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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电动豚)
(梦不醒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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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七年谁的痒》个人非常喜欢,很贴近现实生活的婚姻参照读物
中尉, 积分 1378, 距离下一级还需 122 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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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世俗画 ...
  叶晓棠将半冻的羊肉切成片,切成丝,切成小块,然后乱刀剁碎,公公婆婆已将旧有的猪油烧热,屋里是一种又香又怪的油烟。
  一阵“嘶啦”的爆油声,公公抓着叶晓棠上午剁好的肉丸子馅,从虎口处挤出圆圆的团,放到油里,屋里的油烟顿时浓厚了许多,呛得叶晓棠开始咳嗽,婆婆连忙去外面打开窗。
  叶晓棠埋头继续切肉馅,一顿挥刀之后,捶了捶酸痛的肩膀,将案板上剁好的肉放在一旁的盆子里,趁机直了直腰。公公已经炸好了第一批丸子,捞出来要叶晓棠尝。叶晓棠摇头拒绝,不是她客气谦让,而是她实在难以下咽。
  婆婆家的案板,是木头做的,年久不换,一剁肉,便会裹起木屑,和肉馅混在一起不可分离。炸肉丸子,不是用勺子挖出肉馅放在锅里,而是用手抓起馅成握拳状,让馅自然地从虎口处挤成团再入锅,公公用脸盘洗了一次手,水黑如墨染,竟也不再洗第二次了,擦干就上手抓馅了,指甲里还有着黑呼呼的脏东西。这样的丸子用并不新鲜的猪油炸过,叶晓棠没有开口吃它的勇气。
  于是继续剁,继续剁,直到把肉馅堆满半洗脸盆,叶晓棠捶着肩膀叉着腰,对婆婆道,“妈,胡萝卜呢!”
  婆婆走过来看了看道,“呀,剁完了?快呢嘛!”
  叶晓棠把婆婆找来的胡萝卜削了皮,用水冲了下,又开始切。婆婆家有那种能把萝卜擦成丝的擦子,可是叶晓棠第一次用那东西就把手擦破了皮,至此她宁愿切成丝再剁。一阵玉屑纷飞,等她把馅剁好的时候,公公的炸丸子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回身看着叶晓棠剁出的一脸盆饺子馅,对叶晓棠道,“歇会吧,累了吧。”
  叶晓棠甩甩胳膊,笑,婆婆在炕沿坐着殷勤地招呼,“累了躺一躺吧。”叶晓棠凑过去坐在一旁,看着公公捞出最后几个丸子,把油端开。
  婆婆要蒸馒头了,她有腱鞘炎,干不了什么活,可她是家里唯一掌握发面技术的人,每次她都跟叶晓棠不厌其烦地讲述,叶晓棠在一旁傻笑,说着赞美的话,权当婆婆是对她自己独家技术的炫耀。
  叶晓棠懒懒地躺在炕上,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她呢,她还要剁一大盆猪肉馅,然后和一大团面,包一正月的饺子。
  揉着自己的腕子,叶晓棠在内心里淡淡地叹息,骂着这个山西小乡村的破规矩。不吃年夜饭,就是包饺子,把一正月用的饺子都包出来,那数目多得令人发指。要是人多还行啊,可是她一个人啊,婆婆美其名曰帮着包几个,可是她手疼,而且那速度,超级慢啊!
  软绵绵地看着婆婆一边讲解,一边弄着馒头花卷,叶晓棠拄着脑袋淡淡笑,花卷出锅,热腾腾的,有股淡淡的香,虽然婆婆的指甲缝也是黑的,可是在农村也是难免的,蒸好的东西经过高温消毒,什么事也没有,叶晓棠开开心心接过婆婆递给她的花卷,直说好吃。
确实好吃,城里买的馒头花卷和这没法比,叶晓棠吞了一个在肚里,振作精神挽着袖子开始剁猪肉馅。等着婆婆蒸的馒头结束,叶晓棠差不多也把馅剁完了,把面板往炕上一放,开始和面。
  大年三十这天,忙得让人窒息。叶晓棠动作麻利,掐剂子擀皮,很快堆成一堆,但是腰也很快疼了。
  她坐下来包,婆婆在一旁帮忙,一边道,“李剑呢,对子还没贴完呢!”
  公公在一旁“哼”了一声,嗤笑道,“早贴完了吧,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
  叶晓棠笑不语,这么些年,她习惯了,也淡然了。
  李剑的家在山西吕梁的一个深山里,那个地方的风俗,大年三十这天,家家户户的男人们贴对子挂灯笼,那对子贴的,四处红彤彤的一片,不管房子有没有人住,不管是院门还是屋门,甚至宽大的玻璃窗,更不管是猪窝还是羊圈,总之一律贴上,然后所有人家的大门口挂上灯笼,用彩色的纸剪成灯笼穗,一个个在风里飘。在自家院子里扯一条线,悬挂着四块三角形的彩色纸或者绢布,写着招财进宝啊,春回大地之类的吉祥话。一番折腾,甚是有过年的气氛。
  而家家户户的女人们都在家蒸馒头,炸肉丸子,包饺子。叶晓棠跟着在家一天忙乎,李剑干完外面贴对子挂灯笼的活,就不知道蹭到哪里打麻将去了。
  三个小时后,晚上八点,李剑回来了,一进屋就给仍在包饺子的叶晓棠揉肩捶背,叶晓棠道,“去哪儿玩了?”
  李剑道,“邻居家玩会儿,累吧?来,我给揉揉,今年辛苦了。”
  婆婆公公在一旁笑。李剑捶打了几下,就在小木凳子上坐下,和父母聊天。然后起身去院子里放了几个高升,那炮仗做得震耳欲聋,叶晓棠有准备,还是吓的心直跳。
  折腾了一会儿,包饺子工作将近结束,见叶晓棠一收工,李剑就殷勤地起身,给叶晓棠家打电话拜年。
  叶晓棠给家里拜完年,几乎是有气无力地躺在炕上,累得再不想动,李剑凑过去捏着她的脸,体贴地在她耳边轻声道,“累坏了吧,想吃啥?”
  叶晓棠对他笑了一下,说,“手机给我,我给谭伟家打个电话。”
  接通了,和谭伟宁淑华拜了年,晶晶接过去,娇声唤,“阿姨,过年好!”
  叶晓棠笑着柔声道,“晶晶过年好!在海南玩得开心不开心啊?”
  “开心!”晶晶道,“阿姨,你回家好不好,开心吗?”
  李剑的手悄悄伸进叶晓棠的衣服,被叶晓棠一把打开,对着电话道,“阿姨也开心!”
  晶晶忍不住兴奋道,“阿姨,我们正在放烟花,爸爸买了好多烟火,可漂亮了!”
叶晓棠笑道,“那好啊,晶晶好好看烟花吧,玩得开心点,好吗?”
  晶晶说好,挂了电话,李剑摸着她的手道,“晚上你吃啥?”
  照例煮点饺子熬点粥就行了,因为叶晓棠不想吃饺子,所以总是喝点粥了事。公公已经架起火,煮了一锅羊肉饺子,是自家的羊,都说香,可是叶晓棠吃不惯羊肉的膻味,总是不吃。
  叶晓棠从炕上爬起来,休息了一会儿,胳膊和腰反倒更是撕开一般疼,公公烧着水看电视,婆婆在外间看粥锅,叶晓棠于是对着李剑龇牙咧嘴的,李剑一边笑,一边殷勤地去揉肩,一边问,“哪儿疼,这儿?还是这儿?”
  公公回头看着儿子给媳妇献殷勤,呵呵笑,又扭过头看电视。叶晓棠倒也坦然,看着他们俩恩爱,对于老人来说,总比前几年看着他们吵架强。
  李剑毫不吝惜在父母面前疼媳妇,殷勤地为叶晓棠捶背揉肩,顺便在腿上也捶两下,他下手不稳,轻一下重一下,叶晓棠照旧是龇牙咧嘴,李剑便一边低头看着她的表情,一边调整力度。
  羊肉饺子出锅了,众人吃,叶晓棠则等着喝粥,公公见了,说道,“咱们都吃饺子,就晓棠喝粥,我给煮点猪肉的!”
  叶晓棠说不用了,公公却是不由分说换了个锅,烧水给她煮饺子,叶晓棠的心,突然就感动。
  离家三千里,结婚第七年,总算有人惦记着她没吃到饺子,并引以为不妥。这些还不重要,重要的是,认为不妥,就雷厉风行地纠正了,换锅,给她煮。
  每年婆婆都问她,不吃饺子啊?她说不吃。李剑也问她,就喝粥啊,她说嗯。于是,不吃就不吃了,喝粥就喝粥了。
  叶晓棠看着公公煮饺子的身影,心突然酸涩,竟自泪眼婆娑。往年这个时候,公公都是在外面喂猪,是最晚一个吃饭,可今年小姑出嫁,家里缺人,他这一帮忙干活,就干了这么一件感动人心的事情。所以接过公公送过来的饺子,她就把一碗吃个精光,有木屑怕什么,大家都能吃,她就不能吃?人家给你的不仅仅是饺子,还有一颗关爱的心。
  家里的电视在公公婆婆的房间,叶晓棠也累了,看了会儿电视,十点钟就回屋睡觉去了。李剑和她两个人躺在床上,各自回复着各自手机上数十条的拜年短信,叶晓棠突然之间,就流出泪来。
  李剑看见了,连忙问,叶晓棠擦擦泪笑道,“我在你家,第一次有人给我煮饺子吃。”
  李剑怔了一下,搂着她道,“你不是说,我家饺子里有木屑,你不想吃吗?”
  叶晓棠道,“那你觉得我大年三十晚上喝点小米粥,妥吗?”
  李剑不说话,叶晓棠道,“我和你说我们家年三十要吃年夜饭的,你们这边不吃,可是有一堆活,我跟你说,我们干活,你给做点饭,你不是不知道我爱吃啥,每次回家前你都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你做过吗?”
李剑无言,抱着叶晓棠道,“我对不起你,这一回家到处乱糟糟的,连个下脚地也没有,而且农村就这样,你别嫌弃,明天我帮你干活,好吧?”
  叶晓棠道,“我家也在农村呆过,我嫌弃什么。你要是像你爸一样勤快,懂得心疼人,也不至于我就年年和你吵。你家有电磁炉,你想做,真不能做吗?你这少爷一样从外面回来等着吃现成的,爹妈给你当宝贝捧着,还想我吃好吃不好?”
  李剑嘟囔着,“我不想你想谁呢,……,宝贝,别生气,睡觉吧,你累了,睡吧,好吧?”
  初一大清早,在院里子点柏树枝做成的“旺火”,然后放炮仗,叶晓棠起床,右胳膊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奶奶叔叔们已经过来了,公公婆婆已经把肉菜上桌,只等着她炒几个素菜。
  叶晓棠炒着菜,婆婆在一旁煮饺子,上桌的时候,众人已吃了一半,热情地招呼她快吃,公公指着一碟凉菜对婆婆说,“你这菜太盐轻嘛!”
  婆婆眼也不眨地道,“这晓棠做的!”
  公公一下子不言语了,婆婆瞟了一眼公公,在公公身后貌似得逞似的一笑,叶晓棠看着那菜,哭笑不得,那哪里是她做的,分明是她切好,由婆婆下料拌的!
  看着婆婆苍老的白发下那接近孩子般可笑的慧黠,叶晓棠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怪。
  吃过饭大家在外间泡茶聊天,叶晓棠看着那堆得小山一样的碗筷,等着锅里的水烧热,正好李剑拿着茶杯进来,他是想着慰问一下叶晓棠的,不想叶晓棠说,“你不是说今天帮我干活吗,那你洗碗吧。”
  李剑痛苦地做着鬼脸,做讨饶状,叶晓棠不松话,李剑无奈地放下茶杯,笨拙地拿着小刷子,刚刷了两下,手还没沾湿,婆婆眼明手快地抢了过去,“我洗吧,我洗。”
  李剑温顺地松了手,对着叶晓棠吐着舌头做鬼脸,表情有几分欢乐。叶晓棠没理他,半笑不笑地去接婆婆的手里的碗。
  婆婆同样温顺地放下了,叶晓棠洗着碗,内心苦笑,这婆婆就是婆婆,有时候看起来比亲妈还殷勤,却总能在某些关键而细微的地方,差那么一点点,可是那么一点点,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正月初二,当地风俗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两个出嫁的小姑一起回来,家里顿时热闹了。公公陪着女儿女婿在外面聊天,大小姑李艳的婆家就在本村子,顺道去婆婆家了,而小小姑李玲怀孕了,闻不得油烟,叶晓棠把门关上,一个人忙乎。
  招待 之礼,是做菜煮饺子,可是小妹夫进来直接对她说,“嫂子,我想吃面。”
  那就吃面吧,叶晓棠忙乎着,婆婆不时穿插进来看看叶晓棠需要什么东西。每逢这个时候,是叶晓棠最难受的时候,别人的闺女回来了,她因为离家远,坚持着媳妇的角色,做着主人该有的服务,然后看着别人一家团圆。
她不想家吗?她的爸妈,不想一家团圆吗?
  她也曾和李剑说要初二回家,结果是恶吵一架,李剑认为是嫌弃他们家,二十七八回来,初二就闹着要走,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让他爸妈还活不活了?叶晓棠就是再有理,也不敢顶着这个理由在人家家里继续闹。
  外面的锅煮着骨头,熟了,众人遂围着开始啃,叫叶晓棠,叶晓棠心里突然有些怨恨,故意说忙,不去。公公遂捞出一块肉多的给她送来,叶晓棠于是,又被感动了。
  总算有个明白事理的人知道关心你,你还想怎么着啊?媳妇就应该高高在上袖手旁观等着人家侍候?
  叶晓棠心软,也容易满足。只是意难平的是,李剑怎么就不随他爸!
  正想着,婆婆进来了,见那块骨头有些冷了,对叶晓棠说,“冷了,不能吃了吧。”说着端走了,叶晓棠于是忍不住“噗”一声,就笑了。
  外面的人开始吃饭了,李剑才在家人打电话的催促下姗姗归迟,一回来就和妹妹妹夫高声言笑。
  他们流利地说着难懂的方言,对叶晓棠来说如同外语。结婚七年,叶晓棠不再是一个聋子,但是理解水平仅仅保持在和她说话她大体能懂的程度,别人顾自交谈,她一般不费力去听,听了也不见得能懂。
  外面是公婆和儿女欢哗亲昵的谈笑,叶晓棠在里面低头做着面。语言是个很强悍的标志,告诉她是个外来的闯入者,叶晓棠想没有荒凉的孤独异己感,几乎不可能。
  她永远无法融进那个村落,她和那个村落如此格格不入。那个村落的人,从七岁到七十岁,无论男女,都会打麻将,只有她这个语言不通的外来媳妇是个异类。正月里是这个村子集体狂欢玩乐的日子,她最初反对李剑出去玩,别人看着她,就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成群结队的故意来李剑家,故意当着叶晓棠的面,来唤李剑玩。
  如今她已淡然,往事,却永远不堪回首。
  下午李剑和李艳都不知道跑哪儿打麻将去了,李玲困倦地睡着,婆婆磨磨叨叨地责备大女儿贪玩,回家也不帮忙干活,叶晓棠笑着听着,看着她找出被子,问叶晓棠会不会装被套。
  叶晓棠说会,于是拿过来装,婆婆在一旁看着,啧啧称赞道,“呀,一个人就装上了,装得好呢嘛!”
  叶晓棠笑,“妈,装个被套还要几个人啊!”
  婆婆道,“我一个人就装不上,得有人给扯着呀!”于是话匣子打开了,拿出一盘瓜子,拉着叶晓棠的手开始抱怨,奶奶怎么不疼人,姑姑怎么挑拨,大女儿的婆婆怎么气她,叶晓棠笑容满脸,随声应和着,有个别词句她听不懂,但这大体的意思,她听了数十遍了。
  从刚结婚就是磨叨这套话,日后的进展就是加了几件新近发生的事,新瓶添旧酒,大同小异。
  刚开始,叶晓棠还真以为婆婆有委屈,还解劝,后来发现婆婆要的不是解劝,更不想解脱,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味地唠叨倾诉,你想转换话题,她三两句就给拉回来,接着倾诉,就几近于对着别人自言自语。于是叶晓棠学乖了,不打断,更不打岔,只要给个耳朵听就是了。
  做媳妇不比做保姆,给别人做保姆,大不了就是走人,做媳妇,一不小心就会引发不小的家庭矛盾,所以叶晓棠总是笑眯眯的,多干活,不惹事。
  晚上天飘起了雪花,叶晓棠看着李玲赖在母亲腿边摇着母亲的手说想吃烤长山药,婆婆望着小女儿笑着说“想吃了?”李玲说想吃了,于是婆婆下炕,给去炉子上烤。
  叶晓棠看着笑着,心却被挑得一动一动的,对话稀松平常,但母女之间那种特有的亲昵,她做不来,婆婆也做不来。
  她终究是,想家了。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拿过来一看,是谭伟发过来的短信:我和晶晶在沙滩上看海,她说她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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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情醒
  宁淑华泡温泉舒服得昏昏欲睡,不到十点就歇息了。谭伟把晶晶哄上床,任着女儿搂着他脖子亲了一口,父女俩微笑着说晚安。
  谭伟却睡不着,靠着床头,看着女儿静美的睡颜,他莞尔,心软软的,很柔。
  然后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淡淡地惆怅。
  他仰面,想起叶晓棠。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事没事就爱想这个女人呢?好像一开始,也没怎么注意吧?
  到底是,看上她什么呢?漂亮?也漂亮不到哪去。性子好?多少次暗自顶撞不听话。做饭好吃?他在外面什么口味吃不到。
  哪里吸引他呢?还是一个已婚女人。
  谭伟起身拿了烟灰缸去窗边,开个缝,吸烟。窗外的大海黑而深邃,月如眉,小风拂面。偶尔空中盛放的烟花,转瞬的光亮映出近海一片湛蓝,可以看见海面泛起鱼鳞般的细涛。
  沙滩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带着欢乐休闲的兴致,放烟花。
  晶晶穿着睡衣爬坐起来,唤道,“爸爸!”
  谭伟回头,问道,“怎么了,刚睡着就起来了?上厕所?”
  晶晶笑道,“其实我没睡着!”
  谭伟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笑道,“睡你的觉!”
  晶晶围着被子坐起来,问道,“爸爸你想什么呢?”
  谭伟看着那个小磨人精,笑骂,“我想什么你都要管!你才几岁,就乱操心!”
  晶晶跳下床,趴在窗台上在谭伟身边往外看,谭伟掐了烟,揉着她的脑袋道,“好奇是吧,以为你爸我看什么好看的东西呢!看到了没,好看不?”
  晶晶瞪大眼睛道,“爸爸你看什么呢,看别人放烟花吗?”
  谭伟拍了她一下道,“我抽烟呢!去,回去睡觉去!”
  晶晶抬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央求地柔声唤爸爸,谭伟笑道,“你又想干什么啊,说。”
  晶晶道,“我想去海边,你看那里还有好些人呢!”
  谭伟上来那个宠劲,也是孩子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睡不着,他和晶晶换上厚点的衣服,把女儿往怀里一抱,那就去吧!
  人并不是很多,也不很少。谭伟给晶晶买了一大把烟花棒,晶晶撒欢般一面在沙滩上跑跳一面晃着胳膊玩笑,谭伟童心大起,也买了一捧跟着女儿追逐玩闹,最后父女俩跑累了,烟花燃尽了,谭伟捉住女儿一屁股坐到沙滩上,把女儿搂在怀里。
  远远近近的夜空不断有烟花在绽放,晶晶靠在谭伟的肩怀里仰着脖子看,看得久了,就不再是看烟花,而是变成了看自己爸爸。
  谭伟轻轻抚弄着她的脸,说道,“非要出来玩,跑了半天,满意了吗?好玩吗?”
晶晶笑着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娇嫩的小脸贴在谭伟的耳侧,谭伟随手拍了她屁股一下,笑道,“干什么,又撒娇!”
  晶晶笑着,搂着谭伟道,“爸爸,你告诉我一个秘密好不好?”
  谭伟道,“晶晶要知道爸爸的秘密干什么?”
  晶晶坐在他的腿上,搂在他的腰,仰头道,“我们交换。”
  谭伟突然提了几分兴致,好笑道,“怎么交换,你先说说你的秘密我听听,看看能不能换。”
  看晶晶不言语,谭伟附耳过去,柔声道,“悄悄告诉爸爸,好不好?”
  晶晶笑着,在谭伟耳边细声道,“我趁奶奶不注意,偷偷给叶阿姨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贝壳手镯!”
  谭伟一下子就笑了,晶晶道,“爸爸你笑什么?”
  谭伟把女儿搂在怀里,浓笑道,“晶晶喜欢叶阿姨吗?”
  晶晶点头,谭伟道,“那为什么喜欢叶阿姨啊?”
  晶晶的神色,清纯而郑重,声音很轻,但话语惊人。
  “因为叶阿姨像妈妈。”
  谭伟忽而沉默,那一瞬间,他被彻底地震住,心开始剧烈地纠结,惊颤,然后,豁然开朗。
  晶晶望着他,也半晌不说话。她悄悄地低下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在父亲面前,有些怕了。
  谭伟缓下脸来,把晶晶往怀里搂了搂,一簇烟花升至半空,倏而绽放,晶晶抬头看爸爸的脸色,然后光亮消歇。
  “爸爸,您生气了吗?”
  又一簇烟花绽放开,谭伟笑了下,说道,“没有。”
  晶晶松下心,在变幻的光影中看着父亲的面容。谭伟抱着她,往后一仰,晶晶惊叫一声,随着父亲落到细沙上,被父亲搂在怀里。
  空气中淡淡的薄凉,润而舒爽。晶晶躺在父亲的臂弯,谭伟把她搂在肩窝凑头过去笑道,“那晶晶现在想不想叶阿姨啊?”
  晶晶说想,谭伟拿出手机道,“那咱们给你叶阿姨发条短信,告诉她说晶晶想她了好不好?”
  晶晶表情雀跃着,说好。
  叶晓棠看着谭伟发过来的短信,笑了笑,回道:晚上看海,美吗?
  谭伟看着短信,对晶晶道,“你叶阿姨问你,晚上看海美不美。”话说着,电话拨了过去,对晶晶道,“你亲自和你阿姨说。”
  他把手机放到晶晶耳边,里面传来叶晓棠温软的声音,“喂?”
  “叶阿姨,”晶晶的声音甜甜,望了眼含笑的父亲,说道,“我想您了!”
  叶晓棠笑道,“我也想你啊!晶晶在海南玩得开心吗?”
  “开心。”晶晶说道,“您开心吗?”
  叶晓棠道,“我也开心。晶晶乖不乖啊,有没有不听爸爸的话啊?”
晶晶望了望爸爸,说道,“没有。”
  叶晓棠笑了,“那怎么现在这么晚了还没睡,缠着爸爸看海呀?奶奶也在吗?”
  晶晶道,“奶奶不在,就我和爸爸在一起。”
  叶晓棠道,“晚上看海漂亮吗?告诉阿姨都看到什么了啊?”
  晶晶开始左顾右盼,说道,“有人放烟花。”
  “哦,人多吗?”
  “不多。”
  “那还有什么,晶晶观察东西得有顺序,告诉阿姨,左边都有什么啊?”
  晶晶的目光飘向远处,“椰子树,远远的,看不清楚。”
  叶晓棠笑了,“那右面呢?”
  晶晶嘟着嘴道,“还是椰子树。”
  “那后面是什么?”
  晶晶仰头看着父亲,道,“后面是爸爸!”
  叶晓棠一下子笑出声,晶晶也笑了,说道,“后面是我们住的度假村。有漂亮的房子,很多椰子树,还有很多芭蕉,很多花,可漂亮啦!我们白天下去冲浪,吃海鲜,然后我们还坐快艇,去海底世界,爸爸还教我游泳,我们还去泡温泉。明天我们去天涯海角,去蝴蝶谷。”
  叶晓棠笑道,“那晶晶学会游泳了吗?”
  “没有,”晶晶娇声道,“我害怕,爸爸说海水不能喝,让我回去去游泳馆学。”
  叶晓棠笑,晶晶道,“阿姨您在家都干什么,好玩吗?”
  叶晓棠默然笑,说道,“阿姨在家也很好玩,这边家家户户都挂灯笼,放鞭炮,做好吃的!”
  晶晶望着父亲,父亲依旧保持着兴趣盎然的一脸微笑。叶晓棠道,“晶晶啊,阿姨这边下雪了,你那边有没有冷啊?”
  晶晶道,“没有。这边没下雪,天好好的。”
  叶晓棠道,“那有月亮吗?晶晶看看,月亮是什么样子的?”
  晶晶仰面道,“细细的,有点发黄。还有星星。”
  话说着,一簇烟火乱眼,夜空是璀璨光辉的华美,不见了星光。晶晶突然怔住了,叶晓棠也没有声音,晶晶道,“叶阿姨?”
  叶晓棠道,“阿姨听到放烟花的声音了。告诉阿姨,刚才的烟花漂不漂亮?”
  晶晶道,“漂亮。”
  谭伟见这两个人扯来扯去,伸手拿过电话来,“喂”了一声,问道,“忙什么呢?”
  谭伟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叶晓棠心漏跳了半拍,唤道,“谭先生。”
  谭伟勾唇道,“过年热闹吗?忙不忙?”
  叶晓棠笑道,“还好吧,挺热闹的。”
  谭伟笑,柔声道,“累不累?”
  叶晓棠咬住下唇,心莫名跳,轻声道,“还行,不累。”
  谭伟一笑,她那干活在前的性子,嘴上却说道,“一年难得回,总得好好尽尽孝。李剑呢,在你旁边吗?在的话请他接电话。”
叶晓棠道,“他出去玩了。”
  谭伟轻轻“嗯”了一声,笑道,“那你代我向他父母问好吧!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叶晓棠有几分迟疑,“大概,初六七的样子吧。我还要回我家几天。”
  谭伟笑意深长,“我们过了初五回,”说着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说道,“整天带着晶晶这小磨人精,累死人了!”
  晶晶在父亲的手底下仰面笑了,谭伟顺势把她揽在怀里,挑唇笑道,“这丫头偷偷惦记你呢,背着她奶奶给你买礼物,难得她有心,你可一定得收着,否则可就伤了咱们晶晶小公主的心。”
  晶晶抢过电话道,“阿姨,是个贝壳手镯,不贵。”
  叶晓棠笑了,“那谢谢晶晶了!”
  晶晶听这话,知道叶阿姨是答应收了,便甜甜笑了,把电话递给谭伟,谭伟道,“你这两头跑,连轴转,也多注意身体。那边下雪,天冷呢吧,别回来又冻着了!”
  叶晓棠的心没来由暖,没来由不安,只是笑,说多谢谭先生挂心,您也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谭伟听着,一手抚着女儿的小脸,话锋一转,笑道,“两边住几天,帮忙干干活,差不多就回来吧,晶晶也想你了,这两天她快玩疯了,等你回来,再帮她补补功课。”
  叶晓棠称是,谭伟抬头看着满天绽放的烟花照亮半空,柔声笑道,“你可别给我动辞职走人的心思,帮我照顾晶晶一两年,晶晶思想学习都入正轨了,我不耽误你,你的工作我给你找,定是让你稳定,体面,满意就是了。”
  谭伟这柔声抛出的话,对叶晓棠无异于重磅炸弹,炸得她的心一时乱了。他就像一个高明的猎手,洞察人心,拿捏分寸,摆出优厚而致命的诱惑,任是再明智清醒的人都忍不住渴慕地多看几眼,而无法骤然拒绝收手。
  叶晓棠最缺的是什么,不是钱,是工作。就是他口中稳定,体面,让人满意的工作!
  叶晓棠一时无言,有一个瞬间她甚至在想,一两年,一两年谭伟早对她过了新鲜劲,不知道去迷恋哪个漂亮女孩子了,说不定,真的就看在她尽心照顾晶晶的份上,给她找工作。
  见叶晓棠那边没说话,谭伟抚着女儿的头就笑了,声音更是低沉而柔软,“好了,时候不早了,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晶晶,和你叶阿姨说晚安。”
  晶晶拿过电话,甜美地说晚安。叶晓棠有点失魂落魄,说晚安。
  谭伟收了电话,看着女儿笑。对面是瀚海苍茫,月如钩。
  晶晶往他怀里凑了凑,伸手抱住父亲的腰,笑着,娇声道,“爸爸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一个秘密呢!”
  谭伟道,“爸爸的秘密,就是帮你留住你的叶阿姨!”
晶晶笑,竟是有些坏坏的了然。谭伟抚弄着她道,“你笑什么?嗯?”
  晶晶道,“爸爸你刚才的样子就好像是狼外婆与小红帽!”
  谭伟笑骂,“怎么说你爸爸呢!谁是狼外婆,谁是小红帽啊?”
  晶晶道,“爸爸是狼外婆,晶晶是小红帽。”
  谭伟暗笑,还以为自己女儿有多聪明,当真看出了什么端倪,却原来也还不过就是个孩子。
  夜深了,晶晶窝在他怀里睡着了,谭伟抽出被她枕得发麻的胳膊,曲臂枕在自己头下。
  他淡淡地想,淡淡地笑。
  他若要真的想用手段网住一个女人,她一个叶晓棠,逃得出去吗?别说她一个,就是十个二十个,是对手吗?
  这件事,让他动了多少心思。善恶翻转了多少次。
  想过放过她。他不是没有女人,既然她无意,既然她说爱她那个哥哥,就成全了她美好爱情,毕竟一下饵就上钩贴上来的女人,他也看不起。
  想过强要她。只要他耍点手腕给李剑施压,或是让李剑接触一点声色犬马,或是散布点流言到李剑耳里污她清白,不用他出面,她婚姻破裂是注定的事,到时候,她自然是他的。
  但是强要她的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他何时为了一个女人,要动用这么激烈卑鄙的手段,值吗?为了什么?
  想得到她,不过是因为她大方,明理,能给他照顾老人孩子,她聪明通透,识趣,不会干涉他在外面的事。他动了些许心思,一次次向她示好,她却拒绝,让他忍不住就把心冷下来。她已婚,青春零落,人品性子是不错,可人品性子不错的女人多了去了,环肥燕瘦他随便找,何必非得纠结这一个?
  直到今夜晶晶的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他那奇奇怪怪,浓如酒,淡如水,患得患失莫名其妙的情感,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的情动,竟然是,爱。
  说不清是为什么,可就是着了她的迷,上了她的瘾,看着她就是顺眼舒服,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吃她做的菜,喜欢有她的那个家。
  在那遥远的天涯海角,入耳是细细的涛声。谭伟在恍然间明白,他竟是,真的爱上她了。
  流连欢场太久了,谈情说爱太泛滥,以至于他忘了爱是什么意思,在他眼里,商场抉择,女人如同交易,感情能算什么。那种叫□慕的情感,实在是太久违了,他几乎就淡忘掉。
  谭伟枕着双手仰面笑。那个傻女人,她真的幸福吗?那个李剑有什么好,不过就是因为他们有过炽热的相恋,所以她甩不掉。
  她就是个笨女人。世上有多少笨女人,沉沦在生活的泥淖,还以为自己劳苦功高?
  男人有机会都出轨,她傻乎乎守着什么贞节牌坊?
中尉, 积分 1378, 距离下一级还需 122 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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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夫妻结
  叶晓棠一个人出了屋,天飘着小雪花,她插着兜站在街门口,家家户户的灯笼都绽放着华美的柔光,高低错落着,让这个暗夜里的山村在飞雪里美若天上的街市。
  谭伟说的这件事不能和李剑讲。不说,她还可以自由地进退,说了,反会受到李剑的肘掣。她这个年纪,在北京找一个稳定体面的工作谈何容易,这么大一个饵,李剑会毫不犹豫去吞,而后果,却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他有一天会不会认为,她和谭伟之间有什么交易?他会不会多心?他会不会!
  如果会,她将永无宁日。
  一条黑色的狗在她身边悠悠答答地跑过,叶晓棠下意识住脚,离它远些。
  狗原本是看家的动物,怎么就在黑夜里跑出来溜达?这里也算是她的家,她这是跑出来溜达啥?瞎想啥?
  一直恪守着道德的底线,她幸福吗?一个男人给她华美的许诺,一个男人给她凄凉的冷落。
  几千里地跟他回到家里,他没事人似的自己出去玩,把她甩在家里干活。公平吗?委屈吗?可自己找的男人就那样子,委屈啥?
  她不会为这个再在婆家生气了。她再也不会。
  飞落的雪积在地上,被光照成一片晶莹的白色。仰面看群山,群山巍峨。
  七年了,每年来这里至少一次。这个地方既熟悉,也陌生,经历一个从天堂到炼狱,再到人间的蜕变。
  第一次来的时候,刚和李剑确定恋爱关系,她还在上学,时间是十一国庆。
  那时候风景正美,峰峦叠嶂,林岩竞秀。秋高气爽的时节,与李剑携手走在山间小石路上,山间的林木红如火,黄如金,翠如碧玉。
  风过成涛海,山谷中光影半明半寐,飞鸟在不远处的林梢轻盈飞行,而她和李剑曾在那秀美的风景中倾情拥吻。
  那时他至少是一个深情款款的男人,殷勤地陪着她,牵着她的手,虽然她像个聋子一样听不懂那叽里咕噜的方言,可她没觉得有任何隔阂。她第一次吃到当地盛产的大枣,她永远都忘不掉,那种脆嫩甘甜的味道。
  第二次回李剑家,就是婚后回家过的第一个年。
  她心目中的天堂变成炼狱,她过的不是年,是一场伤心伤身的劫难。
  他们在外面结婚,过年回家他家自是补办了一场当地的宴席。然后,叶晓棠就傻了。
  这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原形毕露。她一直以为他会像第一次带她回家那样照顾她,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有多可笑荒诞。
  大年三十,一大早,谁也没注意的功夫,李剑不见了。
  叶晓棠问唯一会说普通话的小姑,小姑说,她哥玩去了。
玩去了的概念是什么?就是赌。
  公公和她说,李剑从小爱玩,去年还输了好几千,言下之意,要她管管。
  叶晓棠最痛恨男人的两件事,一是嫖,二是赌。
  可她和李剑谈恋爱的时候,李剑没流露出好赌的迹象,不过有时候玩玩电脑游戏,打打帝国红警,她觉得男人玩玩游戏难免,也没介意,所以李剑好赌这个认知,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一个外来的,语言不通,叫上小姑,就去找。倒是一找找到了,李剑倒也识趣,一叫就跟着回来了。
  可是中午吃了饭,又不见人影了。
  生活突然狰狞得让人绝望,叶晓棠有一种被骗上当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贩子卖到山沟里的无知少女,愤怒几乎让她失去理智。
  自然是吵。李剑一边敷衍,一边和她躲猫猫。他在土生土长的地方如鱼得水,叶晓棠却是到处摸不着门。家家户户都可能有场子在打麻将推牌九,有钱大玩,没钱小玩。
  叶晓棠几乎气炸肺,吵得实在凶了,公公婆婆又不乐意了,他们的认知里,儿子出去赌,他们管不住,媳妇得管,可是玩玩麻将很正常,是消遣,闹成这样,就这媳妇不懂事。
  婆婆出来圆场,扣住李剑不让出去,叫人来家里玩,意思是让叶晓棠看着,他没玩大的,就是打打麻将,输一天也输不了几个钱。
  婆婆护着让在家里玩,她有什么办法?可那李剑又怎么甘心打打小麻将,没两天又是溜出去,小姑带着她满村子找不到,打电话,通着,就是不接。
  叶晓棠气得疯了,当下闹起来,离婚,她要回北京。
  实在是闹得凶了,她豁出去拼命地闹,李剑怕了,唯唯诺诺地央求,他的父母也出来劝,可是第二天,李剑老实了多半天,又不见了。
  叶晓棠原来看书,说“好似利剑劈开了我的胸口”,她还觉得那形容得很蹩脚可笑,那时她却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那种窒息心痛的感觉,胸口堵着一座山,一动,便是闪电般割裂的痛,像是被利剑劈裂了胸口。
  他怎么不去死!叶晓棠心中郁卒难以排解,独自一人沿着路往外走,在村外小山坡,她无从发泄,仰面躺在雪地里看天。
  她在心里发誓,离了那个男人,再也不来这个地方。
  结果她不见了,李家慌了,到处没头苍蝇似的找。最后天擦黑的时候她自己回来,一屋子人看着她没怎么说话。他们也很生气,却似乎不敢招惹她,没说几句话。
  她也没说话,夫妻俩冷着脸回了北京。回到部队大院也是一番大吵,李剑讨好不成恼羞成怒,咄咄逼人地逼问,过个年我玩玩怎么了!似乎他从来就没错,人家那个地方就是那习俗,她入乡,就得随俗。
她照样梗着脖子喊,想玩就别跟我过!
  第一次情冷。多半年的情冷。那个已经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陌生得让她懒于靠近。
  李剑却是浑然 忘了此事一般,该上班上班,更加殷勤地凑过来叫老婆,叫得异常亲热。
  回来的表现一切正常,貌似就是过年那段时间,那几天不正常而已。才结婚,就因为老公过年回家打几天麻将就离婚,思来想去,作罢。那男人信誓旦旦跪床发誓,以后不那么玩了,就是玩,得到她允许才玩。
  与第一年的绝望,鱼死网破的争吵相比,余下的几年,她被磨得越来越平静。李剑自然是有所收敛,玩之前都是缠着她说好话请求准许,她观察过李剑真的就是去邻居家打打麻将,知道她死管着也让李剑没面子,也就点头让他去玩。
  李剑倒也知进退,晚上十点之前就回来,偶尔是无赖了一点,也没有挑战她的底线。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成功,各退一步,心平气和。其实他不知道,妥协的背后,不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不爱。
  不再像从前那样爱。他不再是她心中仰望心仪的那个男人,她心目中英挺,雄心勃勃有志气,为人不拘小节的男人,一去不再回。
  妥协只是意味着一种相处。从恋爱到婚姻,就是一个从天上到人间的过程。她要慢慢接受,那个男人好赌,自我,不体贴而且懒散。而李剑也梦醒般知道,他娶的不是依人的小鸟,而是把他闹得天翻地覆的豹子。
  每场婚姻,可能都有一道狰狞的疤,看着可怖,却不痛。那件事,就是他们婚姻中那道狰狞的疤。
  叶晓棠打住自己胡思乱想,回了屋,洗漱上床睡觉,不多时她便听见李剑回家的声音,听着他在父母那边转了一圈,然后窸窸窣窣摸进了他们的房间。
  他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走路,压低嗓子轻声唤,“宝贝,睡了吗?”
  叶晓棠觉得他的样子好像摸黑进屋摸媳妇的猪八戒,当下忍着笑不动声色,李剑脱衣服上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了叶晓棠的被窝,一把将叶晓棠纳在怀里。
  那个瞬间他又像是武艺高强身怀绝技的登徒浪子,叶晓棠忍不住,“噗”一声笑起来。
  李剑愣愣地陪着她笑,一边笑一边问,“咋啦,你笑啥?”见叶晓棠笑不禁,却越来越凶,忍不住笑道,“咋啦?啊?”
  两个人笑着搂在一起,李剑开始在她身上动手动脚,叶晓棠道,“讨厌,睡觉!”
  李剑小兽一样亲吻过去,叶晓棠躲不开,被他吻了一通,问道,“你干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
  李剑的人已经压了上来,说道,“干什么,抱着自己媳妇你说干什么。”
叶晓棠往下推他,李剑道,“晓棠,我们要个孩子吧。”
  叶晓棠怔住,问道,“你不是说不要吗?”
  李剑道,“想要了,小时候跟我一起玩的,都有孩子了,结婚最早的那个,孩子都快上初中了。咱们也要一个,好吧?”
  叶晓棠道,“你说养不起的。”
  李剑道,“靠!我们再穷,难道比农民还穷?我们村一个农民一年到头肉都吃不上几斤,还能养三两个孩子,咱们俩,就连个孩子也养不起?甭管养起养不起,先生了,就能养起。”
  叶晓棠笑道,“那你还抽烟!这个月别要了,我前段日子感冒,这段时间又累。”
  李剑应允了,却很是热情高涨地要了她。两个人收拾了睡了,叶晓棠窝在他的怀里,又补充了问了他一句,“李剑,你真想要孩子了吗?”
  李剑吻了她一口,说道,“想了,原来不怎么想,可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看着别人都有,也想了。玲儿比咱们小十来岁呢,刚结婚,就有孩子了。我也想了,啥穷啊富的,老大不小了,该生就生吧,你说呢?”
  叶晓棠轻声道,“那你就有点责任感,别脑袋一热就把家里的钱全赌上,将来我和孩子都得靠你呢!”
  李剑道,“晓棠你放心,我不胡来了,我一定让你和孩子过安稳日子。”
  叶晓棠窝在他肩颈没说话,李剑叹气道,“我也想了,靠着炒股是不行,当时傻,着急挣钱,对股票也不怎么懂,就一下子投进去。你不知道,那东西可可怕了,就像赌博一样,看着钱到手了,转眼就又没了。你说凡是那些靠着赌博挣钱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久赌必输,是这个道理。”
  叶晓棠伸手抱住他,轻声道,“你明白了就好,别让我整天担惊受怕的。”
  李剑动情地亲吻她,叶晓棠便又觉得那个男人的心离她很近了。
  过年回家之前,李剑很是有点愧歉地对叶晓棠说,“我妈问你那个项链戴不戴,她说老年人戴黄的好看,你要不戴,就先让她戴,省得花钱买了。”
  叶晓棠怔了一下。她结婚,正赶上李玲上三本,她体贴人意,傻乎乎的什么也没要,母亲说啥也不要让人家看不起,唯一的一万块钱彩礼却是李剑用自己的名义找他姨借的,婚后他们还上,等于还是什么也没要。
  那条项链是她第一次去李剑家,婆婆给的,算是见面礼,这唯一一件给她的东西,却要被要回去,叶晓棠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的确不喜欢戴项链,可是她不喜欢,也不能往外要啊。李剑在一旁忙着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妈那人没脑子,觉得就一个儿子,早晚是你的。”
  叶晓棠笑笑,“给她就给她,只是这话听着我瘆得慌,我要真想戴个项链,还得等你妈过世啊!”
李剑陪着笑,叶晓棠道,“李剑,你妈这话先和你说,不知道她是觉得你是当家作主的呢,还是觉得和儿媳妇要不方便。总之以后类似的事,你觉得不合适你就直接拒绝了,你和你妈说这东西不能要,你妈便觉得是不能要,要了不合适,她和亲生儿子不会生气,还会觉得你更明理。可你期期艾艾答应了,回头问我,说不想给就不给,让我去得罪你妈,你这是奸啊还是傻啊?”
  李剑笑着抱着她示好,“别生气,你要真想戴,回头我再给你买一条。”
  叶晓棠道,“现在家里的钱,都是我的钱,我想买自己就买,不用你再给我买一条。”李剑听了,只嘿嘿笑。
  叶晓棠这些天在婆家,干活忙碌,却没拿出项链来,这天闲暇,公公婆婆小姑和她在一起闲聊吃花生,叶晓棠起身把项链拿过来给婆婆,公公婆婆笑着,婆婆拿出一条钯金的链子,没有坠儿,给叶晓棠,说是和叶晓棠换,叶晓棠笑道,“妈你留着吧,我也不爱戴,白的黄的都有,换着好配衣服。”
  婆婆执意把那条钯金链子给叶晓棠,说,“你这个多沉啊,这么大的坠子,让你吃亏了,那个不如这个值钱。”
  公公在一旁笑道,“啥这个那个的,又不是好几个儿子,厚此薄彼,就一个儿子,将来都是晓棠的。”
  叶晓棠笑着,李玲拿过项链对母亲道,“呀,这也和我嫂子换啊!就拿这个和我嫂子换啊!妈你真是的,欺负我嫂子好说话!”
  婆婆拍着李玲一巴掌,说道,“去!又没和你换!我和我媳妇换呢!”
  李玲嘻嘻笑撇撇嘴,叶晓棠心油然一动,去年装修房子,李剑炒股赔钱,他是不是,背着她拿了家里的钱了?否则公公婆婆怎么都觉得问她要项链没什么,有点理直气壮的味道?
  晚上回屋一逼问,果然是,家里给了他两万块钱,他放在股市里,赔了钱没敢和叶晓棠说。
  叶晓棠顿时急火攻心。公公婆婆靠养猪种地,攒钱不容易,两万不是小数目,何况前年还替他们还了亲戚家两万块钱,按公公的话说,结婚时家里紧,现在你们买房子,家里松了点,能帮就帮帮。
  叶晓棠一拳就砸在李剑背上,李剑挨了一拳就往后躲,叶晓棠气恨道,“你爹妈的钱,你也敢糟蹋!你丧心病狂你!”
  李剑委屈道,“我后来也取出来,拿出来装修用了啊!”
  叶晓棠背过身再也不想说一句话,心突然就冷了。她这是个什么角色啊!给钱给儿子,她一点不知道,要东西跟儿子要,她算什么人啊!
  再说,他那是什么争气的儿子!就是一个混账东西!
  初五叶晓棠给家里打电话,弟妹扬扬怀孕四个多月了,在电话里和她聊了半天。自己家里都好,叶晓棠心里既觉得欣慰温暖,又有几分羡慕。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自己家也就是工薪家庭,门第不高,可她这一入寒门深似海,李剑的作为,几乎让她有种咸鱼难翻身的绝望。
  外面有积雪,偏偏婆家的地还是瓷砖的,踩得是一片狼藉。叶晓棠没心思理睬,事实上,因为婆婆身体不太好,手疼不能做重活,这个家很是有一种衰败般的萧条寥落。
  她突然有点心灰意冷,公婆头发已白,渐露几分老态,似乎很是感慨他们离得远不在身边。这个家是需要一个像样的人来收拾劳作挑大梁,可是叶晓棠却想逃避。
  她和这个家唯一的联系,不过是嫁了那个男人而已。那个男人暖心,她和这个家就近,那个男人冷心,她和这个家就远。薄情寡义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李剑要是离婚另娶,新人来了公婆照样视为座上宾,赶上个娇气的,一家人团团侍候着,而她这个曾经埋头苦干的,连个陌路人也不如。
  贤惠云云,那都是扯淡的话。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会因为儿媳妇真正与儿子反目。说穿了,婆家,媳妇,都是一场婚姻的附属品,重的时候,如泰山,轻的时候,如浮云。
  初六他们去了县城,住在亲戚家里。李剑电话不断,有很多同学之间的应酬,大概的意思,叶晓棠也听出来了,就是都帮过忙的,要互相请客之类的。
  他们这个年纪,李剑的同学在小县城都混出了些眉目,盘踞在各处机要,正是前途无量的后起之秀。有些事情,搭搭桥,递递话,努努力,还是能办的。可是叶晓棠一想也知道李剑求人家办什么事,无非是继续贷款,在股市里把赔的钱再挣回来。
  他说不用她管,就是想找同学想办法再贷款,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吧。否则,那么大一笔钱,他们要是慢慢还,哪里就不用她管。
  叶晓棠却是心惊肉跳的,她怕是越陷越深,越赔越多,毕竟钱都是借的,在叶晓棠的印象中,股市像是无底洞,多少钱都能吃进去,借的钱,还是贷款,去炒股,再赔了怎么办!
  于是两个人又吵,李剑执拗,开始凶,横着眼睛问叶晓棠,“不这样怎么办!钱哪辈子能还完!咱们什么时候能脱贫要孩子!”
  叶晓棠也有几分气急败坏的,“你这样子再赔了怎么办,赔了的钱我认了,你别再折腾了!”
  李剑道,“认了!怎么认!拿啥认!你认我不认!我不服气,我不认输!”
  叶晓棠几乎气晕了,一个人就回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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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一个月。
  谭伟看着那张袁心晴让人送来的怀孕诊断证明,一个电话打过去,言语间还带着笑意,“你这是又跟我玩什么啊?”
  袁心晴很是淡而无波地笑,“也没什么,就是原来是玩假的,现在是玩真的了。”
  谭伟道,“把你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我没说要陪你玩。”
  袁心晴笑道,“谭伟,一旦真的开始了,你想收手就能收手吗?”
  谭伟往椅子上一靠,问道,“你现在在哪儿,出来谈。”
  袁心晴道,“你猜猜我会去哪儿?”
  谭伟一时沉默,有点心惊,咬牙道,“你想学孟弦?”
  袁心晴道,“我怎么是学她呢?她是想抢林惠姐的位置,你现在单身,我怀了你的孩子想嫁给你,有什么不对呢?”
  谭伟道,“你胡闹!就三两次,我们一直有避孕的!”
  袁心晴一下子就笑了,“亲爱的,你用的是我那里的避孕套,是吧?我在每个避孕套的中间,都用针扎过了,怕被你发现,不是每次都是我替你收拾吗?”
  谭伟道,“你马上出来,见面谈。”
  袁心晴道,“谭伟,没什么好谈的,只要你娶我,想怎么样你说了算,让我收手,留在家当贤妻良母也成,总之我都听你的,行吗?”
  谭伟冷笑道,“都听我的是吧,那你现在给我出来,成吗?”
  袁心晴道,“好,过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我们见面谈。”
  袁心晴做了登记,把车开进谭伟家的小区,在谭伟家的楼下停下来,打电话。
  宁淑华接的,袁心晴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阿姨,我是袁心晴,我怀了谭伟的孩子,是个男孩儿。”
  宁淑华愣住,没反应过来。袁心晴道,“阿姨,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我为我过去做过的事感到抱歉,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多包涵。我虽然跟谭伟总是不清不白的,可是阿姨,这些年,我可是没干过对不起他的事!现在我怀了他的孩子,也想明白了,女人不就是想要一个家吗,我真想踏踏实实和他过日子了,阿姨,您不看我,还请您看在孩子情面上,给这孩子一个身份吧!”
  宁淑华晕眩了半天反应过味来,气恨道,“这种事,你和谭伟说!我管不了!”
  袁心晴道,“谭伟那边好说。他说就是担心您和晶晶不让我进门,他是愿意娶我的,他想要这个孩子。”
  宁淑华对着听筒半天说不出话来。袁心晴道,“阿姨,我就是想给这孩子一个身份,我不会打扰您和晶晶的生活。我去香港定居,和晶晶井水不犯河水,谭伟外面的事我也不管,就想着安安静静过几年日子,把孩子养大。谭伟说,晶晶的性格不适合经商,他会给晶晶一大笔钱,但总希望有个男孩来继承家业。阿姨,您放过我一马行吗,这孩子虽然还没和您见面,可他也是您的亲孙子啊!他既然投胎到这世上来,总不能被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奶奶硬生生地给杀了!”
宁淑华颤抖着手,竟是一时无话,叶晓棠在一旁惊骇地看着她,唯恐她心脏病发作。袁心晴道,“阿姨,您能看在您孙子面上,对我网开一面吗?”
  宁淑华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袁心晴道,“阿姨,谭伟说了,您能接纳,他就娶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现在就在您家门口,您能开门让我进去吗?”
  宁淑华撂下电话,指着门对叶晓棠道,“开门,让她进来!”
  叶晓棠去开门,两个女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四目相对。袁心晴穿着身灰蓝的丝薄毛裙,长卷发,淡梳妆,美,但是笑意苍白浅淡。她很是有礼地对叶晓棠欠身点头,说道,“晓棠姐,有劳了。”
  叶晓棠回身道,“不客气,您请。”
  袁心晴理了理头发,从容谦恭地走到客厅,站在宁淑华面前,鞠了一躬,唤“阿姨。”
  这种场合,叶晓棠很识趣地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
  宁淑华和袁心晴两两相对,袁心晴的头一点点低下去,低下去,嗫嚅道,“阿姨,我,我,我现在……”
  宁淑华直腰端坐,冷峻的目光审视着她的肚子,问道,“几个月了?”
  袁心晴的头低得更是谦恭,几乎带着几分羞涩,似乎难以启齿般,“三,三个月了。”
  宁淑华目光炯炯有神,逼视半晌,渐至柔缓,话语自有几分森严冷落,“你这种不自爱的女人,竟自想着怀了孩子,就登堂入室,这些伎俩,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你这怀着孩子,是来威胁我,逼我同意你进门是吗?”
  袁心晴的泪倏而落下来,哽咽道,“阿姨,您只当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其实,我年轻刚入社会,对谭总也是真心仰慕的,谭总肯对我好,我没敢有非分之心,这要孩子,本也是他的主意,他每每说,晶晶是女孩子,虽是可人,可将来总是要嫁人的,不如个男孩子能继承家业。这前几个月,算着是安全期,我要他避孕,他非说着没事儿,死不肯,谁想着,就怀上了。您若不信,等过几个月,我做羊水穿刺验DNA,您看着呢?”
  宁淑华的目光从袁心晴身上转开,内心暗叹了口气,说道,“这事,你让谭伟和我说。他要真愿意要,我也不能做刽子手,让你打掉这孩子。儿大不由娘,他非要跟你鬼混,又让你怀上孩子,他要是真要娶你,我横拦着也拦不住。晶晶,”宁淑华沧桑道,“晶晶我带着,你们俩,愿意去哪儿逍遥去哪儿逍遥去!”
  袁心晴喜道,“阿姨!您这是,松口啦!”
  宁淑华冷哼一声,“你把谭伟叫来,你怀的是他的孩子,他要要儿子,要娶你,把我气死了你们俩更省心了,还假惺惺来问我干什么!”
袁心晴当即拿出手机给谭伟打电话,“谭伟,我在你家里,阿姨她,同意我们俩结婚了,叫你回家来商量这事!”
  谭伟的心突然提起来,冷声道,“你说什么!”
  袁心晴道,“你不是怕阿姨不同意,不敢和她说这事吗?我和她说了,她说愿意让我生下孩子,愿意你娶我。”
  谭伟道,“你这疯子!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回去!”
  袁心晴挂了电话,拘谨地在沙发一角刚坐下,突然一阵恶心,捂着嘴就冲进了卫生间。
  宁淑华半是厌恶地看了袁心晴一眼,叶晓棠听着外面呕吐的动静,觉得躲着好像也不妥,出了门,见宁淑华有几分委顿地斜在沙发上,忙走过去问道,“宁阿姨,您没事吧?”
  宁淑华摆摆手,切齿道,“你给谭伟打电话,让他来,把那女人带走,愿意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别在我面前给我添乱!”
  叶晓棠道,“阿姨,我……”
  宁淑华道,“你给他打电话!”
  叶晓棠应了一声,刚拨通了电话,谭伟冷怒地“嗯”了一声,宁淑华抢过电话道,“谭伟!”
  谭伟说着“妈,我马上回去!”,便挂了。
  卫生间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袁心晴湿着一条腿,抱歉道,“对不起,我,我不小心弄自己衣服上,沾身上了,我,我能冲下澡吗?”
  一时没人答她,袁心晴道,“袜子没事,大不了不要了,就是沾腿上,心里难受。”
  宁淑华不悦地没吭气默认了,叶晓棠善意地对她笑了笑,袁心晴道,“谢谢,”关上门,不一会儿传来水流的声音。
  叶晓棠看下时间,对宁淑华道,“阿姨,我,该买菜做饭了,……,要不,中午我带晶晶去外面吃,然后让晶晶直接去上学?”
  宁淑华道,“一会儿让他们走,你不用管她,该做什么做什么!”
  叶晓棠称是,这时听见袁心晴隔着浴室甚是不安地对叶晓棠道,“晓棠姐!晓棠姐?”
  叶晓棠望了宁淑华一眼,轻轻打开门,探进头去,问道,“袁小姐,怎么了?”
  袁心晴抱歉地笑道,“拜托您,能帮我把谭伟的毛巾给我吗?用家里的,我怕不礼貌。”
  谭伟的毛巾在主卧的浴室里,叶晓棠应了,把毛巾给她送进去,袁心晴伸出湿漉漉的手接过,非常感激地说,“晓棠姐,真谢谢您了!”
  叶晓棠说不客气,出去关上卫生间的门,拿起放在门厅的小包,对宁淑华道,“阿姨,那我买菜去了。”
  宁淑华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也没睁,无力地对叶晓棠挥挥手,叶晓棠巴不得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正想着开门出去,谭伟进 来了。
谭伟面沉如水,叶晓棠站在一旁朝他点头打招呼,他看着叶晓棠温顺不惊的样子,心越发痛,一时竟是痛得喘不上气来。
  叶晓棠见他盯着自己看,知道他正盛怒,也不敢抬头,只是稍稍后退一步让路。谭伟缓了缓劲,凑在她耳边轻声问她,“我妈,怎么样?”
  叶晓棠不动声色地向后躲了躲,指了指客厅的方向,小声道,“还行,没大事。”
  这时袁心晴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从卫生间传出来,“晓棠姐,您看见我放在洗衣机上的那条链子了吗?”
  叶晓棠也没留意,随口道,“没有啊!”
  话音刚落,她一下子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袁心晴把门开了个缝,正在打理头发,见了谭伟,貌似一愣神,微微一笑朝谭伟点了点头,对叶晓棠道,“晓棠姐,就在那边,洗衣机上放着,我冲澡摘下来的,您给我送毛巾的时候看见了吗?”
  叶晓棠顿时知道这女人要干什么了,一时站在那里,面苍白,却是淡淡一笑道,“是不是掉到后面的缝隙里了,袁小姐再找找?”
  她话说着,却是有一种洪水决堤将她淹没窒息的感觉。这女人还没进门,就开始要清理门户了,她怀着太子,就是皇后了。侧塌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她叶晓棠想洁身自好,无异与虎谋皮,是个多傻的念头!
  袁心晴弯腰去洗衣机缝隙里找,谭伟拧眉,马上意识到了发生什么事,当下脸色黑了,问袁心晴道,“你搞什么,在我家里洗什么澡!”
  袁心晴委委屈屈地泫然欲泣,“我,我不小心吐了,沾到自己身上……”
  谭伟道,“你什么时候洗澡摘过链子,不知道在哪儿丢了吧,没事找什么事!”
  宁淑华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你们吵什么呢?”
  一时间,很是寂静,谁也不说话。宁淑华走过来道,“说什么呢!什么链子啊!”
  谭伟凶狠地扫了袁心晴一眼,有几分暴戾的威胁和警告。袁心晴顿时泪流满脸,捂着嘴委屈道,“阿姨,没什么……”
  宁淑华怒道,“什么事吞吞吐吐的!谭伟,你把她给我领出去!你们俩愿意怎么风流快活怎么去,赶紧走,晶晶不想看见她!”
  袁心晴想要说什么,却是一捂嘴,蹲□对着马桶干呕,宁淑华不耐烦地转身而去,对谭伟道,“你干的好事!”
  谭伟怔怔地看着叶晓棠靠在门厅柜上,面色苍白,他一时心疼了,伸手去拿她斜背的包,却被叶晓棠一下子夺回去。
  袁心晴站起身,正盯着他们。谭伟也不理会,只是对叶晓棠硬声道,“把包给我!听见了没!”
  叶晓棠执拗地不动,颤着声质问道,“谭先生是认为我是贼,偷了袁小姐的东西,要翻查吗!”
谭伟像被炮烙般 定住,疼怒攻心,恨不得上去给叶晓棠一巴掌,这个女人,他想护着她把东西拿出来,她这般架势又是想做什么!
  袁心晴淡笑轻声道,“晓棠姐,您误会了,我就是随便问您一句,没别的意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可能是我记错了,没丢,我没丢。”
  谭伟突然怒,怒不可遏,一把抓了袁心晴的腕子就往外拖,袁心晴挣扎着,尖叫道,“你干什么!放开我!谭伟!你干什么!”
  宁淑华气得浑身抖,大声道,“你们俩干什么!干什么呢!在我面前想干什么!啊!还没闹够啊!”
  谭伟根本不理会宁淑华,发狠了,掰开袁心晴抓着门框的手,就要把袁心晴挟出去,袁心晴躲闪着,然后一耳光打在谭伟的脸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
  袁心晴微微昂着头,胸口起伏成美丽的波线,冷笑着质问谭伟道,“你想干什么!你怕什么!你是不是想像对孟弦一样,逼着我把孩子打掉,你想亲手杀了你的孩子是不是?”
  袁心晴嘶声吼完,伸手一指叶晓棠道,“你看上她了是不是!这几月你不理我了,是看上她了是不是!她有什么本事,会洗洗碗做做饭会讨好你妈是不是!了不起吗?了不起别偷我的东西啊!”说着转向叶晓棠道,“你跟了谭伟这些天,他没给你钱吗?没给你买钻石项链吗!你现在是新宠,我是他扔了不要的,你还看得上我那点东西啊?”
  谭伟一巴掌打下去,袁心晴不示弱,反手再打过去,叶晓棠在他们互相掌掴的时候,打开自己的包,拉开所有的拉链,把包翻覆过来,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落满地!
  自然包括,那条亮晶晶的钻石项链。
  宁淑华怔怔地看着,指着袁心晴道,“你,你到底是来逼婚还是来栽赃的!”
  袁心晴昂着头笑道,“阿姨!您这话可是没根没据,怎么就是我栽赃了!怎么就不是她偷了我的!”
  叶晓棠静静地道,“是不是我偷的,打110报警就好了。”
  一屋子人突然都静下来,怔怔地望着她。叶晓棠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淡笑道,“这就是事发现场,项链现在在这里躺着,谁都别动,等警察来了,包好带走,看看上面有谁的指纹就好了。”
  袁心晴不可思议地盯着叶晓棠。叶晓棠笑着捡起地上的手机,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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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连环计
  谭伟一把将手机夺过来,呵斥道,“你还嫌不够乱!一条破项链,报什么警!”
  叶晓棠言笑道,“那谭先生,是想放过我一马,是吗?”
  谭伟道,“晓棠!”
  叶晓棠笑道,“谭先生不准备追究了是吗?”
  谭伟不说话,叶晓棠笑着对袁心晴道,“那袁小姐呢?东西在我包里倒出来,看样子,价格不菲吧,您也打算不报警,要放过我一马吗?”
  袁心晴怔了片刻,扭过头去。叶晓棠顾自一笑,“蒙各位给脸,既是不追究了,那我就拿起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了。”
  叶晓棠说完,低□把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进自己的包里,众人都怔愣地望着她,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她捡完东西向谭伟走过去,低头欠身,彬彬有礼,就像一个受过训练的服务员,对他道,“谭先生,请把手机还给我。”
  谭伟的声音有一种不自觉的柔缓,甚至是央求,他握着手机说,“这不关你的事,你要干什么。”
  叶晓棠道,“项链从我的包里出来,关不关我的事,都已经是我的事。我没资格再做保姆,谭先生另请一个就是了。”
  宁淑华的话想也没想就说出来,“晓棠!你不用走!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要换你,除非就别认我这个妈!”
  叶晓棠泪湿眼,对宁淑华低眸婉笑道,“阿姨,谢谢您这些天对我的器重,但是凡事都应该以大局为重。俗话说,至亲者骨肉,至近者夫妻。谭先生是您的至亲,袁小姐是谭先生的至近。没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商量和解,至亲至近的人,无论有多恨多恼,血浓于水,相逢一笑泯恩仇,就还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我不过是个保姆,阿姨不用再留了。”
  一席话说得宁淑华结舌动容,叶晓棠对她鞠了一躬,转身对袁心晴和谭伟浅浅地躬身示敬,说道,“两位不要再为我的事争吵了,毕竟结婚生子,是大喜的事情,这样拉拉扯扯动手动脚的,不好,真有个意外,谁都是追悔莫及。”叶晓棠欢颜一笑,“我这里先祝贺两位了,只是位卑言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一句祝愿,聊表寸心吧!”
  叶晓棠说完,看向谭伟手里拿的手机,扬眉笑道,“谭先生难不成是想要我那破手机做贺礼吗?若真的是,我还真不敢给!那个太不值钱了,您还是还给我吧!”
  谭伟看着面前冷静淡定巧笑嫣然的女人,那是他藏于内心,设计笼络,深自爱慕的女人,听她若无其事地向他祝贺新婚,谭伟心如裂,一时情痛,把手机握得更紧了。
  叶晓棠见此情形,当下牙一咬,心一横,手机也不要了,转身进去收拾东西。三个人一时面面相觑,谭伟瞟了袁心晴一眼,进屋一把扯下叶晓棠手中收拾衣服的袋子,硬声道,“晓棠你别闹了,在你屋里呆着,这没你的事!”
叶晓棠倒是不怒反笑,柔声道,“谭先生,多谢您,我也说了,这至近者夫妻,别为了我一个外人,坏了您夫妻和气。”
  谭伟看着她,话到嘴边,最终咽下,握着袋子的手不由松了。叶晓棠拿过袋子,把几件替洗的衣服一卷,去卫生间拿了洗漱用品,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在门厅站定,向宁淑华躬身致意,开门出去。
  那一串冰冷的钻石项链安静地躺在地上。宁淑华上前一步,一声呼唤卡在喉咙里。
  谭伟在房间里听见关门声,握紧拳,几乎就将手里的手机捏碎!
  他旁若无人,大跨步冲出去,叶晓棠已经先他一步搭电梯下去,被他在单元门外赶上一把捞住腕子。
  第一次,这么亲密而强烈的肢体接触,叶晓棠被他扯了个趔趄,腕子被抓得生疼。
  谭伟道,“晓棠!”
  叶晓棠也没有挣扎,低着头没出声。
  谭伟一时也无语,手上的力度渐渐放小,轻声道,“给你,手机。”
  叶晓棠接过来,谭伟道,“我代她向你道歉,晓棠,今天的事,我对不起。”
  叶晓棠道,“谭先生客气了。”
  谭伟愣了半晌,摸了衣兜一下,静声道,“事出匆忙,我没带多少钱,回头,我找人把工资给您打账户上。”
  叶晓棠笑道,“好!谢谢!”
  谭伟插着兜盯了她半晌,见叶晓棠半低着头不说话,谭伟提醒道,“你的账户,给我一个啊!”
  叶晓棠唇角轻扬,打开包去拿卡片,谭伟在一旁道,“我手机忘了带,这样吧,你回头把卡号发到我手机上,我让人给你打进去。”
  叶晓棠说好,抬头对谭伟一笑,轻轻鞠了一躬,说道,“这些日子,谢谢您的提点指教,我学了不少东西,谢谢!”
  谭伟深深看着她,淡淡苦笑,说道,“你一定恨我的,”谭伟怆然道,“你这么走了,我和晶晶怎么说。”
  叶晓棠低下头,黯然。对谭伟道,“十二点,别忘了让人接晶晶放学,那我先走了谭先生,您忙。”
  谭伟在她转身而去的瞬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叶晓棠定住,没回头,谭伟的手渐渐地松开,叶晓棠继续头也不回地走。
  谭伟上去的时候,宁淑华和袁心晴竟自还保留着他出门时的姿势,那条钻石项链还孤零零地在地上躺着。
  谭伟倒是有条不紊,冷静得吓人,对宁淑华道,“妈,首先我和您说,我不会娶她。娶她,我过不了晶晶那关,我没脸对孩子。她不是等闲之辈,您儿子我惹得起,娶不起。其次,她肚子里的孩子,您想要孙子,想留,也好。这件事我去办。”说着把话转向了袁心晴,对她道,“你怀孕了是吧?咱们这样,首先,跟我去医院, 我确定你确实怀孕了,是我的。其次,生不生这个孩子,你定,但是条件我开。你若是不想要,那好,打掉,我给钱,你大着胆子要,只要不超过我心里的预付能力,我都给你。你若是非要生,也可以,孩子我认,我养着,但是你,我不能娶。”
袁心晴漫不经心地笑了,昂头道,“那你,是想怎么处置我啊?”
  谭伟道,“第一,你出国去,别回来,我每月给你生活费,直到你结婚为止。第二,生了孩子,你该干什么干什么,我给你笔钱,条件是你找个人结婚,别再想着当我孩子的妈!”
  袁心晴切齿道,“你这个衣冠禽兽!”
  谭伟道,“我绝对不能容忍,由你来做我的妻子!我就这个性子,我自己不想做的事,谁也别强迫我做!我要是这么好强迫,弄出个孩子我就得娶,那这个位置,早轮了十个八个了!轮不上你!”
  袁心晴忽而笑了,冷苛道,“你这种人,就活该你想娶的那个,你一辈子也娶不到!”
  谭伟道,“我娶到娶不到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袁心晴忽而怒,气恨道,“你知道你对不起晶晶,就不娶我!晶晶是你孩子,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孩子!他将来长大了,知道你这么对他的母亲,就不会恨你!”
  谭伟道,“会,他肯定会。所以为了大家好,还是别生下他来,你是个明白人,别做这笔糊涂账!”
  袁心晴大声道,“虎毒不食子!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就下得去手!”
  谭伟道,“我下不去手,你就住手吗?肯收手吗?你拿着我的孩子,来算计我,算计我妈!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说虎毒不食子!老虎可是不懂得生个孩子来利用吧!”
  “你!……”袁心晴气急,转而后退一步,冷笑道,“好!我算是彻底看透了你了!谭伟,你就是个畜生!”
  谭伟冷笑道,“骂人也没用,现在就跟我去医院,看看你到底怀没怀上我这个畜生的孩子!”
  袁心晴冷哼一声,谁也没理,夺门扬长而去。宁淑华看着被摔上的门,颤抖着,上前给了儿子一个大巴掌!
  谭伟捂着脸,对宁淑华道,“妈,您别生气,您身体不好,别气伤着。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下,家里这边,我找公司人来照应。”
  宁淑华切齿道,“那,那可是你自己的孩子!你就逼着她往下打!”
  谭伟道,“我没逼她,是她自找的!”
  谭伟转身要出门,宁淑华在身后道,“你就作孽吧你!”
  谭伟站定住,迟疑了一下,没回头,也没说话,开门欲出去,宁淑华顿觉得呼吸急促,一头栽倒在地上,谭伟一只脚迈出了门槛,回身冲过去,大叫道,“妈!妈!”
  晶晶放学后在校门口等,同学一个个都被接走了,她没看到叶晓棠,却见袁心晴从一辆炫目的酒红跑车里,开门出来。
  晶晶下意识往后退,别过脸不理袁心晴。袁心晴神采飞扬地一笑,柔声道,“晶晶,这是等你叶阿姨呢是吧,她来不了了,她是个贼,被公安局抓走了!”
晶晶昂头道,“你胡说!我叶阿姨才不是贼!”
  袁心晴笑道,“你不信?那她怎么不来啊?她偷了我的项链,我报警,公安局的人把她抓走了!”
  晶晶愤怒道,“你胡说!我叶阿姨才不稀罕你的项链!你走开,走开!”
  袁心晴却是向前一步,说道,“你相信她有什么用啊!我说她偷了她就是偷了,警察带走她,不会带走我!”
  晶晶推了她一下说道,“你胡说!走开!”
  袁心晴冷声道,“我告诉你,别乱推我,我怀了你爸爸的孩子,要和你爸爸结婚了,你推我,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看你爸爸能饶过你!”
  晶晶瞪着眼睛惊骇地望着袁心晴,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袁心晴满意地笑了,柔声道,“怎么样,害怕了吧?你放心,阿姨不小心眼,不会跟你计较,走,跟我走吧,你爸爸让我来接你的,他和你奶奶,在饭店等着我们。”
  袁心晴刚欲上前,晶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得一个趔趄,袁心晴站在原地,怒笑,晶晶道,“我才不会跟你走!你是个坏人,我爸爸不会娶你的!我奶奶不会让我爸爸娶你的!”
  袁心晴一下子就笑了,“你奶奶?她同意了!我怀得是个男孩儿,你奶奶想要孙子,你爸爸想要儿子,现在你的整个家都是我的!你啊,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心疼你了!”
  晶晶一下子冲过去推她,胡乱扑打,袁心晴嫌弃地躲开,晶晶扑了个空,看着袁心晴飞快地上车,绝尘而去!
  晶晶跑到校门口的商店里,泪眼汪汪地对店主道,“叔叔,我要用电话,我给钱……”
  她说完泪就流下来,店主一时也纳闷,说道,“用电话行,你知道电话号码吗?”
  晶晶说知道,于是店主用自己手机拨通叶晓棠的电话,晶晶一听到叶晓棠的声音,马上大哭道,“阿姨,你在哪儿啊!”
  叶晓棠一时无措,着急道,“晶晶,你在哪儿啊!哭什么啊?”
  晶晶大哭道,“那个女的,袁心晴,她说您让公安局抓走了,……,说我爸爸要娶她,再没有人疼我了!……”
  叶晓棠道,“你别听她胡说!阿姨好好的,没在公安局。我马上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去接你好不好?”
  晶晶抱着电话只顾哭,店主从她手里拿出电话对叶晓棠道,“喂,你是她什么人啊?她现在在我店里。”
  叶晓棠忙道,“您别让她走,我打电话让她爸爸马上去接她,您是哪个店?朝阳 商店是吧?好好,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有人到!”
  谭伟把宁淑华送进医院,一顿忙下来,刚找了特护看着,电话就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叶晓棠。
  接通了,叶晓棠的声音急匆匆地传过来,“谭先生,晶晶下学没人接!一个人哇哇哭!您快去吧,她现在在学校旁边的朝阳商店里!”
  谭伟心一紧,光顾着忙,忘了晶晶下学的事了,当下就往外走,“我马上去!她在哪儿?……”
  “学校旁边的朝阳商店!”叶晓棠迟疑了一下,说道,“袁小姐好像去见过晶晶了,晶晶要是不懂事,您,您别打骂孩子……”
  谭伟已是顾不上了,说句“我知道”就挂了,飞车赶到学校,闯进朝阳商店,晶晶正坐着大哭不止,束手无策的店主一看见他就好像看到救星,“哎呀您可是来了,这孩子……”
  谭伟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唤道,“晶晶!”
  晶晶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谭伟上前想去领女儿,晶晶往后闪,眼里的敌视和戒备让谭伟的心像是被小刀割了一下,尖锐的痛,一点点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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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暗恨生
  谭伟谢了店主,抱了晶晶上车,晶晶见了父亲反倒是不哭了,在谭伟怀里,竟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动。
  谭伟柔声道,“晶晶乖,怎么哭成这样啊?奶奶住院了,爸爸一忙,就来晚了,别生爸爸气,好不好?”
  晶晶低着脑袋不说话,谭伟心一疼,柔声道,“你跟爸爸说,袁心晴都跟你说什么了,告诉爸爸。”
  晶晶沉默半晌,问道,“我叶阿姨怎么不来?”
  谭伟默然。晶晶道,“叶阿姨在公安局吗?”
  谭伟有点懵,问晶晶道,“你说什么?”
  晶晶哭道,“你们诬赖叶阿姨偷她项链,让公安局把叶阿姨抓走了……”晶晶说着,复大哭。
  谭伟心中火起,对袁心晴有几分恨,当下抚着晶晶道,“没有的事,你别听她胡说,是她诬赖你叶阿姨偷她项链,你叶阿姨一生气,就辞职不干了,所以中午没来接你,哪儿来的公安局!”
  晶晶道,“你骗我!叶阿姨被抓走了,要不她一定会来接我的!”
  谭伟心下凄然,搂着女儿道,“没有,爸爸怎么会骗你,是叶阿姨向爸爸辞职了,她嘱咐我十二点来接你,可是爸爸忙忘了。”
  晶晶被他搂在怀里,却用力往外推他,谭伟像是被烫了一样,松了手,怔怔地望着女儿,晶晶道,“她怀了你的孩子是不是?”
  谭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晶晶质问道,“你要和她结婚了是不是!”
  “没有,”谭伟连忙道,“爸爸不会和她结婚的,晶晶,你别听她的,是我要和她分手,她不同意,才发疯了骗你的!”
  晶晶道,“她怀了男孩,你和奶奶都不要我了,你们嫌我是女孩儿,欺负我没有妈!”
  谭伟动怒,“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晶晶哭着嚷道,“你喜欢她!整天跟她在外面不回家,你不给我过生日,去给她买花!你还打我,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喜欢她给你生的儿子!”
  谭伟的心一时疼,嘴上怒道,“你给我住嘴!我怎么不喜欢你!啊?”
  晶晶道,“你就是不喜欢我!你整天不回来,回来就和奶奶吵架,你喜欢外面的女人,你更喜欢外面女人的孩子,你就是不喜欢我!”
  谭伟气急,呵斥道,“你再说我打你啦!”
  晶晶一听说父亲要打,心里的防线一下子就崩了,拼死地挣扎着,就要打开车门往外跑。谭伟用腿夹着她,抓着她的双手把她按住,厉声道,“你干什么去!不许闹了!听见了没有,别闹了!”
  他的声音已经是非常严厉,可是晶晶只是奋力挣扎着,毫不理会,谭伟见硬的不成,想着来软的,把晶晶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央告道,“你别闹了,爸爸错了,爸爸不会娶她,爸爸喜欢晶晶好不好?你听话,爸爸带你吃饭去,别闹了好不好?”
晶晶不理,还是奋力挣扎着想要开车门,谭伟怒了,把她往方向盘上一推,喝道,“你干什么!我看你再敢动!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
  晶晶被吓住了一些,转身还是去开车门,谭伟不理她,那车门上了儿童锁,晶晶半天打不开,遂狠狠地拿手砸了两拳,拿脚踢了两脚。
  谭伟差点被她逗乐了,说道,“你再砸,再砸我看你能出得去!”
  晶晶背对着父亲,抹着泪,继续用力地扳车门开关,谭伟在一旁看着,等她闹累了再收场,谁知晶晶似乎灵光一现,转手去提控制车门的开关,谭伟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在怀里,不耐烦道,“你还闹!你下去干什么!”
  晶晶往后推他,往外使劲,大声哭道,“我去死,我去找妈妈,不活着给你们碍眼了!”
  谭伟一时痛锥心,怒中烧,把晶晶往腿上一按,抬手狠狠地在晶晶屁股上揍了一巴掌,震得手上的腕表都脱落在车地上。
  他揪着晶晶后颈的衣服让她面对自己,咆哮的训斥冲口而出,“你给我记着,你这辈子,都不许给我提那个字!”
  晶晶面煞白,好半天才“哇”一声哭出声来,她撕心裂肺地哭着,谭伟一下子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竟是突然间,心力交瘁。
  晶晶哭乖了,哭累了,见父亲冷着脸,终究没敢再造次,看着小朋友都陆陆续续上学了,晶晶低着头,怯怯地看了父亲一眼,没敢吱声。
  谭伟道,“你还哭不哭了?”
  晶晶低着脑袋摇头,谭伟看了她一眼,放缓了声音,问道,“疼不?”
  晶晶的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谭伟道,“我是你爸爸,怎么就不疼你?小小年纪,跟我要死要活的,像什么样子!你妈死了还不够,你还想跟着,跟你说以后不许说这个话,不许存这个心,知道了没?”
  晶晶“嗯”了一声,也没敢大声哭。谭伟道,“我不会娶她的,她怀没怀孩子我都不让她生,爸爸就你一个宝贝,知道了没?”
  晶晶低着脑袋抽泣,谭伟道,“疼就记着点,再敢跟我死啊活的,听见一次打一次,知道没!”
  晶晶不吭声,谭伟道,“说话,知道没?”
  “知道了”,晶晶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哼。谭伟缓和了脸色,对晶晶道,“去,坐那边去。”
  晶晶迟疑着,怯声道,“爸爸,该上学了……”
  谭伟看了眼外面的人,捡起腕表扔在仪表盘旁,说道,“下午不去了,去,坐旁边去。”
  晶晶似乎不情愿,往后躲了一下道,“爸爸我上学……”
  谭伟道,“你这个样子怎么上学,我给你老师打电话,过去。”
  晶晶不敢违抗,爬到副驾座上,畏缩着,谭伟知道自己那一巴掌打得不轻,不由心疼,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给老师打电话帮晶晶请了半天假,然后把车开到酒店,吃饭。
吃完了饭下午三点了,谭伟带着晶晶去了公司,一进办公室,赫然看见袁心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她打扮得光鲜妖艳,穿着时髦大方的水绿皮裙,戴着一串富有个性气息的手工项链,光怪陆离,却是秾艳奔放。
  谭伟回身将晶晶交给身旁的助理,进屋关上门,袁心晴身体往后一靠,看着他就笑了。
  谭伟似笑非笑地往椅子上一靠,对袁心晴道,“今天闹开心了,出了气了是吧?”
  袁心晴不屑道,“没有,不过折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正主却没上钩!”
  谭伟道,“你这当真是长了不少本事,知道在我这儿讨不到好,懂得先下手,折腾我家里人了是吧?”
  袁心晴神色几分苍凉,仰面笑道,“你以为你有几个钱就能随心所欲玩女人,我一分钱不花,想玩你,照样玩得你人仰马翻的!”
  谭伟没接她的话,说道,“这步步机锋,没一点喘歇,处处都算计拿捏得正好,先是我,然后晓棠,然后我妈,然后晶晶,早就预谋好的是吧,原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不知道你出手能有这般本事。”
  袁心晴笑道,“哪有,你早看准了,我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娶回去家无宁日,所以不管我怎么威胁,您就是不娶!”
  谭伟道,“折腾了这么一通,还敢来找我,不会是真的想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袁心晴一下子就笑了,说道,“我这可真是怀着你的儿子呢!”
  谭伟道,“跟了我这么久,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你,你会舍得让自己怀孕?这个亏,你也肯吃?”
  袁心晴突然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迎风招展,谭伟道,“你就笑吧!”
  袁心晴敛笑,兴致盎然道,“你既知道,怎么在你妈和你心爱的人面前不这么理直气壮啊!你怎么不和她们说,你没碰过我,我不可能怀了你的孩子啊!”
  谭伟仰靠在椅背上也不说话,表情半是玩味半阴森,袁心晴有点发毛,见他起身,不由戒备地挺直了腰。
  谭伟却是波澜不惊的,“愣什么,走吧。”
  袁心晴昂着头问道,“干什么!”
  谭伟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一下子把她从沙发上拎起来就往门外走,袁心晴奋力想挣脱,骂道,“你混蛋!放开我!”
  谭伟面色阴狠,拉着她就出了门,抻着袁心晴快步往外走,碰巧遇上的职员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让道,招呼也不敢打一个。
  袁心晴怕丢人,不敢挣扎,踉踉跄跄地跟着一路小跑下来,进了电梯间,有人,里面的人看见谭伟,恭恭敬敬刚要打招呼,却马上噤若寒蝉地靠边闭嘴。
  袁心晴的手腕犹自被谭伟握 着,捏得骨头疼。里面人在下一楼很识趣地走光了,袁心晴于是奋力抽手,不成,跺着脚叫骂道,“你个疯子!你要干什么!”
谭伟不言语,冷峻着一张脸,袁心晴吃疼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掰谭伟的手,未果,电梯门开了。
  袁心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谭伟生硬地拉着出了大厅的门,塞进车里。袁心晴揉着腕子切齿道,“你干什么!到底要干什么!”
  谭伟发动车,冷声道,“去医院!”
  袁心晴大叫道,“我没怀孕!”
  车飞一般开出去,谭伟冷言道,“现在你说了不算!这事由不得你,现在查明了才两清,否则我保不准你什么时候抱个孩子来红口白牙说是我的!”
  袁心晴气急,切齿笑道,“你倒真是把自己当根葱!以为老子我会讹诈你是不是!老子不过是玩你一把开开心,还真以为老子脑袋被驴踢了,想给你生孩子啊!”
  谭伟道,“你脑袋被驴踢没踢,去医院查了才知道!”
  袁心晴不屑地冷笑着,别过脸去。下了车谭伟拉着她往医院走,袁心晴甩开他低吼,“我自己会走!”
  袁心晴定住了脚,怨恨地望着谭伟,眼里飘起了泪花,她的声音很大,有点歇斯底里,惹得路人侧目。谭伟冷厉的目光微软,松开了手,袁心晴甩甩头发,昂首阔步往前走。
  找了谭伟最信任的医生,严格检查了,未孕。袁心晴面色苍白,听着医生在外面和谭伟窃窃私语,她在突然之间觉得很受伤,斗志全无。
  那冷硬的妇科检查,让她伪装的坚强和尊严碎落满地,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什么要和他过这一招,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让他一时人仰马翻焦头烂额又如何?他有钱,有地位,还是照旧会花天酒地灯红酒绿,还会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趋之若鹜地贴上去,用自己年轻妙曼的肉体,填充他一个个寂寞沉沦的夜晚。
  而她呢,会被人瞧不起,被人鄙夷,认为她是一个爱慕虚荣的贱女人,被抛弃了,唯有人拍手称快,绝不会有人同情怜惜。
  袁心晴失魂落魄地出了检查室,看着谭伟阴沉的脸,方才知道世界上最冷硬的器具,也硬不过男人的心。
  “怎么样,满意了吗?”她苍白一笑,还是如旧的玩世不恭。
  谭伟吸着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两个人在楼道的两侧,相对无语,下午的阳光斜射在袁心晴身后的玻璃窗上,晶晶亮,类似袁心晴静默的脸,绚美而如细瓷般薄脆。
  谭伟叹了口气,说“走吧”,两个人却是谁都没有动。
  望她一眼,谭伟顾自转身走,他的背影高大而挺拔,袁心晴怔愣地看着,曾几何时,这个男人是宠她的,给她钱,给她昂贵的首饰,带着她吃各种各样的美食,恩爱情浓时,在她的房里索取无度,肆意寻欢。
  她把他当成一条捷径,一个工具,他把当初允诺的都给她了,她何苦非来这一招,恨他吗?是报复?
没有爱,何来恨,没有恨,何来报复?
  谭伟见她没跟上来,遂停步,等她,但没回头。袁心晴打点了下心情,浅浅笑着,优雅地走过去。
  在车上,谭伟问她,“去哪儿?”
  袁心晴道,“去机场。”
  谭伟愣了下,拧起了眉。袁心晴道,“我卖了房子,卖了公司,办好了移民,今晚八点的机票。”
  谭伟道,“行李呢?”
  “一早托运过去了,那边有人帮我收拾好,我一下飞机,就可以到新家里洗个澡,睡个舒服觉。”
  “怪不得这么大胆子找我别扭,原来是有恃无恐了,”谭伟的目光飘过去,淡笑,“比我想得还有出息,当真是雷厉风行,拿得起,放得下。”
  袁心晴笑不语,看着窗外斜阳里的,林立的高楼大厦。谭伟的车开得平稳,两个人都不说话,上了机场高速,袁心晴突然一笑,说道,“你倒是比我想得有风度,还以为你会打我一顿。”
  谭伟点了支烟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打你。”
  袁心晴笑,看着窗外夕阳特有的柔美,时已薄暮,风华半苍凉。她突然幽幽地问道,“我要真怀了你的孩子,你,真的要打掉吗?”
  谭伟把玻璃窗开一个小缝,吐着烟圈并没有回答袁心晴的问题,只是笑道,“你不是巴不得离开我好单飞吗,突然这样子报复,难不成,真看上我了?”
  袁心晴也不答话。
  这是两个人最后的谈话,然后在机场大厅,挥手说再见。
  谭伟在华美的夜色里开车回公司,接女儿,去医院看母亲。袁心晴在候机座椅上给邱炎炎发了一条短信:炎炎姐,你是对的,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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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双心
  叶晓棠回了家,便脱了外衣,大开杀戒一般,把那个偌大的出租屋,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
  先是各种东西,她一股脑翻出来,挨个整理,扔了一地,然后开始擦,卧室,客厅,厨房,重油污的地方,先是洗洁精钢丝球开路,然后抹布上,一遍两遍三遍。
  把地上的东西装了满满两纸箱,扔到楼下垃圾箱,扫地,用拖布拖,一遍,再一遍。
  把床单被罩衣服毛巾堆在一起,分三缸在洗衣机里洗。这样一顿收拾下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叶晓棠饿得前心贴后背,腰像折了一样疼。
  她仰面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灯光明亮,整个家一尘不染。叶晓棠又饿又累,有点头晕,强撑着煮了点挂面,懒得做菜,就拌着酱油醋和葱花,凑合了一顿。
  疲惫,又有一种松了口气,被抽了筋般的慵懒。叶晓棠窝在被子里,什么也不做,一遍遍听着电脑里的那首《白狐》,一边听,一边笑。
  歌词里问,滚滚红尘里谁又中下了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她在心里笑,这普天之下,哪个人不中蛊,哪个人不饮毒?
  只不过狐狸永远比人可爱。可爱之处就在于,狐狸只奉献不索取,更没有算计。
  狐狸是因为有恩,才有爱。自古恩爱理应源于此,而人类呢,往往爱来爱去,反成了仇。
  因为恩,所以爱,所以不嫌男人穷,更不嫌男人懒。妖精是超能力的存在,生计物质对她们来说手到擒来,男人只和她们欢享恩爱就可以。
  她们帮助男人成功,然后事了拂衣去,男人尽管去攀附权贵,娶妻名门,她们不在乎。
  所以人家说,爱上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可是人间的女子,爱上你的寒窗苦读,希冀的却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否则便是陈世美,负心汉,便是人神共怒,天理不容。
  所以千百年来,男人心目中完美的知音和女子,都是妖精,不是人。再刻薄一点说,男人表面上大男子主义,其实骨子里的理想却都是去做二爷,有个女人让他吃穿不愁,只凭着那点床上功夫便让女人忠贞不渝,再暗中使力,让他出人头地,但要神不知鬼不觉,让别人都以为是他自己的本事,然后他功成名就,女人识趣点滚得远远的,他再找年轻的,漂亮的,有身份地位的。
  然后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感叹一句,妖精啊,我想念你。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念,就是要秀一下,表演一下自己深于情重于义的美好品质。妖精要真的来了,肯定吓得屁滚尿流,暗中欲除之而后快。
  总之天下的便宜最好都让他占了,还得让他卖乖。
叶晓棠这么一想,自己“噗”一声笑,那首感动人心的《白狐》突然就滑稽可笑了。
  手机响了,是李剑,叶晓棠笑未褪,拿起来接,李剑问她,“笑啥呢?有啥高兴事?”
  叶晓棠道,“没什么,哥哥,你说是妖精好,还是人好?”
  李剑愣了半天,说道,“自然是人好啊,妖精都是坏的。”
  叶晓棠循循善诱,“你看聊斋,里面的花鬼狐妖,都是好得不得了。”
  李剑道,“好得不得了也不如我老婆好,你这胡思乱想干什么呢?”
  叶晓棠道,“我要是妖精,随便用手一点,咱在东二环就有了个大房子,开家大公司,或者能直接告诉你,哪只股票赚钱,没几天让你赚上几千万,你整天什么也不用干,也不用上班了,就对着个电脑收钱就行了。”
  李剑一下子笑出来,“你个坏蛋,讽刺我呢是吧!”
  叶晓棠一想,也的确像是讽刺,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李剑陪着笑,似乎跟着叶晓棠开心,柔声道,“你今天怎么了,这么高兴,什么事跟我说说,就喜欢看你笑嘻嘻的,你一高兴,我就高兴。”
  叶晓棠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没事想着玩,听歌呢,想着咱们银行的存折,突然莫名其妙在整位数后多了几个零,哈哈,我们就发了。”
  李剑有点笑不出了,他感觉叶晓棠不对劲,提着心道,“晓棠,你没事吧,怎么了?”
  叶晓棠一怔,她有事吗?
  离了谭伟家,算不算有事?这算什么事,她一笑,说道,“没事,我今天辞职了,在咱们家,听歌呢,顺便畅想着你炒股挣了大钱,我们将来的美好生活。”
  李剑的话里揉着叹息,“你就埋汰我吧,是吧。”
  叶晓棠不说话,李剑道,“不干就不干吧,你也不能总在外面做保姆的,等咱们搬了家,咱们要个孩子,孩子大点,你再出去找工作,好吧?”
  叶晓棠便突然涌出一股柔软的酸楚,说“好”,李剑说,“你放心,我有分寸,不像去年那么傻乎乎犯楞了,你别胡思乱想的,好好在家呆着,好吧?”
  叶晓棠应了,两个人问晚安,挂电话。叶晓棠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不想起来,懒懒地闭着眼,自我嘲笑。
  这就是一个教训,妄想着他真的帮自己找工作,结果被当成贼撵出来。
  叶晓棠想不恨都不成。知道谭家是个龙潭虎穴,她还怀着侥幸的心去了,然后自取其辱。
  她恨她自己。她为什么那么卑微,要受这种屈辱?因为穷,因为没工作?让未来的正室夫人把她当情妇一样驱赶,对她破口骂,说她是贼。
  叶晓棠埋头在枕头里,落泪,一时恨得心几乎渗出血来,然后她举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呜呜哭。
看起来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他下了个饵,她就真的想去吃!他一定觉得她傻得可笑,可笑得要死吧!
  偏偏这时候,她的手机要死要活地响起来,叶晓棠抹了抹泪,一看,是谭伟。
  没有接。欠她多半个月工资,她不要了,就拿年终奖顶了,她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什么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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