩被扣了罚了，既能解决烟呛，也能败败心火。
　　那些年，很多人还不懂得“雾霾”这个名词怎么念，有多大的危害，就知道怕烟呛，怕得癌症。
　　因为烧烤时炭火中的呛烟同样含有多种致癌物质，如硫氧化物、一氧化碳、氮氧化物、颗粒物、二恶英、苯并芘等。其中，二恶英也是国际上公认的强致癌物，熏烤和烧焦食物中的这种毒性比强致癌物3-4苯并芘的致癌作用还要大100倍。
　　肉类烧烤时会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是因为在烧烤食物的过程中，会发生一种叫“美拉德反应”的化学反应。随着香味的散发，肉类中的蛋白质发生变异，维生素、氨基酸遭到破坏，严重影响人体对于蛋白质、氨基酸、维生素的摄入，从而加重肾脏和肝脏负担。
　　在提倡健康饮食的今天，谁都会为身体健康着想，居民们认为，吃羊肉串的是“既害别人，也害自己”。
　　常吃、多吃烧烤类的食品，3-4苯并芘会在体内蓄积，容易诱发胃癌、肠癌。还会加重肾脏、肝脏的负担。3-4苯并芘是一种可以诱发癌症的有害物质。牛羊肉在熏烤过程中，被分解的脂肪滴在碳火上，与受热的肉类蛋白质结合产生3-4苯并芘，直接附在肉表面，污染了食品。街头烤羊肉串中的3-4苯并芘含量通常超标10倍及到数百倍。
　　意大利一个高级生物医学学院的教授指出，烤肉、烧鹅、香肠和熏肉等肥腻食物会影响男性的生殖能力，并令男性较难动情。
　　美国一家健康研究中心发现，常吃烧烤类食品的女性患乳腺癌的概率要比不爱吃烧烤类食品的女性高出2倍。少女时代爱吃高温烧烤制品的女性，结婚或到中年后患乳腺癌的概率明显增高。
　　营养专家这些善意地提醒，就是为了奉劝人们尽量少吃或不吃烧烤类食品。
　　可是，这些骇人的数字也触动不了喜欢吃烤串的人们。
　　我们夜班铁定的闲不住，一处又一处挨着帮儿地查扣，一边安慰并承诺着举报人我们到达的时间。
　　处理完了这个，电台又呼叫，批发市场烤串又出来了！我们都烦躁了起来。刘队长决定兵分两路了，留下人处理这边的案件。他带着俩人，直奔新发地。那小子又抱着烤串钻黑胡同了。他尝到了钻黑胡同的甜头。没办法，我们只能查扣第三个烤箱，灭火装车。
　　当第四次电台呼叫时，我们都觉得这小子要疯，他怎么备了这么多烤箱应对城管查扣？
　　队长让我们堵胡同，深一脚浅一脚咕咚咕咚地走在胡同里。黑乎乎，路不熟，想罚想扣，想什么都没用，连个影子都没找见。
　　还有第五次。我们红了眼地把他堵在胡同里了。他怀里只有个小肉串箱，那只储藏用的大号肉串箱他们都会藏匿在隐秘的地方，不会被轻易找到。
　　我们轮番训斥他，他态度特别好，坚定诚恳地保证决不再烤！不管他如何发誓，第五个烤箱必须没收，灭火装车，走人。
　　已经下半夜，我们快下班了，大家开始脱下制服换便装。电台又叫开了，新发地......他奶奶的！这孙子是真疯了。精神病院开大门吧，谁饶了他我们跟谁急！罚无赦！
　　队长说：“俩车全体！早去早回，罚钱是过嘴瘾，就是把他送给警察也没用，他就是故意折磨我们。”
　　车到站，远远地就见那小子双手交叉在椅子上稳稳坐着；“嘿，好小子，这回连他娘的跑都不跑了，车停跟前，连理都不理。”我们下车把他围了；嗨呀呀，他竟然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看着他熟睡的憨相儿，大家都面面相觑。扑哧扑哧地笑了出来，这一大晚上，他抱着肉串箱子，急窜了五趟，肯定是累的！白天买肉，忙着穿生肉串，晚上烤串挣钱，都下半夜了，他的确是困的。
　　刘队长俯下身，拍拍他肩，惊醒的他，慌忙起身，下意识的用手去抓肉串箱子，队长笑了：“睡得这么香，还想要跑？行啊小伙子，一晚上折腾我们六回，你家“库房”还备着几个烤箱？去都给我拿出来！......你是怎么保证的？是跟我们杠上了对吧！”
　　“大哥，我是保证了，我以为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也不会再来了。都扣了我五个烤箱了，你们也该下班了，所以，我才烤的。”
　　终于下夜班了，我们都特累，每天跑不完的腿儿，接不完的举报，清不完的烤串摊儿。
　　对烧烤野摊儿的处理，只是城管执法中露出的软肋其中之一根。
　　有人说：城管和小商贩是天敌。我不这样想；并非小商贩都是我们的仇人，今天这孩子跟我儿子年龄差不多，烤的可气，逃的可恨；累的可怜，训的他顺从，睡着时那个憨憨的样儿，真叫我们哭笑不得。
　　他从老家出来，只想多挣钱，并没想拿刀和城管拼命。
　　不到二十岁的孩子，上半夜连惊带吓地跑，熬到下半夜，真是困乏了。本想着城管不会再来，已经扣了他五趟了，也够累的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城管又来了。
7.血性用错了地方的男人
　　有一个腿部有一点残疾的开黑摩的中年人，家住在北京远郊区的延庆，因为他有点残疾，每次劝离他的时候，他都是很不配合。骂骂咧咧，仗着自己有点小残疾，城管就应该照顾，只要执法时候劝他走，他就骂人。而且一次比一次骂的凶，一次比一次骂的狠。
　　谁听了挨骂也不是滋味。
　　对于残疾人，我们城管执法人员也都对他们尺度宽松，总是好言相劝，能不罚，就不罚；能少罚，就少罚。
　　以前，遇见联合执法扣了他的摩的，他就来到分队诉说困难；“媳妇离婚了，80岁老母在家等着他挣钱养活”......听得我们赶快给他倒水喝，中午还给他盛点儿饭吃，边吃边聊：“车还给你，还是回延庆吧。延庆现在发展得快，建设得好，还能找不到工作，吃不上饭？何必在市中心添乱呢！”
　　“我是北京的残疾人，你们应该照顾我！”
　　“你是残疾人，可以干点别的适合的工作。北京十几个区县，残疾人有多少，你知道吗
？如果都来西客站拉活儿，西客站这个大广场还能不能装的下？上下车的旅客还能出站、进站吗？全中国有那么多的省市，自治区，残疾人如果都和你一样的这么做的话，北京不就乱套了吗？”
　　安抚和规劝的力量是有限的，他根本听不进去，吃完一抹嘴就走了。
　　还在路边“硬气”起来了，老子在城管连饭都吃的出来，你们谁行？！
　　他还经常煽动着摩的司机们和城管对着干。在一次执法截住他们的时候，还气势汹汹地对着周围的人群大喊：“我是残疾人，敢他妈动我的车，就跟你们拼，老子要吃饭！”
　　我们队长当众问他：“我们可怜你，不处罚你，规劝你离开西客站，你几次到我们办公室去，躺在地上不走，我们给你端水送饭，劝你回延庆老家，诺大的延庆怎么养活不了你？你非要到市中心人多的地方来添乱？这里是旅客人流最多的地方，你只想自己挣钱方便，不知道你已经给旅客造成了麻烦！不想这是违法行为！你用残疾当掩护，当成违法行为的保障，我们给你吃给你喝，是同情你，是让你能明白道理。不是政府该你的，欠你的。城管也不是该让你随意地过嘴瘾，想骂就骂一顿的！”
　　同情残疾人，并不是残疾人都有法外特权。法律法规是不可能被同情溶解的。
　　同情你；就视为应该的，不让你拉黑活，就要你的命了；好像是我们城管犯了罪！
　　让周围的群众看着他，一次比一次地升级地挨着他的咒骂。别说执法尊严了，连做人都难受！
　　他扯着嗓子喊得声音都哑了；像全世界都亏欠他的一样。“城管，今天你们就是跟我磕了吧，你们想逼死我.....”其实，他是骂给路人听的，想让路人也都声援他。“我们整天给你讲法规，讲道理，你为什么不听？惯着你不守法；不守规矩，你才满意？”
　　终于，队长决定要暂扣他的摩的了。
　　他听出来了，这回他撒娇，耍赖也不好使了。开摩的人都清楚，被罚没了摩的，城管一律送走集中销毁。
　　与其你们城管销毁，还不如我自己砸毁痛快！他毅然决然地从摩的里抽出来一个大铁棍子；挥舞着，嚎叫着：“X你个妈的！回家啦，老子不干了！”砸在崭新的摩的玻璃上，希碎的玻璃渣子溅了一地，一下一下，惊心震响，车被砸得歪歪扭扭，也砸碎了他这几年的开黑摩的违法收入。
　　“好，有种！”“是条汉子！”满大街围观的人群中传来阵阵喝彩声。
　　这些赞赏和喝彩让我焦灼难受。
　　不管他是赌气抗法，还是痛下决心，另谋生路，作为一个七尺汉子，他的血性真是用错了地方。
　　8.88岁老汉的怜子情
　　2004年5月，我们在辖区商场附近巡逻时，查处了一个骑着无照三轮摩托车揽活的老汉。一看身份证，老人竟已是88岁高龄，且左腿有残疾，走起路来也不那么安稳。老汉说80岁的老伴儿身体不好，药费不能报销，为多挣点儿钱给老伴儿看病，才想出骑三轮车上街拉客的主意。
　　老人退休近30年了，退休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几十块钱，涨到现在的一千多元。80多岁的老伴也有不多的退休金，老汉说，靠这些退休金本来生活不成问题，单位还可以报销部分医药费，但是，老伴原来所在的单位已经倒闭，医药费报不了销了。老汉说，老太婆血压高、血脂稠、腰椎间盘突出，每个月光吃药就得花费上千元。他们夫妇有三女一儿，大的55岁，小的也有40多岁了，正是人到中年，不是下岗就是退休，也都没有能力帮助他们俩。
　　春天的时候，老汉把自己骑了十几年的三轮摩托车修了修，开始上路拉“活儿”。他说，自己每天5点起床去西客站拉客，别人便宜的活儿都不拉，他都拉着，甚至十块钱的活儿也拉。一天下来，也能挣不少钱。老汉承认自己工作很辛苦，但收入却不高。别人一天能拉八九十块钱，主要是他们车新，好揽活。
　　骑着这辆破旧的三轮车，老汉说自己最担心的是剐蹭别人的车，或者是撞倒了人。
　　我们把老人带回了城管办公室，没有罚款，也没有暂扣车，只是劝他别再出去拉活儿了。根据《交通法》规定，70岁，就不准驾驶机动车了。
　　第二天，我们分队买了水果，到老汉家走访，看望了他的老伴。他老伴儿说：“老头子一辈子没干过坏事，这次被你们城管抓住多丢人啊！”我们问老汉：“为什么有困难不跟子女说？当初你想到拉活挣钱，为什么不让儿子去拉活？你都88岁了”，这个问题一下子触碰到了老汉的敏感神经，他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骑摩托20多年了，很老练。我儿子也五十多岁了，我担心他骑摩的上街不安全，出了事可怎么办！”
　　“大爷，70岁驾驶机动车就是违法违规上路了，您已经是88岁了，算是“马路杀手”啦，您连自己都不怕，还怕伤了您的年轻儿子？”
　　老人的怜子之情可以理解，但八十八岁的父亲担心五十多岁的儿子，实在不合逻辑。
　9.也有软肋
　　四年前的夏天，我们傍晚刚执法回来，院子里还堆着暂扣的煎饼车，有一位退休的大妈，扒着铁栅栏，看见半盆摊煎饼的面稀，在外边喊着：“你们就这么浪费呀，挺好的面稀都糟践了！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你们干嘛做这种缺德的事儿啊！”
　　有个刚来分队的协管员，回了老太太几句：“您骂谁缺德呢？不懂别瞎说，岁数大了，躲开点别挡着道，天都黑了，我们还要往外运三轮车，这车上都是明火，别碰着您，赶紧回家去吧。”说着，就拽了一下她扒着栅栏的胳膊。
　　老太太来气了，敢动我？不但不走还骂上了：“小兔崽子，敢说我？我叫你狂，你敢拽我？敢打我？”说着，走进办公大厅，躺在办公桌上：“叫你们队长出来，打人啦！赔我钱！”他们夜班的队员央求着哄到了晚上10点多，老太太才起来，出大门的时候留了一句话：“你们等着，明天解决！”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真不是说说当当，就来了。董志峰队长听了赶紧出面赔不是，绞尽脑汁地哄了一上午，老太太不依不饶还是不干。说俩儿子昨天晚上还着急找她呢。谈损失，要赔偿。
　　一位队员去买了两瓶“脉动”饮料，恭恭敬敬地递上，说：“大妈，喝瓶饮料，败败火，别跟协管员置气。”老太太不喝，斜了一眼，说：“这就是跑了气儿的雪碧；败不了火。”
　　老太太不走，要是在这里犯了病，怎么办？董队长看见我回来了，“我的姐，这个老太太我可是实在没辙了，女同志之间也许好交流，她这么白天晚上在办公桌上躺着叫什么事儿啊，您快替我劝劝吧！”“这么硬的骨头让我啃，我可没谱啊.....”
　　我硬着头皮开始了又一轮大妈长大妈短的，问出来了她的家就在分队附近的社区。赶紧给居委会主任打了电话，想让她们来俩人来帮忙给劝走。主任说：“她是退休干部，有俩儿子，一个是检察院的，一个是公安局的，她平时就难缠，我们可没本事劝她。”......
　　摸清了情况，我自己想出了办法试一下，开始对症下药：“大妈，我一看，您就是个有文化，素质高的老人。您别急，我一会儿就把那个协管找来给大妈认错，道歉！大妈骂得对！小兔崽子敢气大妈，反了他了！大妈是关心爱护我们城管，我们愿意接受大妈的监督、批评。您说得对，以后我们只扣车，不扣面稀，免得浪费。有您这样的好市民，对社会负责，心里有我们城管，是我们的幸事！协管都是农村来孩子辈儿的，要让他们尊重老人，不许犟嘴！您是老干部，他们不懂事，不听话，您对他们打得、骂得！”
　　老太太的脸舒展了些，我接着说：“听说您儿子在检察院，我女儿也是检察院工作的。您还有个儿子是公安局的？正好，我同学有十多个都在公安局，我们经常联系。您儿子叫什么名字？没准我们还认识呢。”
　　大妈一听，慌了神，我抓住了她的软肋，她是怕自己的表现被儿子们知道了，赶紧坐了起来：“你这么说，我就没气儿了......”聊了半天，也没再提赔钱的事儿。
　　老太太麻利地走了，只是顺手拿走了一瓶“跑了气儿的雪碧”。
　　10、这般“举报”
　　城管执法，大多数都是来自于群众举报。为了方便群众，更有针对性地解决城市管理工作中的问题，就设立了城管的举报中心，电话是96310。
　　城管举报件的处理，类似于警察的110，只是时间上有分类处理的要求。
　　我们分队每天基本上都要接群众举报五、六十起，最多的时候达到近百起。
　　举报的内容大多数是：无照经营、露天烧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