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的意思何处来,先此高高台的意思

高台悲风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扫描下载起点读书客户端
    李展神态自若地行走于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他感觉斜挎在背后的背囊越来越沉重了,那是他今天上午的收获,一只在混乱中被他扭断脖颈的兔子,卖兔的老人就三只兔子,被他偷了一只却浑然不觉,由此可见自己盗术高明,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一斜,露出一丝笑意;一大包盐巴,足够他与弟弟吃上三五个月的,家里的盐快吃完了,弟弟李翼一早还叮嘱哥哥到集市上去买盐巴,李翼不知道,家里的盐巴是从来不用买的,虽然这盐巴在当地向来是极为珍稀的物什;除了兔子和盐巴,还有一块粗布料,可以送到裁缝那里,花上几文钱,给弟弟缝制一身像样的衣服了,弟弟是诗书人,不可以穿得过于寒碜,弟弟那身旧衣服还是三年前做的,那时候他身量尚小,如今穿起来已经明显显小了。三样东西,已经把他的包裹塞得挺满了,可是,再放一些东西进去,也是放得下的。  正思索间,李展不要意间抬直头,看到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远远走来了,不是别人,正是泽美村的员外陈继业,他对于陈继业是非常熟悉的。陈继业是方圆数里出了名的“吃软饭的”,作为一个上门女婿,陈继业很多事情做不得主,可是在吃穿用度方面,从来没有少了他的,作为泽美村的首富,陈家不缺钱。李展发现陈继业腰间鼓了一大块出来,不用问,一定是装着碎银子和大明宝钞的钱袋,看来陈继业今天是来大采购来了。李展的眼睛放出光来,这个集市人不少,可是基本都是乡里人,身上带钱的人少得可怜,而且那些太穷的乡户人,李展平日里也不忍心偷,他也算是穷苦人,穷苦人不容易,何必再给别人雪上加霜呢?虽然这个陈继业是本村人,平日里与他也熟识,可是李展有把握将陈继业的钱袋偷出来,同时不让陈继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李展放慢脚步,面不改色,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向前穿越,缓缓向陈继业靠近。  陈继业走过街边一个卖草药的铺子,直向着对面的肉铺走去,看来他是打算买一些新鲜的肉回家去,李展也向肉铺靠拢过去。这时,一个穿一身稍旧的绿裙的少女,戴着一个大斗笠,臂上挎一个竹子编的小篮子,急急忙忙从旁边走了过来,看身段甚是苗条。李展在心里赞叹了一下,正欲再细细观察一番,看清她那斗笠下的面孔。就发现她与陈继业撞了一个满怀,李展只得停住了脚步,立于路边驻足观望。少女忙向后退一步,同时取下了头上的斗笠,一张白嫩、甜美的面孔展现于人胶面前,甜美的笑容、两个深深的酒窝,向陈继业道歉,陈继业在家里一向受老婆管制,在下人们及外人面前,向来是把架子给摆足了的,此刻竟然被人给撞了一个趔趄,正欲发火,但是当他看到眼前少女那笑意盈盈的俊俏可人的面孔时,脸上立即堆上了笑容,道:“哎呦,这不是老孔的闺女吗?”那少女的脸僵了一僵,随即改换了笑颜道:“哎呀,这不是陈员外?好久不见呀。”陈继业点头笑道:“是呀,感觉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前几天你爹还去我家借了一些银子呢,他是不是赌钱又输了?下次你们家要是没钱用了,只管过来我家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少女的脸变得更加僵硬了,她强笑道:“素闻陈员外乐善好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月娥在此谢过员外。陈员外,我还有事,告辞了。”说完就急急向旁边走去,陈继业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微微颔首笑了一笑,随后便向肉铺里迈脚走去,刚走进肉铺,就听到身后传来喊声道:“陈员外,陈员外!”陈继业转头看去,正是方才与自己撞了个满怀的少女,笑逐颜开道:“哎呀,孔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少女笑道:“方才我捡了一个钱袋,打开来一看,里面好多碎银子,还有一沓宝钞,我想着,这附近的人,大概只有您才有这么一个钱袋呢,所以就追着你来了。”陈继业一摸口袋,笑道:“哎呦,真的不见了,幸亏被你捡到了,若是被那些贪财的小子捡到了,今日我这肉可就买不了了,今天晚上的下饭菜也就没有肉菜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接过少女递到他眼前的手袋,伸手到袋中拿出一张宝钞来,递到少女面前,笑道:“谢谢你将钱袋送还于我,这张小钞,是特为感谢姑娘的。”少女浅浅一笑,略略施了一礼,谢道:“小女子谢过员外,不过,拾人之物,归于原主,本是做人应有人之义,小女子家虽清贫,不过,员外的钱小女子是不会接受的。”说完又薄施一礼,就转身离去了。  立于道路一侧的李展,把眼前的这场戏看得清清楚楚,这少女,明明就是偷了陈继业的钱袋,只是被那陈继业给认了出来,不好意思不归还罢了,因为若是陈继业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肯定会疑心到跟自己撞了一个满怀的她身上。不过,这少女的偷窃伎俩也实在不高明,与人撞个满怀这种方式不是不可以用,而是要用在陌生人身上,很明显,那少女也知道陈继业与她是同村的,还采用这种办法,未必太笨了些。李展微微蹙了蹙眉,轻轻摇了下头,就向前走开去。陈继业今天出现在这里,完全是个意外,他本来也是要去偷陈继业的钱袋的,不过要采取人不知鬼不觉方式,绝不会让陈继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今天,他还有更大的目标,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就不想再在陈继业身上纠缠了。  李展找了一个小摊,在那里要了一碗豆腐面吃,这种面是当地人拿卤水提前卤过的,要吃的时候,只需用水过滤一下就可以了,配面吃的菜料是豆腐,辅以香菜,淋上香喷喷的牛油,那豆腐也是用牛油炸过的,吃起来绵软甘甜、糯香可口,令人回味无穷,李展慢慢吃着豆腐面,一边细细观察着南边的情形,做他这一行的,对周边的情形一定要观察仔细,盗得东西到手后,方可自如地逃跑,而不会被人抓住。  李展的面刚吃到一半,忽听得一阵辘辘的马车声自远处而来,李展一下子把尚未嚼烂的面咽了下去,噎得翻个白眼儿。李展赶紧端起旁边的粗瓷碗,喝了一大口清水。这时,那车声也到了眼前。一辆华贵的大车,车身上一个色彩斑斓的彩轿,一看就知道是官家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女眷用的。李展满意地看着,心道,不错,这正是我要的效果,女眷的轿子才比较容易得手。这辆轿车的车主人他早已打听清楚,是蒙元留下来的旧势力,虽说蒙元早已被明朝打败,可是这里残留的一些元朝旧贵族由于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还是比较有财有势,这顶轿车里面坐的姑娘,据说是北元的强权人物代表阿鲁台的嫡亲妹妹。李展对这辆车已经观察了很多天,发现这辆车近段时间来,每隔上四五天,总要来这集市上一趟。他已经暗中把这车上人的行踪暗暗在心中记下,打算今天趁轿子里的小姐下轿去采买时,他就潜入轿内将上面的钱财给盗走。李展将碗里的面三两口给扒光了,付过面钱,站起身来,匆匆跟着那轿子往前走去。轿车是由两辆马拉着的,这两匹马骠肥体壮,行起路来极快,李展几乎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没多久,就走到了一家丝绸店门口,马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位身材高挑、着华衣丽服的姑娘,她那轮廓过于分明的脸庞,与李展素常见的人迥然有别,那深栗色头发更与周边浓黑的鬓发也截然不同。  姑娘对前面的车夫交待了两句什么,便向店门口走去,李展走到距离马车大概还有二三尺远,正想着用什么法子引开那车夫,忽见方才盗陈继业钱袋的少女端着一个盆子走了过来,她走到车夫面前时,将盆子一倾,里面的脏水尽数倒到了车夫身上,那水不知是什么水,奇臭无比,车夫正欲破口大骂,那少女从袖中拿出一张宝钞,递于车夫道:“这位大哥,都是我不好,不小心将水倒到了你身上,我看你这身衣服也要不得了,这钱你拿去,赶快去买一些干的衣服穿了,你看这天也渐渐冷起来了,着了风寒可不好。”那车夫拿了钱,火也发不起来了,叫了一声晦气,就向着远处的一个裁缝店走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进轿内,又以极快的速度钻出来,周围的人几乎还没有看明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人群中,她头上的那顶斗笠在李展眼中越来越大,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很久了,李展似乎还看到她那顶斗笠在他眼前晃悠。  李展不觉怒从心起,这个小娘们实在是太不识相了,今天一天竟然坏了他两笔生意!他纵身向前,飞快钻入人群,循着那少女的身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起来,没多久,那少女走入了一个巷中。李展先在巷中一棵槐树后藏好身子。  待那姑娘经过时,李展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肩膀,面带微笑说:“姑娘,请等一下。”  少女突然被人扳住了肩膀,不觉大吃一惊,柳眉倒竖道:“你是什么人,素不闻男女授受不亲么?”  李展大笑道:“哈哈哈,你也能算作女人么?你有女人该有的贤淑端庄、温文尔雅么?”  少女的粉脸一下子飞红起来,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本姑娘!”  “我们最好谈谈。”  “我再说一遍,男女授受不亲。”  “不要跟我来这一套,姑娘你长得很漂亮,可是你的美貌在你蹲衙门的大牢时帮不上你什么忙!”  少女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白眼一翻,长睫毛下的一双秀目射出了一道愤怒的光,但转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无奈地跟着李展向前走去。  李展带着她走出巷子,来到一处荒野,周围除了已经有些黯黄的草,和两棵叶子绿中杂黄的树外,别无他物,更不要提人影了。少女坐在李展对面,李展打量着眼前矮他整整一个头的女子。近距离观察,他不觉又在心里赞叹了一番,同时感觉心莫名地一动——细细观察,他发现她实际上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他猜测,她应该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李展扶了扶身后沉重的背囊,道:“小小年龄,就做了女贼,肯定有什么隐衷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女冷冷地答道。  “要我说得明白些吗?今天上午你做了几宗?我亲眼所见,你这是第二宗。”  少女好像被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全身一紧,道:“你瞎说什么?”  “你不要装了,第一次,你偷了陈继业的钱袋,却被他认出来,你被熟人认出感到不好意思,也怕他怀疑到你头上,无奈之下你只得把钱袋极不情愿地还了回去,第二次嘛,就刚刚,不用我说了吧?”  少女不安地用手搓弄着衣服的下摆,没有言语。  李展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实话告诉你,我是衙门里当差的,专门便衣乔装,负责在这集市上捉拿小贼。”  少女惊恐地睁大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得李展心里不觉一紧,似乎自己这样吓他是不该的,她无奈地说:“都被你看到了,我也没有多说的,你说得没错,我是偷了那顶轿子里的东西。”  李展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候着,等她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也真的有我的苦衷,我爹是个赌徒,整日里在外面赌博,没有钱了就回来向我和娘要,我娘经常生病,经常卧病在床,我爹要不到钱就打我们母女俩……”少女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李展一边用半信半疑的眼光打量着她,一边在心里思忖起来。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忍,此外也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再继续威吓这少女下去,自己的目的,不过是想诈出她的钱财来。于是把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做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来,道:“听你说来,实在是有隐情,我对你的身世深表同情。”他提一口气,故意装腔作势轻咳了两声道:“这样,你把方才偷得的东西拿出来,并且保证今后再也不在这一带出现,我就放你一马,保证不再追究此事。”  少女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小小我的包裹,递给李爽道:“就这么点儿,那位小姐没有在轿子里放太多东西。”  李展目光如镜,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是吗?”尾音拉得很长。  少女的脸上现出了惊慌的表情,道:“官爷,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李展做出了一副不念旧恶的表情来,淡淡一笑道:“古人尚且能洗垢匿瑕,况且你还是一个未成年女子呢?”这“洗垢匿瑕”一词,还是父亲教给他的众多古成语中,他能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几个。  少女破涕为笑,转忧为喜,喜形于色道:“那小女子谢过官爷了。”说完略施一礼,转身就走,只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于李展视线之外。  李展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神情,盯梢了这么多天,差点儿被这小女子得手了,幸亏自己反应灵敏,反而轻而易举地把本已失手的东西拿了回来。李将手中的小包裹向空中轻轻抛了抛,放眼向远处望去,这才发现已是明月芦花的夜色时分,远处,星桥火树,焰火灿烂,一片少见的热闹辉煌的景象,他蓦地想起,今日已是“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的中秋佳节,弟弟一定在家等着他。想到这里,他将手中小包裹急急塞入身后的大包裹中,手快脚轻地匆匆向前走去,他那矫健的身躯在月光下飞跃前进,过了一会儿,浓雾悄悄包裹了整个大地,一切都消失了,连同那天空的一轮圆月,李展心说,今年的中秋节,怕是很难欣赏到圆月了,这样的浓雾,极少出现在中秋节,难道今年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吗?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荒野,衰草,枯树,寒鸦,所有的生命似乎都凋零了。一个少年迷惘地站在荒原上,一双机警伶俐的大眼充满了疑惑,他依稀听到了一声叹息,遁着声音追去,枯黄色的衰草上,连一只蛐蛐儿也没有。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闲来观物外之身,无暇思身后之事。  难忍一时之寂寞,终取万古之凄凉。”  余了还伴着一句长长的叹息声。  这一次听得真真切切,少年坚信自己没有听错。声音是从一棵大树后传来的,他提起自己的衣服,疾步绕至树后,树后并无人影。他连忙抬起头,只见一个白衣飘飘、身材高大的人正飘向前去,他真的是“飘”的,因为他的脚似乎压根没有触地。  少年如离弦之箭飞奔起来,他已经无数次见过这白衣人了,可是每次都是一个背影,这一次,他决定要追上他。可是,白衣人却跑得愈发快了,少年落得更远了。“不行,一定要追上,追上他!”少年狂奔起来,突然,他脚下打了一滑,摔倒了……  这时,一记重重的耳光“叭”地拍在了他脸上,他吓了一跳,睁开眼一看,一张枯瘦衰老的小脸儿,正对着他,嘴巴咧得大大的,一阵阵酒气自口中喷出,直喷向少年那一张白皙英俊的脸。  “啊,师傅!”少年一下子站了起来。  “嘿,臭小子,不好好读书,大白天的,睡得倒香!”说着话,老头又给了少年一掌。  少年羞愧得满脸通红,“师傅,徒儿错了,徒儿对不起师傅的教诲,更对不起整日在外辛辛苦苦打零工供养自己的哥哥!”  “哼哼,我看你这不是第一次读书时睡觉了吧?”老头戏谑地说,他那矮小的身体,整个儿站在一张椅子上,一只脚还伸了出来,放到了李翼面前的书桌上,整个一副老小孩的模样。  看着眼前师傅的模样,少年倒是一点儿也笑不起来,他早已习惯了这个老顽童师傅了。师傅顽皮纵是顽皮,不过严肃起来、教训起他来,可是丝毫也不含糊的,所以他对师傅始终还是保持着足够敬畏的。“师傅,你不是去蜀中远游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嗨,你这呆子!你算算师傅去了多久了,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小老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傻徒弟,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伸出右手了,用中指弹掉了胡须上沾的两颗土粒。  少年看了看师傅那炯炯的双眼,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惊道:“唉呀,师傅竟然已经去了快半年了!”  “可不是?!你这半年学业可有精进?武术可有时时习练?该不会我走这半年时间,你把为师教你的都忘光光了?”  少年忙答道:“不敢,弟子绝不敢。弟子每日早早起来习武呢。”说完这个话,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老头儿笑嘻嘻地问道:“怎么了?你这呆子又想啥呢?”  少年迟疑了一下道:“师傅,刚才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这个梦是我自小就经常做的,到现在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噩梦,不过梦境倒是让我好生纳闷儿。”  “噢?什么梦?说给多老头子听听。”老头儿找了找脖子,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总是梦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白衣人,一次又一次无声飘入我的梦中,又一次又一次暗无声息地飘出去,我连白衣人的面孔都没看真切过。可是,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白衣人给我的感觉很亲切,他似乎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是我的一个至亲。师傅你说,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一次又一次走入自己的梦中,是想告诉我什么吗?他那高大的身躯似乎给我一种父亲般的亲切感,可是他显然不是我的父亲,因为父亲不似他那么瘦削,更不似他给人的感觉那么沉重。师傅,他到底是谁呢?”  老头儿那刚才还嬉皮笑脸的脸上,此刻一下子僵住了,身材高大的白衣人?李善长!他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了过往生命中那个人,那个救了他性命的人,那个他曾经追随了大半生的人。李善长那高大伟岸的身影,总是令他产生敬畏的感觉,原来李善长从来都不曾真正的远去,他就在活在他孙儿梦境里,虽然这孙儿他一眼也不曾实实在在看到过。他想起了李善长临死前对他讲过的话:“志远,你要尽你所有的力量保护我的后代,不要让他们知道我,知道我这满门惨剧,也不要让他们参与到政治中去,政治这把利刃,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玩一玩的。我只希望我这残存的几个后代能好好生活下去,不要仇恨、不要牵挂、不要忌恨,没有任何遗憾和牵挂地活下去……”此刻,他能告诉只有十四岁的少年李翼,那一次次走入他梦中的人,是他的祖父吗?不能!绝对不能!他不能忘了老主人的叮嘱,不能把这天夫烂漫的少年推入仇恨的深渊,不能让他被仇恨的烈火焚得粉身碎骨。想到这里,他又嬉皮笑脸起来:“你这臭小子!不好好读书,老想着什么怪梦!好了,赶快看书吧,我走了,明日你去我那庙里,我要看看你这几个月来武功有没有进展。”说完这句话,只见他那矮小的身子朝上一纵,已经从少年所居住的黑瓦灰墙的窗口消失了。  李翼无奈苦笑,摇了摇头,他这长不大的师傅呀,从来是有门不走走窗户,有凳子不坐反站在上面,有床不睡睡地上,总之,行的都是一般人不行的路,做的都是常人不做的事。  离少年黑瓦灰墙的房子不远处,一条风景旖旎的宽阔的小河正安详安静地流淌,正是季秋时节,残阳如血,河两岸各类灌木及参天大树披着色彩斑斓的衣衫俏然而立,树影倒映在河面上,把河流给渲染得一片绚烂。河上,一叶扁舟轻荡向前,船桨轻划之下,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那是万般静谧中的一点灵动。在河的两侧的山脚下,零零落落的依山而立的砖木结构小楼里居住着百多户人家。  此刻正是村落里繁忙的时刻,农人们正把从田里收割的稻谷运到碾谷场,女人们一边协助着男人堆放或者碾轧水稻,一边忙着筹备晚饭。太阳如一个巨大的红球,渐渐从山头沉下去,沉下去,炊烟四起,陆陆续续开始有女人呼唤孩子归家食饭的声音。  在村子的东边,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笼罩在一汪清澈见底的水上,巨型的树根盘根错节,一半扎入水中,一半裸露于地面,几个光腚小童正向桥下的两三个小孩儿丢树叶取乐,桥下的小童把水向桥上撩洒,一片童稚的欢乐祥和景象。  此刻,从桥上走过一个着短衣短裤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只见他身量不高,却结实魁梧,全身黝黑,脸上透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不是别人,正是李翼长两岁的哥哥李展。  “展哥,过来啊,陪我们一起玩会儿!我想让你教我潜泳。”正在嬉戏的一个光腚小孩儿唤道,另一个就来拉他。  “不了,我得赶紧回家做饭去了。”李展边匆匆向前走边道。  “展哥,为什么你要做家里所有的事儿?既要去外面干活,又要做家务,你弟弟为什么不做啊?他是不是特别懒啊?”一个站在水里的小孩儿问道。  “你们这些成天不上进、不知道读书的小屁孩儿哪里知道?我弟弟要考科举,他一天到晚读书的辛苦你们哪里知道?”说话间,他已急急走过了桥。  李展匆匆前行,那栋依山而建的、村子最高处的那处黑瓦灰墙的房屋的影子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行走在村子里的李展,展现给村人们的,是一副憨厚、耐劳、朴实的乡村少年的形象,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敦厚的少年的另一面是一个机警的神偷。李展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家,想着生活的无奈。关于自己的家世,他知道得并不多,只知道自己并不是本地人,在他二三岁的时候,一家人迁居于此,父亲从事社师职业,以教授村中子弟读书来维持生活。父亲文武双全,与一般的农人完全不同,但是他对父亲的身世也知不多,只觉得他一定出身不凡,他曾经问过父亲,但是每次都被父亲搪塞了过去。父亲对兄弟俩的学习一向要求很严,除了要求兄弟俩每日研习经书外,还对他们授以武艺。无奈李展打小儿就不爱读书,不管是经书还是武艺,他都提不起精神来学,整日最大的乐趣就是做木工。倒是老二李翼,悟性很高,人也勤奋,不管多么隐晦艰涩的诗文,他不仅默读两遍便能背诵如流,而且还能根据文义,发微阐幽,言前人所未言。十八般武艺也学得很像那么一回事,每日清晨必到屋后的树林里,迎着晨风,展拳踢脚,习练武艺。待到李翼十二岁时,父亲便送他去距离村子大概十多里远的一个寺庙,跟一位与他们家素有交往的崇云寺里的一个志远老和尚学习武术,因李翼还要继续考功名,故只能每月去十天左右,居住于寺庙,专心跟师傅习练。有时志远也去他们家对李翼所学加以点拨。  在他们迁居此地两年后,母亲何氏患伤寒而死,父亲李茂伤痛不已,大受打击,加上积年旧疾,身体也每况愈下,终于在两年前撑不下去,撒手西去,留下兄弟俩相依为命。  好在如今哥哥李展已长至十六,弟弟也有十四。十六岁的李展,身量中等,浓眉阔口,精壮强干。弟弟则与哥哥形成鲜明对比,他体貌奇伟,十四岁的小小年龄已高过哥哥一个头,加以身材颀长,力大过人,举止洒脱,沉稳敏捷。父亲李茂生前曾多次说,李翼有先祖之风。  父亲过世后并无留下什么资财,兄弟俩的生活立即开始捉襟见肘起来,哥哥李展提出要去打零工,让弟弟继续去学文习武,弟弟不同意,认为这样委屈了哥哥,哥哥再三向弟弟阐明,他本不喜欢弄文习武,又会些木工活儿,其它体力活也能做,他可以去打零工供养弟弟。再说了,父亲生前的遗愿也是指望两个儿子有出息,自己是没有什么指望了,就看弟弟的了。李翼听哥哥说得也有道理,就答应了,并向哥哥发誓自己一定会努力,早日出人头地,改变哥俩的生活状况。就这样,李展每日去打零工,主要是给员外陈继业家做活,或者帮着村里邻人们做些木工活,有时也去跟其他农人一起,捉蛙捕鱼,拿了集市上去卖,或者跟着药农上山采了草药,拿到集市上去换些小钱贴补家用。李翼自父亲去世后,除了每日自己习练武艺外,仍然定期去崇云寺习武。他早在十四岁时便已考中秀才,如今便专心致志准备二年后的会试。李翼只知道哥哥每天辛辛苦苦地外面干活,只不知道哥哥干活挣的钱其实没多少,家里的东西,多半是他在外面顺手牵羊偷来的,李展也实在是出于无奈,弟弟读书花销也不少,靠他做的那点儿木工活,钓的几只鱼捉的几只蛙,又岂能维持,他去偷盗也实在是出于无奈,不过,李展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不会去偷盗穷人的钱  “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李翼边盯着窗外,边摇头晃脑地背着《中庸》。这些他早早就背得很熟了,不过时不时还是得拿出来温一下。这时,哥哥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弟弟,快出来吃饭,等一下凉了。”  “好嘞,来喽!”李翼一下子从书桌边跳了出来,“哥你今天做了啥好吃的?真是把我给饿坏了!”  李展咧开大嘴,憨厚地笑了笑,“没啥好吃的,哥就会做这几个菜,你又不是不知道。”  只见桌上摆着一盘粗粮艾窝窝,颜色略黑;照例一盘青蛙肉,炒得很是烂软;一盘野菜,倒是鲜嫩可口的样子;再就是每人一大碗黄澄澄的小米粥,颜色煞是好看。  虽然都是平时吃惯的饭菜,李翼还是情不自禁地食指大动,他匆匆走过去洗了下手,用滴着水的手拈了一个艾窝窝,咬了一大口,赞道:“哥哥,你做的艾窝窝是越来越好吃了!”  李展也坐下了,他怜爱地看了一眼弟弟,笑道:“喜欢就多吃些,你天天习书写文章,辛苦!再说你现在正长身子,可得吃饱了。咱们家穷是穷,不过你看,这青蛙肉、野菜都是哥哥从外面弄来的,不用钱买,这小米粥,是哥哥卖了鱼、虾等换来的,这也是咱吃得起的。来,吃口青蛙肉,这肉做起来可费事了,我是炖了二个时辰呢!”说着,夹起一块青蛙肉放到了弟弟碗里。  弟弟塞了一口青蛙肉到自己嘴巴里,边吃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哥,你也吃,你不是最喜欢吃青蛙肉吗?你多吃些,你在外面做活,比我更辛苦十倍百倍呢!”  兄弟俩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小小木头方桌上的东西被一扫而光。  
    次日,李展一早就早早起床,准备去县城走走,最近弟弟李翼想买一套古书,一次吃饭时无意中跟他念叨了一次,他去县城几家书店查阅了下,发现这套书要至少两百文钱。这么多的钱,家里是没有的,弟弟大概也知道这套书价格不菲,自此也没提过,不过李展却记在了心里,弟弟一向懂事,轻易不会开口要什么。所以这天他就想着要再去集市上走走,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要是运气好,说不定真能给弟弟把这套书给买了。  刚准备出门,弟弟的声音忽然传来:“阿哥,家里似乎没有什么菜吃了,昨天最后一条咸鱼也吃完了,今天吃什么好呢?”  李展把已经跨到门口的一只脚收了回来,“知道了,你专心看书,我今天出去看看,看不能钓些鱼啊蛙啊什么的,或者去周边山上看看能不能捉些野物。”  李翼道:“好,阿哥你小心些,上次就差点被蛇给咬了,听说邻村的阿发每次出去捉鱼捉蛙都会带上一只小狗,要不咱们也买一只?”  李展心道,呵,还狗,咱家现在这两张嘴我都养不了了。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只是“嘿嘿”一笑,道:“弟弟你就是想法多,我会小心的,遇到蛇那是乡下人的常有的事,但是被蛇咬到的有几个?蛇其实是怕人的,你若是不去招惹它,它哪里会来咬你?你好好看书,我走了。”说完走到墙角拿了一些平日里用来捕鱼钓蛙的工具,就向外走去。  李展坐在一条田埂上,正专心致志诱惑一只肥蛙上钩,周围稻田里的的稻子有的已收割完毕,尚未收割完毕的,则是一片诱人的橙黄。李展一门心思都在那条钻到洞穴里的肥蛙上,对于周遭这些司空见惯的景色,压根就没有心思去欣赏。正专心致志间,忽然一首清冽的歌声传来:“露水荷叶珍珠儿现,是奴家痴心肠把线来穿……”歌声婉转如百灵,干净清澈一如身旁流过的溪水,李展不觉听得入了迷,四处寻找却不见人影儿。李展丢了手中的钓蛙诱饵,循着歌声走去。拐过一片山坡,眼前是一片荷花池,歌声正从荷叶丛中传来,“谁知你水性儿多更变;这边分散了,又向那边圆!没真性的冤家也,随着风儿转……”李展顺着荷塘的边沿走了半圈,果然看见一个农家少女正脱了鞋袜,站在浅水处摘莲蓬。少女着一身红裙紫裤,与满塘的绿翠荷叶相映成趣,那身影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惜她摘了几个就摘不到了,因为浅水处的莲蓬就那么几个,再往深水处,她也不敢向前走了。  “姑娘,你是要摘莲蓬是吧?我来帮你吧?”李展叫道。  姑娘抬起头,李展惊呆了,他突然想起了父亲教过他的那句诗“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这是他记得不多诗词之一,连出处也想不起来了,这也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姑娘的美;同时,他也想起了那天在集市上一再抢他生意,而被他用计诈走所盗钱物的女贼。怎么也想不到,他今天竟然会在自己所居住的村子里遇到她,这个村子,他打小儿居住,并不曾听说有这么一个姑娘呀。艳若桃李的“女贼”站在那里,她的脸比身旁的荷花更加艳丽,粗布衣服丝毫不能遮掩她的天生丽质,正如这荷塘的淤泥丝毫不能遮掩荷花的娇艳。  姑娘也认出了他,她的小小的樱桃嘴张开了来,用手指着李展道:“你,你,你不是官差吗?”  李展被他看得尴尬,也口吃起来,“我,我,我想,那天可能有些误会。”  姑娘那狡黠而聪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怒气十足,最后,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哎,你不摘莲蓬了?”李展急忙叫道。  正在这里,姑娘大概由于走得过急,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向右边的荷塘倒去。  李展急忙奔向前,试图拉住她,无奈距离太远,姑娘一下子跌入了荷塘的淤泥之中。  李展把满身污泥的姑娘给拉上来,姑娘虽然不情愿,也只好接受了他的帮助。他在远处守着,让姑娘在池塘边一处浅水处洗了个澡,又生起一堆火来,让她把身上的湿衣服给烤干。南方的深秋,天气虽然不是特别的冷,但由于姑娘刚刚跌入淤泥之中,又经过一番冷水冲洗,此时已是冻得瑟瑟发抖。  李展不再多说,只是陪着她烘烤衣服。感觉她身子渐渐好了些,便问道:“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姑娘告诉她,她是来这里摘莲蓬的,打算多摘一些,娘生病了,所吃的药里,有一记就是这莲蓬。  “你等着,我摘给你。”说着李展就跳下了荷塘,村子里河塘多,他自幼水性就好,身子又壮,如今的稍显冷的水对他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他就游向深处,一边把莲蓬摘下来,一边向岸上扔,她则在岸上捡拾,不一会儿就摘了十多枝。  他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她对他表示了十分的感激后,转身离去,他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很久后,才若有所失的离开。回到家中,他的脑中还晃着他那纤巧的身姿,那清秀而美丽的脸蛋儿。  过了十多天,他正在集市上卖采得的山药,忽然,一声喧闹声传来,只见人们围成一团,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一个形态猥琐的老头儿正在打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身形刚刚长成,不过十四五岁年龄,正是他遇见过两次的“女贼”。老汉一边拿手里的一根树枝追着打姑娘一边骂道:“真是白眼狼,我白养了你了!叫你把钱藏起来!叫你把钱藏起来!”姑娘一边躲着老汉的树枝,一边哭道:“那是我给娘买药的钱,娘有半个月下不了床了,再不治病……”“叭!”一记闷棍打在了姑娘的背上,姑娘尖叫一声。  姑娘满面泪痕,显得楚楚可怜,看得李展很是不忍。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夺下了老汉手里的柳棍,“有话好好说,你怎么打人呢?”  老汉一看有个年轻小伙子夺了他的棍子,立刻暴跳如雷,“这是我的家事,我教育自己的闺女,难道用得着你管吗?”  “姑娘说了,她要拿钱给娘治病,你为什么还要向她要钱。”  “不用你管,你走开!我自己养的闺女,我想打就打,干你何事?你小子不要皮痒,自己找揍!”老汉十分的凶蛮。  姑娘却趁这个时机,转身跑开了。李展看姑娘已经走开,也趁机走开。问了旁边看热闹的人姑娘离开的方向后,李展一路找了过去,顺着那条大街走了几十丈,再往右拐过一个弯,走到尽头,是一排整整齐齐的绿砖红瓦的店铺,终于在一个店铺后面的柳树下,找到了正在暗自伤心的姑娘。  “姑娘,在下李展,上次在荷塘边见过的,你可有印象?”李展拱手道。  正低头啜泣的姑娘抬起了头,一张白嫩清丽的脸犹如被露珠打湿了,呈现于李展面前,“当然记得,谢谢你,”带着哽咽之声。  “姑娘,方才打你的真是你爹爹?”李展关切地问。  “是的。”姑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道,一张梨花带泪的脸真是我见忧怜。  “不是在下多事,要管你家事,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你爹爹为什么这样对你?他是你的继父还是怎么回事?”  姑娘似乎在犹豫,她望着眼前的青石地板,双眼略带茫然。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道:“反正也被你看到了,不怕跟你讲讲。我爹倒是亲爹,就是嗜赌如命,几乎每日都在外游荡,与人赌博。我与我娘衣食皆无着落,自幼都是我娘四处帮人做些帮工过活。长期的劳累,我娘积劳成疾,经常病卧于床。我一个身单力薄的小女子,能做些什么?两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四处偷窃的女贼,她先是偷了我给娘买药的一点小钱,后来看我可怜,把钱还给我,又帮衬了我一些,并教了我偷窃的活儿。前几天我娘身体好了些,帮乡绅家洗了几天衣服,拿了一点小钱,我今儿出来,正想去找郎中给我娘拿药吃,不想恰好被我爹爹知道了,非要我把钱给拿出来,我不肯给,把钱藏起来,才有了刚才你看到的一幕……”  李展听罢,不觉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呢?你我都是苦命人,我自己的状况并不比你好,又怎么会笑你呢?”李展急忙辩解道。  一对少男少女越聊越投入,李展了解到,原来姑娘叫孔月娥,住在山脚下,离李展家并不远。孔月娥也了解了李展其实并不是官差,也是一个偶尔行梁上君子之事的小毛贼,一对少男少女一下子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崎岖的山路上,一位身材颀长的少年正踽踽独行,两旁是的桉树插汉干云、直入云霄,白色的枝干枝枝耸立着,显示着它们的傲然不群,桉树下面是一些灌木丛,灌木丛下面是一些野花野草,典型的边陲云南风景。少年正是李翼,虽然只有十四岁年龄,看起来也很文弱,但是他走起山路来显得异常轻松。今日他应师傅之约,前去崇云寺。  走着走着,前面似乎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不止一个人。他感到奇怪,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平日里走上半天,也难得遇上一个人,这会儿会是谁呢?不会是野兽吧?确实,这里经常会有象群出没。象群飞奔而过的景象他见过不止一次,那些体型小于大象的动物,皆被大象的铁蹄蹂躏得只剩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想到这里,他有点害怕,赶忙绕至那些树身达三四尺的桉树后面,这是自幼父亲便教给他的遭遇象群时的自我防护之法。他竖起耳朵,认真倾听起来,有风刮过树林的飒飒声,有小虫儿的啁啁声,还有偶尔一二声似蛇似鼠的叫声,但是在这些声音之间,的的确确的夹杂着时而响起的人声,而且不止一个人。他借着灌木丛的隐藏,悄悄往前走。  走了大概有小半里路,他看到一个白面书生正跪在那山路上,书生的旁边躺着一个浑身鲜血的老汉,一动也不动。一个彪形大汉立于一侧,裸着上体,胸口露出一撮黑毛,下身胡乱套着一条脏兮兮的土黄色裤子。  那书生跪在地上,一边对着大汉叩头,一边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李翼看到地上那一动不动的老人,立即就明白了三分,原来是遇到了拦路抢劫的绿林大盗了,也许只是一个小盗。  那拦路盗人是一五大八粗的大汉,一条灰袍胡乱缠着大腹便便的腹部,臼头深目,相貌及其丑陋,只见那盗人眉毛一竖,恶狠狠地道:“快快把钱拿出来,否则你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书生再一次叩头道:“好汉,这十两银子真是给我娘看病的钱,我娘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就等着我拿了这些去请了郎中来给她治病,若是这银子给了你,我娘,我娘她……”  “废话多多!”大汉很不耐烦地,他张开葵扇般大的巴掌,对准书生的脸庞用劲掴将出去,书生脸上立刻显出一个五指分明的巴掌印,一股鲜血顺着书生的嘴角流出来。“老子把你打死,那钱还是得拿出来!”说着,大汉伸出巴掌,又要扇过去。  李翼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心里十分反感,自灌木丛中纵向一跳,飞跃至书生面前,用自己身体挡住了被打的书生,又举起双臂,架住了大汉的胳臂。他看着那大汉厉声问道:“你这恶人,为了几两银子,已经打死了他的父亲,还要再打死他,你还是一个人吗?”  那盗人一看李翼挡在了自己面前,他斜睨了一眼李翼,发现眼前之人虽然虽然高大,但是看那一张脸还是一张充满稚气的娃娃脸,心里不禁升起一股不屑,阴阳怪气地道:“你说你小子别大肥猪进屠场,自找苦吃啊,只消我一个巴掌下去,就拍得你找不着北,你信不信?识相的就赶快给我走人!”  李翼“呵呵”一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杀得了那老爹,就能杀得了我?我看你还是最好还是放了这书生,然后自己去衙门。”  那盗人一听李翼的话,不禁恼羞成怒,喝道:“小子,不关你的事,你少管闲事,小心下一个挺尸的就是你了!你爷爷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趁我还没有想着取你那狗命前,你还不赶快走!”  李翼剑眉一挑,“你放了那书生,我就走。”  那盗人不禁我看你再不知死活,下一个倒在地上的应该是你!  那大汉不再说话,抡起拳头,对准李翼胸口恶狠狠打过去,李翼站得稳稳的,丝毫不回避,让那大汉打个正着。大汉心里正得意着打中了,却顿感手心发麻,好像打在了铁板上一般。他正纳闷间,忽见李翼身体轻盈地向上弹起,横空飞起一脚踢起,正中那盗人腰部,盗人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才踉踉跄跄勉强站稳,腰部剧烈的酸痛令他痛彻心肝。大汉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看来遇到劲敌了!”  李翼对着白面书生使了一个眼神,道:“兄台,你赶快闪到一边去。”  那书生忙不迭地点头,连忙站起身来,跑到路边站定。  大汉定一定神,一个箭步冲到李翼面前,用双龙出海拳密集出击,劈头盖脸地向李翼打去。李翼不慌不忙,一弯腰,避开了大汉的拳头,一个扫堂腿对准大汉的膝盖踹去,只听“叭”地一声,大汉颓然倒地。  大汉心里更火了,他爬起来。对着李翼扑过去,抡起大拳头,使尽全身力气朝李翼胸前冲击过去。不想李翼却纹丝不动、稳如铁塔,他自己的拳头却感觉骨酥肉绽、疼痛难忍。大汉强忍着疼痛,把李翼的胳膊往自己腰身一夹,顺手把他高高举起,狂笑道:“哈哈哈哈!小子,今天你就死定了!”旁边就是一个悬崖,他举着李翼往悬崖奔去,企图把李翼抛下悬崖去。刚跑了两步,只觉咽喉处一阵刺痛,只看到李翼脚尖一闪,他沉闷地“呃”了一声,便四肢地往地上颓然倒去。  李翼从地上爬起来,只见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壮汉以一个很不雅观的姿势趴在地上,双眼瞪得大大的,脸色苍白。  李翼上前一步,往那大汉面前一站,冷笑道:“你这个没有人性的败类,整日就会在这里拦路抢劫,作不法之事,今日我便替天行道,狠狠教训一番你这人间孽障!”说罢,双拳如密集的雨点,对准那汉子的胸膛狂擂起来。  那汉子大概由于刚刚咽喉受了冲击,此刻还没有缓过来,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待李翼打了二三十拳,双脚腾起,对准李翼向前狠踢过去,李翼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腰部一阵钻心的疼痛,一愣神功夫,就被那汉子掀翻在地,躺在地上痛苦得脸都扭曲了。那汉子不待李翼站起来,弓声向前,右手直取李翼咽喉。  正在这里,只听得“嗖”地一声,李翼忽觉有一个黄色的东西急速飞过来。那盗窃大汉只得把伸向李翼咽喉的手缩了回来,一扬手,把那黄色东西接于手中,一看,原来是一片桉树叶。李翼也趁机把那汉子掀翻在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接着,随着一阵微风般的轻微响动,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立于二人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浓烈的酒气。  李翼赶快退至一边,垂手而立,恭声叫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志远一副烂醉如泥样,一手拿着一酒葫芦,步履蹒跚地走到李翼面前来,一个手指头几乎戳到了李翼的脸:“哼,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以为此处是一个喝酒的清净之地呢,原来不是。我刚才正在那边的山坡喝酒,没想到就听到一阵打斗声,我这心里纳闷呀,谁这么不识相,竟然扰我老头儿的酒兴?哼,没想到竟然是我的好徒儿呢!你不好好在家读书,将来考取功名,来这荒山野岭里胡闹什么?”  那强盗呲牙咧嘴地勉强从地上立了起来,看师徒二人正忙着说话,一时忘了自己,就想趁此机会溜走,刚走了没几步。只见志远和尚拿脚朝地上的两截树枝一踢,那树枝飞起来,直直插入了那强盗的两个膝盖,只见他“唉哟”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  志远歪歪斜斜走到那大汉跟前,对着志远叩头不止:“大师饶命,饶命!饶命啊!小人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干这种非法之事了。”  志远“嘻嘻”一笑,“哼,你还想做什么非法之事?估计你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了!你抢劫就抢劫了,还要杀人,实是可恶!”说完,一脚把那大汉给踢得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志远拿出自己的酒壶来,拧开壶盖,对准那大汉的膝盖浇去。大汉杀猪般地惨叫起来。志远继续笑嘻嘻地说:“徒儿,下来的事情就是你的事了,你只需要拿一只飞镖,把这件事给写清楚了,对准那衙门大堂射过去,剩下的事就不归咱们管了。至于这个恶盗,就让他的后半生在监狱里度过吧!”回头又吓唬地看了那大汉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哼,谁让你打扰我老头儿喝酒的?”  说完,不看李翼,也不看那赶过来在旁边叩头拜谢的白面书生,便迈着东倒西歪的步履向着走了,时而还要饮一口酒,嘴里又吚吚呀呀地唱个小曲儿。  李翼看着师傅的身影渐渐消失于视线之外,摇了摇头,又吩咐那书生赶快去报官司,方才快步离开。  
    转眼之间,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李展与孔月娥这一对因“偷”结识的一对欢喜冤家的交往也日渐增多、感情也日趋笃厚了起来。二人同时认识到,“偷窃”是一个不好的行为,若是东窗事发,到时候不但两个人同时陷入牢狱之灾,也可能给两个家庭带来巨大的灾难,使两个家族的人在村子里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于是,两人更加勤劳起来。李展经常去孔月娥家做些粗重活,又勤去做短工,抓鱼、捉虾、钓青蛙、挖草药来卖,在供养弟弟的同时,尽可能贴补孔月娥家,孔月娥母亲的病看着也日渐好起来了。如此过了一年多,日子虽然艰苦,但也算是平和而幸福的。两个年轻人在朝夕相处中,一种超越了那种同病相怜的感情慢慢滋生起来。  一日,两人又一同山上采药。正是三月好风光,他们所居住的泽美村,身处西南边陲高原地带,本是四季如春的好地方,油菜花、茶花、大理花等各类本土花卉本就是长开不败的,但春天的泽美更是惹人爱。远处,一片片青山开始由冬季的深绿转为新鲜的嫩绿,倒映着河湾纵横的一碧如蓝的水上,山谷里,一片片油绿绿的,是农人们种植的各色菜蔬;一片片黄灿灿的,是菜花;衬着远处起伏的青山,蜿延而去的漂流,真是一副立体的画。  春天,是美的季节,也是让人春心蠢动、情欲勃发的季节。站在桃花怒放的树下,望着面如桃花的姑娘,怎不叫刚进入青春期的小伙子李展春心萌动?终于,他鼓起勇气说:“月娥,咱们成亲吧!我有力气,我会好好干活,让你和你娘过上好日子的!”  姑娘羞红了脸,头低得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如蝴蝶翅膀般扑腾的长睫毛。  “怎么?你不答应?你是觉得我穷?”李展急切地问。  “我,我……”姑娘羞得更厉害了。  “不答应也没有关系,我不怨你,不过我还是会对你好的。咱们继续采药吧,明儿个拿到集市上卖了,给你娘买点好吃的,我看她最近身体是好了许多,应该不用再吃药了。”  “展哥,我,我答应你。”  他鼓起勇气,一把攥住了姑娘的手,他感到了姑娘的手的绵软,闻到了轻触鼻尖的桃花的香气,感到了轻拂过自己头发的春天轻柔的风,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惬意,他十七年的生命中,一向对周围的一切不在意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春天的美好,他,生命中的春天也似乎真正的到来了!  回到家,李展喜气洋洋地对弟弟说:“弟弟,咱们家过不了多久可能要增加一员了!”  李翼欣喜道:“真的?是月娥姐吗?”  李展惊奇道:“咦?你怎么知道?”  李翼“哈哈”大笑:“阿哥呀,你自己不是经常在我面前说这个月娥姑娘怎样怎样端庄秀丽,怎样怎样勤劳孝顺,怎么怎样惹人喜爱,就差说出来你喜欢她要娶她了。”  李展那张被晒得黑乎乎的脸似乎更黑了,李翼想,要是哥哥这张脸没那么黑,现在肯定是红通通的。“好事,好事呀阿哥,我就要有嫂子了!月娥姐勤劳善良,她能来咱们家,你不知道弟弟我多开心呢!对了,哥哥,你要娶人家,可有定情物?”  “定情物?”李展愣了一下,他一向是个粗人,哪里懂得这些呢?又没有人教过他。  “你呀,要娶人家姑娘,你就这么白白去向人家父母要人?对了,咱家不是有一个祖上传下来的涣翠珠么?你送给月娥姐吧。”  “不行!”李展严肃地说,“父亲生前说过,这个东西我们一定要好好保存,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而且父亲说只能传男不能传女。我如今岂可拿去送人?”  李翼愣了愣,道:“父亲也跟我说过这个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过没想到还有这么珍贵。不送这个东西,那你总得送些东西去拿给月娥姐的爹娘吧?你得上门去求亲啊,我看书上人家娶亲都是要去送求亲的,人家养了这么大的姑娘,不可能一声不响地给咱家吧?”  “其实这件事,月娥之前也跟我讲过,说是让我把这事去跟她爹娘讲,不过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我一直认为,只要我俩你情我愿,她爹娘那里有啥好说的?今儿个听你这么一说,我似乎确实应该对求亲这件事重视起来,那这样吧,我就按照月娥之前的吩咐,明天拿些小东西过去,她也知道咱家不富裕,不可能拿出多好的东西来,我想她也不会特别介意这些。”  第二天一早,李展拿了一份茶叶、一盒果脯、一盒蜜饯和一瓶火酒去了孔月娥家,向她父亲提亲。老头儿趷蹴在墙角,面前放着一个脏兮兮的脸盆,腮帮子一豉一鼓地,“呼噜呼噜”地使劲抽着一根黑乎乎的竹筒做成的水烟。听了李展的话,脸阴沉得似乎能拧得出水来,半晌,一言也没发。氛围异常地尴尬,两个年轻人也不敢多言,李展放下东西,坐了会儿,就怏怏地走了。  随后有一个多月再没见孔月娥出来过,李展去过她家,也被老头儿拦了,吃了闭门羹。李展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  忽一日,孔月娥欢天喜地跑到李展家,还没跑进他家门,就对他喊道:“展哥哥,我爹答应我俩的婚事了。”  一个多月不见,孔月娥发现李展整个人似乎小了一圈,黝黑的脸上,胡子碴儿都冒了出来,黑眼圈也黑得吓人。孔月娥心疼地说:“展哥,你瘦了。”说完就有点哽咽了。  李展望着眼前苍白的孔月娥,心疼地说:“月娥,别说我,你不是也是瘦了?这一个来月,怎的也不见你出来呢?”  孔月娥的眼睛红了红,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喉头紧了紧道:“我爹,我爹他最近不让我出门,他现在每天也不出去赌博了,就每天盯着我,不让我出家门。”  李展望着她,心一阵阵地沉下去,他知道,他与孔月娥之间,恐怕很难有好的结果了。  “不过,”孔月娥眼睛又忽闪了起来,虽然憔悴了很多,但是她还是那么动人,李展的心不禁一阵怦然。  “我爹不让我出去,我就想办法啊,后来我就开始绝食啊,我爹骂我,打我,我都不理,我反正就不吃饭,这不,我爹终于让我出来了,而且他还答应让我俩成亲呢。”  李展“腾”地站了起来,双眼一下子放出光来,“真的?”他一下子伸出手来,死死扳住了孔月娥的肩头。  “哎呀”,孔月娥尖叫一声。  李展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来:“对不起,月娥,我把你给扳痛了。我是太开心了,有点忘形了。”  “展哥,没有关系,我知道你开心,我也乐着呢。不过,我爹说,你家清贫,肯定无力偿付聘金,成亲的话,要按照咱们当地的习俗,行抢婚之礼,你可要准备好了。”  李展喜悦之情现于言表:“月娥,谢谢你为我做的努力,你放心,我家穷是穷,我可能给不起很多的聘礼,但是我们当地女人新婚时该有的金银首饰,我都会想办法买给你。你嫁给我后,我也努力干活,维持好咱们这个家,不让你吃半点苦。”  一厢李展在加紧忙碌着,与弟弟一起,把家中父亲遗留下来的不多的一些值钱的金银器皿拿去变卖,去置办成亲用品;另一面,就是去找平日里结识的一些兄弟们,请他们参与抢婚仪式。  孔月娥这边也是异常激动,双方约定的抢婚前七日,她就被爹紧紧看管了起来,爹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把她给锁在房间里,让娘每天给她送吃的喝的,甚至她去茅厕,也由娘看管着。孔月娥对这些并没有反抗,因为打小儿村子里也不少抢婚的,她也知道这不过是当地的一种模拟古代原始时代的一种习俗而已,只是一种仪式,并无其它含义,所以对于爹爹的行动,她也是配合的。  在焦急的期盼中,终于盼到了成亲的这一天,她早早就被娘叫了起来。娘请来了村子里平日里相熟的一些大妈、大嫂子,给她穿上了独具当地民族色彩的成亲服装——大红的长长的桑蚕丝织就的纱襟衣、大红的拖地长裙、大红的蚕丝袜子、做工精美的绣着鸳鸯的绣鞋;一个刚嫁来村子里不久的新嫁娘则把月娥前一天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给放下来,慢慢梳理,在头上盘出繁复的发髻来,再戴上各种银制的钗、环等发饰;穿戴齐整,娘拿来了一块崭新的红布,将月娥的双眼给蒙了起来,娘一边蒙一边说:“娥儿呀,蒙你的眼睛的意思就是说,希望你这嫁出去后一帆风顺,千万不要因为任何事故而回到娘家来,由爹娘养着。”孔月娥脸羞得红红的没有说话;蒙好眼不久,娘又说:“月娥,张开你的嘴来,现在我要向你的嘴里塞一个丝帕,这里面是几个花生、红枣,代表着吉祥如意、早生贵子呢。”孔月娥被折腾得非常难受,不过想想心爱的展哥哥,似乎忍受这么一会儿也是可以的,于是,她强忍着身体不舒服,由着周围的婶娘们摆弄。最后的一步让她尤其难以接受,娘与那些女人们一起,将她的双手扭到背后,用事前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细棉绳把她给绑了个结结实实,又将她的双腿并排,将膝盖和脚踝处用力捆紧,又拿出另一条绳将她的脚踝与大腿跟部捆在一起,最后将她的颈部与膝部捆在一起,捆得她丝毫动弹不得,她非常气闷,心想着这抢婚过程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吧,真要是闹上个一天半天,非要了她的小命不可。正憋屈得难受间,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锣鼓响。  
    一阵惊喜自孔月娥的心里缓缓升了起来,一定是展哥哥的迎新队伍到了,她心想。母亲急急忙忙走进房间来,说:“快!快!把月娥塞进木箱去,抢婚队伍向咱家方向走来了,咱们行动快些。”孔月娥感觉自己被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抬起来,又重重放下了,震得她的臀部一阵酸痛,接着听见一声木头撞击的钝响,她知道自己是被放入了一个木箱中,随后就听见窸窸碎碎上锁的声音,看来木箱是被锁住了,好在木箱并没有完全合实,她尚可透气,不过,感觉呼吸毕竟不是十分地舒畅,心里有种异常憋闷的感觉,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说:“老天爷啊,让这折腾人的仪式快快结束吧,若不是为了展哥哥,我自己可真不愿意遭这一遭罪。”箱门刚锁好,就听见喧闹的人声自门外进入自家庭院内,接着从庭院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很大声的猪叫声,又有羊的叫声,夹杂着唢呐声、锣鼓声,还有各种高低起伏的人的吵吵嚷嚷声。  一阵忙乱后,人群涌入了孔月娥的房内,她仔细辨听,想从人群中听到李展的声音,但是她失望了,她听了好一会儿,却丝毫没有听哪怕半点儿李展的声音。她在心里自我安慰道,这阵子,展哥哥肯定是被自己家的亲朋好友亲乡邻庄客们围着闹呢,她知道抢婚时,一般女家都会百般为难新郎,不把新郎调戏够了,是绝不放新娘走的。很快,她就感觉装着自己的箱子很快被人抬起,随着箱子的颠簸,孔月娥感觉自己简直快要晕死过去,眼前几乎一片黑暗,她却看到无数的金星在自己面前闪耀。自昨天早上吃过一点东西后,母亲就不让她吃任何东西,也不让她喝水,怕她在路上在净手。传说村子里之前的抢婚中,有新娘因为路途中去净手,有不满意父母为自己找的新郎自己逃跑的,有被林中野人绑走的,有被老虎吞食的,有被野猪咬伤的,还有被其他人家抢走的,所以新娘在路上万万不可私自下去停留。饿了一天一夜的孔月娥,嘴巴又被塞得紧紧的,加上箱中憋闷异常,她此刻真的是感觉要死过去的了。  不知在路上颠了多久,孔月娥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忽然,她感觉箱盖被揭开了,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她用鼻孔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到肺里,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接着她听见有人低声叫她:“姑娘,姑娘!”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昏昏沉沉地折腾了这许久,她不知被人们抬着在哪里周游了一圈。接着她口中所塞的异物被人拿了出来,她这才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感觉异常陌生。她瞄了一眼,看到了雕花窗户上糊着大红的剪成“喜”字的窗纸,虽然没有来得及细看,但是可以感觉到整个房间气派异常,一对大红的蜡烛燃烧着,烛泪在下面的托盘上滴了厚厚的一层。她忽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李展家她是去过很多次的,他的家狭小而简陋,不可能因为成亲就有了这么阔气的房间,毕竟李展的家她是去过很多次呀,李展家那个狭小、简陋的房间,她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这时,一张清瘦、腊黄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这人头戴一条大红的软纱太平巾,身穿喜气洋洋的大红绣袍,腰里也系着一条带着大红花的双穗绦,脚蹬一双嵌红丝线的皮靴,一副典型的当地新郎官的装扮。奇怪,新郎倌应该是李展啊?但是这人分明不是李展。但是,这人怎么给她这么熟悉的感觉?她突然惊恐地想起来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死了夫人的员外陈继业。她的本来已经不太清晰的意识这时忽地清醒起来了,她想起了前几天,陈继业曾经去过三次她家里,,她家虽说是与陈继业算得上是旧相识,不过,她那贫寒、破旧的家,富有的员外陈继业,何尝愿意交往她这样的一个家呢?何况她的父亲是一个不计后果、一心只想着赌博的赌徒呢?不要说交往,就是踏进她的家门,陈继业也是不愿意的吧。此时,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会突然提出愿意她嫁给李展,又提出行抢婚仪式。原来,这是一个计谋啊!可怜李展,为筹备这个婚礼,还忙活了好多天,就每一个细节,与自己商议过很多次。今天一早还赶了一头大肥猪到自己家里来,又受了自己家亲友及村中凑热闹的人一番辣椒油、泼水的折腾,他俩怎么也想不到,陈继业与竟然父亲狼狈为奸,周密谋划,趁着抢婚之乱,把自己给抢到了陈家来。她这时也才明白了,为何之前在人们把她装入木箱中之时,为何她仔细聆听,也没听到陈展的声音,原来是在李展的抢亲队伍到达之前,她就被陈继业给先动手给抢走了……她突然尖叫起不,“啊!不……”声音异常凄厉。但是她被身上的绳索给绑得紧紧的,虽然拼命挣扎,她却丝毫也动弹不得。  这时,一个穿着大红裙的、身形臃肿的胖女人端了一个碗,走上前来,对她说:“姑娘,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从昨儿个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吧,来,把这碗百合红枣糖水给喝了。”  孔月娥的手给绑着,丝毫动弹不得,她的头仰着,一动也不动,待那红枣糠水端到近前来,她突然将头低下,狠命地撞上了那只碗,只听“呯”地一声,一碗糖水跌落于地,胖女人捡起碗道:“啧,啧,姑娘,今儿个可是个好日子,这样可不兴哟。”孔月娥不顾额头及头发上淋漓的汤水,又大声尖叫起来。然而她的叫声一点作用也没有,当地的抢婚习俗中,有非常重要的一环,就是新娘子从抢婚的木箱中出来时,必须装模作样的尖叫,以表示对抢婚的不情愿,外面的人听到她的声音,还以为是抢婚例行的步骤,人们还是在喧闹着、吵嚷着,抢喜糖,送祝福。  孔月娥被人扶着,坐在了婚床旁的椅子上,她的头上被盖上了一条大红的盖头,透过盖头,她只感觉整个房间在转,身旁的人们也在转。后来,身边的们都退了出去,她也叫累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伤心最终被强烈的饥饿与疲惫战胜了,她昏昏沉沉地倒在了椅子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走了进来,扶起她来,一只碗靠近了她的嘴巴,有水缓缓向她的嘴巴里流入,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她早就渴得嘴唇裂出了口子来,她喝了几口水,感觉整个脑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脑子也开始产生幻觉来,她似乎看到了一片美丽异常的洁白的杏花,漫山遍野的杏花中,展哥哥向她走来,她笑了……接着,她似乎感觉她被两个人架着向外走……隐约又听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声音,她看到她的展哥哥就站在她对面,笑咪咪地与她交拜呢……  孔月娥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窗外是一株巨大的山茶花,血红的花瓣儿层叠着,衬着那胶质般的绿叶,与墙上血红的大字交相辉映。孔月娥只感觉头痛得厉害,同时感觉下身也撕裂般的疼痛。她用手撑着床,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在自己身边、靠近墙的一侧,躺着正呼呼大睡的陈继业,她的脑袋“嗡”地一声巨响,顿感觉天炫地转。昨天迷迷糊糊中的一个又一个场景在她眼前像曾经观看过的大戏般,一幕一幕呈现出来,这一切多么像是一场梦啊,若真的是一场梦又该是多好!可是,她下体钻心的疼痛提醒着她,这是活生生、血淋的现实!她使劲摇了摇头,感觉头部重若磐石,自己的身体似乎压根就撑不起来。看一看旁边睡梦中的陈继业那蜡黄而削瘦的脸,那下巴上长出的几条稀稀疏疏的黄胡须,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从她的胃里涌出来。她低下头,看见绣着鸳鸯的红丝线床单上放着一层雪白的棉布,上面是斑斑血迹,她明白了,这就是她下身剧痛的原因。她那从少女时代就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的女儿红啊,她本来是要献给自己亲爱的展哥哥的,如今却片片洒落在这肮脏的床上。她感觉自己如今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意看一眼、不愿意触碰一下的脏女人了,终于,她“哇”地干呕了一声,同时“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对准床边的墙,狠狠撞了过去,随着一声巨响,她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悠悠然不过了多久,孔月娥睁开了眼睛,映入她的眼帘中的,首先是母亲那哭得红肿的双眼,母女俩泪眼朦胧地对望了许久,终于抱头痛哭起来。  孔大娘哭道:“我的闺女呀,你怎么就想不开呢?怎么就想着要去寻死呢?”  孔月娥呜咽道:“娘呀,女儿还有什么活路啊?女儿这是被爹给卖到陈家了吧?”  孔大娘瘪了瘪干瘦的嘴唇道:“闺女,这就是一个套啊,为娘的你也知道,一心想着我的闺女能生活得幸福,哪里会想到要把你嫁入陈家来?都是你爹与陈员外串通一气,害了我儿呀!呜呜……”  孔月娥抱着娘,把头深深埋入了娘的怀中,哭道:“娘呀,女儿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叫女儿怎么活啊?女儿真的想一了百了啊!”  “女儿呀,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死了,娘可怎么办呀?”  母女俩又哭作一团。  陈继业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弯下身来,先是扶起了孔大娘,接着又扶起了孔月娥。孔月娥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压根不去看陈继业。  陈继业干咳了一声,看着孔月娥道:“月娥,如今你是我的娘子了。虽然说你现在有点想法,可能你不大愿意这样嫁给我。可是你想想,我陈继业在方圆数十里好歹也是数得着的人物,我年龄是比你大了十多岁,可是也没委屈着你,以你的出身来说,嫁给我,说到哪里去,你也算是福气好、运气好的。”他看看孔月娥还是不作声,又继续说道:“想我陈继业,虽然说没有考取功名,可是,怎么说,我也是一个读书人,你想嫁的人是李展,你说说,李展算什么东西?他爹虽然也算得上是一个读书人,可他自己,何尝读过一天书?何尝愿意去读书?整天游手好闲、东游西荡、钓鱼捉蛙、不务正业,跟着他,不只你这辈子受苦,连你爹娘,也跟着你受苦。你看看你爹娘,尤其是你娘,年龄一大把了,吃苦受累了一辈子,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晚年也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难道你就不想你娘过几天好日子?”看看孔月娥还是闷声不响,他又转向孔大娘,笑道:“娘,我如今也算您半个儿了,您老人家没有儿子,您就当我陈继业是您儿子,我陈继业愿意为您老人家和爹养老送终,确保你们的老年生活安然无虞。”  孔大娘叹了一口气,道:“唉,木已成舟,还能怎样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嫁于你,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善待于她,我也就心安了。”  陈继业朝门外拍了下掌,一个丫环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丫环把两杯茶、几盘小点心,放在一张靠墙的红漆方桌上,小丫环放下食物就知趣地退了出去。陈继业道:“娘,月娥,你们俩也都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喝点茶。如今又到了秋收的季节了,我得去去那些租户转转,准备今年收租子的事,我现在要出去一下,你们慢慢吃,娘你好好安慰安慰月娥。”说完就向门外走去。  孔大娘端起一碗清蒸牛乳白,对女儿道:“月娥,来,听娘的话,吃点吧,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这都是命啊,你跟那展娃娃没缘份,要怨也只能怨命。”  孔月娥直起身来,把身子重重地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孔大娘把牛乳白放到女儿面前,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绿茶,喝了起来,才喝了一口,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咳就止不住,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泪横流。  孔月娥也急起来,她连忙站起身来,一面用手轻拍着母亲的后背,一面急急地说:“娘,你感觉怎样?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孔大娘撕心裂肺地咳着,突然吐出一口痰来,孔月娥一见脸色立刻就变了,原来那痰竟然是一团血。孔月娥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娘啊,你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啊,如今怎地吐出血来了呢?娘!娘!”  孔大娘吐出了这一口痰,倒是不咳了,她叹口气道:“唉,你都看到了,我也不想瞒你了,我从昨儿起,就开始咳血了,恐怕也没几天好活了。你爹我倒不担心,他这人活在世上,也只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祸害,我就担心你呀。”说着,不禁老泪纵横起来。  一阵凄凉的感觉紧紧攫住了孔月娥,她哭道:“娘啊,你说什么呢?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了,你这两天有去看郎中吗?”  孔大娘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一直担心你,怕你有个三长两短。那天你被抢走后,我也不知道你被抢到了陈家,我还以来你在李展家呢。后来李展的抢亲队伍到我们家,我才知道,出了乱子了。大概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李展才弄清楚,原来你被抢到了陈继业家,他来告诉我时,我一听消息就急晕了过去。我想着以你的性子,你还不寻死?待我醒过来,李展也走了,身边就咱们邻家李嫂子在我身边焦急地看护着我。我不顾身体不舒服,就急急找到了这里来,果然,你已经寻了短见,我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好在苍天有眼啊,你终于醒转来了。”  孔月娥拉过娘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儿里,用自己的两手紧紧握着,问道:“爹与陈继业狼狈为奸,将我卖于陈家,爹肯定是拿了一大笔钱,难道没有给你一些让你去看病吗?”  “唉!”孔大娘喟叹一声,道:“月娥,咱们母女俩都是苦命人,竟然遇上了你爹这样的人,我不该有这样的夫,你也不该有这样的爹。实话跟你说,你爹自拿了那钱,人就消失了,估计又去赌了,现在那钱估计又被他给输得光光了吧。”  孔月娥将桌子上的一盘榛松糖粥推到母亲面前说:“娘,不说这些了,你也饿了,吃吧。”又端起了面前的那碗清蒸牛乳白,默默吃了起来,一面吃一面说:“娘,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现在想通了,娘打小儿一个人养着我,吃尽了千辛万苦,不为我自己,为了娘,我也要活下去,让娘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不一会儿,一碗牛乳白被她吃得一干二净,她又用手抓起面前盘子里的油炸排骨,大口吃了起来。孔大娘在一旁看着,道:“乖女儿,你悠着点儿,小心噎着。”  不一会儿,孔月娥就感觉肚子饱了起来,她一下子有了精神,额头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痛了。她看看母亲也吃得差不多了,就拉起母亲的手道:“娘,不管怎么样,咱们都还是要活下去的。待会儿陈继业一回来,我就向他要钱,为娘延请郎中,把病给治好。走,咱们现在出去转转去。我早听说陈家的花园很大很漂亮,有钱人的花园,我们还没有去过,如今这花园也是属于我们的了,我们这就要去逛逛。”孔大娘笑了笑,那笑带着五分欣慰、三分酸涩,还有两份感伤,她顺从地把手递给女儿,母女俩手拉着手,向门口走去。  陈家的花园里,已是一派金秋十月的景象,假山苍翠中夹了几份枯黄,山下一弯小溪,曲曲折折直流向西厢房后面流去,小溪澄澈见底,溪底层叠着洁白溜圆的鹅卵石,各色秋菊争相斗艳,几只生命即将逝去的蝴蝶缓缓飞于花丛之中。天气和暖,偶尔刮过的秋风中,能感受到丝丝寒凉之意。母女俩行走在沙石铺就的花园小路上,观看着花园中的景象,偶尔交谈几句。  经历一番抢婚风波的陈家,在陈继业的精心安置下,日子渐渐归于平复。  而李家,在貌似平静的日子里,却暗伤浮动。  孔月娥被陈家抢亲的消息,李翼是最先知道的,这样的结果,他是始料不及的,他知道这样的一个结果,哥哥无疑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他不想让哥哥知道这样的消息,可是哥哥经历了一番折腾,在孔家却找不到孔月娥,而孔大娘却说孔月娥已经被抢亲的队伍接走,焦躁中的李展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李翼找到哥哥的时候,李展正与平日里的一个关系不错的哥们在村子里转悠、打听。  李翼跟着哥哥的背影追了上去:“哥,不用找了,月娥姐已经被陈继业家抢走了,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咱们被耍了。”  李展听到消息的一刹那,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他一下子揪住了李翼胸前的衣襟,吼道:“不可能!不可能!月娥不可能这么对我!”  李翼被勒得咳了一声,李展看到弟弟那已经有些变形的脸,才意识到自己勒得太紧了,连忙松开了手,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弟弟,对不起,你没事吧?”  李翼上前拉住哥哥的手臂,说:“哥,咱们回家吧。”  李展大吼一声:“我不回!我不回!为什么会这样?好好的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说完他就向前飞奔起来。  李翼与李展的那位哥们对视了一眼,道:“张大哥你先回去吧,我跟着我哥就行了。”说完就向前追了上去。  李展向着村外飞奔而去,一路狂奔到很远很远,在后面紧追不舍的李翼,累得汗流浃背。最后李展累得扑倒在乡间小路上痛哭起来,眼泪鼻涕模糊了一张黝黑的脸。李翼自出生还从来没有见哥哥哭过,那一刻,他真正理解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的真正含义。  哭够了,李展抬起了一张被尘土和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脸,默默走到路旁的小溪边,把整张脸浸入水中,又猛地抬起来,用手撩起水向脸上甩去,没多一会儿,他的脸给洗得干干净净的,身上的衣服也给水浇得湿透了。他走到李翼面前,用沙哑的嗓子说:“阿弟,我们走吧,回家去。”  第二天,李展还是照常出去干活,只是李翼再也见不到平时那个乐呵呵、带着憨厚笑容的哥哥了,哥哥似乎一夜间老了10岁。  
    一座占地约两亩多的宅子,座东北朝西南,砖木结构二层小楼,上层偏高,下层偏矮,六间两进,口字形四合院,与周围矮小的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时间已经进入“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的深秋季节,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应该是冬季,只是南方无冬,最冷的时候也不过相当于北方的深秋罢了。  一间低矮的砖木结构小屋,瑟缩在几栋略显富丽的建筑之下,似有不禁瑟瑟寒风之感,屋内却是一番极不协调的暖融融的暧昧景象。  一个女人带着几份紧张几份欣喜坐在一张小杌墩上,一张带着少女的稚嫩的脸上却有着饱经滋润的少妇独有的韵致。她月貌花庞,皮肤白皙娇嫩,秀丽的脸端庄可人,着水绿色大袖袍子,暗金色长裙,一条质地良好的丝绸腰带在纤纤玉腰散发着别样光泽,映照着小屋内简陋的陈设,显得有几分不协调,女人的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抖着。  “月娥,你怕么?”说话的青年男子正是李展,脸上带着少年独有的憨直。  “嗯,有点儿,不过陈继业一时半会应该会不来,估计要很晚才回得来。”  女人的手开始伸向绿袍右上方,带着几份羞涩开始解袍子。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撕开了袍子,露出了里面的小衣,小衣血红,与里面雪白、饱满、高耸的胸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男人的眼睛开始剧烈地冲血。他搂住女人,急切把嘴探向女人姣好的脸,女人热切地迎了上去,两人只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与自己的心跳声。  “展哥,我,我想死你了!”女人一边吻着一边含混不清地说。  “月娥,我也是啊,我只要一睁开眼睛,想的就是你,甚至在我梦中,出现的人也是你的身影啊!”他一把扯开了女人的小衣,激情瞬间吞没了两人,一时,轻哼声、呢喃声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意乱情迷中的孔月娥,似乎走入了一片春天的桃园,虎斑霞绮,虫奏鸟鸣,她忘却了现实中的沉重、沧桑与无奈。“月娥,你真是太美好了,要是能天天与你在一起,我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啊!”看着香汗淋漓的女人,男子的声音充满了爱怜。窗外寒风呼啸,偶有一片挂在枝头的残叶轻轻飘落于木窗棂上,很快被大风席卷而去……  完事的女人躺在男人的怀里,华丽的衣服掉落在小屋简陋的不甚整齐的青砖铺成的地板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随后传来了孔月娥的贴身丫环穗华的声音,“姐,他回来了,赶快出来!”  李展和女人挺身而起,急急忙忙穿上衣裙,又熄灭小屋内微弱的灯光,先后摸索着离开穗华的小屋。  孔月娥匆匆忙忙走出,先去了一趟厨房,才回到自己的卧房,她的名义上的相公陈继业刚刚从外面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娘子,你怎么还没睡啊?”  “我看你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心里担忧,睡不着,刚才听到外面的风大,我想着白天厨房做的梅桂菊花饼挺好吃,你不在家没吃到,就去拿了一些来,想着老爷回来得晚,可能饿了。这不,我还热了下,你赶快吃些吧。”说着把左手中端着的一盘色泽诱人的梅桂菊花饼递了过去,又把右手中拿着的一瓶米酒放到桌上。  陈继业吃着饼,喝着米酒,感觉不甚惬意,“娘子,你也吃些吧,看你嫁过来也有一年多了,还是那么瘦,女人得圆润点、有福相点才旺夫嘛。再说了,我还指望着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说起来你也快十五岁了,你看看咱们这村子里,人家十五岁的女人已经有两三个娃娃了。”  孔月娥的两颊飞起了两朵红晕,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陈继业看到她那娇羞的模样十分可意,“哈哈”大笑起来:“娘子,你我都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天天晚上同床共枕的,说一说生娃娃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说着就抱住了孔月娥,“来,小心肝,咱们睡觉去吧。”  孔月娥僵着没动。  陈继业问道:“怎么了?看你脸色有点不大对劲。”  孔月娥小声说:“我,我肚子有点疼。”  “哦?”陈继业关切地说道,“那,要不要去请郎中过来?”  “不了,我应该是晚上吃错了东西,肚子不舒服。今儿晚上我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吃过的那个芝麻香葱饼挺好吃,就去厨房找了一个吃了,可能那个饼放了太久了。”  “嗯,有可能,那等等看,若是明天还是不舒服,咱们就去请郎中,好吧?”  孔月娥点了点头,候着陈继业吃完饼子,又伺候他洗了脚躺下,方才睡去。  第二天早上,孔月娥还没睡醒,就被急急赶进来的穗华吼醒。  “姐姐,老太爷又过来了,正到处找你呢!”  她心里一紧,又来?还不是要钱?肯定是昨晚又输了。心里虽这么想着,还是急急起床洗漱一番,来到客厅,果然,她那不争气的爹正坐在一个小杌凳上,瓜皮帽歪戴在脑袋上,一副猥琐样儿。  她又气又急,“爹,你一大早过来做什么?是不是昨晚又输了?”  老头儿理直气壮:“姑娘,你也有十天半个月没有孝敬你爹我了,想你小时候体弱多病,你爹我经常是大半夜爬起来去冰冷的河水里捉鲤鱼给你补身子啊……”  孔月娥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说吧,多少?!”  老头儿:“五两。”  孔月娥沉下脸不说话,陈继业每月供她使用的钱本不多,她都是一分也不敢花,大半奉献给了爹,还有小半偷偷趁着李展过来做零工时,让他拿给自己的母亲用。大半个月前才给了老爹三两,五两她实在是拿不出来。  老头儿看女儿不说话,心里着急:“乖女儿,五两,不多啊,半个月没要了……”  这时,丫头穗华急急赶过来,悄悄与孔月娥耳语一阵,孔月娥一下脸色苍白,她急急从大袍下拿出一把铜钱,“爹你先拿着,剩下的我想办法凑,赶快走!”  老头儿把钱接在手里,低头看了看,撇了撇嘴道:“就这么点呀?闺女?太少了吧?你现在可是有钱人了。”  孔月娥厌恶地说:“爹,我又不会造钱,我手里可怜的一点钱,都被你给榨去了,不是说你想要钱我就随时拿得出的,你理解一下我的难处好不好?”说完眼圈一红,几乎流下泪来。  老头儿忙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闺女你也不容易,我现在先不为难你,你再给我想想办法,好歹再凑些给我,我走了。”说完,一溜烟地向前跑,一面跑还一面回头提醒道:“女儿,三天内凑齐啊,不然你娘遭殃。”  孔月娥恨恨地望着老爹消失的方向发怔,想着怎么样才能在三天内给爹把银子给凑齐,不然娘又要被爹暴打了。竟然没有发现,陈继业已经慢步踱了进来,“娘子,怎么起得如此早呀?”  孔月娥忙迎上去笑道:“我一早起来,见你不在,就也不想睡了,想着你是不是去散步了,正想去找找。”  陈继业捊着山羊胡须满意地笑道:“哈哈,娘子对我这么上心啊,我早上很早就醒了,在这房子周围踱了踱。”  两人刚说了两句话,就听见穗华的笑声从由远及近而来,孔月娥抬起头,立即喜形于色起来,原来她的母亲孔大娘来了。孔月娥自嫁到陈家后,多次表示想要自己的母亲与她同住,但是孔大娘都拒绝了。此刻,看到母亲来到自己家里,孔月娥自是欣喜异常。她匆匆站了起来,迎上前去。走到母亲面前,搀着母亲的胳膊,亲昵地笑道:“娘,是哪阵儿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一早就听到院子里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呢,就想着今儿个我有什么喜事,原来是娘来看我了。”  孔大娘笑了,脸上那饱经风霜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她抚了抚孔月娥的脸蛋儿,笑道:“月娥,这次见你,感觉你气色比上个月好了许多呢,最近胃口不错吧?”  孔月娥的脸红了红,今天早上起来,她揽镜自照,发现她的脸色的确是白里透红,光采照人呢,不过,她知道,这不是因为她的胃口不错的缘故,而是展哥哥的缘故。虽说不能与李展光明正大地做夫妻,不过,能这样保持一种隐秘的关系,似乎也是不错的。人生变幻无常,能享受人生还是要及时享受的。孔大娘见她脸色飞红,嗔道:“你这傻丫头,说你气色好,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呢?”  陈继业见他们母女俩聊得开心,就捋了捋下巴上稀稀疏疏的几根胡须,笑道:“娘,月娥,你们聊啊,我出去走走。穗华,准备些茶点来啊。”说完就反背着双手,向外踱去。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孔大娘朝门口看了看,见陈继业已走远,穗华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去厨房的路上,屋内只有他们母女俩人。她看了看女儿的小腹,压低声音道:“女儿,你这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你这小腹一点动静也没有?”  “啊?”孔月娥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动静?”  孔大娘道:“哎呀,你这丫头,我是说你怎么还没有怀孕呀?你看咱村子里的女人,一般成亲一段时间就会有孩子了,你这成亲多久了呀?肚子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他们传言是真的?”  孔月娥纳闷道:“嗯?什么传言?”  孔大娘没有直接回她,而是问道:“月娥,我问你啊,你相公那活儿怎样?”  孔月娥侧着头,看着母亲,奇道:“什么活儿?娘你今天怎么神秘兮兮的?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孔大娘叹了口气道:“唉,你这孩子,我是说你相公床上那事儿,他是正常的吗?”  孔月娥的脸“刷”地变得红通通的,她摇了摇上身道:“娘,你说什么呢?”她的脑子里立刻想起了她的强壮的展哥哥,要说那活儿,瘦弱而年龄偏大的陈继业自然是与李展没得比,但是,他应该还是正常的吧。  “啧啧,我说你啊,你这孩子,都为人妻这么久了,还脸红什么呀?再说了,对自己的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孔大娘道。  孔月娥喝了口茶,道:“娘,我想他是一正常的,应该与一般男人没有两样。”  孔大娘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村中人的传言应该是真的了。”  孔月娥道:“什么传言?娘你有话直说呀。”  孔大娘朝门口看了看,确定无人前来,方才道:“你看,陈继业与他有前妻裴琳一起生活了多年,但是两个始终膝下荒凉,不曾生有一男半女。村中传言,裴琳曾经找一名远近闻名的郎中前来看过,最终查验出来的结果是,陈继业不具有生育能力。裴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裴家势大,裴大小姐在嫁于陈继业前,曾经嫁过一史姓男子,还曾生下过一位小小姐,不过这位小小姐早夭了而已。陈继业与裴琳一起生活多年,却始终生不出娃娃来,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陈继业确实不具备生育能力。”  “哦,这样啊,”孔月娥不以为然的松了口气,“娘,看你神秘兮兮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事儿呀?”  孔大娘奇道:“咦,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陈继业没有生育能力,你也当不上娘呀,你难道就不着急?”  孔月娥默默喝着杯中的茶,没有说话,她心说,陈继业没有生育能力正合我意,我正不想给他生孩子呢,娘又岂会了解我的心思?
    孔大娘呆了一个多时辰就要回去,临走,孔月娥一再留母亲一起用午餐,母亲却怎么也不肯。母亲走后,孔月娥回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把剩下的那点儿可怜的私房钱给找出来,数了数,不够,只有三两,怎么才能在三天内凑够剩下的四两?其实凑够了又怎样?不出一个月,爹肯定又会来,5两银子对于他来说,不赌不了多久。她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有点雾蒙蒙的天空,不禁发起呆来。一个人呆了许久,她终于想出了办法,她叫过贴心丫头,也是她自幼被卖到陈家的堂妹穗华:“穗华,你去留意下,看老爷子出去了告诉我一声儿。”穗华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忐忑不安地等了两个时辰,老爷子陈继业终于出去了。孔月娥佯装散步,信步走过帐房,往里看了看,管家老耿正端坐在里面,一张脸照旧是通红通红的,不知是冻的还是生来如此。无奈,她只好继续往前走,绕着陈宅几栋房子踱了一圈回到帐房位置,发现帐房空着,机不可失!她蹑手蹑脚走进帐房,飞快拉开抽屉,里面有散放着的两排银元,她随手拿了几个小的,心里揣度着,大概够四两了,便飞快地走出帐房。她心里有些惴惴,虽说这些钱是自家的,不过,老耿丢了钱,肯定是要负责任的,这样做是不好了,下不为例,自己日后对老耿好些,从别的方面来补偿他吧,希望她不致被陈继业给辞掉。她一边在心中默默地说,一边向自己的房走去。  第二天下午,趁着李展过来给厨房送几尾鱼的功夫,她偷偷把银元和一块衣料递给他,让他把钱带给父亲,把衣料带给母亲。  “陈继业也太小器了吧?给岳父这么点银子,都舍不得,还要你偷偷摸摸。”李展说。  “唉,他吝啬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也怪我那不争气的爹,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花的。你看他把我卖给陈继业,卖得五十两银子,不到半年他就赌完了。亲生女儿,也就是他在赌桌上呆上几十天的功夫。这块面料拿去给我娘,让她做件衣服穿吧,这是上次老爷子买给我我舍不得穿的,我娘也有半年没有做过新衣裳了。”  “你不要太忧心你娘,我平日时常注意照看着呢。”李展怜惜道,说罢把面料往自己随身携带的筐子里放好,快步走出。  孔月娥看着李展的背背影消失于后门口,又黯然神伤了一阵,如果不是自己有个赌棍父亲,自己现在该是与李展双栖双飞,虽然日子可能是清苦的,但总比现在强装笑颜、生不如死的状态要好。  她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她刚嫁到陈家后的第三个月,由于娘家与陈家近,她保持着每半个月回一次娘家的习惯,前两次都是陈继业跟随着,第三次,陈继业去了县城办事,她就由穗华陪着回娘家。穗华是她本家伯父的女儿,也是她童年时代的玩伴,穗华早早丧母,父亲抚养着她还有下面三个弟弟,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后来在当地实在生活不下去,就举家搬来了几十里外的泽美村,孔月娥父亲也是因为自己的哥哥搬来了泽美村,也在前年搬了过来。伯父家贫,无奈之下,穗华在七八岁的年龄就进陈继业家当了丫环。如今孔月娥嫁入陈家,虽有主仆名份隔着,也丝毫没有损害姐妹情。  那天,她让穗华拿了个包袱,把一些衣物和银元装着,又用一张纸包了些水角儿、桃花烧卖、荷花饼等小点心,与穗华一起回去探望母亲。陪着母亲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会子家常,就让穗华帮着母亲做晚饭,自己出去散下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第一次遇见李展的荷塘边,无限伤感不觉涌上心头,曾经的翩翩少年如今在何方呢?已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他,当他得知自己被抢入陈家时,又该是何等伤心啊……  正心下黯然着,她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月娥。”  她惊喜地抬起头,果然是那张脸,只是更黑更瘦了,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也高了一截,年龄不大的他,甚至显出了一些沧桑感。“展哥……”她一语未出,清泪已顺着脸颊流下。  他忘情地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她,两张炽烈的嘴唇第一次紧紧吻到了一起。  “月娥,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到这个荷塘来,希望能遇到你,皇天不岁有心人,终于把你送到了我面前。”他炽热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怕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了。  “展哥,我何尝不是?好多次,我在梦里见到你,咱们一起去采山药、彩荷花,还有你摘了粉红色的桃花儿插到我发间……”孔月娥想到往事,脸不觉飞起红霞来,忽然,她的脸不觉又有点黯然,“展哥哥,抢婚的事,你不怪我么?你不怀疑我么?”  李展摇了摇头,“不,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样,是被蒙骗的对象。你比我更不容易,我又岂会怪你?”  孔月娥的眼睛一下子流了下来,她忘情地抱住了李展,“展哥哥,我对不住你呀,咱俩的命运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李展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缓缓地道:“命运这个东西,从来是由不得我们自己掌控的。我掌握不了命运,但是我可以掌握自己。月娥,这一生,我再也不可能去娶别的女人了,没有人能替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展哥哥,在我心中,除了你,从来没有第二个男人进入过。”  在清风吹过、荷花徐展的荷塘边,他们第一次有了肌肤之亲,李展的慌乱、无经验让孔月娥再一次心痛不已、羞愧不已,她那宝贵的第一次,可是献给了老男人陈继业啊。本来应该是给展哥哥的,不是吗?生活真是会捉弄人啊。  日子就这么清淡如水地过着,可是,对于李展与孔月娥来说,这样的日子却充满了温馨,两人多次在一起商量过未来,却完全没有结果,因为这实际上涉及到他们另外两个至亲的人,一个是孔月娥的母亲,一个是李展的弟弟。李展的弟弟再过不到一年时间就要去参加科举考试,如果考试顺利,李翼也许就能获得个一官半职,两个人就可以离开泽美村,一家的人生活就会有根本的改观,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李展怎么敢去做出对弟弟可能造成巨大影响的动作来呢?另外孔月娥的身患疾病的母亲也是一个大问题,不可能不考虑。最后两人商量的结果是等上一年,看看李翼考试的情况再说,如果李翼考试顺利,能被朝廷委任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在县城安了家,再想办法先把孔月娥的母亲给接出去,然后两人再想办法私奔出去。  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孔月娥趁着回娘家机会,偷偷与李展在后山约会,两人正在一棵大桉树后面的草丛中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之际,忽然听到旁边的树木丛中发出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声,孔月娥抬头一看,一双贪婪而充满色欲的眼睛正从发出响声的树木处紧紧盯着她那裸露的身体。  她尖叫一声,身体僵在了那里。李展忙问道:“怎么了?”  “有人!”她用手指着不远几棵巨大桉树下的一丛灌木丛。  果然,从树下缓缓站出了一个人来,李展连忙拿衣服盖住了孔月娥的身子,自己也赶紧套上自己的犊鼻裤。  树下的人慢慢站直了,两人大吃一惊,这不是村里的赖十一吗?赖十一之所以叫赖十一,理由很简单,就是他是他爹娘生的第十一个孩子,他爹娘只管生不管养,十一个孩子总共长成了六个,其余的都早早夭折了,这六个孩子,父母也丝毫不操心,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大部分的孩子都是长得又瘦又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所以,作为老幺的赖十一还能长成这般五大八粗的身形出来,很是令泽美村的村人们吃惊。不过长是长成了一个人,相貌真是奇丑无比,小时候他摔了一跤,牙齿嵌入了下嘴唇,由于没有经过治疗,结果伤口好了后,就变成了下嘴唇奇厚无比,上嘴唇却出奇的薄、短,连牙齿都无法盖住。于是,赖十一的一排黄牙便整日龇在外面,头上只有右半边头有头发,没有头发的地方,是令人作呕的晒疮之类的东西留下的疤痕,时而里面还会冒出新的脓疮来。  李展不禁暴怒:“赖十一,你在这里做什么?”  赖十一拍手笑道:“哈哈,我看大戏呢!好一出精彩的春宫戏啊,好看,好看!”  孔月娥又羞又气又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躲在李展身后胡乱把衣服给套上。  李展眼见眼前事态,心里也暗暗道苦,不知道以下还会惹出多少麻烦,想了想只好陪笑道:“十一,咱俩是从小一起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唐人自何处来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