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坐是什么意思,"虚坐"的现代汉语虚词例释解释

名不虚行意思,解释-名不虚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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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íng bù xū xíng虚:不真实。传出的名声与实际相符,不是虚假的《晋书?唐彬传》:“帝顾四坐曰:‘名不虚行。’”
1、典故出处
4、英文翻译
5、成语资料
典故出处《晋书?唐彬传》:“帝顾四坐曰:‘名不虚行。’”近义词名不虚得、名不虚立反义词名不副实英文翻译be true to tradition &live up to the name&成语资料成语解释:虚:不真实。传出的名声与实际相符,不是虚假的常用程度:一般感情色彩:褒义词语法用法:作谓语、定语;指名实相符成语结构:主谓式产生年代:古代
【词目】名不虚行【读音】míngbùxūxíng【释义】虚:不真实。传出的名声与实际相符,不是虚假的。【出处】《晋书?唐彬传》:“帝顾四坐曰:‘名不虚行。’”
【词目】名不虚行【读音】ming bu xū xing【释义】虚:不真实。传出的名声与实际相符,不是虚假的。【出处】《晋书?唐彬传》:“帝顾四坐曰:‘名不虚行。’”
名不虚行相关作文(现代汉语词典):词语解释:虚:不真实.传出的名声与实际相符,不是虚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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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言文,完成11-13题。(8分)乐工罗程者,善弹琵琶,为第一,能变易新声。得幸于武宗,恃恩自恣。宣宗初亦召供奉。程既审①上晓音律,尤自刻苦。往往令倚嫔御歌,必为奇巧声动上,由是得幸。程一日果以眦睚②杀人,上大怒,立命斥出,付京兆。他工辈以程艺天下无双,欲以动上意。会幸苑中,乐将作,遂旁设一虚坐,置琵琶于其上,乐工等罗列上前,连拜且泣。上曰:“汝辈何为也?”进曰:“罗程负陛下,万死不赦;然臣辈惜程艺天下第一,不得永奉陛下,以是为恨。”上曰:“汝辈所惜罗程艺耳,我所重者高祖、太宗③法也。”卒不赦程。[注]&①审:明白,清楚。②眦睚:怒目相视的样子。借指小的怨恨。③高祖:唐代开国皇帝李渊;太宗:唐太宗李世民。&1.解释下列句中的划线的词。(4分)⑴&善弹琵琶&&&善:&⑵&遂旁设一虚坐&&坐: &⑶&会幸苑中&&&会: &⑷&卒不赦程&&&&&&卒: &2.下列句中的“以”与“果以眦睚杀人”中的“以”意义和用法相同的一项是 &(2分)A.吾欲辱之,何以也&&&&&&&&&&&&&&&&&&&&& B.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C.他工辈以程艺天下无双&&&&&&&&&&&&&&&&& D.卷石底以出3.用现代汉语翻译下面的句子。&(2分)汝辈所惜罗程艺耳,我所重者高祖、太宗法也。 &&
本题难度:容易
题型:解答题&|&来源:2014-江苏无锡前洲中学八年级3月月考语文试卷
分析与解答
习题“阅读下面的文言文,完成11-13题。(8分)乐工罗程者,善弹琵琶,为第一,能变易新声。得幸于武宗,恃恩自恣。宣宗初亦召供奉。程既审①上晓音律,尤自刻苦。往往令倚嫔御歌,必为奇巧声动上,由是得幸。程一日果以眦睚②...”的分析与解答如下所示:
1.“善”是文言文中的常见字,其意思基本上固定,译为“擅长”。“坐”是文言文中通假字,也是常见的。“会、卒”文言文中意思基本固定的词,一般译为“正赶上”“最终”。分析:
考点1:散文类
一、带点词注解。考查内容以文言实词为主,涉及以下几个方面: (1)古今异义词;(2)通假词;(3)词类活用;(4)一词多义;(5)词的感情色彩变化。& 二、文言句子翻译。从句式看,考查的句子主要包括一般陈述句、简单的省略句、使动句、意动句、倒装句、被动句等;从内容看,这些句子在文本中往往处于比较特殊的、重要的位置。这与“考试说明”中的要求2“理解重要句、段的意思”相吻合。在翻译这些句子时一般要求以直译为主,意译为辅,并要求做到“信”(准确)、“达”(流畅)、“雅”(优美)。 三、阅读理解。主要通过简答题的形式来达成目标。内容包括对课文整体的把握,对语段内容的理解、内涵的分析,对人物思想、情感的评论、剖析等。去年语文中考,绍兴、丽水、嘉兴、温州等地试卷要求结合文言文内容直接进行解答,而衢州、湖州、义乌、台州、宁波等地试卷的文言文阅读则要求学生通过文言阅读理解文中人物或作者的情感、精神或理想抱负等。 翻译具体方法:留、删、补、换、调、变。 &"留",就是保留。凡是古今意义相同的词,以及古代的人名、地名、物名、官名、国号、年号、度量衡单位等,翻译时可保留不变。 &"删",就是删除。删掉无须译出的文言虚词。比如"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沛公的侍卫樊哙。"者也"是语尾助词,不译。 &"补",就是增补。(1)变单音词为双音词;(2)补出省略句中的省略成分;(3)补出省略了的语句。注意:补出省略的成分或语句,要加括号。 &"换",就是替换。用现代词汇替换古代词汇。如把"吾、余、予"等换成"我",把"尔、汝"等换成"你". &"调"就是调整。把古汉语倒装句调整2 为现代汉语句式。主谓倒装句、宾语前置句、介宾后置句、定语后置句等翻译时一般应调整语序,以便符合现代汉语表达习惯。 &"变",就是变通。在忠实于原文的基础上,活译有关文字。如"波澜不惊",可活译成"(湖面)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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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经席思永的详细介绍,程松坡另选了栋临江别墅。席思永为人颇周道,透露不少门道与他们听,晚间程松坡便请席思永成冰天妇吃饭。回家的路上程松坡还向陆茗眉称赞席思永,觉得他为人颇实诚,虽是行商之人,却未沾染那些浮夸近利的习气。
  陆茗眉跟着他附和几句,心里却颇踌躇,成冰今天分明是想和她说些什么的,终究欲言又止。也许真如时经纬所说,她只是八卦心重?陆茗眉暗村有空该找成冰好好解释清楚,毕竟成冰是很看重朋友义气的人,若让她误会自己一脚踏两船就不好了。
  不过在和成冰解释之前,另一件事大约也是坦白为好。
  进家门后陆茗眉拉程松坡在沙发上坐下,很郑重地说:&其实……他们是时经纬的朋友。& &哦?&程松坡并末特别惊讶,点点头笑道,&这样倒正常了,刚刚我……要不是看他们结婚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陆茗眉凑上来。一脸自恋,&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特可爱、特招人疼,什么人都该喜欢我啊?&程松坡神思复杂,凝视陆茗眉良久,尔后伸手捏捏她面颊,摇头淡淡道:&长城还是这么厚,一点没被风吹雨淋。&陆茗眉气得柳眉倒竖,老半天才闷闷道:&你看见没,那个席思永,对成冰可体贴呢,你得学着点!我听说他们原来在学校恋爱,毕业的时候准备分手,席思永追火车追到上海来的呢!学着点,学着点!&程松坡哦了一声,&我不也回来了吗?& &差远了!&陆茗眉撇嘴道,&成冰一说日子过得烦,席思永马上从非洲赶回来陪她!我听成冰说,原来她婆婆不喜欢她,席思永两头受气,从来都没抱怨过!成冰的妈妈不喜欢席思永,
  老变着法挤对他,他一个大男人,都这么忍下来 &她说得兴起,忽然顿住嘴,尴尬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松坡,我不是…¨&居然就这样容易地,泄露自己的心思。
  美貌、智慧、财富,无论哪一样成冰部是佼佼者,足以令这城市里汲汲营营的万千女子艳羡。于陆茗眉而言,她可以欣赏成冰的笑靥如花,可以感叹她父母留给她少奋斗三十年的家产,然而,她唯一打从心里羡慕而不可得的,却是成冰那眼角眉梢部掩抑不住的神采。
  那是一个女人被她所爱的人同时深爱着的幸福光芒。
  陆茗眉羡慕成冰在席思永面前那股子颐指气使的劲儿,那种颐指气使源于某种自信和骂定,而真正令她悲哀的是,这种自信和骂定,她从来不曾有过。
  她看着席思永和成冰十指相扣的双手,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他们执手惜老的垂垂暮年。
  五十年后程松坡是否依然爱她,陆茗眉不知道,但五十年后席思永一定还像现在这样爱成冰。
  程松坡爱她么?大概是爱的,他们似乎总在尝试着互相靠近,又免不掉猜疑,于是这种爱,便开始互相撕扯,血肉淋漓,不忍触碰,那点凉薄如纸的爱,抵不过媚公河到祟明岛的关山万重。
  有那么多的禁忌,她不敢提,他不能忘。
  他的父亲,她的母亲,是横在他们之间的天堑鸿沟。
  干般盼望,万种希冀,在失去他的风险面前,都变得如此卑微,程松坡忽仲出手来,按住她的手,她掌心立时渗出细细的汗来,程松坡轻声道:&阿茶,你不用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的。&
  陆茗眉抿着嘴,抬首试探地问:&我真的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分得清对错,不会强求你什么。&程松坡默然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他轻叹一声,缓缓地圈她到怀里。他抵住她的额,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脸孔上。良久后他才轻声道:&阿茶,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陆茗眉一怔,险些从他怀里惊起来,她楞楞地瞪着他,生恐他又说出什么&是我对不起你&然后又要一走了之的话。程松坡怔怔地望着她,良久后瓣她的头到怀里,苦笑说:&阿茶,我们别这么生分。&陆茗眉仍茫然不解,程松坡轻嘘一声,抿着嘴斟酌许久后道:&阿茶,你妈妈是你妈妈,你是你,我分得很清楚的。& &那她也是我妈啊。& &所以你不用总这么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话。&程松坡解释道,&从我回来之后丁你在我身边,无时无刻不在考虑我的情绪,考虑我的感受。阿茶,我不希望你这样。& &那你希望我怎样?&程松坡轻轻叹一口气,&我希望你高兴,我希望……我希望我能让你高兴。&他拙于言辞,不知如何表达才能让陆茗眉明白他的心意。
  的的确确,他恨明爱华无疑,即便现在,他也没有考虑过宽恕她的可能。然而他更明白,走遍翡冷翠每一座桥,画遍金三角每一朵花,最后在梦里索绕不去的,仍是祟明岛上的波光掠影。
  和陆茗眉相伴的三年时光,仿若籍谈人生里唯一一丝微弱的光亮。
  在此之前,由那往后,所谓人生,不过行尸走肉。
  他顽固的父亲,用十五年的光阴,终于接受自己儿子并不适合成
  为一名将军的现实。而在此之前,程松坡所感受到的全部父爱,不过是父亲对他画画这唯一的兴趣,所表现出来的愤怒、谩骂和责罚。
  程松坡记得,父亲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你生于斯,长于斯,将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用你的生命扞卫这块土地。
  父亲的书房里总挂着一幅地图,比学校课本上粗糙劣质的地图要精致许多。父亲一遍又一遍地教他,是这块叫&满星叠&的土地,生了他,养了他。
  立正稍息,负重长跑,近身搏斗,远程射击……一次做不好,马鞭就会落下来。
  程松坡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一切,厌恶深夜袭击的缅甸政府军,厌恶逃难流亡式的搬家,厌恶不知什么时候会落在学校操场的炸弹,厌恶一心要训练他做将军的父亲。
  偶尔也有几个黄昏,父亲独自靠在书房的藤椅上,微眯看眼,用极虏诚的态度,品尝下属从黑市上为他买来的茶叶。
  那样的时候,父亲会指着地图上东北方向没有绘出来的土地,告诉他那里是他们的家乡。
  家乡的茶园,郁绿葱龙,漫山遍野的油然绿意,从山顶蔓延到天上。
  家乡的油菜花田,金黄灿灿,天边的苍茫云霞,都染上澄璧的金边。
  家乡是最美的桃花源。
  程松坡没见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他只见过灿若云霞茧撼粟花开。
  究竟有多美呢?他问父亲,比满星叠的罂粟花还美吗?
  比罂粟花还美。
  父亲神情陶醉,说,最美的罂粟不在满星叠,不在掸邦。
  父亲说,最美的罂粟叫虞美人,开在家乡莽莽苍苍的河谷旁。
  父亲说,最香的茶叫整源茗眉,种在家乡层层叠叠的梯田上。
  父亲是个很奇怪的人,在离开他之前,程松坡从未读懂过他。父亲的属下、学校的老师、同学的父母……人人都说,程将军是世上最宽和的人,程将军一心为公,程将军是掸邦的救星。
  程松坡心里,父亲却是个严厉的符号,程松坡尊敬他、畏惧他。
  只有那样的落日黄昏里,程松坡才发现,扬着马鞭厉声呵斥他的父亲,居然会醒醉于清淡裳绕的茶香里。
  他知道,父亲和他一样,从未到过那油菜花开的家乡。
  回不去的家乡,叫故乡。
  程松坡相信他父亲至少是个好人,他和满星叠的掸邦人一样住铁皮房子。房子里找不出几件像样的家具,唯一的奢侈品是书房里的一张书桌,和床一样是竹制的。
  父亲总是板着脸,严肃、一丝不苟,定期检查他的功课,尤其是汉语。学校里新来一位女汉语老师,从云南过来的。程松坡知道云南不是父亲口中的&家乡&,但有时候,它又好像是&家乡&的一部分。
  新来的汉语老师很漂亮,和掸邦本地女人不一样。老师夸他的画画得好,程松坡很高兴,因为父亲很尊敬老师,如果新老师认为他画得好,父亲也许就不会再那么反对。他画掸邦的铁皮屋、媚公河的渔船,还有漫山遍野的罂粟花。他间明老师,是否见过那种叫做虞美人的、世上最美丽的罂粟花,老师没有回答,却教他背了一闺词,词的作者是一位亡国之君,&家乡&的亡国
  之君。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间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父亲见到他默下的这阂词,良久不语,往后的黄昏里,他似乎曾听见父亲轻诵那阂词: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那时父亲的眼里,仿佛有泪。
  再后来,漂亮的女老师不见了,同学神色诡秘地间他:你不知道吗?明老师是奸细,程将军派人抓走了她,听说要枪毙!
  奸细,是敌人派来偷情报的人,是和叛徒一样罪大恶极的人。程松坡想,一定是什么人搞错了,他去找父亲,说你们抓错人了,明老师是好人,怎么会是奸细呢?
  父亲讶异地问:老师,什么老师?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那位老师。
  父亲听说原委后答应亲自调查。
  所有的祸端,由此开始。
  后山上有祖父的墓园,父亲从不许外人踏足一步,例外的,向明老师开启。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程松坡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让毛老师被枪毙好了,枪毙她也不冤。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程松坡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信舅永不学画,情愿日复一日枯燥乏味地训练。至少,在缅甸政膏军攻入满星叠的时候,他不用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放下武器,签着投降书。
  按照投降协议,父亲和他都要到缅甸首府仰光接受软禁。
  受降前的最后一晚,程松坡一直在流泪,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未来,等待父亲的又是怎样的末来。父亲一反常态地微笑,声音却是硬咽的,他说:“松坡,这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自私的事。从今往后,张副官才是你的父亲。”
  然后父亲替他抹掉眼泪,用前所未有的温却口气,笑着说:“松坡,你是男子汉,怎么能哭呢?”
  张副官用自己的儿子替下他,趁缅甸守军松懈之际,护送他逃出仰光。张副官死在国境线上,临死前告诉他说,一路向北,一路向北,会有人来接你。
  进入父亲终其一生未能踏足的“故国”,程松坡却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异乡人。
  媚公河的源头就是在这个山河秀丽的国家,只不过在这里它不叫渭公河,它叫澜沧江。
  在渭公河的另一岸,陪伴他父亲度过此后囤冒岁月的,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
  来接他的,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明老师。
  当真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人还是那个人,却己换了身份,她不是他的老师,她是名动天下的战地玫瑰。
  报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明爱华的《潜伏金三角》一书,开启了外界了解金三角的大门;若无此内容翔实的报道,国际禁毒部队与金三角二号毒果程将军的对峙,至少还将延续五年以上。
  在上海的那几年,还有后来远赴亚平宁半岛的日子,程松坡一直也末曾弄明白,为什么在满星叠被众人视为救星神抵的父亲,在外面的世界里,被人们称为魔王。相对这外面的世界,他的父亲,还有他在满星叠的同胞,过的都是最朴素最艰难的日子,为什么外面的人们,却说他们是地狱的使者?在掸邦满星叠的人们,拿起刀枪只为保护家园,放下刀枪便要下田劳作;战死在枯朽的草木之中,侥幸活下来竟也是为天地所不容。
  如果这样的人是恶魔,那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天使?
  那位靠出卖他父亲而功成名就的战地玫瑰?
  她以为抚养他的功劳,可以抵消她对满星叠的手足同胞所犯下的罪过?
  很多年后,他在意大利收到大使馆的邀请函,观看中国话剧团赴意大利做文化交流的演出,那场演出的剧目叫《赵氏孤儿》。
  忠仆用自己的孩子替下主人的孩子,为主人保存一丝血脉。
  历史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有人忠诚,有人背叛,忠诚者死无全尸,背叛者名利双收。
  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程松坡暗自发誓要让背叛者身败名裂。
  命运却总爱和人开玩笑,他遇上一个叫茗眉的女孩。
  晚风轻拂的黄昏里,父亲曾拈着一枚翠绿的茶叶香片,怅然若失地说:“你看,这就是婆源的茗眉。”
  起初他以为这不过是一种巧合,然而他爱这曼妙的名字,晕后爱上叫这名字的人。
  程松坡知道他父亲常用一整年的收入,去黑市买那份量少镊可怜的萎源茗眉。
  彼时他觉得这是天底下最不划算的交易,现在万才明白,父亲愿意甩全部收入换取那种叫茗眉的茶叶,而他,愿意用全瓤整命换取那个叫茗眉的人。
  生为背叛者的女儿,这不是陆茗眉的错,在日日夜夜如毒蛇噬心的思念里,程松坡这样说服自己。
  随之而来的是父亲的死讯,缅甸政府公布得十分低调,掸邦地区的任何风吹草动,部叫缅甸政府心惊胆战。
  最初的最初,他还曾天真地以为,他和父亲的分开,只是一场短暂的离别。后来他读到一位旅欧的华人女作家的文章,“这世上所有的暂别,如果碰上乱世,就成了永别”深有感触。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放逐天涯的孤魂野鬼,飘飘荡荡,游来离去,终不知自己魂归何万。
  他只是无法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在这样的异国他乡,头顶青年画家的光环,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
  老歌星的歌声里唱,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程松坡暗下决心,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可是话回哪里去?
  他不、知道,他没有家,很多年前他己无家可归;他也没有国,在祖父跨越国境的那一刻就没有了。
  他游荡在亚平宁半岛,在威尼斯的叹息桥下,贡多拉上船夫的歌声里,遇到一对度蜜月的中国夫妇,听说他是学画的,便邀他为他们画像。那对夫妇只当他是美术院的学生,街边卖艺为生的匠人;他也是因在异乡遇到黄色面孔,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画到一半,才惊觉他把那新婚的女孩画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只好重新画过。
  程松坡猛然发觉,他居然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陆茗眉。
  现在回过头来,程松坡以为那十年慢慢填充的都是刻骨的相思,其实不是,真的不是。人普遍是健忘的动物,重遇沧海,那中间曾经历过的江水溪流便都不能称之为水。
  上所认识的红男绿女全部灰飞烟灭。
  有那么几年,Stella缠他缠得很凶,对他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更难得的是,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她没有背叛过他的父亲母亲,Stella这个名字也和茶叶没有任何渊源。
  似乎有一段日子也过得很快乐,他承认和Stella交流一切都是很愉悦的,意大利的风土人情也好,西班牙的教堂建筑也好,什么都行,只要和他的过去没关系。
  Stella也给他做模特,然而连Stella自己都能看出来,那些画或面目模糊,或通通像另外一个人。SteIla还说:“你知道吗?莫奈以他的妻子卡米耶为模特画过很多画,每一幅都充满爱的光芒……卡米耶死后,莫奈所有的画像部变得嚣淡无光。”
  Stella还说卡米耶是莫奈的肋骨,而她呢?她不是程松坡的肋骨。她对程松坡的作用,好似做手术时的麻醉药,药性短暂,不过能逃避一时的痛苦。
  几年后他拿到意大利的护照,在那里的生活也趋于稳定。他踏遍欧洲大地,那里处处都是艺术的殿堂,有数之不尽令他沉迷的建筑,引人回味的绘画和雕塑……
  他的生活,仿佛真的和过去,一刀两断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会忆起东海孤岛上的木吊桥,波光絮擞下的候鸟孤影。
  父亲的死讯叫他惶恐,媚公河的那一岸,还有手足兄弟,用他的名字继续着囤固生活,而他在这人间仙境的世外桃源以为能超脱世外?
  他日日夜夜,良心难安。
  国内开始有画商和媒体来联系他,希望他回国举办画晨,他豪是不想回来的,回来又能如何?借大河山,早无他立足之地。
  他一眼却瞥见有上海的报业集团,还是明爱华原来工作的那家,不知怎的就动了心思,答应坐下来协商。
  条件尚可,却也未见得多么吸引人。
  有一回开视频会议,聊得兴致缺缺,几欲入睡,上海那边忽然有人电话响了。会议中途接电话原是极不礼貌的,那人很不好意思地致歉,说是紧急号码,怕是有要紧的事。
  是什么要紧事他不清楚,只知道那人接起电话的第一句话便叫他魂魄齐飞。
  那人轻轻吐出的三个字是一一陆茗眉。
  很亲切的一旬:“陆茗眉,什么事儿啊?”
  语调温柔,仿若恋人。
  紧急电话?鬼才信。
  程松坡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所有条件,闪电般签下合同准备回国。
  等尘埃落定,他叉近乡情怯,回去,回到哪里去?
  也许伊人早嫁作他人妇,说不定还牵着孩子,和他擦肩而过。& & 谁能保证,陆茗眉一定会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没想到会在Uffizi遇到了陆茗眉。
  那一刻他真的相信具某之中,有种神秘的叫做命运的力量在掌控他们。
  他原来是憎恨过这种命运的,他恨这种命运让明爱华遇到父亲,还是自己亲手牵的线搭的桥;他恨这种命运让自己遇到陆茗眉,全盘沦陷后才发觉她是明爱华的女儿。
  然而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在梦魂索绕的面容触手可及的一瞬间,他前所未有地感谢这宿命。
  尽管他事后苫苦地仟悔,他居然感谢这把父亲送上毁灭道路的宿命。
  人都是自私的,他沉涸在这种近乎不真实的温暖里,想要卸下沉淀在心头许多年的凤怨。
  父亲,至于父亲,他可以安慰自己,父亲也是希望他过得好的。
  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陆茗眉的轮廓眉眼,仿佛炭笔笔尖划过纸面的奇妙感觉。他禁不住深探仟悔,如果父亲的在天之灵可以原谅自己的放下,那他又有什么资格用这些仇恨折磨陆茗眉许多年?
  陆茗眉仍不明所以地望着程松坡,“松坡你怎么了?”见程松坡不说话。她便伸手搂住他脖颈,歪在他肩上轻声道:“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高兴。”
  一次又一次坚定地告诉程松坡,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其余所有的一切,也及不上和他在一起的快乐。
  陆茗眉不是不龄持,也不是她不懂时经纬教的那些爱情攻防战的道埋,她只是没有办法再去承受多一场分离。
  程松坡越发愧疚 原来他竟已把陆茗眉吓成这样了,原来的陆茗眉何曾这样小心翼翼过?
  “对不起,”他话刚出口,陆茗眉己瞪大眼。他心知陆茗眉恐怕又误会了,想想便换种方法解释道,“我前些天跟你提辞职的事,你还记得?”
  陆茗眉点点头,程松坡声音轻柔,想要抚慰陆茗眉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我不是你说的大男子主义,反对你工作,我是觉得……,己经浪费了十年,不想再浪费任何……可以在一起的时间。”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说出这种话,面色微微椭红。陆茗眉楞神许久,呆呆地望着他,竟也不敢相信这话里明明白白又显而易见的含义。
  其实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程松坡后悔了,他终于后悔了,他后悔离开她,后悔磋蛇的时光,后悔……只是她不敢相信。他刚出国后查无音讯的那几年,陆茗眉也做过无数次的幻想,种种梦境,光怪陆离,无一不是他筒甸在她脚下,痛悔当初的离别。
  到底也就是梦了,想得多了,他也没有回来,慢馒地就舍掉了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唯一残存的信念是他会回来,至于为什么,她找不出任何支撑点,只得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那是他们的命。
  那某某之中掌控她的外婆和他的祖父、她的母亲和他的父亲,现在轮到她和他的宿命。
  “阿茶,”程松坡捏捏她面颊,想把她从怔仲中拽出来,陆茗眉这才回过神来,又傻笑似的盯着他。老半天后陆茗眉忽仲手探探他的额头,例着嘴笑,“程松坡你不会是在意大利待得太久,所以也被伟大的意大利左后卫灵魂附体了吧?”
  “嗯?”
  程松坡一脸茫然,陆茗眉想到程松坡不知二00六年世界杯那个灵瑰附体的段子,心里偷着乐,“还有什么?多说一点好听的给我听听。”
  她这么一催,程松坡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万才那些一一那些若算甜言蜜语的话,那也是因为在心里积攒发酵了太多年,在幻梦里对她说过无数次,如今要他现场发挥点什么,却是一旬话也说不出了。
  “总之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程松坡心中所有的百转千回,最后都化成这样简洁明了的一句,陆茗眉欢欣过后,又觉得不过瘾——居然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欢喜自然是欢喜,那一句话不知胜过多少千言万语。原来程松坡是最有原则性的人,说一不二说四不三的,要想让他妥协半步,简直难于上青天。如今他说,你想怎样就怎样,那感觉便好像是把自己的生杀予夺,全付在她一人手里了。
  不开三天party都不足以显示她现在的兴奋心情,偏偏还无处可说,真是胸闷。
  陆茗眉想到第一个该敲锣打鼓鸣鞭放炮通知一下的是时经纬——谁让他天天唱衰她和程松坡来着?
  现在倒要让他看看,他那些情感专栏,通通是可以论斤卖掉。
  那样步步为营算计来的东西,不配称作感情。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是转瞬即逝,她脑子发热三分钟后就冷静下来,鸣鞭放炮是万万不可的,但通知时经纬一声,却是十分必要的。
  倒不是要显摆或证明什么,而是……
  早些告诉时经纬,也好让他彻底断掉那份念想。
  虽然时经纬事后解释说是为报社里其他杂志做的情感测试抽样调查,可这样的解释一一骗她一时也就罢了,要让她陆茗眉真相信这样的解释,未免也显得太矫情太无辜了。
  她不晓得时经纬何时生出那样的心念,然而他们相识的时日也不算短。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心,却能让她从未用心感知到,那不是那个男人太失败,就是那个女人太白痴。
  然而时经纬不失败,陆茗眉也不白痴。
  知道时经纬这份心思,还要扮作茫然无知,享受他的种种关照,不是陆茗眉的作风。诚然,时经纬对朋友也是这番好法,然而那是朋友间的好,是不存任何情感目的的好。若时经纬断了这份念想,仍愿意拿她当朋友,愿意以朋友之道相待,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时经纬不愿意,那也无可指责。
  更何况时经纬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自然也更不会为感情受挫而消沉颓废的一一至少陆茗眉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依她的观察,时经纬既有入世的热忱,又有出世之超然,说白了就是对人对事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最显而易见的例子就是,原来她通过时经纬认识的一些客户,言谈间常不经意露出“出了XX事就找阿时”
  的依赖,却从来没听说,时经纬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事情,要求助于他们。即便是成冰、席思永这种显然早被时经纬划做“自家人”的朋友,也没有。
  偶尔她也惊叹时经纬这种与人保持距离的手腕,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甚至依赖他,而他自己,却从未发自内心地依托过任何一个人的吧?
  后来她想想也就明白了,一个在高中的年纪就知道照顾父亲的情绪,努力不让父亲察觉自己对亲生父母有一丁点儿好奇的人,该有怎样的洞察力和自制力?
  那样的年纪,她自己正为了发泄对父母的不满,在学校里干着小混混的勾当!
  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为一个女人灰心失意吧?及早摊开来说清楚,以免浪费他的时间,又减轻她的罪责,自是皆大欢喜。
  想明白这些后,陆茗眉如释重负,时经纬是容易交流的人,真正麻烦的这位,正在窗边看风景呢。
  程松坡倒也不是难交流,只是太不容易妥协,陆茗眉起身走到窗边,从身后搂住程松坡,仰头间:“看什么呢?”
  程松坡略略侧身,窗外不过是一色的高楼住宅区,齐整的草木花丛做点缀;上海华灯摧垛的夜景,檬拢中也有绰约的影子,却好似总隔着些什么,看不分明。
  “刚回来的时候,有人请我给新上海画一幅油画,”程松坡伸手来揽住她,又耸耸肩笑道,“我没答应。”
  “为什么?”
  “画不出来。”程松坡扯扯嘴角,很无奈地笑笑。开口请他作画的不知是什么部门宫员的秘书,看他履历里有上海的痕迹,便想借这样的由头,把他塞到上海的文化名人里去。拒绝的缘由也很简单,不是他故意要摆谱,或特意要去得罪人,实在是有心无力。明明在这里生活过好些年,却从来没有一种曾在这里扎过根的感觉。
  陆茗眉安慰道:“画不出来就不画坝,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程松坡回过身来,圈她在怀里。她穿着薄薄的T恤,身上凉爽与滚烫的感觉同时侵袭过来。凉凉的是夏日里习习的风,滚烫是他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滑过。
  “因为……”程松坡低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拂过,“现在突然觉得,有一点像自己的地方了。”
  一个城市,能不能留得住你,大都和城市本身是无关的,有关的,只是这城市里的人。
  陆茗眉销假回银行上班,同事说有一位客户找她找得很紧,可能有什么紧急情况。看留下来的名片,是做钢材生意的马先生,正是前些日子跟陆茗眉提及想做一些文化投资,看过程松坡画展的那位。银行同事说那位马先生因为电话联系不到她,周日到银行来了好几次,想问问她住什么地万,同事觉得颇不妥当,便推说不知。陆茗眉平时也是常备两个手机的,因为常有些客户不分白天黑夜地打电话来咨询,以为陆茗眉是二十四小时查号台,无论何时兴起什么念头都要打个电话过来间。初时陆茗眉还认认真真地作答,后来就烦了,且其中大部分实在是很无聊的事情。比如曾有客户白天找她买了份基金,当天夜里两点忽然打电话过来,原因仅仅是“天花了一大笔钱,心里颇不踏实,希望理财经理能给她一颗定心丸一一这样的事情多了,陆茗眉自然也就多了个心眼,公私电话分开,留给客户的电话每天定时关机。陆茗眉不知马先生究竟有何要事,正准各拨电话过去,就听外面有人问:”小陆今天来了没有?“
  听声音正是那位急得心急火燎的马先生,陆茗眉心中诧异,从办公室走出来,问:“马先生,听说你找我?前些天我休假了,真不好意思。”
  马先生十分客气,连连说没关系,又示意陆茗眉和他进去谈。陆茗眉只得找间会议室请马先生进去,忙找杯子给他泡茶,不料马先生今天似乎有颇急切的事情,连说不用泡茶。陆茗眉方坐下,马先生就凑近身来低声道:“小陆,你看我在你这里,照顾完成过不少指标,这两年你有什么存款任务,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都没推脱过吧?”
  陆茗眉心道这马先生今天开场就是算过去的旧恩,只怕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且肯定是要让她为难的。她脑子里忙不停地转起来,能需要她帮忙的,也不外乎是和银行相关的事莫不是周转不灵想要从她这里弄贷款?这事她可做不了主,想到这里她连忙笑道:“马总看您说哪儿的话,不止我。我们这里多少人部指望着马总您吃饭呢。马总您从手指缝里挪那么一点点给我,我这一年部可以饶起腿来过日子了!”
  马先生听到这番恭维,得意之色油然而生,笑着往玻璃门外四下瞅瞅,又低下声来间:“小陆,我这次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你可要一五一十地对我说,不许跟我打马虎眼儿!”
  见他不像是经济危机的样子,陆茗眉先放下一半的心,听他说要打听事情,又猜度是新近出台的一些金融政策。她笑着点点头,却听马先生间道:“早前你带我去看的那个画展,当时我买了一幅下来,花了这个数,”马先生仲出三根手指比给她看,“上礼拜招待朋友,正好有人看中,想要我转手。本来呢,我也只是为了投资,只要价格合适,收益合理,这钱落袋为安也是好的,对吧?”
  陆茗眉笑着点点头,-马先生又伸出四根手指,“他出这个数。”陆茗眉低啊一声,“这价钱不错啊!”
  马先生十分得意,却又压低声音,“买了这幅画之后,我一直都比较关注这个文化市场,这圈子里也有几个朋友。昨天他们都跟我说,这画在我手上,恐怕还要继续升,所以,我又很犹豫。”
  陆茗眉心中生疑,程松坡最近在国内很红火她是知道的,但短短一个月就有人肯出高出原价一百万的价目,这升值也算相当侠了。更何况马先生买下的那幅画是程松坡陈年旧作,不算很具有代表性,所以当初成交价也不算高。这样一幅画,能迅速脱手净镰百万,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生意,马先生又是从哪里打探来的小道消息,觉得程松坡的画作短期内还有迅速上涨的空间呢?
  马先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藏私不肯说,脸色立刻拉下来,“小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和程先生关系这么好,有什么内幕消息,通知我一声,我心里好有个底,这也不妨碍程先生不是?”
  陆茗眉一惊,“我……”她印象中银行里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和程松坡的事,便是那天带马先生去画展,也是以最近考察文化投资市场的心得为幌子,马先生又从何得知她和程松坡交情不错的?
  马先生打开公文包,抽出一本杂志摊到她面前,“这篇文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写的是程先生,但这里面写的画家刚从意大利回来。还有,这里,这个战地记者,写过一本关于金三角的书,我原来听你们行长说过,你妈妈……”
  那篇登载在杂志上的文章名为《国境之南》,光看标题是和程松坡扯不上什么关系的。照马先生的说法,这本杂志周六一出刊,就在文化界引发大地震,圈内人迅速根据种种伏线,挖掘出故事的诸位主角。马先生自买了画后就十分关注程松坡相关的新闻,于是这炸弹式的文章一出来,没多久就有朋友来向他报喜,说程松坡如今出了大新闻,恐怕是有什么文化机构要联合炒作程松坡,他的画作也必将在短期内继续大幅攀升。马先生听说这些传言,原本己口头答应卖给朋友的画,这下自然就犹豫起来。
  陆茗眉如遭雷击,还未看清那文章里讲什么内容,只标题下触目惊心的“时经纬”三个字,己足以在她心上敲下重重一锤。
  她一目十行地扫下来,然后又细细地从头看完一遍 没错,这就是程松坡的故事,只不过隐了姓、埋了名。故事从一九四九年国民党残军跨过国境,逃进金三角丛林开始,到当年逃难的军官的孙子,多年后成为画家荣归故里结束。
  时经纬,他怎么敢,他居然敢,他竟然敢?
  这完完全全是那天夜里她给他讲的故事!
  只不过时经纬写得更加丰富动人,他考证了许多掌握到的历史资料,详细还原“源公河之春”的细节,甚至连许多陆茗眉都不知道的故事,也一一妮妮道来。比如,程松坡的祖父,如何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联合国缉毒部队的轰炸下;比如,程松坡的父亲,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在金三角满星叠开辟自己的新势力;比如,明爱华在潜伏期间,和程松坡的父亲发生过什么 留给读者丰富的想象空间。
  他只差没有把每个人的真名实姓写出来!
  陆茗眉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被巨大的怪兽吞噬。
  那怪兽戴着伪善的面具,神态温和,笑容可鞠,却在扑向她的一瞬间摘下面具,露出青面狭牙,吐出三昧真火。
  她像被丢进冰窟里,从头凉到脚,直到心肝脾肺里去。
  马先生还在絮絮叨叨,怨陆茗眉只肯给他些小的内幕消息,真遇上要紧事,却只顾着。自己云云。其实陆茗眉从来没有什么内幕消息,母亲是有意帮她介绍过客户的,她却不肯受她的恩惠,现在客户都是自己一拳一脚拉回来的。偏偏现在的客户只认内幕消息,原来他们是不肯太信陆茗眉的,行长为给她扩展业务,便虚张声势让那些客户觉得她背景雄厚一@于是她自己茶余饭后做的辛苫功课全被抹煞,做得好,客户夸一句不愧是有门路的;做得不好,客户就要怀疑是她藏私。
  陆茗眉哪有心思听这些,被马先生说得烦了,原来她总能忍着脾气的,今天实在忍无可忍,强忍着火气冷脸道,“马先生,我从来就没有过内幕消息,过去没有j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银行大门就贴着了:投资有风险,理财需谨慎!我只是顾问而己,负责给你意见,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以自行负责你的计划!”说完她推门而出,要保安送客。马先生见她翻脸,也忿忿不平,说要投诉她,不知是不死心还是顾忌她的“背景”,口头上重复了几次,却没有见真章,快快地走了。
  陆茗眉把杂志又由头至尾逐字逐句地读完一遍,文章里没有用真名,资料却翔实得任是随便一个对程松坡稍有关注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是在影射程松坡。再由文中其他关于程松坡背景介绍的资料,耍推测出明爱华来,大约只是打开搜索引擎点儿下鼠标的事了。
  陆茗眉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维也无法运转,这果真是时经纬写的吗?
  他怎么会……是的,她没有特意叮嘱时经纬,但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有正常道德的人,都不会拿这种情况下得到的资料写这样的文章吧。
  更何况,彼时彼刻,她实实在在是拿时经纬当一个可靠的、可倾诉的朋友啊!
  她真的己经……己经把他当做可信任的人了。
  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陆茗眉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她情愿相信是哪里出了差错时经纬说过的,这世上总有些事是那样离奇的,你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都未必能作为凭据。
  拨通时经纬的手机,很快就接通了,她开口就间:“时经纬,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咳嗽几声,又咕脓了一句什么,随后是时经纬极虚弱的声音,“我在休假,江城。”
  江城是时经纬读大学所在的城市,陆茗眉微微一楞,几天前给时经纬电话时他好像就说病了,莫非是这些天一直在休病假?这么说起来……她算算时间,若时经纬一直病着,那能用来写文章的时间也不过是她请假去祟明岛的那几日,难道他前脚安慰完她,后脚就去查资料写这篇文章?
  这实在是超出她对时经纬的认识范围。
  “你病还没好?”
  时经纬沉默半晌,陆茗眉听到他很艰难的喘气声,笑声亦很虚弱,“感冒,我以为自己吃点药就没事了,结果……”
  他说得极吃力,陆茗眉越发犹豫,更不敢相信手上拿的杂志代表一切事实。她迫切地想听到时经纬的解释,可听时经纬说话都如此艰难的模样,又不好逼间。她按搽下所有的惊疑和猜忌,问他病况如何,时经纬仍是一贯的风格,打肿脸充胖子也要说没事。陆茗眉又问在江城有没有人照顾他,时经纬默然片刻后笑道:“有,我这里朋友多着呢。”
  陆茗眉心下了然,时经纬说朋友多着呢,那必是没有专门的朋友有空照料他了。想想也是,时经纬这种人,大抵是不愿让人见到他不如人的模样的,即便是生老病死这样人力无法抗拒的事,他也情愿自己躲到角落里,等容光焕发时再出来耀武扬威。
  她迟疑斟酌后间:“那……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下午的飞机。”
  “下午?”陆茗眉叫起来,“你肺炎还能上飞机吗?”
  “不是很严重,”时经纬笑笑,许是说话说得急,又连咳几声,“医生说没关系。”
  时经纬说要回来,陆茗眉反而哑巴了,不知道怎么开口,几分钟前她觉得时经纬背信弃义,罔顾她的信任不说,连一手提携他的明爱华也要反踩一脚。现在时经纬就在电话那头,她却丧失质问的勇气,沉默半晌后忽听时经纬间:“你有没有空来接我?”
  陆茗眉怔怔楞住,去接时经纬?她全末觉得时经纬回上海她有什么去接的必要,难道他这种职业不是年头到年尾都四处飞的?然而她又念着时经纬现在是重病号,间清楚到达的时间是晚八点,不算晚,便答应下来,心想见了面再间不迟。挂电话前她随口哺咕了一句,说你不就淋一会儿雨么,怎么就折腾成肺炎了?肯定是平时坏事做得太多,该得天谴。
  时经纬又笑笑,也不辩解,只说晚上见面再聊。
  陆茗眉放下电话时心里又升起一丝疑惑,时经纬话音里流露出疲态,颇不像她乎素认识的那个不分时间地点场合都极嚣张的Mr.Know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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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重新确认过时经纬的航班到达时间后,陆茗眉向行长请了半天事假,时经纬要回来是逃不脱的,可程松坡呢,他会不会己经看到这本杂志了?
  但愿程松坡肯听她的解释,虽然陆茗眉此时此刻还不知要向程松坡解释什么。
  前些天因陆茗眉生病的缘故,程松坡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搬过来住在她这边。她匆匆赶回家,远远地就看到程松坡,在小区1门口的书报亭旁,和老板在说些什么,然后付钱买了一本杂志。
  程松坡朝陆茗眉的方向望过来,投下深深的一眼,陆茗眉浑身血液顿时摄结,脚步似被钉在地上,挪动不开。程松坡并未走过来,他只是立在报刊亭前,面无表情地翻开杂志,哗啦啦的翻页声,仿佛敲在她的心上。程松坡一边翻杂志一边往回走,义不经意似的朝她瞥过一眼。
  仿若凌迟。
  陆茗眉赶紧跟上前去,她想说&我可以解释的&,张开嘴才发觉 到底解释什么呢?
  她把他们深埋已久的唯一秘密告诉了时经纬,于程松坡而言,这本身就是无可饶恕的背叛。她不敢想象程松坡的愤怒,就像那么多年前,他知道她是明爱华的女儿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他的怨恨,&如淬毒的银针丝丝入骨,生为谁的女儿,不是她自己可以选择的,程松坡多年前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
  陆茗眉追上程松坡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程松坡一言不发,慢吞吞地上楼,空荡荡的楼梯间里,飘荡着沉重的叹息。终于走到家门口,程松坡停下步子,回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那种深重的叹息,仿佛又在空气中回荡起来。程松坡见她垂着头攘着手提包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终于有一声真实的叹息,飘进她耳朵里。程松坡打开门,她跟进门去,像做错事的学生,等着老师或家长的责罚。
  程松坡进门后就把那本杂志扔到茶几上,他坐在沙发上,陆茗肩就站在他身边,好半天后又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偷膘程松坡,出乎意料的,没有等到程松坡的质间或责骂。他面有倦色,很悲戚的神情,痴痴地盯着她,目光贪婪一一好像是想要一次把她看个够似的。
  &对不起。&陆茗眉一怔,没想到等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程松坡叉低低地叹了一声,神情沮丧,半晌后轻声道:&也许我不该回来的。&就像他曾质问过她的那样,在他不在的年年岁岁里,究竟是谁,填补了他的空白。
  &松坡,你在说什么?&程松坡很勉强地扯扯唇角,起身开始收拾行李,他在陆茗眉这里的东西不多,不过三五件换洗的衣服,一台Macbook,加起来不过一个背包。
  陆茗眉忽从身后搂住他,&松坡,你别走,&她眼泪不自觉流下来,&是我错,我不该相信他的。&是的,无论当时是何种情形,她都不该将这和程松坡生命做关的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的。
  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即使是时经纬,也不可以。
  眼泪浦湿了程松坡的衬衫,女人到最后总还有这样一种武器。
  幼年时父亲教他读的书上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女人最柔弱的眼泪,总有最惊人的能量,能软化掉男人最冷硬的心。
  程松坡的步子变得艰难,原本伸手想要拉开她的,落在半空中忽然转了向,他慢慢地转过身,一手抚着她的头,一手轻轻落在她背上。话再出口的时候,他居然也有些硬咽,&我太高估自己,以为回来……以为回来就能改变一切。&从未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让程松坡后悔,那离开的十年。
  生生世世的宿命,也经不起时光的沙漏。
  程松坡终于明白,他少年冲动时的放手,放弃的不仅仅是和陆茗眉十年相伴的光阴。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心结,好好弥补和她错失的时光,却末料到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若不是Stella看到翻译转载到国外网站上的报道,他甚至还沉浸在能和陆茗眉永世斯守的瑰丽梦境里。
  其实早该想到的,初回来的时候,看到时经纬每每心甘情愿笑容可掏地任由陆茗眉人前背后地损他,他总说服自己,说那是时经纬的一种职业习惯。
  偶尔他会故作不经意地在闲谈中提及时经纬,比如他说找时经纬借了本书看,她就会很理所当然地说:&那种人也会有品位?&如果他说时经纬传访谈初稿过来,写得还不错,她会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这家伙也就剩下这一技之长混混饭吃了。&她会特意向他剖明,她和时经纬之间并无任何普通朋友之外的感情;然而她自己从末发觉,在并不经意的时候,她听到时经纬这个名字,所表现出的习以为常,己令他深深嫉妒。
  那种神态口吻,好似时经纬之于她,不过阳光、空气这样不值一提的东西。
  陆茗眉从未发觉,她过去现在,都未曾相信另外一个人,像相信时经纬一样随性自然。
  现在无法继续欺骗自己,程松坡知道那些欲言又止的忍耐,那些看似玩世不恭的掩饰,都代表些什么。原来他不懂得这些,年少时心高气傲,以为爱不该有任何欺瞒,经得起所有磨炼,容得下锥心刺骨的伤害。现在他明白时经纬目光背后的深沉,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法言说的爱,明白这些是因为,他自己巳开始懂得。
  程松坡的手依然抚在陆茗眉的发上,绵顺的发丝绕在他指间,到底还是滑开了去。他默然叹息,忍痛掰开她搂在腰间的手。陆茗眉恃然抬首,慌忙解释道:&那次……那次我跟你闹别扭,喝了几杯酒,他劝我……我……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很久,我就想找个人说说,我真没想到他会……&她忽然住口,因为程松坡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她,丝毫不为她所动的模样,她心里更慌了神,&松坡,我和他没什么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陆茗眉将信将疑,只觉他目光疏离,似乎穿过她的面孔,落到岁月之外。
  &你怪我?&她可怜合合地间。
  程松坡摇摇头,&我不怪你!&陆茗眉越发狐疑地瞪着他,一丝苦笑泛起在程松坡的唇角,&很多事情,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的。&他轻轻挣朋她的怀抱,陆茗眉失望摇头,&你还是在怪我。& &你……&程松坡抿抿唇,明明知道该斩断一切,却在面对陆茗眉时,无法战胜心底那一点点小小的念想,久久后他轻声道,&你让我冷静一下。& &我找他问明白,&陆茗眉拉住他的胳膊,像拽着最后一根稻草,举起右手向他保证道,&他要是故意写出来的,我就和他绝交。&程松坡笑笑,又点点头,陆茗眉忙又补充道:&然后再也不和他见面!&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像原来给他做模特的时候一样,&我不动,我保证,一动也不动,多少个小时都行!&其实她三分钟都坐不住。
  程松坡伸手摸摸她脑袋,笑着点点头,提起他简单的行李,在陆茗眉一脸期盼中轻轻掩上门。
  在陆茗眉这样殷切的目光里,他终究没有勇气问她:难道你没有发现,在我回来的日子里,你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发自内心的笑容吗?
  程松坡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趣去了解,时经纬在何种情况下写出这样一篇文章,他只知道,那些他和她曾固守多年的许多秘密,早已在时光的践蛇中碾成灰烬。
  只是陆茗眉还不曾发觉,但是他知道,时经纬早晚会让她明白,沧海已成桑田。
  门轻轻地被关上,门锁擦的一声扭上,像一声咒语。陆茗眉怔怔地瞪着门锁,不晓得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瘫坐在地板上。
  他轻轻掩上的门,埋藏掉过去十余年的光阴,以至于她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梳理任何思绪。
  手机嫡哺地响起来,是时经纬的短信,很简短:上机了,天气不错,航班准点,晚上见。
  言简意赅,语意明确,陆茗眉只觉浑身瘫软,连按&返回&键的力气都不再有。攀着门把手缓缓站起身,陆茗眉收拾好茶几上的那本杂志,又细细地看过一遍,再去卫生间洗把脸,准备出发去机场。
  她倒要看看,时经纬究竟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用在路上的时间和航班飞行时间大致差不多,浦东机场的黑夜和白天向来是无法分清楚的,因为灯光过于明亮。她在拿行李的大厅外等时经纬出来,未多久就看到有乘客来等行李,时经纬在最后面,戴着大大的口罩,一路东张西望,好像是在找她。陆茗眉往显眼的地方站了站,时经纬找到行李后出来,神情憔悴,脸色虚白,甚至脚步都在打飘。陆茗眉迎上去,时经纬朝她笑了笑一他戴着口罩,然而看得出眼睛里都是笑着的,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他半真半假地朝陆茗眉笑道,&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给我接机的人。&陆茗眉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槽住,微楞后才嗤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时经纬停住脚,依然是似假还真的笑容……
  陆茗眉想说难道你父母没有接过你,转念一想,时经纬的父母,倒真有可能对儿子这样放心的;她又掰指头算时经纬的朋友,比如席思永或成冰,算来算去的结果居然是,时经纬这种人,哪里需要人接机呢?
  因为他是12580、Mr.Know All嘛!
  只是Mr.Know All现在身染重病,惨兮兮的。
  看他强打精神的模样,陆茗眉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心里明明想这无论如何也是你的错,即便有千万苦衷,这件事你也是做得不厚道。可看他说一句话都要喘几口粗气的样子,她又实在做不出严刑逼供的事来了。
  排队等出租车,时经纬又问:&吃过饭没,去吃宵夜?&陆茗眉狠下心肠,刻意让自己的笑容严肃几分,&不用了,我先送你回去,再让司机送到我家好了。&她倒想看看,时经纬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他特意要她来接他,定是料到她要找他算账的。
  开场白的难题,索性留给他好了。
  出乎意料的,时经纬也沉默到底,的士开到他住的小区,陆茗眉帮他把行李从后备箱取出来,忍不住问:&时经纬,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时经纬的目光在她面上扫过,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看起来是你有话要问我。& &那篇文章是不是你写的?&时经纬依旧戴着口罩,看不出表情,良久后他点点头。
  陆茗眉末死心,迟疑着间:&自愿的?&时经纬末置可否,上眼皮轻轻地搭搭下眼皮,算作肯定的回答。
  陆茗眉想也不想的,条件反射似的,把小行李箱往他身上狠狠一砸,然后一耳光抽在他口罩上。
  真是没什么疑问的,杂志上都标着时经纬的名字了,时今日在媒体圈的声名地位,难道有谁敢冒他的名字不知道内情的人,总共不过三五人,除了时经纬,谁会发篇文章出来?
  时经纬不单揭穿程松坡的身份,甚至连提携他上位的明爱华,也一并痛打落水。& & 陆茗眉直觉自己太过幼稚,当初她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今天的卑劣行径,和明爱华十数年前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差别?
  程松坡的父亲于明爱华有救命之恩,明爱华能出卖他,出卖他不止,还毁掉他在禅邦的全部基业,生死相许又如何?命运注定的相逢又如何?不过都是她事业上的垫脚石而已。陆茗眉又觉好笑,母亲那样辛勤调教时经纬出来时,可会想到他在自己退休后会这样反噬?
  也许明爱华就是因为这一点和时经纬惺惺相惜呢。
  真是早该想到的,时经纬原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那天晚上他或许是有安慰她的心,然而等到太阳升起,他就意识到这故事的利用价值了。朋友算得了什么,老师又算得了什么。
  今大竹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吧?陆茗眉想,和时经纬认识的这大半年,她不是没有机会认清楚他的真面目,恰恰相反,太多的蛛丝马迹,曾证明时经纬是怎样的人。
  那还是去年年尾的事,银行里有位女同事办离婚,因为丈夫出轨,在打离婚官司争抚养权。开庭的那天同事情绪颇不稳定,便请陆茗眉去陪她,也好提醒她在法庭上保持平静。官司打得很不顺利,同事原以为放弃追诉丈夫在离婚前转移财产的事,可以换取丈天在抚养权上的妥协,没想到夫家因为他们生的是儿子,在抚养权问题上寸步不让。对万的律师也极狡猾,用尽办法激怒陆茗眉的同事,以此证明她不仅在经济条件上没有优势,连精神状态万面也不适合获得抚养权。
  陆茗眉震惊于同事前夫的无耻,更被律师化黑为白的能力激得火冒三丈。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同事输掉这场官司,人财两空,在法庭外同事和对方律师争执起来。陆茗眉想劝架却无从下手,眼看着吵架有升级为斗殴的趋势,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挡住了同事砸向对方律师的手提包。
  来的人自然是时经纬了,他和对方律师是老交情,那位律师的车恰好坏了所以叫时经纬来接他。陆茗眉很诧异时经纬居然和这样的律师交情甚笃一 一她当然明白时经纬的工作性质会让他认识形形色色的人,然而时经纬居然说他和那律师是多年的牌搭子,好得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陆茗眉当时觉得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时经纬的行事方式还真和那位律师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这样讥刺时经纬。没想到时经纬振振有词:&这是用现实告诉你,做事不要太感情用事。
  你的同事明明可以用她丈夫出轨这一条要求得到更多财产并争到抚养权,她却主动放弃自己手上的砝码,反而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早己出轨的男人身上!也就是说,这些财产和抚养权都是她变相自我放弃的,我的朋友只是尽他做律师的本分,为他的当事人减少损失而已。& &这就是你的逻辑?举着法律的大棒欺凌弱小?所有弱势的、被残害的人,在你眼里都该死是不是?& &这根大棒她手里也有,但她自己放弃了,能怪得了谁?人不自爱,不懂得保护自己,凭什么要求要有人来爱你、保护你?& &在这种名义下,你可以为虎作怅、助纣为虐?&那时她这样质问时经纬,时经纬颇不在乎地笑笑,&陆茗眉,是时候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了,放弃那些对这个世界的美好幻想吧。&看,他原来就警告过她的,他总笑话她明明每天都和最难缠的客户打交道,最明白世人熙熙皆为利来的道理,却偏偏对人和事还存有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觉得公平正义良知道德能衡量一切!& &现在时经纬亲身上阵,给她最切身的致命一击。
  陆茗眉还来不及总结经验教训,时经纬居然又找上门来,大堂经理见到时经纬依然很热情,大开方便之门让他直接到陆茗眉的办公室来。时经纬大概也知道陆茗眉不会给他好脸色,就自己招呼自己坐下来。陆茗眉面无表情冷冷道:&嫌昨天那一已掌不够痛,今天连口罩都不戴了?&时经纬避开话锋,神色郑重,&我来是通知你,老师回国了。&陆茗眉扬起头,难以置信,&我妈妈回来了?&时经纬点点头,陆茗眉摇头冷笑道:&真好笑,她回来了,你竟比我先知道?&时经纬摊摊手,微显无奈,&本来我以为程松坡会通知你,后来……发现事情进展得太快,我估计……&他又拿手比画比画,示意陆茗眉他猜测她和程松坡之间出了些问题,&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现在郡发生了些什么。老师恐怕你见到她情绪会比较激动,所以要我来……& &不如你来告诉我,都发生了些什么。&陆茗眉冷笑道。
  时经纬苦笑着耸耸肩,伸手拉过陆茗眉办公桌上的键盘,羹入一个网址 原来程松坡与明爱华之间这段公案实在闹得太讳腾,己有门户网站做出专题,各方专家各抒己见,畅谈对此事韵意见。正中央的图片很醒目,是一幢缅甸特色的佛寺,链接看一条老新闻:双面栗雄,仰光病逝。
  那是去年的新闻,内容和标题一样简洁。闻名世界的毒聂、掸邦地方军事势力的领导者程某某,曾掌控缅甸、老挝和泰国交界的金三角地区的海洛因贸易。全盛时期拥有数万人的军事力量,为联合国悬赏缉拿的特级毒枭,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和缉甸政府签署和乎协议,并借此受到缅甸政府的庇护,在仰光接收软禁并安静地度过余生。后面则介绍了金三角地区的人民对这位毒枭的怀念,他在金三角开办学校、发展教育、修建水利工程,并曾试图通过局部的禁毒来达到全金三角地区的无毒化。
  双面枭雄的称呼,大概也由此而来,他在世界各地饱受毒品滋扰的国家声名狼藉,却受到金三角地区人民的爱戴,被视为他们的救星。尤其是近些年来,金三角许多地区武装在全面禁毒后,并没有得到各国政府原来许诺的巨额资助,导致金三角地区经济一落千丈,生活水平严重下滑。当地居民开始怀念这位过去曾以强硬态度对抗周边国家政府,保障金三角地区有序发展的将军。
  专题的左列是程松坡新近发表的声明,他承认时经纬文章中的诸多影射为事实,而目前仍在缅甸首府仰光接受软禁的那位&程松坡&,其实是他父亲副官的儿子。程松坡向缅甸政府发出呼吁,鉴于满星叠的军事武装早已解散,金三角地区的形势也今非昔比,希望缅甸政府释放张副官的儿子一一今时今日,对他的软禁己经毫无意义。
  专题的右列则是另一番景象。
  作为《潜伏金三角》的作者,明爱华是当年缅甸政府和满星叠地区武装之间许多纠纷的实际见证人。她实地考察过满星叠的政治、经济、教育和文化状况,和满星叠地区武装不少高层都有过接触,当年她在满星叠被关押又释放离开后,叉受到过国际禁毒组织和缅甸政府官员们的接见一 一靳以,程松坡声明的真伪,当今之世,只有明爱华有发言权。
  明爱华断然否认程松坡所说的一切,一口咬定程松坡是当年王总编收养的孤儿。
  陆茗眉认真地看完母亲今早发表的文章,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有时候她真的很恨明爱华,十年以前,十年之后,她一想到明爱华为拆散她和程松坡而使出的种种手段,仍忍不住恨得心里要滴出血来。然而另一方面,她又畏惧母亲的手段,那种怨恨而又无力抵抗的感觉,叫畏惧。
  明爱华永远有办法一击致命,她甚至不亲自出手,就能让人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服从她的安排。十年前她只告诉程松坡陆茗眉是自己的女儿,向他陈述利害,就能让程松披乖乖地远赴意大利,事后她还能冷笑着回敬陆茗眉的恶言恶语一一你 以为你的爱情很伟大?既然如此,为什么程松坡选择接受我的安排去留学?
  这回她要亲自出手,可见事态严重。然而明爱华依旧高明,她的矛头并不指向程松坡,反而全副炮火攻击背后承办画展的报社、画商和媒体。
  明爱华说,所有关于&程松坡系金三角毒枭遗孤&的传言,都是程松坡背后这张庞大的媒体网络,为炒作程松坡而进行的恶性策划。
  她言辞激烈地指责这样不负责任的炒作行为。
  陆茗眉看第一遍时茫然不知所以,再仔细通读一遍,分析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蛛丝马迹,佩服的同时,忍不住为明爱华的狠辣感到不寒而栗。
  姜是老的辣,明爱华实非寻常人可比。陆茗眉原本还诧异,为什么母亲回来不通知她,反而和时经纬默契有加。现在她终于明白,明爱华和时经纬,实在是一脉相承的师徒,再绝配不过的搭档。
  在他们的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背叛,有的只是互相利用、各得其所。
  陆茗眉甚至能够猜到,时经纬今天来找她,大概是为了什么。
  虽然她不知道,时经纬将以何种理由来劝服她。
  多么精妙的配合!
  这对师徒,甚至不需要事前的计划,就可以自发自觉地将事态的发展,引导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中来。
  还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明爱华的矛头直指从纸媒到网络的全体媒介,所谓法不责众,打倒一片就意味着谁也没有被打倒。她说这一切都是炒作,那就是媒体之罪,与时经纬无关,时经纬要么为人所利用,要么为人所蒙蔽。总之,时经纬不是有意要背叛自己的老师的,他只是受人误导,以为自己发掘了什么真相,甚至在这种新闻真相面前,不惜背叛自己的老师 多么伟大的新闻人!
  接下来的内容更有趣,明爱华详细剖析程松坡的身世。她声称自己是受到王总编的委托,暗中资助程松坡并照顾他、培养他走上绘画事业。字里行间,充满程松坡其实和王总编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的影射,拜明爱华在这一行强劲的人际关系所赐,王总编的遗孀甚至对明爱华的说法表示默认。
  陆茗眉冷笑不己,原来谎言是可以这样环环相扣的。明爱华昔日靠出卖程松坡的父亲一举上位,这其中王总编扮演了什么角色,人死灯灭,许多事如今己不得而知。总之这样一番胡话,抹掉明爱华自己的污点,也抹掉时经纬的污点。既然程松坡不是毒枭遗孤,他就无法证明明爱华的上位是靠背叛得来;既然这一切都是世风日下恶性炒作盛行的结果,那么时经纬只是受人利用的一颗棋子。
  谁也没有道德污点了,连程松坡也没有,因为明爱华说,程松坡的声明,真伪难辨,或许出自小道消息,或许出自策划方之手。
  程松坡依然是蜚声国际的青年画家。
  时经纬照旧是形象正面的新闻记者兼专栏作家。
  至于明爱华,她还活在战地攻瑰的圣坛上,永远饱含对贫困地区人民的同情,永远冲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一线……
  陆茗眉关掉刚看完的页面,转过身来,微笑着间时经纬:&So,你来找我什么事?&时经纬摸摸下巴,斟酌良久后说;&也许……你可以试着劝程松坡保持缄默。& &否认他自己的身份?否认生他的父亲母亲?&陆茗眉好笑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无耻吗?饮水思源,人不能忘了自己在哪里生,在哪里长。,以前我不希望他的身世被闹出来,因为这会给他带来麻烦。但如今事己至此,你想让程松坡也和你们一样,当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时经纬朝天花板使劲儿翻了好几个白眼,极恼怒地敲着桌子说:&陆茗眉,你能不能别这么夹枪带棒?& &我陈述事实。&时经纬眯起眼,很失望的模样,&你总有一句话气死人的能力。&陆茗眉摊摊手,神情轻蔑,&真可惜,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活着!&时经纬扶着额头,用力地揉揉太阻穴,半晌后无奈叹道:&OK,我们先不谈这个。陆茗眉,我请你——认真地、仔细地考虑我们的提议。我和老师都没有要程松坡否认自己声明的意思,我们的提议是,&时经纬一字一句道,&请他保持缄默。& &凭什么?
  &凭什么?&时经纬指指最初的主题页面,&你看看中间一条缅甸政府的回应。&。陆茗眉极不信任地瞪了他一眼,又回到方才看的页面上,果然搜到一条缅甸政府的声明。时经纬的文章所引发的后续反应远远超乎陆茗眉的想象,因为程松坡原本就先在欧洲成名,所以相关新闻迅速被翻译成各种语言在网络上流传。在程松坡承认自己当年被掉包逃出缅甸,并呼吁缅甸政府释放如今在押的张副官之子后,缅甸政府并未任何回应。但在今早明爱华的文章发表后,缅甸政府迅速召开小型新闻发布会,并请出正在仰光生活的&毒枭之子&,宣称最近所有关于己逝毒枭的家庭传闻均属谣言;且满星叠地区已在缅甸政府的管理下展开有序发展,不会因所谓的&外逃毒枭遗孤&而产生任何动荡。
  &你们配合得真好。&陆茗眉低下头,气势不如先前尖锐,心中只觉悲哀。
  世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强强联手制造舆论,就可以把他们对弱者的伤害,粉饰得好像不存在一样。
  时经纬轻叹一声,沉声道:&缅甸政府不可能公开承认当初软禁错了人,你明白吗?& &事情因你而起,如果你没有写那篇文章,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公开。况且,你们也太高估我了,程松坡凭什么听我的话,要他保持缄默,他就真的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事情己经公开了,我们想回头也不可能,对不对?&时经纬试图劝服陆茗眉,&至于程松坡那边,我们有办法让他接受。
  老师因为曾经进入过金三角地区,多年来一直和缅甸不少政府官员
  有联系,他们答应只要程松坡在这件事情上保持缄默,可以考虑私下释放那个副官的儿子,也可以允许程松坡私下移灵回国。&陆茗眉沉默下来,她知道时经纬所言非虚。程松坡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讨回父亲的骨灰,这是作为人子最卑微的要求;而他们,明爱华和时经纬,如今竟用这样的条件来要挟程松坡。
  更悲哀的是,他们真的拥有这样的能力。
  现在他们要程松坡彻底消声,来掩盖他们做过的所有不道德的事。
  陆茗眉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摸索到放空调开关的地方,关掉冷气,依然浑身哆嗦。再看看时经纬那张&诚挚&的脸,真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好,还有她的母亲,明爱华,声名显赫的战地记者……真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可笑的是,她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提议。
  陆茗眉这回学乖了,她没有直接答应时经纬,只淡淡地应道:&你们太高估我了,拜你所赐我和程松坡己经分手了,不要指望我能帮到你们的忙。&她知道程松坡那里现在情势必然是一团糟,但她知道时经纬和明爱华现在更焦躁,名誉,这是他们在这一行赖以生存的东西。为了挽回局面,时经纬和明爱华愿意付出的,也许不止这些。
  时经纬居然也很镇定,听到她这番话,沉默良久后说:&阿茶,你比谁都清楚,程松坡为要回他父亲的骨灰,可能会不计一切。& &哟,现在你们承认程松坡的身份了?你们不是在报纸杂志和网上都信誓旦旦地说这是恶性炒作吗?&陆茗眉冷笑道,&还有,阿茶这个名字不是你可以叫的。&&时经纬很颓败地摁摁额头,近乎恼羞成怒,&陆茗眉你别闹了,这件事情这么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啊哈,对啊,尤其是,对你们没有好处,对吧?&时经纬很失望地瞪着她,恨铁不成钢似的神情,&很多事情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就算你不在乎老师怎样,至少你在乎程松坡吧。
  你愿意他和金三角这个地方,扯上一辈子也摆脱不掉的关系吗?&他一句话就制住了陆茗眉。她愿意程松坡一生一世都要和金三角这个地方纠缠不清吗?
  不不不,程松坡的父亲希望他的儿子一路向北,回到他的故土去,再也不要回来。
  见陆茗眉有所松动,时经纬又趁势劝道:&而且缅甸国内一直很动荡,和这种地方沾上关系,以后总有麻烦。程松坡现在是位画家,你希望他持续因为一些和绘画没有关系的事情而受到关注吗?&陆茗眉垂下头,半晌后她揉揉脸低声说:&&我不确定……能说服他。&她声音细若蚊蝇,时经纬仿佛也做着很艰难的思想斗争,良久后苦笑道:&现在除了你,恐怕再也没有别人能说服他了。&时经纬陪她去向行长请假,行长有些诧异,问她最近是否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陆茗眉只说是家事,行长也就照准了。程松坡的手机己拨不通,陆茗眉见时经纬是开车过来的,便要时经纬去程松坡的住处,不料时经纬却犹豫道:&他住的地方……其实我们去找过了。&陆茗眉一时不解,时经纬只好承认说:&我们现在都找不到他。& &找不到他?&陆茗眉越发疑惑,&那你们让我去哪儿劝他?& &也许……你们……&这样的话,从时经纬口中说出来是极不甘心的。他心绪复杂,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希望事态走向何方 陆茗眉若找不到程松坡,固然会引起很大的麻烦。若她找到了呢?时经纬自嘲地笑笑,这应该是可以料想到的结果。陆茗眉和程松坡之间总有这样的默契:她毫无道理地等了他十年,而他居然真的回来了;她一声不响地去了祟明岛,而程松坡比自己早一刻找到她。
  纵然有多么的不甘心,时经纬仍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他永远是一个迟到者。
  程松坡和陆茗眉上演着雨夜浪漫的时候,他时经纬超速驾驶兼闯红灯收到两张罚单,被暴雨淋到肺炎,险些命丧黄泉。
  他甚至没有勇气留在上海,等陆茗眉来通知他她和程松坡的喜讯,专门跑回江城,窝在酒店里。-整整七天,陆茗眉沉浸在多年凤愿一朝得偿的无边幸福里,他一个人在生死边缘徘徊;偶尔接到朋友和老同学的短信,内容无外乎工作忙,下次请他吃饭。
  所有人都相信,时经纬钢筋铁骨,顽强得像变形金刚。
  程松坡的住所、祟明岛的别墅、举办过画展的美术馆、高中的学校、郊游采风过的朱家角……找遍所有程松坡可能去的地方,仍一无所获。陆茗眉跑得腿脚酸软,每找一处,心就更沉下去一分。时经纬当司机,陆茗眉说去哪里,他就开到哪里——每找一处,心亦沉下去一分,原来他们有这样多的回忆。
  电话依然保持无法接通的状态,陆茗眉回忆完所有程松坡可能去的地方,实在找不出什么遗漏之处。时经纬最后载她回到报社办公室,已是午夜时分,两人都疲倦不堪。陆茗眉脱掉高跟鞋坐到地毯上,有气无力地问:&早上他的声明最早是从哪里发出的?& &他在意大利有经纪团队帮他打点画展,官方网站还有其他杂务的,只有在上海的画展他提出要亲自打理。你看到网上他向缅甸政府提出的要求,是他刊登在官方网站上的,他又通过邮箱向国内几家比较大的媒体抄送了一份。&时经纬解释后又讪讪地补充一句,&还是多国语言版本的。& &这样你们都能颠倒黑白,说是经纪团队的炒作?&时经纬耸耸肩,&老师不计一切地希望程松坡和过去的历史一刀两断。:&为什么不说,她不计一切地想要掩盖她背叛程松坡父亲的这段历史?&时经纬也脱掉皮鞋,坐到陆茗眉身旁,长久地审视陆茗眉,最后问道:&这就是你一直很讨厌我的原因吗?&陆茗眉茫然地望着他,&你说什么?&时经纬心绪纷杂,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陆茗眉初见他的时候,就说&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背叛者,背叛那些深深相信过你的人&.他知道陆茗眉曾经期盼过母亲的关怀,然而这种关怀终于被长久的期待和随之而来的失望所磨灭,等明爱华醒悟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你恨的是老师,&时经纬苦笑道,种种不甘和无奈的情绪充盈胸臆,却无法宣泄,只能陈述这样简单的事实。实际上,就算他更早一些知道这些,又有何用处?只不过知道自己被判死刑的原因而已,然后更加无奈而不甘地等死。
  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不是苦苦挣扎不知今夕何夕的愚味众生,而恰恰是那能明晰过去预知未来的先知。
  他们知道过去未来的一切走向,却无力更改,眼睁睁地看时光流逝、草木枯荣。
  陆茗眉的表情,又回到和时经纬初识时的那样,姣好的眉目,微显高傲的头颅,唯一的鄙夷和不屑,源于坐在她对面的时经纬。 ,时经纬抱膝坐在地毯上,试图做最后的挽回,&你为什么不想想,也许你错怪了老师?& &也错怪了你吗?&陆茗眉毫不掩饰她的嘲讽。时经纬微觉颓丧,笑容都染上几分凄切,&你有十年的时间等他,却连两分钟给我解释的时间也没有吗?&陆茗眉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再听这个人胡说八道,这个人自有他文过饰非的一套逻辑。如果给他机会,说不定连秦桧都能被他翻案。然而不知为什么,她的好奇心仍被勾了起来,她还真的想知道,这样的铁证如山,时经纬还能如何辩白?
  当是开阔眼界、增长见闻也好。
  &那篇稿子是我写的,因为我己经查到足够多的资料,证明我所写的乃事实之真相——虽然可能不是真相之全部。但是我并没有想过发表这篇文章,你也知道,出刊的时候我在休假。如果我要发表,为什么不放在我自己主编的杂志?我主编的杂志上,每期也有我的专栏,我放上去,还能给自己的杂志增加一点销量,年终业绩也更好些,不是吗?& &如果没想过发表,那你为什么要写?& &三年前有个二线演员自杀,你记不记得?&陆茗眉狐疑地盯着时经纬,不明白他为什么转移话题,不过脑子里却同时开始回想:三年前似乎是有个女演员,演过一部红极一时的电视剧里的配角,正当星途一片光亮之时,突然在家中服安眠药自杀了。据传是情变,真相扑朔迷离,也小小地轰动过一阵,不过毕竟不是一线红星,吵闹过后一切也就归于沉寂了。
  时经纬抿抿嘴,深吸一口气,&其实真相很震撼,我全程跟过这单case,但是最后那篇稿子我也没发,替上一篇四平八稳的稿子。& &为什么?& &因为真相是在我采访之外偶然获得的。当时我采访一位当事人,中途离开时忘记关录音笔,不小心录下了被采访人打电话的一段内容,很劲爆。从职业道德的角度,这些内容我没有权利发表,但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我仍然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写成一篇完整的稿子。&陆茗眉冷冷一笑,不置一词。
  &这次的事情也同样,你要知道这个职业做久了,很多事情会养成习惯。&我写手稿,也是习惯,比较重要、让我很有感觉的故事,我都会手写。正好那个星期,我帮另一本杂志写的专栏脱稿了,本来我预备好几期的稿子,存在U盘里,结果感冒烧糊涂了,回江城前我忘了发出去。后来那边的编辑打电话来间,我就让小赵把我抽屉里的U盘直接给他送过去。小赵平时办事就粗心,那天没找到U盘,却在另一个抽屉里找到我手写的小说。他不知轻重就送了出去,那边的编辑是新人,不知道那么多事,校对好就准备出片。我在那边的专栏写了好几年,总编因为放心,也就没有细看。& &你很会编故事,时经纬,&陆茗眉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挖苦,&但是在一个人说过太多谎言后,你让我怎么再相信?
  我……我还记得有一次我来这里找你,你正在接电话,小赵说是有人要为情自杀,打电话到电台,主持人听说那个听众很喜欢你的文章,就请你去劝解。你记得你那次说过什么吗?你跟人讲你有同学的女朋友得了绝症,然后两人如何如何相懦以沫,那男生怎么样燃起女孩生存的斗志,后来女孩死了男生又怎么坚强活下去……编得整个一八点档电视剧似的!你看,无论多么复杂离奇的故事,你都能信手拈来!我现在怀疑…&你那个被拐卖的身世,八成也是你编造出来的另一个谎言!当然,你这次编得更加逼真!我很佩服你,真的,时经纬,我很佩服你。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你是唯一一个明知别人不会相信,却还要把整个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真到让你自己都相信这是唯一事实的地步!也许这就是你这么年轻,却在这一行做到这么高的原因吧?没点过硬的心理素质是不行的,我说得没错吧?&时经纬愤怒异常,拳头猛敲向身旁的沙发扶手,厉声间:&陆茗眉,你能不能公乎一点儿,不要这么感情用事?&陆茗眉倾身过来,冷冷晒道:&难道你不是感情用事吗?& &你把话说清楚!& &时经纬,你扪心自问,程松坡哪里得罪你了?他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愿望,想要回他父亲的骨灰,原来他跟我说缅甸方面私下己经答应了!如果不是你突然搅进来,会变成今天的局面?我妈妈想把他赶尽杀绝,是因为想掩盖当年的事情,你呢?你为了什么?
  你能摸着你的胸口说,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好奇?&时经纬失望地摇摇头,&陆茗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陆茗眉扯扯唇角,目光越加轻蔑,&你不如告诉我,你这场肺炎是怎么得的?&时经纬脸色陡变,煞白之后又涨红脸孔,他攥着身侧的沙发扶手,面上肌肉隐隐抽搐,声音却忽然坠落下去,&你怎么知道的?& &你车上有张罚单,在去裕安的高速路段,超速驾驶。&陆茗眉拍拍手,准各站起身来,&不用我提醒你,那张罚单是哪天
  开的吧?&办公室里没开灯,只有窗外幽白的路灯光芒,微弱地洒进来。
  时经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夜色衬托下越发狰狞可怖。陆茗眉正站起身,忽然胳膊给时经纬一扯,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她还没回过神来,时经纬的脸己在顷刻间压下来,狠狠封住她的唇舌。
  陆茗眉一时乱了方寸,她完全没料到时经纬会这样变脸,她双手茫无目的地乱抓,只抓到无法着力的地毯。待她稍稍清醒,唇齿间全是时经纬的气息,他亦这样不留余地,顽强地攻占每一寸可以到达的领地。她双手双脚全被时经纬锁住 陆茗眉后怕起来,她从未想过时经纬会是这样的男人,她以为他只是嘴皮子厉害,再怎样肆无忌惮地攻击他,他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她一点也不知道,这样的男人被激怒的时候,竟是这样的可怖。她试图咬他,却一点着力的地方也找不到,惊惧和恐慌阵阵袭来,仿佛滔天的洪水直接灭顶而下。
  她想,今生今世,她都不会原谅时经纬了,永不饶恕,永不饶恕。
  然而她马上又想到,原本他就是永不值得原谅的了,他早己做出那么多卑鄙龌龊的事,任一件都足以永远钉在十字架上。
  也许,这就是现在时经纬毫无顾忌的原因?
  反正己经是无可饶恕。
  寂静的夜里只有男人和女人的喘息声,而后一声裂帛响,她上身一件雪纺衫被撕裂,炽烈如火的吻,像烤到赤红的烙铁,从她脖颈间烙下来。他胸膛滚烫,紧紧贴住她裸露的肌肤,她浑身止不住地战栗。时经纬却在此时放开她,停顿不过两秒,陆茗眉又一耳光扇过去。
  陆茗眉衣衫凌乱,坐在地毯上,受惊地抱紧自己,时经纬轻抚抽痛的面颊,缓缓站起身。他仰着头,抄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仿佛要故意表现出自己的蔑视似的,恶狠狠地回敬道:&女人脱光了都一个样,你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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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时经纬仓皇逃出自己的办公室,对,是逃,再多待一刻,他恐怕就要做出让自己痛悔终身的事来。
  看看表,凌晨两点,马路上依旧灯火通明,绚烂的都市夜生活,远末结束。
  女人脱光了都一个样,你也不过如此。
  时经纬不晓得这句话是否刺痛了陆茗眉,大概是没有的吧,这女人是没有心的,至少,对他是没有心。
  她鄙夷地望着他时轻轻上扬的眉形,她狠狠地刻薄他时毫不停歇的薄唇……任何一样,都深深激起他探藏于心的欲念。只要再进一步,再进一步,他无疑是可以从身体上征服她的。
  男人和女人,天生从体力上就是不平衡的,更何况她早为程松坡奔波了十几个小时。
  他到底没有踏出那一步。
  时经纬开着车游荡在灯火幕帘中,失魂落魄,他知道自己是不能踏出那一步的。他或许真可以这样征服陆茗眉,她早己无力反抗,甚至事后他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法律惩罚。
  因为时经纬知道,陆茗眉总有更好的手段惩罚他。
  如果他踏出这一步,今天这个夜晚,将和那张超速驾驶罚单一样,成为一张符咒、一样随时随地都可以抖出来、把他挫骨扬灰。他所做的一切,都能被她轻易地踩落脚下,碾碎成泥,人格也好,道德也好,总之他在她面前,是永远抬不起头来了。
  要证明自己其实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时经纬从来不缺女人,他马上就可以证明给她看,证明给自己看。
  时经纬驱车到酒吧,里头依旧是灯影交错,他方在吧台落座,就有长发妖烧身材铰好的女子端着酒杯问身边是否有人。
  女人脱光了都一个样,你也不过如此。时经纬默念这句话,请了身边的女子一杯轩尼诗。
  很轻易地就进入耳鬃斯磨的状态,男人征服女人的手法有很多种,反之亦然。
  女人脱光了都一个样,你也不过如此。看,比你年轻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不用我费尽周折、辗转讨好。
  肌肤相接,一样可以燃起焚烧五脏的火花,情欲二字,未必非某人不可。
  女子的身段很好,细腰翘臀,时经纬的手沿着她的肩颈而下,抚到曲线玲陇的地方,呼吸也随之急促。看,多么容易!颓废迷乱之中,时经纬忽而茫然起来,他就这样放纵自己吗?他现在和任何一个陌生女子所燃起的纯异性间的激情,究竟又能证明些什么?
  时经纬雾时清醒过来,他惊恐地瞪着面前的陌生女子 时经纬你究竟在做什么?
  他不能相信自己竟能和一个不知名姓的女人斯混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年轻女子很快又贴上来,轻声软语地抗议他的停滞不前,他猛然从床上跳起来,抓起衣服往身上套,在女子轻蔑的一声&神经病&中,仓皇逃离。
  逃出宾馆时一头大汗淋漓,全是惊吓出来的。
  时经纬这时彻底清醒过来,今天这一晚上,都是些什么事儿!
  灰溜溜地回家,厨房里厨具齐整锋亮,卧房里书架上满目琳琅,环视一圈,一个家里该有的一切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
  时经纬忽而想起席思永说他缺个女人,还有他那钱锺书三法则之一的&在遇到她以前,从未想过结婚的事&.心中百味杂陈,冷热交错,不可诉之于人,唯有自知。
  拉开卧室的窗帘,天边已泛起鱼白,时经纬摇摇头,禁不住挖苦自已:注定你是个劳碌命。
  他近乎自虐地去泡冷水澡,想让自已从这纷乱交杂的思绪千彻底清醒过来。眼前的事每一样都叫他心烦,明爱华刚刚从澳洲回来,前脚看到程松披的声明后脚就进了医院:陆茗眉如今视他如同仇摊,说服她去做一件事情的难度甚于打好几场攻坚战;更抓&狂的是一帮圈内的熟人天天追命似的找他,都以为他这里有多少内幕可以抖……想想真是,何苦来哉?
  清晨的水仿佛是寒凉入骨的,毫无阻挡地沁进五脏六腑,初一刹那他的身体有经受不住的颤抖。他咬紧牙关和润涸而出的凉水搏斗,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冷静下来想到的第一个人居然还是陆茗眉,当然,他不是故意要想起她,只是担心夜里把她一人扔在自己办公室,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理智上他否认了这个可能,保险起见他还是打电话到报社的门房,看门的大爷帮他查记录,说三点多有人离开,再查录像,果然是陆茗眉。门房大爷去年股市回援的时候托陆茗眉买过点基金,小赚一笔,对陆茗眉印象颇好。他看录像里陆茗眉形单影只、神情萧瑟,以为她和时经纬小两口吵架,忍不住还在口头上教育了时经纬两旬。
  时经纬长舒一口气,闹成这样,陆茗眉大概再也不肯见他了。也好,他不用时时刻刻衡量两人之间的距离,仔细斟酌是否逾界。至于程松坡的事,凡事尽人事听天命,闹成什么样和他时经纬有什么相干?至于陆茗眉,程松坡做什么在她看来都是有理的,程松坡如今公然和缅甸政府叫板,茬陆茗眉看来,恐怕也是
  一种英雄行径——那就由得她崇拜好了,干我何事?
  现在顶顶难劝服的只有明爱华了。时经纬心里对明爱华近期的举动也颇为存疑,若明爱华真如陆茗眉所言,从金三角逃脱后向缅甸政府出卖有关程松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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