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两人发生口角的读音,被一方推倒摔断手骨挺严重的!请问医药费谁给?

如果两人发生口角一方先出手把另一方肋骨打断了一匹请问该如何量刑和赔偿?_百度知道
如果两人发生口角一方先出手把另一方肋骨打断了一匹请问该如何量刑和赔偿?
他们是在工作时为工作发生的口角请问算工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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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偿医疗费等费用,量刑三年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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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伤害致一人轻伤的量刑幅度为六个月至一年六个月有期徒刑民事赔偿包括医疗费、住院伙食补助费、误工费、护理费、构成伤残的伤残赔偿金、交通费等。
他们是在工作时为工作发生的口角请问算工伤吗
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内,因履行工作职责受到暴力等意外伤害的也属于工伤,受害人可以申请进行工伤认定,并主张公司承担赔偿责任
赔偿理疗费等费用的时候让对方写份谅解书,有谅解书的话,虽说不是法定的减轻情节,但法院一般会考虑判的相对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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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乔维安
  北庭城暖日生烟。沙如雪,月如霜。
  北庭,倚靠漠北绿洲源头而建造起来名扬天下的一座城池。
  北庭名动天下,有两样东西。人称北庭双绝。
  这其中之一,就是北庭城,北庭城历来是天朝上的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北庭扼守了北方的各族通往天朝的唯一通道,因此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此外,千百年来,它也是中原各地的商贩和北方各族的商旅往返必经之地,贸易繁荣,物产丰饶,北庭可称作是天朝边塞上一个珍珠般珍贵而耀眼的城池。
  而北庭另一绝,既不是稀世珍宝,也不是绝地宝藏,而是,一个人。
  北庭城主萧容荒,和这座城一样,扬名天下。
  萧容荒治理北庭城近十年,将这个原本只是一个军事据点的小城池,发展成了塞北的江南。
  他的理事之能,不仅折服了天下人,更震动了当今圣上,于是圣旨下来,加官进爵,萧容荒成了朝廷的北庭侯。
  以萧容荒一介平民,却成了天子的圣笔钦点的侯爷,全天下尊贵至此的人,可谓再无第二人了。
  萧容荒之名,倾满天下。
  按理说这样的大人物,如此春风得意之时,应该打马看花,畅游而过,接受北庭老百姓的祝贺。
  而实际上,在全城百姓的一派喜庆中,萧容荒从未出现过。
  实际上北庭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
  传说中他索居在北庭府中,身旁有四大侍卫,分别为,冷霜,流沙,皓月和寒星。各个武功均深不可测。
  传说中北庭城主长得极美,有着倾城的姿容,他在府中夜夜笙歌,美酒如夜光般流转,艳丽的各地歌姬彻夜华服歌舞。
  虽说每个人谈到,都是一脸艳羡,却无一人敢进去一探究竟。
  萧容荒,是北庭的神。
  第一章 谁令骑马客京华
  北庭城府临凰阁。
  一抹颀长素色的影子倚栏远眺。
  栏外塞上秋来。
  天低云阔,坝上树叶金黄,草地霜林与低垂的树木遍染金黄,羊群如同云朵一般在缓缓漂浮,远处可见喀力根河的夕阳泛着光芒。
  “云开灌木万山青,紫菊金莲漫地生。”屋内的光线渐渐昏暗,看不清人影,却听得有人低低地吟了一句,一声低微至无的叹息。
  “爷,”一名黑衣男子无声无息地站在黑暗中,拱手行礼:“车马具已备好,明日即可出发。”
  “知道了。”男子略略低沉的声音,有一丝疲倦的平淡:“下去吧。”
  黑衣男子一闪,如同来时一样,倏忽不见。
  古朴华丽的马车畅通无阻,从京城一路直奔入到宫前。
  赶车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剑眉星目。
  他的驾驭之术极好,在宫门前,他拉住了缰绳,马车瞬时听了下来,骏马长嘶间,他已跳下马车,转至车厢后,一手扶稳了车厢,一手掀开了帘子,恭敬地唤了声:“爷。”
  一个着月牙白的锦衣男子长身从车厢中走出,是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身姿修长,却稍显清瘦,一张不染纤尘秀致的脸。
  他的眼,明明是灿若星光冷清的眸,他走了出来,朝车厢前的男子微微一笑,却又仿若三月桃花。
  可是,若仔细看进去,会发现的他双眼深处,是死水一般的毫无波澜。那是,一双,毫无生气的漂亮的眼睛。
  早有穿着青色宫服的太监守在门前,赔笑着行礼:“奴才见过候爷。”
  “公公请起,”温和低弱的声音,虚虚一扶,随即问道:“皇上呢?”
  “万岁爷早已在永寿宫等候,候爷这边请。”
  “有劳公公。”男子略点头,便随着他往宫中走去。
  天渐渐暗了,宫城内的琉璃勾角,已经渐渐隐没在昏暗中。
  直到掌灯时分,萧容荒才自永寿宫内走出。
  殿台阁楼都已湮没在黑暗中,蜡烛的轻烟飘出,微茫间迤俪的花园回廊。
  他缓步而行,这么多年,这一切,仍然像场梦。
  “十七爷。”
  那个素衣男子身行一滞,半晌方才回过头来。
  身后是大内总管武福,服侍了两朝天子,他的发须皆有些花白了。
  萧容荒脸上是微微的惘然,怔了一会,仍是淡如清水地一笑,轻声道:“公公,大内宫苑,人多口杂。”
  武公公一愣,随即屈膝:“侯爷教训得是,奴才放肆了。”
  男子脸色仍有些微茫,看了他一眼,只说:“公公,好好服侍皇上。”
  说完,转身而去。步履沉静。
  那个老太监怔怔地望着他身影消失在回廊的那头。
  悲怆的老脸上,忽然淌下了两行浊泪。
  次日,萧容荒在早朝大殿外的丹墀玉阶上见到司南王。
  “王爷,”他拱手行礼:“这么急,皇上还没到呢。”
  司南王哼了一声,并不回礼:“圣上召见,告辞。”
  萧容荒并不为意,司南王乃皇帝的皇叔,先帝驾崩之时,在那场残酷的宫闱争斗之中,他站到了太子那方,结果输得一败涂地。容德帝掌权之后,随即把他谴出了京,封了一个司南王,远远地发配到了南疆。
  那场兄弟手足间血淋淋的杀戮啊,萧容荒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在自己的手上,染了多少血?
  他一心护得成德登上了帝位,怎会不知皇帝心狠手辣,伴君如伴虎。只是,这一切,均是他甘愿,皇帝心宽仁慈,从来不愿意任何一个兄弟手足死,那么,就由他,处理干净罢。
  只是这位司南王,曾救过先皇的性命,因此他一力挽回,才将他的性命保住。
  只是如今,他竟不死心,此次上京,竟纠结了大量昔日旧将和太子党余党,欲图起兵谋反。
  昨日皇上已经下了密诏,他今日——今日,手上的血命,又要添上一条么?
  今日的太阳有些猛烈。萧容荒站了一会,觉得头有些微微的晕,心口也有些闷痛,忍不住喘了口气,只好默默地运起内力,抵挡着身体传来的不适。
  他站了一会,终于见御前的小禄子走了出来,对他悄悄比出了三个手指。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冷冷地吩咐:“冷霜!”身后立即出先了一名黑衣男子,“通知杨大人,可以行动,备马,去王府!”
  萧容荒赶到时,重兵早已包围了王府,都统首领杨文寅迎上:“候爷!”
  萧容荒一边查看四周的情况,一边问他:“现在如何了?”
  “大部分的逆将已被擒获,但仍有一部分固守府内,这些人武功高强,应是司南王的死士,手法毒辣,他们死守着府上的每一处,久攻不入,属下无能,未能突破。”杨文寅说话间,又是一位强攻入内的将士的尸身被扔了出来。
  “哦,”萧容荒应了一声,淡淡地道:“我进去看看罢。”
  “候爷,万万不可,”杨文寅劝阻:“候爷身份尊贵,岂可以身涉险?”
  “杨都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我都不过是为皇上办事而已,何来的尊卑。”他轻轻往前踏了一步:“你等在外等我消息。”
  “爷,”冷霜抢在萧容荒身型移动之前:“让属下去吧。”
  “冷霜,你在这跟杨都统照应一下吧,”萧容荒说话间,已经轻轻一掠,身影已到了墙上,箭矢顿时如密雨一样飞来。
  萧容荒身形不断地移动,如飘忽的鬼魅一般,躲开了飞箭,迅速地查看了府内的情况,发现在府内坐镇指挥的,是司南王的心腹,原朝廷的将军李业成。
  萧容荒一身白衣,飘然地落到了殿前的院落中央。
  无数的兵刃即刻对准了他。
  “李业成,”萧容荒淡淡的声音响起,言谈之间仍是漫不经心,这个曾统领天朝数十万禁军的叛将,仿佛全然不在他的眼内:“你若现在归顺皇上,圣上仁厚,你仍可锦衣玉食颐养天年,但你若顽固不化,这以下犯上忤逆之罪,你可知后果如何?”
  李业成须发皆怒,张口呸了一声,说:“他成容德何德何能,养了这么条忠心的狗,姓萧的,你替他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你自己知道!你自己手上染了多少的血,你夜里能安睡吗?你自己想想,你夜里能安睡吗?”
  “李大人,”萧容荒脸上的神色丝毫未改:“皇上登基以来,国富民丰,天下安平,而现如今你与司南王之举,就为了心中那一己私欲,除了劳民伤财涂炭苍生,你们又做了什么?”
  李业成恼羞成怒,猛地踏了一步,愤怒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国家大统!你与狗皇帝做了什么?弑太子,改遗嘱,所作所为不容与天下!”
  萧容荒脸上一冷,冷冷地说了一句:“王爷,遗嘱是先皇立下,要皇上继承大统也是先皇的旨意,皇上断不会做如此不忠不义之事,李大人,血口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沉静地往前跨一步,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却使周围的士兵心惊,围住他的兵刃都松懈了就分,萧容荒淡淡略起,也不见他使什么招式,只见白色的影子一晃,李业成想要闪躲已然来不及,萧容荒手指翻转,一把薄薄的利刃,已抵上了他的颈脖。
  众兵士瞬间慌乱,纷纷想要冲上来。
  “站住,”萧容荒冷冷一喝:“否则我便杀了他。”
  场面顿时僵硬焦灼。
  萧容荒对李业成说:“李大人,得罪了,请让他们放下手中的兵器。”
  李业成怒目一睁:“休想!”萧容荒手动了一分,杀意顿生:“好!”细细的血线已从他的脖子上留了下来。
  萧容荒也不着急,微微笑道:“李大人,你还在等王爷的援兵么,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不用等了,皇上已于今日午时,囚禁司南王于长春殿。”
  “你!”李业成长呼一声,手软软地颤抖着:“天亡我啊——”
  他凄厉地呼啸了一声,登时间,竟闭了气。
  萧容荒手指间感受到他顿时消失的脉搏,手下的躯体还是热的,又一条人命,消失在他的指掌间——
  皇上,所幸,终是不付所托——
  他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头晕,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翻手查看,手腕间一滴仿佛血滴的印子。
  刚刚拼着把刀刃抵上李业成的脖子的时候,那生死一刹,终究还是没躲过王府暗阁暗器的道啊。
  他把袖口的衣裳放下,转身朝外唤:“冷霜!”
  守在外头的冷霜和朝廷禁军,登时杀了进来。
  是夜,永寿宫中灯火长亮不熄。
  萧容荒与杨寅明以及几位将领在案前细细向皇帝报告这一次的平叛。
  “好,做得好,”皇帝年轻俊朗的脸上满是赞赏:“杨都统,岑爱卿,今夜深了,你等先回去,明日等候听旨吧,朕会好好赏你们。”
  几位御军统领行礼谢恩了,便离开了。
  “好了,”皇帝往椅后一靠:“十七,你也坐罢。”
  “微臣不敢。”萧容荒脸色有些灰败,语气也有些低弱。
  皇帝走近了他:“怎地脸色这样差?身子不适?朕宣太医来给你看看。”
  “微臣并无大碍。”
  “没事就好,没用过晚膳吧,留下来同朕一起用膳罢。”
  “皇上九五之尊,臣岂敢——”萧容荒语气带了几分惶恐。
  皇帝站了起来:“那好,你下去罢。”随即冷淡地拂袖,转身走进了殿内。语气竟有些怒气。
  萧容荒起身跪在地上:“恭送皇上。”
  眼前一阵发黑,俯首间恍惚看到,手腕上鲜红的血滴子,已变成了暗红色。
  如若留下来,天家一场礼节繁缛的晚膳,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撑下来。
  畅乐宫内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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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皇帝开宴,给北庭候饯行。
  筵席上自是人人欢声笑语,恭维之声不绝于耳,皇帝今日心情好像不错,一直与诸位皇公大臣饮酒。
  萧容荒神色有些恹恹的,那日他虽然运功逼出了毒,但身体一直没有好转,手腕上的印子,虽然浅淡了一些,还是很明显。毒素显然没有除清。
  冷霜已传书让皓月去查此毒的来源,但一时间还没有消息。
  正深思间,身旁的礼部侍郎轻轻推了推他:“候爷,候爷?”
  萧容荒回过神来,迎上皇帝的目光,座上的天子,一身明黄的华服将他衬托着更加英俊,他一直含着笑,朗朗地道:“此次能平定司南王的叛乱,众位爱卿功不可没,朕与众爱卿痛饮一杯!来!”
  萧容荒跟着举起了酒杯,众人齐声称颂。
  默默地饮下一杯。
  心口隐隐地闷,今晚喝了不少的酒。回去又该顾先生说了,想起那个每次看诊都冷着脸一摔袖的大夫,他不禁微微地苦笑起来。
  耳边听到皇帝的声音:“诸位爱卿朕都已经封赏,只除了北庭候,北庭物产丰饶,每年进贡的宝物无数,朕想不出可以赏赐什么给萧爱卿好了,萧候,你说呢?”
  无数的目光随即投射在萧容荒的身上。
  他放下了酒杯,离席跪地:“臣不敢。”
  皇帝朗声大笑:“萧候,朕说准就是准,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罢。”
  席中一阵喧哗,萧容荒一身素衣,静静地跪在那九层台阶下,看起来就像个幽灵,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偏居塞北,却会在每一次朝廷的重大变故之时,都出现为皇帝平定一切。
  他在天朝的朝堂上,是像幽灵一般存在的人物。
  满朝文武,无数种眼光看着他,那个身姿幽雅的男子淡淡地说:“臣恳求皇上仁厚,司南王和李将军的株连之罪,请皇上三思。”
  皇帝脸有些微的错愕,随即一笑,说:“好!朕即日发诏,赦免司南王和李业成的家眷的死罪,改为发配边疆。”
  “皇上以德治天下,吾皇英明。万岁万万岁。”
  第二章 前尘旧时何曾忘
  夏季的大漠,骄阳似火,炙考着大地。
  苍茫的天地间,那一队移动着的人,显得格外的渺小。
  衣衫褴褛的人群,皆是些妇孺,他们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漠漠黄沙间,不时响起悲凉的呼喊声。
  少女的脸上都是被风沙打磨过的痕迹,原本应该是明润的脸庞,如今已有些暗淡。她伸手拽住身后的妇人,轻声地道:“娘,跟上,别落下了。”
  面色蜡黄的妇人的神志已有些模糊,只得紧紧地拉着了前面少女的手,嘴里喃喃地说着:“七初。娘对不起你,你自小流落在外,娘没能好好伴你长大,如今却连累得你——”
  少女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娘,没事,会过去的。我们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身后已经传来了官兵的粗暴的喊叫:“快点走!停下来等死啊!快走!”
  鞭子在说话间,落了下来。
  七初迅捷地转过身,挡在了妇人的身后,眉头一皱,鞭子夹带着细纱,痛楚的感觉在背上蔓延开来。
  耳边传来了妇人凄切的呼喊:“求求你们,别打我女儿了——”
  声音戛然而止。
  七初觉得背上的痛楚骤然减轻。
  转头看到马背上的男子,俊朗冷煞的一张脸,他以剑尖轻轻地挑住了官兵的鞭尾,冷冷地道:“别打她们。”
  官兵有些敬畏,缩缩手,道:“冷大人——”
  “今日开始候爷亲自押送这群犯人到塞北军营,你们手脚放干净点。”
  言罢他翻身下马,扶起妇人,对少女说:“李夫人,颜姑娘,爷派我过来请二位。”
  妇人迷蒙的双眼突然精亮,她死死地拉住少女的手:“七初,叫他走——叫他走啊——他这个害得我们灭绝满门的萧氏走狗——”
  七初握住了妇人的手,安抚着:“娘,好的,你冷静点。”
  少女扬头,清冽如冰雪一般的双眸,冷冷地说:“不用假慈悲了。”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拍转马头,骏马奔驰而去。
  他迎风而去,远处,漠上的一批人马,已经慢慢地移近。
  夜晚的沙漠,冷气入骨。
  七初往旁凑了凑想要更靠近娘亲,伸手一摸,发现娘亲的身体,哆嗦得厉害,她一惊:“娘——”
  妇人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痉挛地抓住了七初的手:“七初,娘……恐怕,恐怕是不行了……”
  “娘——”七初声音中有着脆弱的慌乱:“有人吗,救命啊——”
  呼啸的风声中,只传来粗暴的叫喊:“鬼叫什么——三更半夜的!”
  怀中的身体,颤抖着逐渐冰凉,生命的流逝和永远的不可挽回,七初这一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绝望。
  尽管她在一年前,才刚刚回到了这个名义上生下她的妇人身边,但妇人日夜的关心呵护,说没有一点念恩之情,那绝对是假的。
  她抬头仰望苍穹,星星在如墨的天际间,苍寒遥远。
  她就是在生命中最恐慌最脆弱的一刻,看到了那双点墨一般凄寒明亮的双眸。
  男子温润的声音,略微低沉:“冷霜,带她们母女到马车上去。”
  清晨,沙漠上的第一缕阳光终于映射出来。
  漫长的寒冷的夜,终于过去。
  而七初的绝望,却远远未曾离去。
  早晨的阳光下,少女静静地跪在黄沙间,用手逐渐地刨出了一个坑。
  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在这道路途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死人了。
  那群目光呆滞的人群,早已麻木,因为不知道哪一刻,可能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七初静静地跪在土堆前,掬上了一把黄沙。
  娘,七初不孝,不能将你送回故里。埋骨在此,望你安息。
  想起娘临终前的虚弱的微笑,她对着她说,七初,娘这一世,最记挂的,就是我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现在,你能陪着娘,娘……很高兴……
  温暖的马车车厢内,微微的烛光,娘的面容那样的温暖。
  她很欣慰——娘过世的时候,总还有一处温暖舒适之处。
  她安静地磕头,娘,你终于不用再受苦了,你可以去陪爹了。
  太阳炙烈,七初跪了许久,站起来,身体不禁微微一晃。
  一双手,扶住了她。
  在这样的太阳下,手掌传来的,竟然是冰冷幽凉的触感。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开,退后一步,抿紧了嘴唇,悲伤的神情带着倔强只盯紧了眼前的男子。
  在她身旁的男子似乎已经站了多时,一身素色衣服,脸色在太阳艳阳下也是发白的,看起来冷渗渗,却有淡淡的悲悯:“姑娘节哀。”
  七初脸上浮现出悲茫夹着愤恨的神色,沉默着,可能是觉得不妥,终于开口,嘲讽的语气:“萧候爷,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她看着他的目光犹如鞭子一样的抽在他的脸上,女子漠然地转身离开:“走罢。我娘亲不愿意看到你。”
  她率先走开,薄薄的肩胛,背影是说不出的愁瑟。
  “候爷,”七初在一处戈壁前停了下来,忽然开口问一直跟在她后面的男子,竟然理智得过分:“我爹,必须得死么? ”
  萧容荒神色未动:“令尊所作所为,忤逆王法,萧某问心无愧。”
  七初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惨白的笑:“权欲之争,皇室倾轧,何算王法?我爹不过投靠了一个失败的皇子,可怜他一生为先皇立下赫赫战马功劳,却落得如此下场——”
  萧容荒沉默地伫立着,七初静静地听着大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终于,身后那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低低的,似有些的哀伤:“令尊一生为天朝立下无数戎马功劳,我也很敬重他,怎奈——怎奈——”
  他顿了顿,登时住了口。
  七初的手收在袖中,慢慢地转头,身后的男子,一身白衣当风而立,容颜清隽,微微敛眉,自有一种飘逸的风骨。
  七初心头一震,萧容荒位高权重,为人隐秘,这是还是她第一次这般近地瞧见他。
  七初心头微微疑惑,这人,怎么看都应当是清绝凡尘,避世索居之人。
  他真的是她知道的那个人吗?
  那个当朝天子第一宠臣,那个计谋绝伦却手段残酷绝不容情的北庭萧候。
  她侧首,慢慢地道:“其实我也知道,天家的事,是没有情分可言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候爷也不过是为皇上办事而已——”她语调忽转,带了隐隐的兵刃锐利的锋芒:“只是,如若能留人一命,萧侯又何必赶尽杀绝?”
  萧容荒脸色一白,咳嗽一声,开口:“姑娘——”
  七初置若罔闻,居然微笑起来,略带了几分讽刺:“败军之将,死何足惜?”
  女子忽然抬头,眼中焕发出冷厉的光芒,轻盈的身子转瞬一闪,下一秒,她手上薄薄的利刃已经抵上了男子的咽喉。
  “萧容荒,只是你莫忘了,我是他女儿,你不会天真到认为我不会找你报仇吧?”
  男子冰雪一般瓷白的脸庞无一丝波澜,只对着不远处悄悄打了个手势,便不再移动半分,静静地由着她手上的刀锋划破了他的肌肤。
  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下。
  她看着他白皙的脖子上一片淋漓,白衣已染上点点猩红,忍不住心头的烦乱,低声地吼叫:“为什么不还手?”
  “是我杀了令尊。”萧容荒脸上有了悲悯,淡淡陈述。
  七初眼眸中有着悲切而绝望的光,手往前一按,血落得更快了。
  多日的疲劳和悲痛已令她陷入崩溃:“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萧容荒,动手啊!全天下都知道你武功绝世,我颜七初虽然不及你,但绝不会贪心怕死!”
  男子一张宁静若水的脸,带了厌世的萧索,他开口:“倘若杀了我能让你好过一点,那么姑娘请动手罢。”
  颜七初深深地看着他,泪水簌簌落下,她忽然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她压抑着心中莫名的悲愤和心痛:“萧容荒,我他日一定会找你报此父仇!”
  那道纤细倔强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奋力朝着大漠的另一头奔跑,消失在了苍茫的黄沙中。
  第三章 塞北偶见故人来
  北庭城往西二十里处,有一个小村落,叫白陀。
  牧民们在此地建立了一些小小的屋子,族里的老幼妇孺在此定居下来,但族中的汉子们仍然驱赶着牛羊,在季节转换的时候随着水草丰肥的绿洲放牧。
  已经是深秋时分了,七初抬头望望天,天空是寂寥的蓝,这样蓝天,是天朝远不会有的开阔高远。
  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这群被流放的逆民,在白陀定居下来,一直生活得很安稳,在这样偏僻的异乡,七初心里也隐隐知道,如果没有人照拂,应该不会这么安顺。
  往事浓重的血腥之色渐渐淡去,七初缓缓的,一寸一寸地将心底的伤口埋入了最深处。
  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闲来无事,跟着牧民去挤奶放羊,大漠的骄阳下,原本白皙的皮肤都晒成了微微的麦色。
  秋上塞外,七初自己做了纸鸢,带着几个牧民的孩子们在坝上放。
  风很大,纸鸢的线不够柔韧,在半空中被吹断了,飘飘摇摇地向远处飞去。
  “哎呀,姐姐,它飞走了!”年纪最小的阿丽尔一直追着纸鸢跑,她拉着七初的手:“姐姐,我们把它追回来好不好?它要飞走啦!”
  孩子红扑扑的脸上,都要哭了出来。
  七初拍拍她的头,说:“好吧,我把它追回来,小鬼,别哭啊。”
  她顺着风,一直沿着纸鸢的方向跑了过去。
  不知道跑了多远,那只鲜艳的燕子纸鸢掉入了一堵墙内,七初也未细想,施展轻功掠入了院内。
  这是一座很宽大的宅院,却十分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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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初心里觉得私闯进来有些不妥,遂拣起地上的纸鸢,就要离开。
  她直起身体的时候,发现周围的剑气时,已经迟了。
  她暗自咒骂最近懒惰太久,连警觉性都降低了,一边慢慢地直起身,露出笑容。
  还没等她主动投降认错,本来就是她私闯家宅有错在先,谁知道忽然听到一丝错愕的声音:“是你?”
  她抬起头看,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衣,傲气袭人的神色,是——
  七初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样宽大的府邸,这样坚密的防备,在北庭城之中,除了北庭城主,不会再有别人了。
  七初慢慢敛了笑容,摇了摇手中的风筝,冷淡地说:“我是过来拾这个的。”
  “擅入候府,你知道什么后果?”寒星冷淡地开口。
  “我不知这是侯府,”七初不欲与他纠缠:“我只是来拣只风筝的,并无侵犯之意,告辞。”
  她转身要离开,寒冷身影瞬忽移动:“抱歉,你还不能走。”
  “你凭什么?”七初耐心全无,一挥掌劈了出去,寒星闪开,冷冷地道:“姑娘这般,更是走不得了。”
  “本姑娘我要走,还没有人拦得住!”七初轻轻地飘了起来,颇有些示威的意味,她的轻功,得尽师父真传,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她逃不开的地方。
  寒星瞬间就跟了上来,他的轻功亦是绝顶,七初不敢轻敌,她瞬间移动身形,眼看就要掠出了那堵墙,她得意地回头,朝着寒星做了一个鬼脸,下一秒,已经撞上墙。
  七初抬头,发现她撞上了一堵人肉墙,她嘲讽一笑:“劳动北庭四大护法中的两位来拦截我,小女子真是荣幸无比。”
  她爱惜地握着手中的风筝:“一个我还勉强,两个我打不过,你们待怎样?”
  “姑娘,”冷霜朝她拱手微微地行礼:“最近府上不太安宁,我们也是为候爷安全,所以擅自入府的人,都必须彻底查清楚,还请你见谅。”
  “那你们要把我关起来吗?”七初随口问。
  “劳烦姑娘在府上做客几天,等事情查清楚,自会放姑娘走。”
  七初眼角眉梢流转着笑意,更让人看不出心思:“你们不怕我趁机杀了他?”
  “在下对北庭四侍还有几分信心。”冷霜淡淡地答:“姑娘,请吧。”
  七初半是胁迫半是自愿,在北庭呆了几日。
  深秋的北庭府,宽阔荒凉,偶尔有仆役出入,七初偏住在一隅,很少见到其他人,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是何地,她在马厩里认识了华叔,他把一头小羊羔送给了她。
  她在天天在栏前抱着小羊,活泼可爱的小羊,惹得府里的几个丫鬟都跑来玩耍,热热闹闹。
  “绿水,”七初丢了一棵草逗着小羊,问身边的丫头:“最近你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让我走?”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府里最近来了位贵客,冷霜大人吩咐要小心戒备。”
  “哦,”七初想了想:“那位贵客是什么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候爷的事,我们底下人怎么会清楚。”
  “哦,这样。”七初想了想,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小丫头口风很紧。
  “姑娘你别担心了,我听冷大人说,那位大师过两天就走了。你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
  七初在江湖漂泊多年,本就是随性而安之人:“其实在这也不错,反正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都一样。”
  正说话间,府上的丫头红莲小跑着过来了,说:“七初姑娘你在这可好了,我正找你呢,冷大人请你过去。”
  “找我做什么?”七初站了起来:“绿水,帮我看看我的羔羊。”
  “姑娘,这边请。”红莲走在了前头引路。
  花木渐渐繁盛起来,七初一直在仔细地看,塞北这漠寒之地怎么生长得出这样多的花卉。
  走了不长不短一段路,红莲一转身,对她微微点头:“到了。”
  七初抬头,她在府上呆了几天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扶疏的花木间,一座楼台殿阁,隐隐沉郁的气势。
  北庭府邸的中心,临凰阁。
  七初的手在袖中微微地捏紧了。
  冷霜自殿内走出,对她略微点头,说:“姑娘这边请。”
  内殿一个大厅,椅上坐着几人。
  首坐上的男子,一身月牙锦衣,轻袍缓带,手在桌上缓慢地转动着沸腾的水,他在沏茶。
  坐在男子身边的是一个老者,花白的胡须,祥和的一张脸,他——七初疑惑地看,怎地有些眼熟?
  “你是颜丫头?”老者看着她,已经笑着开了口。
  七初恍然间想了起来,笑着道:“你是朱老头——”末了忽然觉得这称呼有些不妥,马上改口:“朱叔是您老人家啊——”
  朱哈哈笑着:“死丫头,嘴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坏啊。”
  “原来朱前辈与姑娘是故交。”身侧的男子淡淡地开口,见了他们这一老一小的对话,脸上不禁也有些笑意。
  “萧城主想不到吧,这丫头我从小看着大的。”
  “哦,”萧容荒应了一声,神色不见有什么特别:“既然朱前辈与姑娘认识,倒可以叙叙旧,至于药材的事,你就交给七初姑娘吧。”
  七初在旁听着,问道:“什么药材?”
  “丫头,听说你在你那村里帮牧民看病?”朱子问她。
  七初有些不好意思,说:“都是些小毛病,七初医术不高,前辈见笑了。”
  “丫头这是好事,萧城主说草原上药材不够,吩咐我从天朝带了一批过来,等下你跟随我去取一些回去用罢。”
  七初想起那些生病的牧民,许多就是因为没有中原的药材,而无法医治,心中也是一喜。
  她看了一眼仍是静坐在椅子上萧容荒,开了口:“多谢。”
  “是我要多谢姑娘,”萧容荒站了起来:“姑娘是为我北庭的牧民医治,萧某十分感谢。”
  在一旁的朱子说:“萧城主,多谢你的款待,老夫今日就告辞了。”
  他对朱子点点头:“那我送前辈出去,”然后又转身跟七初说:“冷霜留了姑娘在府上几日,实在是失礼了,姑娘随朱前辈离开罢。”
  七初点了点头,人家对她也一直客客气气,总不能再说什么。
  萧容荒一直礼数周到,把朱子送到了殿前,冷霜早已牵了马等在门前。
  朱子回头来,轻轻地叮嘱了几句:“萧城主,血滴的毒不易解,老夫虽尽了全力,但仍只调解出了一部分解药,剩下的部分,城主府上的顾长青,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应该可以应付。可是这毒对身体损伤极大,萧城主,多保重。”
  萧容荒只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挣扎,沉默许久,才轻轻地开口:“师父他老人家,走得可安好?”
  一直低头跟在他们身后七初原本有些走神,却忽然眉头一颤。
  朱子慈眉善目的笑脸也僵硬了一下,但马上又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却是认真的:“很安顺,但他之前与我谈起你,却有些挂怀,萧城主,他说人各安天命,你师父也必定希望你好好保重。”
  萧容荒脸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还是温润地笑了:“多谢你老人家了。”
  他目送着七初和朱子上马,朝府外奔去。
  “爷,”冷霜站在他身后:“顾先生刚刚试过了,朱前辈调出来的,的确是血滴的解药。”
  “哦。”萧容荒低头去看手腕,那一处印记,已经边成了隐隐的黑色,犹如干涸的血迹。
  一直靠功力强制压抑着的毒素,最近隐隐有发作的势头,他转身:“叫长青来吧。又加了一句,让流沙查查颜七初的来历。”
  冷霜恭敬地应了,抬头,萧容荒已折入了殿内。
  第四章 天上人间得几许
  很久很久以来,七初觉得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安适的生活。
  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实是上天的恩赐。
  她原本就是惯于随遇而安的女子。
  她性格里有自由的天性,塞外的景致,策马奔驰的迎风快感,都让她无比的惬意。
  七初白日里跟随着牧民出去放牛羊,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睡觉,仰望蓝天白云,夜晚则宿在牧民的毡包中,有时候游牧迁,会走得很远。
  有时也会偶尔进北庭府,冷霜会差人找她,送一些药材和食物给村里的那些老人孩子。
  只是再未见过萧容荒。
  七初在北庭呆着愈久,就愈发觉北庭牧民风气淳朴,民安牧盛,尽管不愿意,也不得比承认,萧容荒将北庭,的确是治理得极好。
  苍鹰盘旋着在头顶。
  七初策马跟了过去。
  海冬青的利爪上绑着一卷细长的布条,七初解了下来,看了,然后握在手心,再送开手,布条已然成了粉末。
  她独自在茫茫的草原上,坐了许久,许久。
  她忽然觉得,天寒了。
  隆冬的一个夜晚,七初随着萨格尔一家赶着牛羊沿着水草迁移,天黑得很早,傍晚时七初帮着萨格尔把牛羊往毡帐里赶,萨格尔担忧看了看草原远处的诡异的天色,隐隐有暴风雪的呼号,说:“老天要发怒了,姑娘,晚上我们要彻夜守着羊群了。”
  果然半夜开始,可怕的咆哮声从草原的一头传来,风雪交混着怒号刮过帐篷顶部,七初守在毡帐前头,举着火把帮萨格尔夫妻照明,一头怀孕的母羊不安地在养群中哀嚎,萨格尔夫妻进去检查它的情况。
  忽然见远方两骑人马飞奔而来,七初静静睁着眼睛,看着近了,骏马长嘶,为首的那男子素衣男子,面容清朗,正是萧容荒。
  萨格尔闻声而出,他不认得萧容荒,却认得立在这容颜尊贵男子身畔神色恭谨的流沙,登时明白,回过身来,忙一扯妻子跪下来:“见过侯爷!”
  萧容荒沉静地立于马上:“起来吧。”
  流沙对他拱手:“今夜会有罕见的暴风雪,你们一家单独迁徙得太偏远,周围无人照应,恐怕不安全,侯爷派我过来帮忙。”
  萨格尔连忙谢过。
  萧容荒点了点头,却不言语,只轻轻打马,前行两步,向七初伸出手:“颜姑娘,同我回去。”
  七初身体轻轻一仰:“不要,我要留下来。”
  流沙眼中寒光一闪,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跟侯爷说话!
  萧容荒神色宁定,温柔地说:“不要任性,过来。”
  七初有一瞬间的怔仲,名满天下的北庭侯,她收到的信笺上的那三个字,以及她认识的萧容荒,真的是眼前这个轻裘缓带,面容如中旬的月色般清朗而倦怠的男子么?
  下一秒,发现自己已经在了一个怀抱中。
  很快雨雪夹杂着冰雹席卷而来,这样灾难性的天气是七初在天朝从未见过的。萧容荒的马脚程很快,在狂风的压力下,仍是不惊不惧地奔腾。萧容荒解开身上的大麾,把七初裹进胸前,拉紧了缰绳,沉默孤狠地向北庭城中奔去。
  四野苍茫,雨水打在脸上,七初除了眼前迷茫的风雪,什么也看不见。她却未曾觉得害怕,仿佛此时世界只余他们两人,而身后,有着萧容荒微微的暖意。
  城门隐隐可见。
  骏马长啸一声,顺着打开的城门冲了进去,府前檐下等了无数的家仆,见到两人,都松了口气,喊一声:“侯爷,可算回来了。”
  临凰阁前,皓月撑了伞拦住风雪,低喊一声:“爷!”萧容荒挥开侍从匆匆递上的毛巾,把七初抱下了马,他整个人都已经湿透,轻轻拂开七初额前的几缕乱发,神情平缓得让人莫名的安心:“回来了。”
  七初一瞬间失了神。
  萧容荒已经转身吩咐:“让绿水过来帮七初姑娘换身衣服,其他人下去吧。”
  “喂——”七初想要道谢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他摆摆手,转身走进了游廊间。
  风雪呼啸着吹了几日几夜。
  七初被困在府中,日日看见四侍在临凰阁进进出出,看来这场风雪,给北庭带来的麻烦不小。
  她担心村里的牧民们,一日拉了流沙,问道:“白陀的人可都还好?”&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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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流沙正从临凰阁内走出,一向温和的脸上有微微焦急的神情,看见是她,仍是微笑着回答:“姑娘放心,候爷已经叫冷霜亲自去守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又转身问阁前的家仆:“绿水呢?”
  绿水马上应了声:“流沙大人。”
  “爷的药熬好没有?”
  “嗯。好了。”绿水答道。
  “送进去。这段时间爷忙得紧,他身体你们当心点。”
  他又吩咐了几句,才转身离去。
  绿水站在门前,一脸的踌躇。
  七初在旁看了许久,忍不住问:“绿水,你为什么不进去?”
  “呃。”绿水还在门前绕着。
  “萧容荒很可怕么?”
  “是啊。啊,没有。”绿水自觉失言,脸上更塌了下来。
  “给我。”七初拿过了她手上汤汤水水,转身推开了门。
  内殿很空荡,即使生了火盆,还是让人觉得阴冷。
  七初走了进去,尽头的一间,一个人的身影,正静静地俯首在桌上看着案卷。
  她明白为什么绿水害怕他,作为一个天朝重地的掌权者,萧容荒是过分沉默的。他的话很少,脸上永远是冷淡的神情,过于阴柔的外貌,只用一个眼神,便让人觉得心头上都泛着寒意。
  七初却不怕他,她是从小看惯了另一个人这样心思重重的阴沉。
  她知道是那种把一切事情都放在心中算计过无数遍的心思,思虑过甚,因此会很累。
  所不同的是那个人狂妄肆意,而萧容荒,孤静谨慎。
  七初把底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案上,萧容荒看见是她,有些诧异:“颜姑娘?”
  七初看他的脸色好似有些沉郁,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说:“我帮绿水拿进来的。”
  “有劳了。”萧容荒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谢,又埋首进了案卷中。
  七初看到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饭菜,都已经凉却,却似动也未动。
  “这是你的午饭?”
  “哦。”萧容荒抬了抬头,答了一句。
  “这次风雪,对北庭损失很大么。”
  “嗯,”萧容荒终于放下了手上笔:“毫无预警,又是严冬,这样很多牧民粮草未备足难以过冬,”他揉揉眉心,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可调配的也不多——”
  他看着眼前的七初,忽然笑了一下,说:“我怎么跟你唠叨这些,颜姑娘,风雪大,你就在府上多住几日吧,有什么需要跟流沙说,若有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
  七初定定看着他暗沉中带着疲倦的脸色,心头有些奇异的感觉,却淡淡嘲讽:“萧容荒,真不知你是太过自信还是不怕死。”
  七初在北庭府上数日,寂静的夜里,风雪狂哮,她有时睡不着,披衣起来,看到临凰阁顶层的一点灯火,彻夜不熄。
  第五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北庭府上临凰阁。
  “爷,”流沙立在案前,朝端坐在案前的男子报备着:“基本情况就是这样,这次风雪来得突然,我们没能及时应对,所幸没有大的牧民伤亡。”
  “嗯,剩下的部分你同冷霜处理罢,也不是什么大事了。”萧容荒往椅后略略靠靠,脸色还是苍白的:“顾先生可有书信来?”
  “没有。”流沙答道。
  萧容荒的眉微微地蹙了下:“皓月应该已经到了扬州了吧,让他打听下,如若长青有什么难处,他会知道怎么做。”
  “属下明白。”流沙答道:“爷,有一事,您吩咐查的颜姑娘的来历,已经有了些眉目。”
  “哦——”萧容荒淡淡地应了句,示意他说下去。
  “根据李府打探来的消息,颜姑娘三岁时就被抱走离开了家,是去年才回到李将军府上,李夫人对失散多年的女儿十分的疼爱,至于李将军对于这个幼女,倒没什么上心。颜姑娘武功不低,但关于她的师承来历,李家人却一直讳莫如深,但她是从九嶷山一带入江湖的,我已经发信给皓月,他在查,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知道了,”萧容荒低低应了句,似已倦极。
  “爷,”流沙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出来:“还有一事——颜七初背景很复杂——皓月查到她隐秘但自如地出入大内禁苑。”
  正闭目休息的萧容荒微微睁开了眼,挑眉看了他一眼。
  流沙继续说:“她幼年即离开了李家,却在李业成即将谋反之时返回李家,而今又到了北庭,属下认为,颜七初此行,别有意图。”
  斜靠在椅子上的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表示,只说了句:“你下去吧。”
  屋子又恢复了寂静。
  萧容荒阖上了眼,屋中燃着淡淡宁神的香,九嶷山。九嶷山。她是从九嶷山出的江湖?
  风雪过后,天气好了许多,日子过得平静而飞快。
  春风渐渐吹了绿了牧草。
  北庭府上暖和起来的风吹拂着夜沉如墨。
  一灯如豆下,一个男子细细地对着烛光翻阅着手上的宗卷。
  流沙呈上的资料十分详实,资料上显示那个女子在北庭,除了放牧和替牧民看看病,其余时候都是在草原上骑马唱歌。
  非常的普通简单的生活,他偶尔外出时曾遇见过,她笑得那样的不知忧欢,李家满门死去的伤痕,在她的笑容上,看不到一丝痕迹。
  皓月传过来的资料,她前日已经离开了北庭,往天京方向而去。
  颜七初,那个女子娇俏的笑容,看起来是这样简单天真的女子,却为何迷迭重重,她究竟是什么身份,来北庭真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他仍然记得她上一次跟他见面,是在临凰阁,她忽然敛去了一贯的笑容,有些悲茫的神情,她低微声音几不可闻,有些自言自语的怅惘,她说,萧容荒,我到底是该恨你,还是敬你?
  他抬首忽然间看到了她眉目间的矛盾挣扎,以及那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一向平静如死水的心室微微一颤。
  他敛了眼光,沉默半晌,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七初,永远不要怀疑你心中最暖的信仰,太残忍。
  那时一整个寒冬的冰雪刚刚消融,她低垂着眉眼,去意那样明显。
  七初听罢他的话,眉头轻轻一颤。
  萧容荒拂袖淡淡站起,阁外,牧草已萌出新芽,七初,这时候,应该已经离开大漠了吧。
  流沙查过她自幼即流落江湖,并无固定的住所,直到一年前在回到将军府。
  她会去哪里呢。
  她看似简单天真,其实,是个谜。
  喀力根河第一片冰雪开始融化时,天朝的宫城内,已是春暖花开,一派妖娆美景。
  未央宫内,天子成容德正接过了身旁的武公公端过来的茶。
  他轻轻啜了一口,沉静睿智的双眼望了望对面正在抚琴的暗衫女子。
  七初今日穿了身暗红底子的长裙,有裙摆处细微的花朵,眉目如画,一双秋水般的水眸,微微低垂。
  一曲过后,掌声在空旷的殿内清冷地响起,武公公听着天子爽朗的笑声,心头突地一跳。
  “七初,你的琴艺愈发出色了。”
  “皇上过奖了,七初的琴,还是皇上教的。”女子推开了案上古琴,盈盈站了起来。
  皇帝身着明黄繁金丝长衫,坐在榻上,对着一旁的太监示意。
  武公公立即搬来了一张软垫墩子,伺候着七初坐在皇帝身旁。
  七初静静端了杯子喝茶。
  坐在她对面的男子,气度雍容华贵,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正定定地盯着他。
  过了许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七初,为何要回来?”
  七初手上一颤。
  一双干燥温厚的手握住了她手腕,有些无奈的宠溺:“你那性子,瞒不住事情,说吧,有什么事?”
  七初眼睫一动:“皇上,我爹是你下令杀的吗?”
  靠在明黄软榻上的气宇轩昂的男子神色未动,只带了几分冷淡的声音:“你哪里听来的胡言?”
  “皇上,你当日同我说,是北庭侯违逆,擅自作主杀了李业成,此话是真是假?”七初眉间疑惑。
  皇帝挑挑眉:“七初,你在怀疑朕?”
  七初倏地跪了下去:“七初不敢。”
  “不敢?”男子嘴角一抹冷淡的笑:“你去了一趟北庭,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成容德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不用细看也知道,她柔顺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执拗和倔强。
  他淡淡的:“七初,你自幼不在他身边长大,当初我让你进去探查将军府的消息,也未见你对此有何异议,怎么今日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反倒跟朕来计较这些旁支细节的事?”
  七初只跪着不动。
  “萧侯放肆了。”男子轻轻地敲了敲杯沿:“是他告诉你的?”
  “不是。”女子蓦然插口。
  皇帝望了她急急替他分辨的语气,有些玩味的神色。
  “七初,我不欲让你介入这些事,朕只告诉你一点,无论是谁动手,李业成都必需付出这个代价,你明白没有?”
  不怒而威的平缓语气,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七初咬了咬嘴唇。
  “那么,七初,你这次进宫来跟我说的话,可打算收回?”成容德卸下了皇帝的身份,轻柔的话语,那样俊朗的脸庞,带了微微的温和,彷佛又是素水河畔那个陪她练剑的少年。
  七初的双手在裙瓣上绞得死紧。
  “七初,你可想好了?”一身明黄的俊朗男子敛了眉,掩去了淡淡的失望。
  “回皇上,是的。”女子咬了咬嘴唇,轻轻,然而坚定地答。
  男子伸手将手中琉璃杯盏往身旁的案上一放,几滴茶水溅了出来,身边的老太监吓了一跳,握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定了定神。
  天子的眼中依然是沉静的,只是气氛低了几分,他开口:“都十八年了,七初,你今日突然跟朕要自由,你可知道,自由是什么?”
  “七初自知这一辈子都偿不尽皇上的恩,皇上宽仁,请容七初任性一次,皇上的恩情,七初此生必抵死相报。”
  女子的声音,轻轻地如微风拂过珠帘,却是凝定的。
  “你可是要回塞北去?”
  七初睫毛微微一颤,还是答了:“七初不敢欺瞒皇上,七初喜欢那里的生活。”
  “七初,朕第一次在灵隐山下的草丛中见到你,已经十八年了,”皇帝的声音有些感慨:“十八年,竟然不如你去塞北呆上几个月么,”皇帝的声音渐渐凌厉起来:“朕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到将军府上去,就不会有这等事。”
  “皇上——”七初跪得更深:“七初错了。”
  皇帝抬眼看了看她,终于摇摇头:“罢了,”他的声音冷漠了几分:“朕知你性子倔,既然你执意要走,朕也留不住你,那当初你在师父跟前发下的誓,还记得么?”
  七初身体明显一震,还是答了一句:“记得。”
  皇帝平静无波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站了起来不再看她,转过身往宫外走:“你下去罢。锦绣宫,晚上朕与你用膳。”
  七初跪在地上,静静地说:“皇上,七初即使不在皇上身边,也永远是皇上的小师妹。”
  跟前男子挺拔的身形停了停,终于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夜里的宫殿,安静得压抑,偶尔有禁卫的脚步轻轻地走过。
  锦绣宫内的喘息声轻轻地传来,旖旎的床幔间,隐约的交缠着的身体。
  月色朗清,淡淡地映入了窗棂。
  床上女子,呆呆地望着这一片无比轻灵纯洁的月色。
  “七初,你恨我么。”男子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不再称朕,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怎么会,这是七初的荣幸。”如丝绸一般光滑的头发铺在华丽的锦塌上,禁闭的双眸缓缓滑下一滴泪悄悄滑落:“七初这一世,永远感激皇上。”
  “七初,记得,无论你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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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从十八年前起,你就是我的人。”
  第六章 客舍青青柳色新
  漠漠黄沙中春风依然料峭。
  一排细弱的柳枝间,春雨落寞地飘着。
  一名身形高大的青衣男子把缰绳抛给了小二:“好生照看我的马。”声音低沉,一翻身便进了客栈。
  头发略微有些被打湿的七初站在门口的那棵柳树下,看着那有些瘦的马儿低头吃着牧草。
  随即也走了进去。
  “温一壶酒,给对面的大爷送去。”七初手里抛出一串铜钱,指指对面那个有些落拓的男子。
  小二答应了一声,利落走了。
  七初低头吃自己的热粥和牛肉。
  不一会,青衣男子朝她看了过来,她听见他的声音:“姑娘,哪位姑娘?”
  七初挑起一块牛肉,遥遥对他笑了笑:“顾先生。”
  “颜姑娘,”青衣男子见到是他,声音多了些不耐烦:“你怎么在这里?”
  七初索性搬了碗坐过去:“我刚刚从京城回来,顾先生,你要回北庭么?”
  那个青衫宛然的俊挺男子,正是顾长青,七初与他在北庭府上有过几面几缘,见他这人恶言恶语,随时摆出一副臭脸,却在旁边冷冷地说一句,荆芥两钱,桔梗改成一钱,你不会医就别乱来害死人。语罢冷冷拂袖而去。
  七初见眼前的他衣衫满是灰尘,面容也有些憔悴之色,不知道为何,以前的飞扬冷傲的神色不见了,显得有些惨淡。
  “喂,你老婆跟人家跑了啊,”七初唤他:“一副死人脸——”
  “你——”顾长青剑眉一瞪,伸手给他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又倒满了七初的杯子:“喝了它。”
  语气不容一点质疑。
  七初也无所谓,抬手就倒入了口中。
  顾长青仰头喝干了酒,依然臭着脸,却多了些话:“姑娘果然干脆,改日顾某再找你喝酒。”
  他起身便要走。
  “喂——”七初喊:“吃完再走啊。”
  “我赶着回北庭。”他多了几分凝重。
  “怎么了,”七初也站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么。”
  “回去看看萧容荒。”他轻淡地带过,便往门口走去。
  七初扔了银子在桌上,马上追了出去:“他怎么了。”
  “冷霜信上也没详细说,约莫旧病犯了,他就是这操劳命,累死活该。”说完就牵马。
  七初立即打马跟了上去。
  皓月已然等在北庭府前,见了顾长青的马远远奔来,便吩咐打开了门。
  “皓月,你不是在江南管着那几家丝绸茶庄么——”顾长青脚步不停,问了身旁的男子。
  “我带了几味先生要的药材回来,”皓月蹙蹙眉:“这位是——”
  他打量着七初,眼神略有戒备。
  “死丫头,你自己解决。”顾长青抛下她,径自往临凰阁走去。
  “呃,我——”七初不知道怎么说。
  但身边的两个男人显然已经不关心她。
  “他怎么样?”顾长青轻声问。
  “不太好,昨夜里有些咳嗽,这几日精神也差。”
  七初的心紧了紧。
  待到阁前,皓月拦住了她:“姑娘,北庭重地,请姑娘留步。”
  皓月拦了她下来,守在殿前的绿水见是她,倒高兴了一下,喊了句:“七初姑娘——”
  皓月也管不上她,远远随着顾长青走进了殿内深处。
  临凰阁内殿一片静寂。
  朝东的窗打开着,塞北一年来最丰富的春雨在窗外淅沥地落着。
  偶尔的几丝细雨飘入窗内。
  窗前的案几上伏了一个人。
  素色的外袍闲闲地披在身上,脸庞有一半埋入了衣袖间,露出苍白得过分的下巴和侧脸。
  冷冷的。寂静的。毫无人气的。
  “爷——”皓月唤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就要走了上去。
  顾长青比他更快,瞬间就伸手搭上了他的脉门。
  他脸上不可闻觉地惊动了一下,马上扶起了萧容荒。一掌轻轻地拍在他胸前。
  他手上缓慢地加重了力道,真气缓缓地注入。
  桌前的人微微动了动,有些费劲地睁开了眼,看到是他们,笑了笑。
  “长青,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长青反手一挥,窗应声闭上,他英挺的脸上有着怒气和憔悴:“开着这窗在这坐了多久,你是存心找死是吗,你要想死下次我绝不千里迢迢跑回来!”
  “我本想坐一会,谁知,却睡了过去——”萧容荒用手撑了桌沿想要站起来,手边一软,顾长青撑住了他。
  “你那不是睡,”顾长青把他摔回了塌上:“是昏了过去,你可知若不是我同皓月早进来一刻,你——”
  “爷!”守在一旁的皓月此时才觉得凶险,声音抖得厉害。
  “皓月,你主子病发得这样重,你们底下居然没有一个人守在身旁,你们是做什么?”顾长青浓眉一轩,压着怒气开口。
  “顾先生,爷不让——”
  “你们就由着他性子来,他刚刚心跳都没了你知不知道?”
  皓月扑腾地跪了下来:“属下失职。”
  “好了,”在塌上闭目养神的男子开了口,声音低弱得厉害:“是我不让他们进来的,你别乱发脾气了。”
  顾长青控制了心神,对皓月说:“你家主子必须静养,找个丫头守着他,若还想活下去,从今日起,一个月内不容再操劳,你出去找冷霜看着办吧。”
  皓月静静地退了出去。
  “长青, 我知你担心我,没事,我还死不了。”萧容荒睁开了眼,掩着嘴低低咳了几声。
  顾长青把塌上的裘衣给他扔了上去:“身上哪里不舒服?”
  “还好,”萧容荒往后躺,似乎已没了什么力气:“就是胸口有些发闷。”
  “冷霜说你这一春月忙着天朝军营更防的事,夜夜熬至丑时?”
  “那是天朝的事,皇上江山刚定,仔细些也是应该的。”萧容荒抬眼看了看他:“冷霜本不该叫你回来,你找到席姑娘没有?”
  “没有,”顾长青烦躁地扒下头发:“不说她,”他冷笑一声:“皇帝皇帝,这皇帝究竟是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为他鞍前马后的连命都不要了?”
  “长青。”萧容荒温和地制止了他。
  “罢罢,我不说了,你这段时日必须好好养病,我可不想我顾长青的招牌砸在了你身上。”
  萧容荒笑笑,闭目躺入了塌内,耳边听到顾长青说:“对了,我回来的路上瞧见了那个野丫头,倒是个不错的姑娘。”
  萧容荒睁眼看了他一眼,露出疑问的表情。
  “颜七初,那个在草原上乱治人的丫头。我在回来路上碰着了她,她也回来了。”顾长青笑了笑:“绿水她们一见你就打颤,或许叫她来守着你,是个不错的办法。”
  “别胡闹,”萧容荒开口:“七初不是府上的人,怎可随意支使?”
  “好好,我随口说说的,你歇息吧。”
  七初。萧容荒脑中浮现了那个女子如风一般的笑容,原来你真的是会回来的么。这大漠草原,原来竟也有你留恋之处?他断断续续地想着,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无,身体疲乏得很,半昏半睡了过去。
  第七章 药炉烟里听河流
  白陀的牧草一片绿油油的苍茫。
  激荡的马蹄声传来,一个女子翻身飘下,迅速地冲了一家毡房。
  七初焦急地问:“阿丽尔怎么了?”
  里边一个面色黛黑的妇人见到七初,哭着喊:“姑娘,救救她……”
  阿丽尔小脸一片惨白,正伏在妇人的肩膀不断呕吐,已经开始昏迷。
  七初诊了她的脉搏,跳得很快,这病症凶险,她医术微末,也不敢随便下药。
  七初只觉得心头跳得急促,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难道要自己眼睁睁看着她……
  她转身冲出了毡房,大声地喊:“等我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人已经打马奔驰出几丈开外。
  她用力地一夹马腹,扬鞭打马,朝西奔去,她记得刚刚看到顾长青在这一带。
  幸好,七初远远见到那个青衫男子正悠闲地在牧草间驱赶着羊群。
  “顾长青!”她清脆的嗓音远远地传过去。
  顾长青嘴里叼着根牧草,闲闲地挑挑眉,完全不理会她的焦灼:“有事?”
  七初清丽双眸微恼,她大声地喊:“跟我来!”
  语罢便打马转身飞奔而去。
  顾长青扯下了口中的青草,跨上了一旁的骏马,微微笑,这野丫头,那样扬眉颐指气使的气概,倒很像某人啊……
  七初拖着他下马,冲进了一家牧民的毡房:“救救她。”
  顾长青高大的身躯懒懒地靠在门前:“江湖上谁都知道,我顾长青救人要看心情的。”
  七初脸色一沉,欺近他的身前,清亮的杏眼微微地眯起,暗含威胁的语气:“那请问顾先生今日心情如何?”
  顾长青神色不羁,撇撇嘴角:“一般。”
  七初简直要动手杀人了,她恶狠狠地问:“你要什么条件?”
  顾长青微笑:“帮我照顾病人。”
  七初看得他神秘莫测的笑容,心头泛出寒意:“谁?”
  男子吐字:“萧。”
  七初转身就走。
  走进帐内,阿丽尔已经昏迷了过去,躺在床上正不断地抽搐。
  七初急得眼泪都要掉了出来。
  “她这是误食蓇葖果,”男人凉凉的声音响起:“如若不治,再过两个时辰,便——”
  七初猛地跳起,将他一拖到阿丽尔跟前,咬着牙:“我答应你。”
  顾长青笑,抬手按上孩子的脉搏。
  “你不怕我杀了他?”七初心头莫名复杂,轻轻开口。
  “你不会。”顾长青笃定地答,眉头沉下,细细地翻看阿丽尔的舌苔。
  七初定定望着他,美目一转,笑了笑:“还有一个条件,你得教我医术。”
  顾长青对她无可奈何,转头瞪了她一眼:“你若是愚笨学不会,别怪我。”
  七初但笑不语。
  临凰阁。
  阁楼内间的一方软榻上,容颜苍白的男子,正蹙眉沉沉地睡。
  萧容荒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屋内已掌了灯。
  一位穿着月白底大朵藩莲花裙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站在床头望着他。
  萧容荒顿时清醒了过来,手一撑便要坐起来,许是睡得太久,身上发虚,身子一晃便要摔了回去,一双手把他扶了起来:“候爷小心。”
  萧容荒不动声色地把身体从她手中移了出来,低声吩咐:“请冷霜进来。”
  “候爷,您现在是我在伺候,你有什么吩咐我即可。”
  “颜姑娘,你不是我府上的人,请出去。”萧容荒数十年的朝堂兵马生涯,若没有一点戒心,是绝活不到现在的。
  “我——”七初顿了顿:“我略通医术,顾先生让我来照看你,我绝对没有加害你之心,若是有,我颜七初也会光明正大找你比试,绝不干那等卑鄙之事。”
  眼前的女子眉目清秀,如同一幅氤氲的水墨画,一双眼眸清澄明亮,似乎还带了点无奈和委屈,看着拒人千里的萧容荒。
  “萧某没有怀疑姑娘的意思,”他垂下头,隐隐的疲累:“只是,怎好劳烦姑娘——”
  “我答应了顾长青了——”七初想起了他阴险的嘴脸,咬牙切齿地微笑:“反正我在北庭也没亲人了,在候爷府上还能和绿水她们说说话,你就当收留我吧。”
  她说得恳切,又有点娇嗔的神色。
  萧容荒看着她在烛光下天真姣好的容颜,不禁微微一笑。
  “罢了,你扶我起来吧。”
  七初扶了他起身,仔细地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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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吃了药,又喝了汤,萧容荒精神还是不太好,身子耗得厉害,坐了一会便有隐隐的倦色。
  晚间顾长青来了一趟,看他看了脉,还是叮嘱七初好好看着他休息。
  七初答应了顾长青来看护萧容荒,原本是有几分胁迫的勉强,但进入临凰阁来,看着那个清俊的男子,明明病得难受,却强忍着对她微笑的脸庞,只觉得心疼得厉害。
  七初也听顾长青轻描淡写地提过他宿疾缠身,但她亦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孱弱的样子,她见过的萧容荒,都是宁定清远的俊美容颜,幽深的双眸隐含着暗沉如墨的心事,却一直是坚毅沉静的。
  这个朝堂江湖间一直都是深沉如海的男子,如今却完全信任和不设防地任她出入了北庭最核心之地。
  七初只觉得眼眶都有些发热。
  不眠不休守了萧容荒几日几夜,夜里他咳嗽得厉害,气都喘不上来,七初在旁看得心惊肉跳,拔腿要出去找顾长青,却被他拉住,他缓了一口气,有些虚弱的声音,却带着让人心安的宁静:“没事,不必去劳烦长青。”
  她只好手忙脚乱去给他倒热茶,凑到他嘴边,他喝了一口,慢慢止住了咳。
  七初无意间探手触到他的手,冰凉得厉害,忍不住捂在自己温暖的手上,对他笑:“睡吧。”
  如此几日下来,眼下淡淡的一片灰。
  萧容荒让她回去休息,七初见他的精神是好了些,略略放心,吩咐了守在殿外的丫头,回去睡了一觉。
  这几日熬得累了,她这一觉一次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七初睡醒了,起来梳洗吃了午饭便往临凰阁走去。
  红莲在外殿侍侯着,七初问她:“你家主子起来没有。”
  红莲答道:“早起来了,还吩咐流沙大人把这几日的案卷都搬了进去,正看着呢。”
  七初听了,皱起了眉头走了进去。
  萧容荒正坐在案前,认真地翻阅,忽然一双手抽走了手上的案卷。
  他抬头,温和地道:“七初,别闹。”
  七初见了他脸上足足的倦色,说:“今天先看到这里,你要敢再看,我就告诉顾长青。”
  萧容荒无奈一笑:“北庭诸事繁忙,你让我日日坐着躺着什么也不干,岂不是废人么。”
  “事情是做不完的,顾好你自己身体先。”七初打开了送进来的汤药,端了过来:“先吃饭,然后喝药。”
  萧容荒无奈地笑,放开了手边的总卷,坐到了古朴的桌前。
  他用膳姿势异常的优雅,却只是略略动了动筷,便放了下来:“好了。”
  七初脸上不满:“你知不知道刘妈为了做你这一顿饭花了多久时间多少心思啊,把人参炖味入鸡汤,慢火熬几个时辰,顾长青说食补比药补好,她天天换着花样做,你就吃这么一点——”
  “好了,”萧容荒打断了她,温和地说:“我知道。”
  他又举起筷子,强迫自己喝了几口汤,慢慢地夹了一块肉,细细地咀嚼,然后吞了下去。
  “七初——”他放下了筷子,勉强忍住胃中的不适,微微喘了口气:“我真的饱了。”
  七初瞧着他脸色不好:“身子哪里不舒服?”
  “没事,歇一会就好。”
  “那你去塌上躺会。”
  此后七初日日去临凰阁。
  虽说萧容荒沐浴更衣这样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做,但他吃药穿衣,起身休息或是处理公事,事无巨细,都是她在细心照料着。
  萧容荒有时起身来看看城内各地呈上的案卷,有时冷霜寒星进来请示事务,但时间都被七初严格限制。
  萧容荒也不再多说什么,倒是静静休养了一阵子。
  有时醒来,懒懒地翻看搁在床前的书,七初在廊下的花间抚琴,春天的风渐渐暖起来,她垂眉,静好柔美的侧脸。
  心下是宁静的。
  他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般安宁的生活。
  “这是什么?”
  一日七初替他研磨,无意间看到他露出的手腕间,暗暗的一个印记。
  “哦,”萧容荒漫不经心:“前段日子受了伤,留了个印子。”
  “这是,”七初顿了顿:“血滴的毒?”
  “你知道?”萧容荒闻言,抬眸看了看他,有些惊讶。
  “嗯,这毒……”她脸色微变,犹豫了一下,有些醒悟:“怪不得朱子会来北庭,这么说来是他给你解的毒?”
  萧容荒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七初,怎么了。”
  “你是什么时候的受的伤?那次你是自京城回来的,是——”她的手一抖,几滴墨洒了出来。
  “好了,”萧容荒握住了她有些发颤的手:“这的确是在司南王府中的毒,那时你父亲执意不肯归顺皇上,七初,我很抱歉。”
  七初咬了咬嘴唇,有些颤抖的声音:“你可看清了是谁下的毒?”
  “当时人多又杂,我没看清,后来皓月查过此毒的来历,不过得到的消息并不多。”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中血滴的毒,会用这毒的人,只有——”七初住了口,脸上发白,脑中一片混乱。
  萧容荒起身把她扶进了椅子上,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七初握紧了温热的杯子,抬头对他微笑:“我没事。”
  看到萧容荒还是蹙着眉头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包含着说不出的歉意。
  她喝光了杯中的茶,缓缓地说:“萧容荒,血滴的毒,你可知是师承何门?”
  萧容荒淡淡的,只应了一句:“江湖上会用此毒,仅灵隐一门。”
  七初转着手中的青花瓷杯的手一颤,茶水都差点溅出来。
  萧容荒有些慈悲的幽深双眸,终始不忍心看她越陷越深的谜团和凶险之中,他开口:“已经没事了。”
  七初闻言,抬起头对他微弱地笑了一下。
  萧容荒见得她的笑容,心头缓了一缓,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发。
  七初还是看这他手腕间的印记,血滴之毒,她再熟悉不过了,这印子不消失,就表示并没有完全解毒,她知道这毒解药极难配制,只是——为什么——会用到了萧容荒身上——
  第八章 背灯和月就花阴
  “七初,”一日顾长青过来陪萧容荒喝茶,笑着说:“也只有你敢管他,他这些日子,瞧着气色是好多了,改日你过来,我教你医术。”
  “真的啊,”七初原本捧在手上的茶马上扔了下来:“什么时候,不行,明日,明日我去找你,你这老狐狸,最喜欢骗我,明日我去倾言斋找你,你可不许出去。”
  萧容荒在一旁笑了笑:“七初,长青可从来没有收过徒弟的。”
  “我也没有要做他徒弟啊,”七初对着顾长青笑:“他那么凶,出去都把草原的人吓死了,哪像我这么讨人喜欢。”七初脸上露出大大甜美的笑容。
  “我顾长青才不会收你这样的徒弟,我不过是看在以前答应过你的分上,唉,皓月昨日回来送你那好茶,怎么不拿出来喝?”
  “你说那小小的一罐茶啊,我喝完了啊,”七初笑笑:“我泡的时候咩咩一直在旁边吵,我就给她也喝了。”
  “那是极品狮峰,你拿来喂羊——七初,你,”萧容荒笑着道:“真是暴殄天物。”
  七初很少见到萧容荒这样的笑容,毫无心结的,干净纯粹的笑。
  他脸上永远是温和有礼却拒人千里的姿态,如此真心的笑,却如同三月的艳阳,冰雪消融,桃花一夜盛放。
  七初知道自己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这笑容中沦陷。
  以至于自己负尽深恩一意孤行,不远万里奔来。
  即使明明知是错,也义无返顾。
  北庭的夏天极短,仿佛是一瞬间,冬天就来了。入冬以来,雪下了许久。
  七初在府内住得久了,天气好的时候,会到园内走走。
  偌大的一个北庭府,下人却没有很多,一片雪白的庭院,显得安静而略有些荒凉。
  一天夜里,大雪初晴,一轮圆月低低地跌入窗棂。
  七初睡不着,索性起来看雪。
  空旷的府第间一片冷冷清清,银妆玉砌,竟不似人间之地。
  七初甚为喜爱后院的一片湖水,抬脚信步往湖边走去。
  苍茫的天地间,亭中有人。
  一人,一桌,一壶酒,对月独酌,月光将白衣染透,清隽的容颜却是一片朦胧。
  “笙歌散后人初醒,深院月明人静。候爷好情致。”忽然间,有人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七初,怎么是你?”萧容荒的声音一向低弱,脸上仍是点尘不惊的微笑。
  七初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张望一会,道:“你一向喝酒都不打算请别人喝的吗,故意只拿一个杯子?”
  萧容荒却只是笑:“我并未料到七初姑娘会来。”
  七初眉目一流转:“我有办法。”随即一掠到结冰的湖面。天寒已久,那湖面结的冰竟有三尺之厚,七初指间灌入内力轻轻地划,在掌间不断地滑动,转瞬之间,一个晶莹剔透的冰杯已呈现在眼前。
  她走进亭内,得意地对着萧容荒一笑:“七初陪侯爷喝一杯可好?”
  萧容荒的眸中浮现淡淡的暖意,举杯:“那是我的荣幸。”
  萧容荒道:“能以冰雪化指成杯,七初姑娘果真冰雪聪明。”
  七初一愣,随即低下头用手指淡淡地划过杯沿,冰水流淌下来映着月光:“可惜,冰雪聪明不能当饭吃。”
  “七初,”萧容荒仍然是漫不经心地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像你这么美好的女子,应该为自己而活。”
  七初心里一惊,抬眼看萧容荒,他仍是平淡出尘的一张脸,世间万事,仿佛都不在心上。
  心中缓缓蔓延的酸楚,只是她却是从来不流泪的,抬头仍是笑:“候爷你这么神仙似的人,赞扬我都飘起来,再说了,北庭如此好的景致,好吃好住,七初要舍不得了。”
  萧容荒笑:“那是七初看得起,若你喜欢,你可以把这当家。”
  七初怔了一怔,遂想起,这又算什么呢。也不再说话,静静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七初抬头望了望夜色,已有些微微的光亮,三更天了。
  身旁的萧容荒低低地咳嗽起来。
  七初站了起来,天亮了,回屋里罢。她看了一眼萧容荒,皱起眉头:“该死,你竟然穿得这样单薄在这里坐一夜。”
  走到临凰阁前,萧容荒咳嗽得愈发厉害,声音回荡在荒凉的雪地中,七初转身道:“我去唤刘妈起来给你煎药。”
  “七初,”萧容荒拉住了她:“不必了,刘妈年纪大了,咳咳——这么寒冷的天气,迟些也不要紧。”
  七初马上说:“那我去熬。”不等萧容荒说话,便转身去了。
  七初端着药进来的时候,萧容荒已经在塌上闭眼假寐,见她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
  七初说:“把药吃了,别着了凉,顾长青好不容易歇了一阵,你别又叫他从打猎场跑回来了。”
  临凰内阁的地热烧的充足,七初将一件纯白裘衣搭在了他身上,身上暖和,萧容荒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他默默地把药喝干,才笑笑:“说到长青,你怎么不跟着去打猎?”
  “不想去,”七初随口答了句:“你不是也不去。”
  萧容荒还握着药碗的手一顿,望着她。
  七初脸上一热,只好胡乱说几句:“你好好休息吧。”就转身要走。
  “七初。”萧容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七初停下了脚步,却不敢回头。
  静了一会,萧容荒似在斟酌字句,末了,才说:“你如此尽心照顾我,我一直没说过谢,其实内心十分的感激,七初——”
  七初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说得言辞恳切,自己不是没有感动的,只是她不需要这声谢,她感觉心焦灼着,眼中的泪已然控制不住,她不敢回头,只得干笑几声,说了一句:“我白吃白住你这么久,哈哈,应、应该的。”
  快步走到殿前,推门出去,门外冷风吹来,她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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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顿时冻结。
  她眼眶发烫,抬手摸了摸脸,却是干燥一片。
  她心里知道,这段时光,是注定会破碎的梦境,只是她没想到,这梦像是随着早晨喀力根河第一缕光芒震灭的黑暗,碎得这样的快。
  第九章 月华在衣恩义绝
  白月节。
  塞北最为盛大的节日,类似汉人的春节。草原上人们依然保持自己的传统,夜里,牧民燃起巨大的篝火,在盛大的节日中,穿上色彩缤纷的盛装,拿出最美味的食物,邀请最好的朋友和亲友来到自己的家里,一边痛饮浓香的马奶酒,一边尽情地唱歌跳舞,一边品尝肥嫩的手抓肉。
  北庭府今夜也一扫平常的冷清,灯火辉煌,烛火照亮了整座府第。
  萧容荒吩咐在府间开了数十桌宴席,宴请了北庭城中的头脸人物,同时也开了家宴,好让下人们和家属相聚同欢。
  一时间,府内觥筹交错,劝酒丝竹之声,显得热闹异常。
  临凰阁间,顶层的阁楼上,一抹影子在独自对月独酌。
  白衣男子静静地望着城中热闹的人潮,牧民和各地的商贩,穿着鲜艳的服装,围着篝火跳舞,他们彼此互赠哈达,互敬鼻烟壶,以表达思念和祝福的深厚感情。忽然间,人潮忽然向北庭侯府涌过来,不知谁在其中说了一句,人潮共同举杯,大声颂着:“恭祝候爷长命百岁,福泽永世——”
  声音轰鸣,不绝于耳。
  “长命百岁,福泽永世——呵,”阁上的萧容荒微微地笑了起来,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脸上竟有淡淡的嘲讽之色,他又斟了一杯酒,随口问道:“七初在哪里?”
  “她在筵席上弹琴,客居在此的数十位京城的大人们,都听得入神呢。”冷霜站立在他的不远处,恭谨地答道。
  “哦,是么,”萧容荒的脸色有些深思,漫不经心地随口答:“七初的琴,果然是弹得很好,很好——”他起身,站在了雕花的栏杆旁,淡淡地拂袖:“你们也下去喝杯酒吧。”
  “爷——”冷霜有些迟疑。
  萧容荒不再言语,只给他一个背影,冷霜却陡然间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寒星上来拉住了他,恭敬地道:“属下告退。”
  萧容荒仍是静静地站在栏前,骨若有若无地敲着栏杆。
  他抬头望了望天,快三更了。
  空气中的流霜飞舞,远处喧嚣的背景下,这里显得无比的安静。
  他仿佛就是独自站在这,打发掉一个盛大的节日,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空气间隐隐的流动,微不可察的气流震荡,须臾瞬间,激烈的剑气突然穿透了流霜,直逼而来!
  这一剑那样的快,以至于萧容荒并没有丝毫的闪躲,也许是他并不打算作丝毫的闪躲——
  锋利的剑尖直接没入了他的胸前,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那握剑的手坚定而猛烈地刺入,利刃刺入骨骼和血液的摩擦,宝剑饮血更显得锋芒。
  萧容荒嘴角渗出了血,映衬得他清秀的容颜,有一丝凄艳和颓败。
  他微微涣散的目光看了那个刺客一眼,黑布蒙着脸,平凡到极点的眉眼。
  他脸上并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爷!”冷霜从远处如发狂一般掠过,托起了萧容荒坠落的身体,于此同时,三道影子已经随着刺客消失的方向,迅速地追了过去。
  冷霜着急地低头查看萧容荒的伤势,萧容荒抬手制止了他,呛咳一声:“不用慌……没什么事,你去看看,宴席中应该没什么大事,别惊扰了大家。”
  冷霜听见他的声音,瞬时恢复了冷静,并指成穴,点住了他的流血的伤口,随即抱起萧容荒,迅速地往阁内掠去。
  北庭府上依然喧闹。
  端坐在珠帘后的女子,手抚琴弦,风姿绰绰。
  一曲终罢,满场雷动。
  忽然间一个侍女走入,低低地说了几句。
  明艳女子含笑抬头,见到红莲略带惊慌的脸说:“别弹了,爷出事了。”
  女子忽然有些紧张,连忙起身,衣袖间擦到古琴铮铮之声,她的声音也带了丝慌乱:“怎么了?”
  红莲上来拉了拉她的手,神情很是慌张。
  随即两人快速地离席。
  临凰阁前,皓月和流沙如石头一般挺立在殿前,脸上一片阴沉。
  七初快速地走来,许是走得匆忙,她的发鬓有些散乱,她走入阁内,见里头已经站了许多的下人,但寂静一片,气氛压抑得令人恐慌。
  “姑娘,”冷霜阻止了她继续往里走:“爷受了伤,顾先生正在医治,你缓缓再进去。”
  七初脸色一白,急急地问道:“怎地会受了伤?”
  冷霜脸色暗沉,咬牙道:“是属下保护不周,等爷醒来,必当请罪领罚!”
  七初眼中的担忧更甚,声音都颤抖起来:“他,他——现在怎样了?“
  冷霜看了一眼安静的深重阁殿,语气森冷:“很凶险。”
  七初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指节都泛了白。
  不知过了多久,顾长青走了出来,一身的血,额上有细密的汗水。
  七初喉头一颤:“先生——”
  他双手在青色衣袍上一擦,臭着一张脸:“他没死呢,哭丧脸有什么用,还不差人去熬药。”
  七初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瞬间静止,忽然间又流动起来。
  她快速地往内殿跑去,冷霜忽然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足足有半炷香之久。
  脸色慢慢地暗沉了下去。
  重重阁楼之后,临凰阁,萧容荒居所。
  室内仅一塌一几,古朴沉郁的雕花床帷间,有一种低调的华丽。
  流沙把七初引入了殿内。
  然后七初听到他的声音。
  “这事过去就作罢,不必再追究。”
  “爷!”寒星的声音陡地提高了几分,忽然又低了下来,转为恭敬:“此等大事,怎可——”
  “入冬后,府里事情多些,”萧容荒转了话题,低低地吩咐:“各地营房的粮草记得备足,前些日子在格勒部养的那几匹宝马,是皇上要的,这几日,要赶在大雪封山前,即要送到京城去,我——”
  萧容荒的声音低弱下去,辛苦地喘了口气。
  “这些日子,府上事情,你们多留意些罢——”
  “爷,属下明白。”寒星不敢再多言,静静地答道。
  流沙在殿外禀报:“爷,七初姑娘来了。”
  “进来吧”。萧容荒的声音已若有似无。
  七初踏进了房内,身上顿时一暖,没有注意到房内燃烧着正旺盛的紫金火炉,隔绝了外面寒冷的风雪,她的视线,落在床上的人影上。
  软塌上半卧着一个男子,月牙白的锦衾中,他的容颜,仿佛是窗外的白雪,眉目低垂,嘴唇都泛着白,听到有人进来,他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看着她,那一眼,却忽然暖和艳丽如三月的桃花。
  “七初,”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宴席上热闹些,你何必过来。”
  七初嘴唇微微地颤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是要确定他还活着一般,但神情还是镇定的:“怎不是什么大事,你伤得这么重,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
  “不妨事……”萧容荒清咳几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不用担心。”
  七初心头腾地一跳,觉得他那一笑,如同雪后空芒的原野,朔风呼啸而过,竟是一片平静的绝望。
  七初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忽然觉得身旁的萧容荒气息有些不稳,只见他左手微微按上了胸前的伤口,双眸紧紧地闭了起来,似在用力抵挡袭来的疼痛。
  流沙从殿外走了进来,说:“七初,先让爷休息罢。”
  第十章 古痴今狂终成空
  大雪纷飞的除夕夜,七初独自在华叔的马厩小屋内喝酒。
  她自己住的房子太清冷,如此漫漫的长夜,她不确定自己挨得过。
  她慢慢地转着杯子,耳边传来府上的大堂内传来的声乐喧哗。
  她努力地想要捕捉一丝那人的声音,或许是她醉了,耳边嗡嗡的都是回声。
  脑中回响起的却是那一日,冷霜寒着脸,却似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气,他问:“颜七初,白月节当夜,你去了哪里?”
  七初愣了一秒,说:“我在宴席上弹琴。”
  冷霜哼了一声,身后一个女子被扔了出来,是浑身都在打颤的绿水,她闭了闭眼睛,本不想拖累绿水,没想到——
  她扶起了绿水,开口,声音冷定:“好,那天弹琴的并不是我,是绿水。”
  绿水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对着殿阁内的萧容荒:“侯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七初姑娘让奴婢弹琴,奴婢就答应了。”
  冷霜忍不住,喝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绿水只知道哭着拼命的磕头。
  “冷霜,她不知情,”萧容荒虚弱的声音低低传来:“不要迁怒。”
  他咳嗽了一会,才道:“你带七初进来罢。”
  七初随着冷霜走了进去,才隔了一日,萧容荒不知憔悴了多少,原本好不容易养得红润了些的脸庞,如今却是一片灰败。
  他抬抬手,流沙上去轻轻地把他扶着倚在塌上。
  七初欲上去看看他的伤,守在床前的寒星不客气地挡在前头,说:“姑娘,站这吧。”
  “咳咳——”萧容荒有些费力地开口:“七初,冷霜找你来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你照实说就好,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北庭的客人。”
  “爷!”冷霜听得他这话说得袒护之意如此的非常明显,忍不住喊了一声。
  萧容荒又道:“好了,你们问问七初。”
  他靠入了塌上的褥被中,倦倦地合了眼。
  冷霜又问了一次:“白月节当夜,你可在府内?”
  七初咬了咬嘴唇,轻轻地道:“不在。”
  “那你去了那里?见了什么人?”冷霜的语气咄咄逼人。
  七初性子一吃软不吃硬,听了他这一开口就兴师问罪的口气,顿时不高兴,抿紧了嘴唇:“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爷在府内遇刺,你却不在府上,爷那时在府上顶阁,这事有多少人会知道,你串通绿水欺瞒众人,事后还要抵赖,你说,那个刺客,是不是跟你有关?或者,你本身就是那个刺客?”冷霜负手往她身前一站,厉声道:“颜七初,你有什么好说?”
  七初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居然对他笑了一下,说:“你不是都定好我的罪了,还要我说什么?”
  “你!”冷霜冷笑一声:“你别以为能够隐瞒,那晚上你回到临凰阁时,鞋底沾满了雪水和牧草,如果我没看过,那是齐格勒一带的牧草!”
  七初紧紧用力握住自己的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那天晚上我是去了齐格勒,关于绿水的事,我很抱歉。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去见了谁?做了什么?”寒星插了进来。
  “我什么也没做,”她说的倒是实话,只是脸上那讥诮的微笑惹怒了四侍,七初随后挑唇笑了:“你们凭什么靠几滴露水几片牧草就判了我罪?”
  “当然不能,”冷霜整张脸都锐利起来:“刺客使出的是九嶷山的剑法,颜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九嶷山灵隐派的剑法,你可是驾轻就熟得很啊。”
  七初疑惑地瞪大眼睛:“我并未在塞北用过剑,你们——调查我?”
  她一双清澄的眼,望向萧容荒,觉得心口一寸一寸地发凉,原来是这样,原来从我一踏入这个府第,你就已经疑心了?
  冷霜嘲讽一笑:“不然你以为一介罪臣之女,我们能放心让你伴着侯爷?”
  七初心头一颤,脑中顿时清明,她嘴角抿出寒凉的笑容,定定地望着榻上容颜苍白如死的男子:“这么说来,我在临凰阁,不过是个饵,助你们诱出暗中隐藏的人?”
  “咳咳……”萧容荒张口欲说话,却只引出猛烈的咳嗽,他按着胸前,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七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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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咳咳……误会了……”
  七初强迫着自己不去看他,转头对着冷霜:“冷大人又有何证据说我同刺客有关系?”
  冷霜不置可否,缓慢地抽出了剑:“既然这样,我只好要讨教了。颜姑娘,你挑一柄剑,我那天晚上与刺客交手过,凡是与我交手过的人,我绝对能认得出来,烦请你走一场吧。”
  七初对他粲然一笑:“既然冷大人这么笃定,七初就陪冷大人过几招了。”
  恍惚间就要伸手去拿冷霜递过来的剑。
  “冷霜,”塌上和衣卧着男子勉力平定了胸口的喘咳,低低地开口:“刺我的人,不是七初。”
  冷霜闻言手上一顿,还是把剑收了起来。
  “即使不是她,也脱了不干系。”冷霜对着七初:“颜姑娘,我只好请你在府上多留些日子了。”
  七初依然微笑:“只怕冷大人留不住我。冷大人号称武功绝世,白月节之夜如此失职,倒让七初好生佩服。”
  冷霜眼角微微一抽,下颚紧绷,黑瞳闪过一阵激狂的怒气,最终还是沉默。
  身后隐约传来萧容荒对寒星低低的训斥声。
  七初头也不回地走了。
  呵。七初低头轻笑了几声,当初走得倒是干脆,只是为何自己没有更干脆,离了这北庭,反倒还要在这看人家冷脸?
  连绿水都不同她说话了。
  虽然没什么人为难她。但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那嫌恶万分的眼神,更令人难受。
  依着自己以往的性子,早就走了。
  只是现在为何,硬要死乞白赖地在这讨人嫌——
  难道自己心底隐隐约约间,还是有一丝希望,那个临凰阁内的男子会还她清白?
  坐在大堆的牧草中的矮小塌几上的女子,仍然微笑着,又斟了一杯酒。
  她已经大半个月,未见过萧容荒。
  偶尔会经过临凰阁,门前禁闭。七初寂寂地走过,忽然间就想起那个面容清朗如月的男子。
  有时远远遇着他在临凰阁出入,左右具是随从,那白色的身影,只是飘忽而过。
  只见四侍日日在临凰阁出入。他的伤,约是好了吧。
  眼前有些花,自己的酒量也不济了,才喝了一会,就觉得头晕。
  原来书上说的,漂泊天涯,羁旅一人,酒入愁肠,果真是化做相思泪啊。
  七初起身,随手抹了抹脸上的酒污,她性子很淡,很少事能让她挂怀,亦很少有这样落魄憔悴之时。
  干脆扔了杯子,牵出了马厩里性子最烈的那匹烈风,她是需要好好发泄一下。
  除夕的夜,大雪如同末日一般扑落大地。
  一人一马,撕裂了这厚厚的风雪,奔出了北庭府。
  不知道自己奔驰了多酒,身上有汗发散出来,酒意都被这漫天的风雪洗去了。
  她心境清澄起来,才发觉到跟在身后的马蹄声。
  她缓慢地拉住了缰绳,声调平静,但喉咙有些发涩:“贺度,出来吧。”
  “哈哈,师妹,你功力退步了,我跟了你这么久,你竟这时才发觉。”男子清爽的声音传来,一个斯文俊秀的男子骑在一头高大的骏马上,朝她走了过来。
  七初在这见着他,多日来的疑惑有了答案,忍着怒气:“你那日扔了张字条在我屋里,是故意将我引出北庭府去齐格勒喝了一夜的冷风鬼影都不见一个?”
  “是。”男子干脆的答道。
  “刺杀萧容荒的,是你?”
  “是。”男子斯文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瓷器。
  七初闭了闭眼,果然,冷霜说得对,即使不是她,也跟她脱了不干系。
  “为什么?”七初忍住心头的怒意和悲凉:“你明明知道,我、我同他——”
  “我就是知道,才要杀他,”贺度的声音温柔地在耳边:“师妹,你忘记了么,我对你的爱有多深。”
  七初十分清楚他温柔的外表下的冷酷残忍:“我以为当初我离开的时候,我说得很明白了。我不喜欢你。”
  “那是你的事,我要杀他,是我的事——”
  “不,”七初摇头:“你做事不是这般毫无根据任性妄为的人——”她来不及细想,身旁的贺度已经开口,却是朝着空阔的草原:“在下早想领教北庭四大护法的武功了,诸位一起上吧。”
  七初倾听着他们两人周围的马蹄声,约莫有十几个人,她分辨得出,四侍里边,应该只来了冷霜和流沙。
  她还未反应,身边的剑气已经如一道闪电,划破了漫天的风雪。
  耳边传来冷霜沉沉的声音:“颜姑娘,请退避一下。”
  随即是冷煞的语气吩咐手下:“此男子,杀。”
  阵势一触即发。
  贺度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柄古铸长剑,招式滴水不漏,竟只守不攻。
  北庭的几名护卫掉了轻心,一径攻了上去,忽然间,阵中那男子呼啸直上,躲过了几个侍卫的兵器,他仍是如同春水一般微笑着的,虚虚地挽了个剑花——
  “小心!”七初喊了一声,小时候练剑,她见多了这样的微笑,这样温柔的剑势,只怕下一秒,那柄剑就已经抵在你咽喉。
  话音还没落,他的剑如万钧雷霆,穿透了几个护卫的身体,如同鬼魅一般,刺向冷霜的跨下。
  冷霜飞快地跃起,堪堪躲过了这一剑,趁着贺度来不及变换招式,一掌劈了出去。
  贺度翻身跃下马背,踢了一脚,他身下的骏马忽然凄厉地长啸一声,头骨生生受了冷霜这一掌,鲜艳的血喷涌出来,庞大的身躯委顿了下去。
  七初一动也不动地睁着眼看他们越来越快的剑。
  忽然一瞬间,冷霜和流沙互望一眼,两人瞬时移动身位,从两个方向,如同千钧压顶,真气灌注了剑身,随即幻化成为了密不透风的网,七初感觉到了身边风雪的一滞。
  “不——”眼看着贺度闪身躲过了冷霜的第一剑,流沙的剑尖依然到了他的胸前,她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前,就合身扑了上去。
  第十一章 雪染锦色命中劫
  生命中很多的重要时刻,都只是在一瞬间。
  流沙心神一震,剑偏了一寸,刺入了血肉中。
  七初没有感觉到痛,她反手推了一下身后的男子:“你打不过他们的,走!”
  贺度手上摸到滚烫的鲜血,急急说了一句:“你哪里伤着了?”
  七初道:“没事,好像是手臂,你快走!”
  贺度心知不能再留,一挥掌把七初平平地朝冷霜推了出去,身形随即一动,灵隐派的轻功绝顶,他的亦是不差,转眼即消失在了大雪中。
  “流沙,别追了,追不上了。”冷霜制止了正要往前追的男子,低头看了看手中接住的七初,她的额上有冷汗冒出,半个身子已经被血染红,她正看着他,还是笑了笑,说:“劳驾,把我放下。”
  冷霜哼了一声,随手把她摔下了雪地。
  流沙心肠较软,上来扶起她,语中有歉意:“颜姑娘,伤得重不重?”
  “还好。”七初满不在乎地撕了外衫的一片布,裹住了手臂上的伤口,咬咬牙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冷霜毫不留情地把她拎上了马背:“走吧。”
  七初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临凰阁内暖气袭人。
  七初笑,自己想不到还有能回到这里的一天。
  夜已深透,府上除夕的宴席早已散。
  寒星迎了上来,轻声地说:“爷刚刚睡下。”
  冷霜点点头,声音也低了几分:“那不打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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