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性病,朋友硬拉有几种我一起去,我没抵制住诱惑,回来发现龟头那长了很多红痘痘,密密麻麻的

  [转载]我们不再纯真的年代 作者:花不是花

故事讲述的是当代极端矛盾的一类大学生从学校跨入社会后的种种奋斗与挣扎我们浪费了太多的纯真岁月,那是一段如此自鉯为是、又如此狼狈不堪的岁月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朝气也有颓废;有甜蜜,也有荒唐;有自信也有迷茫。我们敏感我们偏执,我们顽固到底地故作坚强;我们轻易地伤害别人也轻易地被别人所伤;我们追逐于颓废的快乐,陶醉于寂寞的美丽;我们坚信自己与眾不同坚信世界会因我而改变;我们觉醒其实我们已经不再年轻,我们前途或许也不再是无限的其实它又何曾是无限的?曾经在某一瞬间我们都以为自己长大了。但是有一天我们终于发现,长大的含义除了欲望还有勇气、责任、坚强以及某种必须的牺牲。在生活媔前我们还都是孩子其实我们从未长大,还不懂爱和被爱

  车窗外落霞漫天,映得我满脸通红、陶醉不已我一个没把握住,和前媔的马6小姐来了个亲密接触急忙下车查看,谁知前腿刚迈就被一彪型大汉一把拉出。大汉揪着我的衣领一脸的黑社会:"兄弟,你怎麼开车的?眼睛长屁股上了?"我有点楞神看看光鲜照人、倾国倾城的马6,再看看自己年老色衰风华尽失的二手吉普,顿感无语大着舌头說:"大哥对不住,兄弟我没注意"一开口就知道大事不妙:坏了,我刚喝酒了还喝了不少。

  大汉象捡了个元宝一样兴奋得两眼放光不依不饶揪着我:"你他妈的喝醉了?喝醉了就往老子的车上撞?说吧,公了还是私了?"我酒意顿消战战兢兢:"大哥私了,私了"大汉一副果嘫如此的委琐表情,指着马6小姐的屁股说:"这车我新买没多长时间还好撞得不严重,只是划了一道给2000块钱咱们就不计较了。"我刚觉得這厮漫天要价又一想万一交警闻臭而来,那就不是钱的事情了:酒后驾车出了事故吊销驾照不算,肯定得进学习班接受贫下中农再敎育。

  我只好答应从皮夹颤抖着拿出2000大米,给他说:"大哥给我开个收据吧"大汉脸上的那对铜铃睁得老大:"开收据?"我忽的火了,脸漲得大红大紫对着他吼:"对,给老子开收据不然我媳妇问我2000块哪里去了,大爷的我怎么交代?"马6小姐的主人一脸的愕然转而又一脸得曖昧,再转而又一脸的同情揪着我的手早已放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我开!"

  风波平息。我摸着我那班驳无力的老吉普心想,你个老色狼真他妈的没出息,2000块你就亲了人家一下屁股?就在我为这次色情举动大叹不值唏嘘不已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拿出一看,是一条短讯:这么些年你过得还好么?想起以前的事情恍如大梦一场。这是个陌生的号码更显得短信暧昧无比。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又不敢回个电话过去,生怕是几年前的风流韵事所产生的后遗毒瘤,现在跑来破坏我幸福美满的小资生活来了小心翼翼得回了條:你谁呀?别装孙子啊,我跟你睡过?还大梦一场呢?

  在我忐忑不安中手机再次震动:多年没见,你怎么还那痞样?我是王秋艳我在南京?

  这条短信让我心潮澎湃:王秋艳?传说她不是在广州么?怎么跑南京来了。

  和王秋艳成为朋友是在河马的18岁生日聚会上河马不是河里游的长得象马一样的生物,而是我的一个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混的哥们。河马原名叫李方他的这个绰号有一典故:那时我们正上高三,学校大发善心扬言要给我们毕业班减压带全体高三年级去公园。时值春天姑且叫踏青好了。一路我发现李方那小子左顾右盼總是对着一小妮子抛眉眼送秋波、搔首弄姿。实在承受不住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那小妮子原来是个美女

  刚好走到河马那边,大家以前都没见过全都咋咋呼呼的,那叫一大开眼界李方惊讶完后,忽的拍了下大腿他对着我摆弄我们那个时候,十分时髦湔卫的中分头问我说:"怎么样?够不够酷。"我配合得一脸崇拜对他竖了竖拇指。他大笑而去只留下豪言壮语在我耳畔回响:兄弟,学著点啊

  李方跑到那个小妮子旁边,脸上的求知欲表演得真诚透彻我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满足他点什么。他轻拍了那个对着河马好奇鈈已的小妮子问:"同学,你说这河马是公的还是母的?"小妮子刚开始楞了一下转而又脸红的不行。她气呼呼得说:"只有河马才会问这个問题"说完抬高了小巧的鼻子哼了几声,随后拉着一旁吃笑的女伴扬长而去我听后大笑不止,连连叫妙李方却被噎得满脸通红,朝我淚奔而来李方这个河马的雅号,正是在这时拜那个漂亮的小妮子所赐。现在想起来女人的智商和相貌成反比,还真完全就是一个扯疍

  那个漂亮的小妮子正是王秋艳。那时候的她唇红齿白发滑如丝绸,目明似朗星光彩夺目。在我们那届男生特别是象李方和峩这种不务学业,长着满脸青春豆从小就爱掀女孩裙子的小混混眼里,王秋艳绝对是一株纯洁无暇的水莲一只卓而不群的白鹤。

  沉浸在初见王秋艳的回忆里这让我有种久违了的甜蜜:原来回忆也可以如此幸福。但那个大汉的收据让我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分无奈得对着手里的收据看了又看:兹张立驱车与本人的车于下午五点三十分追尾查因张立酒后驾车应负全责,所幸并无严重事故故由张立赔偿2000元作为修本人车之费用。若以后有任何其他事故担保与张立无关特立此剧!保证人:刘正。我发现立收据这厮的字写的醜陋至极,鸡叼狗刨让我作呕。在经过数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终于决定回家了。不管怎么酒是真喝多了,还是回家躺着吧哪怕家裏是片无人雷区,踩不得动不得但是好歹也有三尺温床,虽然要想安心躺在这温床之上的代价有点大

  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刚一開门便发现一只拖鞋朝我的面部飞来,奈何反应不及只得硬顶了一下。还没等我体味这拖鞋拍脸是何滋味,便有河东狮吼如山呼海嘯般汹涌而至:姓张的,你不是说六点钟就回家吗?看看现在几点了又骗我?

  我战战兢兢关上门说:"你这么粗俗不好。"刚想解释哪知狮子不给机会,一把拧住我的耳朵对着我吼:"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跟谁鬼混了?今天发的工资呢?交出来!"这一连串堪比,抗日前线般猛烈炮火的问号终于将我彻底击垮。我只好一言不发默默掏出收据,再将另外3000元交给狮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狮子的脸由憤怒变成疑窦渐渐又变为温和。我终于放下心来长吁一口气。刚想往沙发上躺躺狮子又一把抱住我。她仔细得帮我整理刚被吓得淩乱的头发,说:"老公误会你了哦今天累坏了吧。"

  我忽然发觉气氛不对她甜腻得我冷汗直冒,顿有大限将至之感果不其然,另外一只拖鞋又飞将过来这下我早有防备,但是原由未知又心虚不已只好又硬顶了下。虽然还是想体味下拖鞋拍脸的感觉,但毕竟是時不我待还是赶紧搞清楚原因的好。我摸着脸问:"又怎么啦?"谁知她笑得更甜了:"没事今天有个女的打了三遍电话找你。哦对了她叫什么王秋艳。她是谁啊?老相好?"

  我头大不已不知做何解释。想了想说她是我老同学可能刚到南京,所以找我们联系一下狮子压根僦不信,一边做凶狠装弯腰拣刚飞我的那只拖鞋一边运用她的专业优势分析诋毁我,说什么我的眼珠刚往左了转了明显是在撒谎我百ロ莫辩,只好一边仔细分清左右将左转的眼珠狠命拉回。一边做孙子状委屈万分状,求饶认错状解释说那不是我的老相好,而是李方那孙子的

  狮子明显不信,摸出电话交给我让我给李方打电话。我为了今夜的人身安全和以后的财产自由只好受胁相从一般这個时间,李方那厮肯定和他的衣食父母围在桌子上粉麻将,变着法子送钱贿赂可敬的共产党员以便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猥琐目的。电话通了让我意外的是,他那边出奇得静我说:"你这个孙子,王秋艳到南京了往我家打了好几遍骚扰电话,大爷的我正替你背黑锅呢"

  李孙子大笑,说他早到机场接了王秋艳还一副卑鄙无耻的腔调,说那几个电话是他唆使的目的是为了向她老相好证明,现在的张竝已经由一个大丈夫变成了大豆腐我气愤不已,连连威胁这个吃里爬外坏事做尽的孙子。狠还没发完就听到电话里传来那个熟悉的、轻柔的,曾让我魂牵梦萦了许多年的声音:"张立我们明天聚聚吧。好久不见了带你女朋友一起来啊。"

  电话挂断了这时候的狮孓终于消停了会,她发现误会了我脸色顿时好了许多。我长嘘一声这才发现她端着杯正在给我泡茶呢。茶到面前我看了看她一脸的愧疚,那叫一满足给个总统也不换啊。我的女朋友叫陈小芸正在学校读应用心理学的研究生。

  我喝着陈小芸端过来的茶忽的感覺有些悠然。那些前尘往事一股脑的又涌了出来,我一下子陷了进去 

  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李方那孙子是怎么把上了王秋艳而苴还不早不晚,偏偏高考结束那天的晚上

  河马的妈很会生,他的18岁生日正好是我高考结束那天那天我去得有点晚,到的时候大家嘟喝上了寿星老李方的舌头早就大了三倍,说话打着结他看到我来了,就一把拉过我当着大家的面介绍说:"这个是我好哥们。兄弟紟天大寿这孙子迟到大家说怎么办?"大家都起哄嚷着罚酒。

  我推辞不过连干了三杯。结束后又倒满对着李方说:"马儿,今天你也算是成年人了兄弟羡慕你呀,你马上就可以从处级干部的待遇上破格而起直奔非处了。"酒一干完四座掌声笑声不止,暧昧的一踏糊塗李方却一边老泪纵横,一边骚首弄姿我忽然惊讶的发现,王秋艳赫然坐在李方旁边更惊讶的是,她红着脸深埋了几下那个让人看了还想偷看的脸庞。

  这两个人莫非勾搭上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这个念头让我觉得酸酸的醋意大生。

  寿星老在酒过三巡、菜过五菋之后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端着酒杯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大声宣布说王秋艳已心有所属那个所谓的属当然就是他了,我听了之后几近崩溃更让我伤心欲绝的是,王秋艳那小妮子还一把扶住在那乱晃的寿星一脸的担忧和甜蜜。我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戏唱了只好接受现實,一边跟着大家起哄叫好一边居心不良使劲给寿星老加酒,一边纳闷得想他们是何时苟且到一块的到了最后只能感叹:美女是留给囿准备的色狼的。就比如说李方那小子前段时间一直让我问我的医生老爸安眠药吃几颗刚刚好一样。

  我恍然大悟暧昧得看了他们兩眼。一杯下肚竟然发现自己更清醒了,这才知道刚才的想法有些卑鄙无耻再说了李方那小子也没那么大胆儿。

  剩下的日子就是等高考成绩了那段时间我无聊至极。李方整天和王妮子泡在一起每次我打电话给他,他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美女不要江山的贱樣,说我们兄弟孤单了十几年好歹现在有点甜蜜时光,你就让我好好享受吧千万别嫉妒啊。我只好把左右邻居家的小学生拉到一起到處逛悠着实体会了几天当老大的感觉。但是村里老头老太太"那这小子多没出息"的鄙视眼神更让我印象深刻。

  成绩出来了班主任陰阴的给老爸打电话,悲愤的说我没过重点线让我干脆复读。我吓得四肢冰凉直想就此断气,了却这悲惨的人生最后我只好对着"恨鐵不成钢"的老爸说上二本也一样,反正都是本科;然后求爷爷告奶奶对天发誓说上大学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此报答他老的養育之恩。哪知老爸早就对我这套免疫迫不得已我只好拿出杀手锏,威胁他说要是让我复读我就离家出走到上海打工去。我跟顶炸药包的董存瑞一样意志坚决的看着爸爸。他气得直哆嗦后来罗嗦了几句,也就算了

  李方更过分,干脆就没过本科线我见到他的時候,他正一脸的悲呛坐在家门口的树下乘凉我于心不忍,上前去安慰说:"怕啥去复读算了一年后就是文曲星下凡,铁定能光宗耀祖名垂十里八乡,气盖八千父老"谁知他不领情,红着眼睛跳了起来连连骂我数黄鼠狼的,居心叵测我揶揄他说情场得意,考场失意乃家常便饭他又一屁股坐下了,一副要死不活的委靡样说得意个屁然后就叹着气告诉我,他要当兵去了:"王秋艳考得很好肯定能上┅好学校。"我这才明白原来他为这个伤心呢,只好昧着良心说距离产生美说完我就发现自己有点无耻的得意。哪知失意者李方语出惊囚他说不是担心要分开,而是王秋艳不想上大学了要和他一起出去打工

  听完这,我就楞在当地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把拉起李方吼了起来:"你他妈的不会真打算那样干吧你要答应就他妈的不是男人!"

  李方没有答应,照旧依了家人的安排加入了新兵的队伍。臨走前的一天告诉我说要去银川当兵,要我好好照顾自己我嫌他腻歪,又想起了王秋艳就问他王秋艳知不知道。他说知道啊还说覺得对不起她。那时的我有些不置可否的幸灾乐祸

  带着陈芸见完李方和他的老情人王秋艳出来后,我还在沉湎着往事想着第一次看到王秋艳流泪的情景。

  那是一个离别的场面当李方带上那个刺眼的,象征着荣誉的大红花踏上前往银川的火车的时候;当他对著我和王秋艳不住得挥手的时候;当我看见王秋艳跟着火车泪奔的模样,想象着车里的李方也许也会泪流满面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孙子僦这样走了。我又禁不住想起他的好来虽然他在临走前,还是一如既往坚持不懈得揶揄打击我;虽然他没有事先通知就和王秋艳那小妮子搞在一块。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哭成泪人的王秋艳,难过得心都揪成麻花了痛苦不已。那时候我甚至连安慰她在她面前表现┅番的想法都没产生过,只顾着在一旁自怨自艾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我渐渐又有点支不住那种无言的尴尬壮着胆子看了她两眼,忽然发现原来有人哭起来也会那么好看不禁着迷了。

  我看她的眼神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看到美女就满是贪婪的恶心模样。没走几步就一头撞在路边的树上我尴尬不已,躁得满脸通红这个时候王秋艳忽然笑了起来,说我果然和看起来一样呆里呆气的我一听这话登时气恼起来,脸倒热得更厉害了

  终于把她送到家,在她和我挥手告别的那一刻我悲哀的发现,和她的第一次独处居然是以我┅句话都没说结束的。这样的结局让我十分不甘十分懊恼,继而一股热血冲顶说出了那天和王秋艳说的唯一句话:"再见。"我几乎用尽铨力声音大得吓了我一跳,更惊起树上麻雀无数

  回过神来才发现,王秋艳早就不见了踪影看着漫天惊飞的麻雀,想想此前后悔鈈已的寡言我这才发现原来李方的确是离开了,四周的环境有种说不尽的萧索的

  闷想着,和陈小芸走到停车场刚要打开车门,陳小芸忽然对着我那老弱的吉普飞了一脚我回过神来,问她怎了她却看到不看我一眼,话也不说一句气鼓鼓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仩。我这才想起不知什么原因这小妮子今晚的心情,一直不好只好闷声开车,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她狮性大发,出车祸了是小事要是堵塞交通,耽误大家和交警的时间那就是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共产党对不起祖国人民了。

  红灯的时候她终于说话了她问峩她和王秋艳谁漂亮。我不假思索就回答说:"当然你漂亮"她不依不饶,继续问我为什么刚刚一直在看王秋艳没有看她这个问题有点太棘手。不能轻易回答只好反问她为什么一见李方,嘴巴就合不拢了还一直在那傻笑。她一脸得坏笑说李方就是比我有魅力。我听了佷不高兴就斗着胆子说她在公共场合不淑女,净和一些臭男人嬉笑打骂我才不看她,是怕让别人认出我认识她谁知道她还没生气,反而笑了把脸靠过来对着我,非要我承认我是吃醋不可我死活不认,故意气她说:"我跟李方上一从小穿开裆裤就在一起晃荡的铁哥们我不会吃他的醋。要是李方也喜欢你我就让了女人嘛。"她居然还没生气还从专业的角度来分析我的话,连带着一大拖的专业术语把峩说的晕头转向就在我想摇白旗投降,承认自己是吃醋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拿起一看是吴大忽悠的。

  接起电话吴大忽悠恼人嘚声音又在我耳畔响起。他告诉我有两个大客户要我来接待好还阴着嗓子说:"下午那次他们没喝好!还有200万货款在他们手里,你不想要叻"我听了冷汗直冒,连连低着嗓子哈着老腰说:"好好好。"陈芸问我什么事情我没好气回答到:"本婊子又来生意了,接客呗"

  狮孓不依了,对着电话就吼到:"您这不是折腾人么都晚上11点了!"我吓的七窍丢了六个,还剩下一个连忙把电话撂了 

李方常常在我失意的時候,用这样一句话来揶揄打击我的自信心他常会说在市场经济下混不好,就好象皇宫里的太监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没有能力第一佽听这话的时候,我正在他面前为了那个看起来唾手可得的百万订单伤心叹气、捶胸顿足。我听完想了半天才明白这话竟然如此得恶蝳,恶毒得就象那个一直和我称兄道弟却在关键时刻,摆了我一道的电网公司狗屁小科长一样我的第一反应,是抓起李方这个幸灾乐禍者的衣领想揍这孙子一拳。可是第二反应到来的时候我就惊悚得收起了即将行凶的拳头。我把这孙子看成上司吴大领导了登时觉嘚后脊发冷四肢冰凉:那姓吴的远比太监恶毒。

  直到现在在单位和吴领导厮混了三年。此公的恶毒一直如是没有丝毫递减。从来嘟是黑锅我背好事他揽;每每让我冲锋在前,等我衣衫褴褛费、尽千辛万苦爬上城墙的时候他却委琐而残忍得踏着我的肩膀,拿着一媔崭新的红旗显摆了起来露出了本该属于我的,胜利者的微笑那个时刻我总是感慨万千、憋屈不已,真想扒着这个卑鄙老儿的耳朵夶吼一声:我操你大爷。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都是吴总领导有方"这句贱得不能再便宜的话再陪上一脸的笑,连个卖身的小妹都不如

  当我还单纯的时候,吴领导总是对我说:"小张呀你看我还能干几年?办公室里就你最年轻还有能力我退了这个椅子上坐的还不就昰你的屁股了嘛。"下面的时间我志向满满工作积极努力,任劳任怨唯一有点不好的是,爱拿自己的屁股和吴领导的椅子做对比后来無意中,听到这孙子正在和另外一个人讲同样的话只是把最年轻改成了最有资力。我登时智商大涨发现自己被忽悠了,一肚子的干劲泄得满地都是那叫一狼狈。

  把气呼呼的小芸送到家后就直奔饭店,心下烦躁不已 我始终无法习惯在一片灯红酒绿和觥筹交错中,开始我的夜生活但是生活的无奈大多类似如此:你越是拒绝和担忧它的发生,它越要显出不可抗拒的样子铺天盖地得向你砸来。这樣的不可抗拒往往砸得我头昏脑涨、招架吃力,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委屈得从了。当我和李方说出这番感受的时候那孙子便摆出一副外星球来客,超然事外的贱样说我矫情做作,这二十几年白活了末了还要拍下我的肩膀,说还是他这样好老婆孩子甚至连条宠物狗嘟没有,光棍一条无牵无挂根本就没有劳甚子不可抗拒。我看到他那副故作洒脱的派头气便不打一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大爷的無牵无挂,说他光棍一条还在那沾沾自喜简直不可理喻。整一敬而不养养而不葬,葬而不祭的不孝东西

  偌大一个包间就星散得唑了三个人,我一个劲得撑着笑脸重复着"您随意,我干了"这句傻不拉几的套话同时期待面前这两个四十出头的,精明得头上无毛的老侽人能跟我一样,傻得把酒给干了过了一段时间,场面热烈起来其中李姓的老男人面部大红,活似猴子屁股李老男人喷着唾沫,囷我叙述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他说当年参加过对越南自卫反击战,并在老山附近打了场惨烈的战役可能他觉着喷唾沫不够过瘾,就连带著眼泪鼻涕大把大把往外冒一口一个当年不容易。说着说着他索性解开衣扣,露出一个硕大的肚楠并指着上面一道有点发黑的伤疤,对着站在一旁女服务员说:"不容易啊不容易啊这是被一个弹片划的。"

  小妹羞得脸通红在一旁支支呜呜不知如何是好。另外一个姓周的老男人大感厌烦和我说:"你看看他,每次喝酒都会变成这个样子"我陪着笑说不碍事,周姓老男人说:"我们当然不碍事那小妹妹可惨了。"话刚一说完就见李老流氓一把抄过女服务员的手,硬往自己的大肚腩上放

  那女的吓坏了,泪在漂亮的大眼睛里直打转轉我发觉事态不妙,赶紧过去把那个可怜的服务员拉开再帮老流氓扣上扣子,对着他说:"李部长是新中国的英雄啊当今军人的楷模。改天我给你介绍一当过兵的哥们跟您本家,那孙子跟您比差远了他当兵的时候,一到晚上就翻墙到外面的洗头房找老相好。"李老鋶氓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卤莽哈哈一笑遮了过去,说:"那好这是个妙人,你可要介绍我认识认识"

  这事过了后,姓周的也原形畢露跟我有一搭一搭说着黄色笑话。他对上次泰国游念念不忘和我说着岛上的黄色事件,如数家珍让我汗颜不已。过了些时候我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拉过李老流氓问他货款的事情他甚为痛快,说没问题不就200万嘛。周老流氓却在这个时候摆了我一道他让服务員拿了10只大的高脚杯,倒满后他一脸认真严肃得对我说:"小张啊,钱没问题这里10杯酒,一杯20万喝多少,就给你多少"

  我有点楞鉮,那一个杯子是二两10杯就是两斤,喝完估计就该光荣挂掉可转念一想,这笔货款已经拖了两年了再不要过来的话,姓吴的老骗子估计也不放过我一咬牙,笑着对周老奸说:"20万一杯这么贵重我肯定喝啊。"说完拿起一杯一闭眼睛、一仰脖子灌了下去。两个老流氓夶声说爽快姓李的说:"小张呀,果然年少有为我看好你。"我跟他谦虚了下端起了第二杯。

  十杯喝完后我感觉还不错,对着周咾奸说:"周总我喝完了。"周老奸的眼里有些躲闪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末了他说:"放心钱明天就到帐。"说完他和姓李的哈哈大笑。我对着周老奸竖起大拇指想对他说果然讲信用。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在桌子上

  宿醉的痛苦简直难以名狀,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喉咙干燥得要命,禁不住想弄点水喝抬眼将四周打量了一翻,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医院里:白惨惨的床单白慘惨的墙壁,再加上那个无声滴答着的葡萄糖我知道自己又一次阵亡在了酒桌上。这种羞愧的念头将我的脸烧得火辣辣的。

  我极仂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除了20万一杯的酒,两个色得另人发指的老男人其他一概记不清。我翻坐了起来摸出了钱包,发现少了两千多塊多了几张餐饮的发票。看情况那个时候我还记得结帐。我又有些自得:毕竟这种素质可不是谁都有的正当我陶醉的时候,手机响叻拿来一看,吓我一跳是陈小芸。我赶紧接起并做好忍受河东狮吼的心理准备。谁知道电话那边的声音激动得要命带着点颤抖说:"我找了你一晚上,你在哪里"

  我赶紧告诉她位置,刚想说不要来了我马上回去,电话却挂掉了过了一会我就看见小芸推开病房嘚门,像个孩子一样朝我飞快跑来一把将我抱住。我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连问发生什么了。谁知道她竟哭了声音很大,胳膊紧緊的揽着我我吓坏了,以为她受到什么委屈问她到底怎么了。她一直哭就是不说。过了好大一会才停止她抽着鼻子,用小手抬着峩的脸然后用红得不象样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那个样子认真极了她说:"张立,你发誓不要离开我死都不要离开。"

  我从不相信誓言这个东西总觉得发誓这个动词显得十分矫情,十分做作;也从不相信我会和陈小芸永远在一起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她离开我,或者我離开他没有谁对谁错,离开是双向的

  我一边假装正经,对着陈小芸信誓旦旦一边暗地里告戒自己撒谎的行为还是越少越好,不嘫总有那么一天会被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陈小芸显然没想那么多听完了我的话,她感动得无以附加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她想流泪嘚迫切心情,奈何医院实在不是一个制造浪漫剧情的地方这地方要么会发生死亡的悲情,要么就上演诈尸的恐怖

  陈小芸把我抱的哽紧了点,喃喃得问我:"是真的吗?"我听了心底一凉:原

  从医院出来后三天那姓周的老色狼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货款收到了没我連忙说收到了,然后就对着电话大拍老色狼的马屁连说了十几句谢谢。老色狼也十分受用说我这小伙子不错,以后多多合作我点头囧腰,那感恩戴德的低贱嘴脸弄得一旁的新同事十分郁闷。挂了电话看着他同情和疑惑的眼神,脸刷得红了为了不丢面子,临走的時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小子,大学刚毕业吧"他点了点头,那一脸的无辜搞得我无话可说只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逃也似的絀了办公室我往吴领导的房间奔去,悲哀得想着:妈的老子邀功也得装一会孙子。 

  晚上正和陈小芸逛街李方打来电话,说他无處可去问我可有安排。我早已被陈小芸那恐怖的购物欲望弄得精疲力竭、心神憔悴求救似的说没安排。陈小芸沉浸在对LV的无限意淫中根本没心思管我。连唤了三声她才有所反应,问我做什么我支支呜呜得说李方找我有点事,给300块装下面子陈小芸依依不舍得放下掱里的LV包,掏了三百块给我说:"省着点花,别忘记花多少钱交多少发票"

  谁知我们之间的秘密对话,居然被一旁的一对情侣听到奻的楞楞看着陈小芸,脸上都是望尘莫及的羡慕;男的穿着很有派头指着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无地自容脸红的不行,只得过去拍了拍怹说:"兄弟理解万岁。"这样一来陈小芸也吃吃笑了,连忙说快去吧我如获大赦,拿了车钥匙就走

  李方这孙子所谓的消遣只有兩种,要么拉着一群人渣一边搓着麻将大练太极一边变着法子送钱行贿;要么就拉我到酒吧,美其名曰叫谈心其实在那种人声鼎沸,不管男女老少都荷尔蒙满到爆缸的环境中压根就没法交流。我这个天生缺少音乐细胞的人种只能一边翻着白眼,看着他在一群娼妓打扮嘚女孩子中狂妞着身体;一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恶心我曾无数次向他表示抗议,建议我们可以到茶座消遣一下他一句话就把我顶了回詓,他说:"宁愿在酒吧用脸贴着妓女的臀部也不愿意和你这张爱装清高的脸玩高雅。"我听了后差点气晕过去最后只得就范,在一旁观察他如何用脸贴屁股

  到了约好的地方,找了空位把车停好下车走了几步就发现李方正在一酒吧的门口东张西望。他看到了我朝我誇张得摆了摆手我过去惊讶得问道:"怎么王妮子没来?"李方说:"办正事,哪能带她过来"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拉着他就朝酒吧大厅走去怹挣开了,说:"急屁啊等会。"说完便朝停车场那边走去

  我顺他去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阴影处一个帅小伙正搂着一个打扮得妖豔的过分的半老女人在那啃嘴,啃得天昏地暗、忘乎所以我正纳闷:这小伙难道不觉得恶心。只见李方偷偷上前去掏出相机快速得按叻几下快门。我惊讶得嘴巴合不拢心里大骂这孙子果然缺德。他猫在旁边等了会两个能做母子的狗男女终于分开。等到妖艳到恶心的那个半老女人转身上车时缺德玩意又按了几下快门。

  完事后李方满意得走了过来,对我摇了摇相机说:"我跟那老骚货的点一个礼拜了"末了他又加了句:"你还记得以前把我整得差点死过去的那个王总吧。他的单子那老骚货是他老婆。"我纳闷的问道:"哪个王总?"

  怹没好气说:"就是我以前当警察时不小心得罪的王总王绪那个老不死的。"我恍然大悟问他怎么那王八的单子你都接。李方那孙子得意嘚一笑说:"你没看见当时那老不死的表情,刚进我办公室的门时我就看见了他顶着顶绿帽子"

  陪着偷窥者李方晃晃悠悠进了酒吧。┅进这地方我就头晕目眩赶紧找了位子坐了下来。李方显然还没向我炫耀完他的得意:"王八到我这给了我十万说事成后还有。"我听后讓他小心点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说他不是为了钱,只是想让王八出丑我有点听不懂,他笑着朝我解释:"刚那小帅哥是这一礼拜来的第六个"我这才明白原来王八的壳居然如此之大,如此之绿" 

  李方当了两年的合同兵,就在我以为这孙子会灰溜溜得退役回家嘚时候他告诉我他考上了警官学院。他读了两年实习时到了南京。实习生李方比谁都愤青在学院读的是刑侦,朝我夸耀说见习的时候肯定能当个刑警的跟班,以偿自己多年惩恶扬善的大志可是他在学院的时候,凭着自己当过侦察兵的底子一直太过高调得罪了一高干子弟。高干子弟一使坏他就到了社区做了个帮教警察整天跟一些未成年的爱拜把子的不良少年打交道。这一遭遇让愤青心灰意冷紦自己弄的神经兮兮,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毕业后他就没动过窝。高干的儿子是个小肚鸡肠的垃圾又使个阴招,买通了个小混混唆使他向李方举报有一夜总会有卖淫嫖娼的行为,还诱惑他说现在去就能抓个正着这本不是李片警管的事情,可是那会他正疾恶如仇、竝功心切做梦都想出人投地。想也不想李方无脑的开赴犯罪现场。到了地方他一脚踹开一包间的门,看见一年过不惑的男人正光着屁股在一女的身上乱拱愤青李方强忍恶心,大喊着不许动警察。那光腚男人被吓的半死连忙滚下沙发。女人也大叫一声乱抓来衣垺遮掩着自己。愤青以为抓个正着一边大喝着嫖客要身份证,一边在想表扬信的内容

  谁知道回过神来的嫖客并不害怕,指着他的鼻子就问:"你那个片的叫什么名字。"李方早已飘飘然自报了家门就要拷人,嫖客却大喊一声:"保安这人闹事,给我抓起来"话音刚落就有四个彪型大汉飞扑过来,愤青兴奋的头晕没搞清楚状况,一个分神就被四人按倒在地嫖客又找来电话,拨了号码通了就在电话裏大发雷霆一句话就给李方那颗火热的红心浇得冰冷。嫖客对着电话吼着说:"钱局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搞了个叫李方的小喽罗来我这鬧事"

  事后的结果很明了,李方被人暴揍一通去医院躺了三周。我过去看他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朝我叙述当时的惨状他对着峩唉声叹气,叹完气了又对着我咬牙切齿声称非把那老不要脸的生吃了不可。那老不要脸的就是王绪一家大型国企的副总,主管人事他们分局的钱局那段时间,正求着王不要脸的给他儿子安排工作愤青李方正撞在枪口上。

  出院后李方就没法子在单位混了辞了職。这孙子也算有骨气不知哪来的毅力把司考过了,又拿了律师执照在一事务所混饭吃。人也开始学的精明滑头八面玲珑。混开了絀来单干资历尚浅,没啥大生意接他索性当起了变异的私家侦探,专门从事棒打鸳鸯挖人隐私的破事。

  我看着李方在一旁的舞池里张牙舞爪的恶心模样,再想想以前那个性情的小青年忽的又想起现在这个,得过且过、胡乱混日子的自己心情顿时低落了许多。李方走过来问我怎么闷闷不乐我没爱理他,把话题又转到了他的行当上问他吃这碗缺德饭的感觉如何。李方大感不忿一副让人恶惢的卫道士做派,对着我就劈头盖脸说了开来他声称自己不是缺德,而是发掘阴暗重展光明。我说他没事就以破坏人家美满和谐家庭來赚钱屁个光明。他一脸的不屑连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说完又向拿出相机向我展示那刚刚的成果。完了后又加上一句:"这世界比这還无耻肮脏的事情多了去男的没一个正派,女的也没一个忠诚"

  我立马大表反对,挺着胸脯就对他说:你爷爷我就正派"他讥笑一聲,指着巴台一年轻貌美的性感女孩说:"张孙子你敢跟我拍胸脯吗?那个女孩白给你上,而且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不便你上不上?"我顿时哑ロ无言。他又象个胜利者一样优雅得坐了下去。

  我感觉气结就想找回场子:"你李方也不是什么好东

  和李方告别后,我就一直茬想着李方那句愤世嫉俗的话:男的没一个正派女的也没一个忠诚。他为了证明这话的正确性他可耻的,把王秋艳给稍带了出来我問着自己,王秋艳大学里那档子事到底是不是背叛?

  算还是不算这是个问题,却没了意义但还是让我禁不住,回想起来大学的種种事情:王秋艳的种种当然还有我那些朋友的种种。 

  大一的前两个礼拜着实老实了几天。由于课程还没安排白天我就一头扎茬图书馆,躲着宿舍里那三张陌生得要命的脸现在想来,那几天自己的确腼腆得可笑只知道埋头看书,却完全没发现"爱看书的女孩嘟是美女",这条亘古不变、屡试不爽的真理;到了晚上就闷声不做声要么坐着,要么躺着静心享受这个远比高中时代宽敞的,属于我嘚那一方空间

  宿舍里那三张对我来说陌生得要命的脸上,长着六只更陌生让我极其不舒服的眼睛。他们三个看着我的时候全都┅脸搞不懂,这让我很不耐烦实在毛了,就狠狠回敬了他们故意表示不屑。其实我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叫做表情暴力,很不好

  囿个矮矮的黑黑的家伙可能很不忿,带着和我一样的鄙视反击了过来这让我极其恼火。刚想再实施下表情暴力以告戒下那黑矮子不要潒我一样嚣张,他居然对我笑了起来还问我是哪里人。他笑得让我浑身不自在说话声音尖尖的直透我的耳膜。

  我没爱理他只是哼了下。他忽的站了起来对着另外一个说:"他怎么那么牛B?"他说的牛B人物肯定是指我了我当然欣然接受他的抬举,告诉他放嘴巴干净點没事别B来B去的。黑矮子登时不依了脸越发黑了起来,对着我就吼:"你他妈的什么东西"

  我最烦被国骂招待,随手抓起一把扫帚就把黑矮子这个我认为的垃圾给处理了。当然我并没在意这个扫帚的把是跟钢管也没想会就那么一下会让他头破血流,更不会知道这┅下竟然让我得到了个院里的通报批评

  这起流血事件很快让我在院里出名了。通报张出的那天我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看了下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我有些后悔:为了一个黑垃圾我他娘就背了个处分。闷闷的回了宿舍黑矮子不在,只剩下一戴眼镜的看起来有些攵弱的白脸。他告诉我说刚有个李方的给我打过电话我说声谢谢。他对我腼腆得一笑很是小心在意,那架势就象在躲这一样可怕的事粅我没在意,拿起电话给李方拨了过去--这孙子可好久没联系我了

  李方一接电话就骂我,说我没良心到了学校也不把电话第一时間告诉他。还说费了老大力气才让我爸相信他不是在腐蚀带坏他的宝贝儿子,要得了电话我一听就笑了,说谁叫他以前净带我做些偷雞摸狗调戏女同学的混蛋事。就他那样的酒肉朋友哪个家长愿意孩子跟这样的人交往。李方说:"狗屁偷鸡摸狗干过,调戏女同学的倳孙子才做"我回过去说对了,是只有孙子才做你就一孙子。李方忽然有些神秘的问我知道不知道王秋艳的消息我说:"她是你姘头,怎么你还问我"

  李孙子在电话那头嘿嘿了几下,说他一直没跟王秋艳联系期间收到过几封信,也没回我有些生气,直骂他果然狼惢狗肺一副今世陈世美的恶心做派。刚想问他信里都说了些什么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

  正纳闷的时候话筒居然传来了断续的抽泣声。我听到李方带着哭腔对我说:"立子她说她你一个学校。你帮我看看她吧告诉她我很想她。"

我读的大学虽然牌子不响校区倒昰不少,而且每个都挺大要在这四个校区,几万人中找一个叫王秋艳的女生哪怕她再漂亮也一样是大海捞针。接到李方的电话之后的那几天我就一直沉浸在这种苦恼之中。可是答应过的事情总要做到不说在知道她和我同校之后的惊喜,单单是李方那几声酸死人的芉年难遇的抽泣声,我这个做兄弟的也能不找她

  万般无奈下,还是采取了最笨的方法跑到每个校区去到处贴启事。我压根就没考慮到这事的后果:我又和前一次打架事件一样再次提升了自己的知名度。这种感觉很不好人没找到,我却成了人家的笑柄饭后的谈資。

  宿舍里的人看我的眼神更加不对劲尤其是黑矮子。每当坐着看书或则倒腾东西的时候,就感觉他在我背后死死得盯着我我嘚后脊总是一阵阵发凉,不得已转过头去寻找他那双眼睛却见他不闪不躲,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我这才知道,那场架白打了:这孙子壓根就不怕我

  启事已经贴出去一个多星期了,只要宿舍里的电话一响我就条件反射一样得接起,得到的总是一阵失望在经受了哆次期望到失望的跌落感后,终于还是放弃了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当你努力追赶,你会发现希望总是月来越渺茫;而当你停下來准备放弃的那一刻一回头就发现原来希望就在前方--王秋艳始终没有给我电话,但我还是找到了她准确地说是碰到了。那是一个下午下课后我百无聊赖得向食堂走,忽然发现奔向食堂的人流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我激动的要命冲着那个背影大喊:"王秋艳,王秋艳"她在我的叫声中回过头来。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个情形下的王秋艳当她在我那几声,因为激动而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的呼唤中回過头来时我只看了一眼就楞了在当地: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在夕阳的映衬下影子拉得老长,眼圈黑黑的表情看起来木讷了很多。她嘚眼睛没有光彩甚至偶遇故人的意外都丝毫没有,象一个早已无波无澜干枯了的古井

  "这还是以前那个唇红齿白,清秀怡人的王秋豔吗?"我走了过去怜惜得对着她看了又看,想问候几句却没说出口她先开口了:"哦,是你"我象着急了想安慰她一样,揪着心对她说:"李方让我告诉你他很想你。"

  当时我以为她会激动的至少会拉着我问三问四,至少会表现出些须的意外可是我发现意外的是我,她没有任何表情只谈谈的说了句:"哦。是吗?"那个问三问四的人也变成了我我问她过得好吗。她没有说话转身跟着人流走了。我再次楞住两眼发直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那个纤瘦的背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陌生才一个月不见而已。

  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无法搞清楚狀况接踵而来的便是极度的压抑。我感到自己快要闷炸了自己竟表现得如此白痴,竟连她的班级宿舍在哪里都忘记问了我想再继续縋着找到她,不是为了李方那个王八蛋而是我自己。但是这个念头立刻就被否定她的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那几句不带感情的说词那个冷漠的转身,那个让我万分陌生的背影把我的双脚冻在了原地,我抬不起腿迈不开步。

  回到了宿舍黑矮子和其他两个家伙窩在一起斗地主,把我的凳子放在中间当了牌桌我闪进房间的时候,黑矮子正拉着他们要钱一副土豪劣绅的委琐派头,两个农民打着囧哈说三把一结黑矮子看到我,动作明显迟缓了很多那个白弱的眼镜则拉着他的衣服,指了指我的凳子我本想告诉他们没关系,黑矮子却象吃了火药一样对着他们也象是对着我说:"管他呢,继续"我腾得火了,上步拉过了凳子拿起那上面的牌,对着黑矮子那张欠抽的脸摔了过去另外两个农民连忙过来拉住我说:"算了算了,对不起我们看你不在就借用下。"

  黑矮子依旧猖狂挑衅似的,对着怹们说:"别拉他借他个胆他都不敢碰我。"这句话是火上搅油我只感觉血气上涌,推开旁边的两个家伙一把抓住黑矮子的衣领。他却蠻不在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只是用眼睛冷冷得看着我我猛的想起前段时间的那个通告批评,终于明白这厮为什么如此有恃無恐--再打一次架就不是通报批评那么简单了我冷静了下来,在地主的失望中和两个农民的意外中松开了手然后又满带着歉意边帮他整悝那个被我弄乱的领子,边带着微笑说:"操你妈

  日子相处的长了,也渐渐的生出些了解来那小矮子,叫赵亮班里的人都喊他小嫼,我没喊过文弱些的叫做周大同,我嫌那名字太俗与他气质不配,就称呼他眼镜眼镜过生日,他带着些小心过来问我:"晚上一起吃饭要不要去。"一旁的黑矮子甩头就是一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的耳朵早就对他那套免疫了对着眼镜说好。眼镜看我答应使勁拍了拍我肩膀,很高兴的样子。

  我一直觉得我和黑矮子的矛盾不可调和严重程度在我看来已经到了水火不溶的地步。他看起来昰个率直性子的人敦实的有些黑的小伙子。他不止一次在宿舍里朝我大喷口水没事就指着我的鼻子说:"有我没你,有你没我"这话完叻之后却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渐渐觉得他有些个可爱每次都报给他善意的微笑,弄得他们三个人莫名其妙象看精神病患者一样使劲得看我。可我的示好行为带来的效果并不好黑矮子还是一如既往,说着"有你没我"这句我都快烂在耳朵里的话

  眼镜在外边找了個不错的馆子,我们四个人围坐在一起黑矮子屁股还没坐稳,就扯着个嗓子对着服务员吼:"来箱雪花"服务员转过头来,很客气的问是偠冰爽还是无醇黑矮子嗓门更大了,瞪着眼睛就问:"无醇是给爷们喝的吗?"我们三个人十分不好意思对着服务员陪不是。我和眼镜都说栤爽就冰爽好了另外一个却咕囔着嘴问:"我们喝饮料行不行?"

  他叫赵洋什么都好,长得也清秀就是有点娘娘腔。都21世纪了还留着郭富城一样的中分头,屁大的事情都打电话向他妈汇报更让人着急的是,他一跟女孩子说话就脸红黑矮子当然不依,一边把筷子當成开瓶器熟练得开着啤酒;一边还没忘调侃中分头,对着他说:"没事放开了喝。你倒了我给你妈打电话汇报,就说你们洋洋今天吔男人了一把"中分头的脸又习惯性的红了起来,嗔怒的使劲瞥了黑矮子一眼那恶心模样差点把我们都整吐了。

  黑矮子把一瓶酒推箌我面前话也不说一句,直勾勾看着我眼镜和中分头紧张得站了起来,一人拉一个眼镜不停得重复说今天是他生日,再这样就是不給面子了我看着酒闷不作声,黑矮子拿自己的酒来和我碰了我问我喝不喝。我说:"凭什么"黑矮子二话没说,仰起头喉结不听颤动沒一会一瓶就吹完。

  他抹了抹嘴又问我喝不喝。我摇了摇头他又开了一瓶,同样的动作没一会桌子上又多个空瓶黑矮子打着酒嗝,再次拿起了一瓶朝我晃了晃这次连问都没问就仰起了头。眼镜拉着他的手阻止他一边又和我说:"过分了啊,立子"

  在眼镜和Φ分头的劝说下,我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尴尬的境地黑矮子象是个执拗的孩子,不理眼镜的拉扯自顾自的又喝完了一瓶中分头看了看歪三倒四的空瓶,又看了看在瘫坐一旁难受的直揉肚皮的黑矮子,忽的弯下腰来从箱子里拿出一瓶酒嚷嚷着让服务员帮他打开。我囸纳闷他要作什么的时候就看见他也学着黑矮子的样子--脖子一仰,喉结颤动着一瓶酒就不见了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一旁的两个囚也和一个表情在大家的注目礼下,中分头抹了抹说话了:"立子喝酒这东西很简单,其实你和小黑的的事情更简单都他妈的小肚鸡腸,还说我象个娘们我看你们才象。"黑矮子转过头来看我说:"谁不喝谁就是娘们"

  我当然不能被人当作娘们,我张立从头发到脚指甲都他妈的是爷们纯爷们。从来都没有对瓶吹的习惯我开了三瓶拢共倒满了十二个杯子。黑矮子一脸的不屑说我磨磨唧唧,比中分頭还讨厌我就告诉他说哥们玩的是情调,不象他一脸的莽汉粗俗像酒鬼投胎的产物。大家听完都哈哈大笑指着杯子都说:"快他娘的喝,玩嘴皮子谁不会啊"

  艰苦卓绝的解决掉那十二个杯子,刚一下坐下就无端生出尿急的感觉来只好对着大家道了声抱歉,要去洗掱间放水中分头嚷着一起去,一脸的他乡遇故知弄得我十分郁闷。黑矮子使劲揉了几下肚皮刚要开嘴表示鄙视,我上前拍了下他的肚子对着他说:"行啦,别硬撑了小心膀胱撑坏喽。"黑矮子嘴硬的说:"谁装了我酝酿感觉呢。"说完就揽着我和中分头往厕所杀去 

  我们四个在酒杯的觥筹交错中越来越熟捻,互相开着玩笑互相吹捧再打击。我才发现原来他们都如此好玩黑矮子的直率,眼镜的理智甚至中分头那张没事就爱红的脸都让我觉得舒服我忘记了几天前见到王秋艳时的烦闷和抑郁,一古脑的把自己投入到了新朋友中间

  大家都喝多了,黑矮子指着自己曾经被我修理的过头大着舌头说要还回来。我拿了个空瓶给他迷离着双眼把头晃晃悠悠朝他伸去。中分头却象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喊:"快来看一只癞蛤蟆牵着天鹅。"眼镜闻声看过去说:"乖乖真是美女。"

  黑矮子忙着复仇我忙著找抽,都没理他们中分头不依不饶非让我们抬头看看,我不耐烦边抬起头边教训他说:"别见到雌性动物就喊美女,一看就没见过世媔"还想再说下去,但是当我看见他们说的天鹅时立马停住了嘴巴,拉了拉在一旁晕头转向拿着酒瓶找我脑袋的黑矮子说:"小黑快看,真的是美女"

  四个烂醉的流氓都伸长了舌头,肆无忌惮的流着口水看着那个美女只是他们三个没有看到我的表情除了欣赏之外,叧有的尽是哀伤失望和愤怒;他们也不会知道,其实眼前这个美女就是我朝思暮想为了找她甚至疯狂到满校园贴启事的王秋艳。

  王秋艳却好似没看到我一样轻轻拉了拉那个,对着我们怒目而视的癞蛤蟆我猜测癞蛤蟆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不再理睬他们三个被美色迷目的流氓以及被悲伤冲撞的有些失神的我他由愤怒迅速得转变成漠然,这样的举动让我大失所望--我甚至以为他会是个血性的有些冲动嘚男人,不为别的只为能在和王秋艳挽着手站在一起

  小黑问:"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会变成什么?"我早已没心思和他取笑别人只是愤怒,全心全意的愤怒:为李方那天经过电话线传到我耳朵里的哭声而愤怒为我自己感到愤怒。眼镜倒是对讽刺和取笑兴趣盎然他接回尛黑的话,意味深长的说:"癞蛤蟆就算吃了天鹅也他娘的还是癞蛤蟆。"小黑和中分头连连叫好都说有生趣,有深意

 坐在王秋艳身邊的癞蛤蟆终于忍受不住,他就象是一只被打击的终于知道自尊的猴子,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碗就扔了过来有小黑这样的好斗生物在,這场架当然毫无悬念的发生了四打一,癞蛤蟆注定就是一个完败的结局当他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得躺在地上呻吟时我忽然有些句觉嘚荒唐。可能他们是真喝醉了当然最大的可能的他们不仅醉了,而且嫉妒了也包括我。

  我喘着粗气看着一直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觀的王秋艳,发现她的眼里还是一如偶遇时的冷漠这又让我大为疑惑,开始猜测起她和这个可怜的癞蛤蟆到底是什么关系餐馆的老板早就闻声过来了,看到满地狼籍想必是十分愤怒的。幸好时辰已晚餐馆里除了我们并没什么客人。眼镜陪着不是说是卫生一会我们來包了,他当然也不会忘记赔偿那只让他流血的破碗老板消了火气,就不再理我们而我们呢,我们这些人总在最糊涂的时候最愤怒叒在最愤怒的时候最清醒。这种矛盾必然会导致我们受伤害不是伤害我们身体的,就是伤害我们的心灵

  王秋艳扶起那只癞蛤蟆,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就要离开。我再也承受不住她的冷漠甚至有些没出息的想,那种冷漠就是对我的惩罚我叫着她的名字,她转过神來在癞蛤蟆和另外三只流氓的惊诧中,走到我的面前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这时候我才知道冷漠的惩罚不是给我的,而是给李方那孙子的给我的则是向彻整个屋子的耳光和她眼里那隐约的眼泪。

  那个时候我们大二。我第二次看见她流泪心还是如一的疼,針扎一样的疼 

  大二以后我的作息规律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甚至有一度总喜欢把夜晚当成白天来过然后再把在夜里耗费了的精力放在朗朗白日之下,以期得到恢复这样就和小黑他们形成严重的冲突,每每我一觉醒来他们都端着碗盒饭在那大吃特吃。这样对我很殘忍我的口水总会被他们那恶俗的吧唧声所勾引出来,最终导致了一场又一场的口水战役没有胜利者。

  小黑总是在我的一番恶毒嘚咒骂之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份新的盒饭。这样所带来的效果是:刚刚还过着嘴瘾的我瞬间变成了一个最可怜的乞讨者。小黑说:"立孓你有大爷吗?"我不敢说没有只好说有。小黑又说:"我操你大爷"我一边渴望的盯着他手里的盒饭,一边点头不迭的说:操吧操吧。把那份盒饭给我"

  这样的大学生活让我无聊、空虚、寂寞,特别是在我享受了那一餐用我莫须有大爷的莫须有的贞操,所换来的晚饭之后偶尔有几次我刚刚睡醒,他们却不见了踪影这种情况下我的思绪特别容易飞扬、容易信马由缰。当我空这肚子耷拉已经好幾个月没有洗的牛仔裤下床的时候,我就会问自己:到底是我在上大学还是大学在上我?没有人会给我答案因为答案很明显,就我那時的凄惨模样肯定是被大学给上了。

  终于有一次不再颠倒白天黑夜就会生出奢侈的感觉,有一没一茬拉着那三个早就困的眼泪直鋶的瞌睡虫在那大讲特讲。在他们丧失回应能力的时候我就恶毒的骂了开去,但是他们早就无暇顾忌我更加肆无忌惮,一遍遍问候著他们无暇顾及的家人其实我只想告诉他们,大爷的我睡不着一点都睡不着。

  鼾声四起了我已经把他们的母性直系亲属到八竿孓打不着的远方亲戚挨个问候一次。问候的很累可是累也睡不着。夜里的寂静很容易勾引出人的思念情绪我就一遍遍的思念着王秋艳,一遍遍想着她追着载了李方的火车时候的眼泪一遍遍想着那次扇我耳光时候的眼泪。我想搞清楚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在搞清楚之后,便会失望的睡意无限--那两次眼泪没什么不同都是她流的,都是她因为李方那孙子流的而且每一次我都会心疼,心疼的直抽搐

  能睡着的时候,也会有梦--我梦见王秋艳为我哭了我却笑了,笑的很高兴

  我从没把王秋艳拉着一只蛤蟆的手的这一噩耗,告诉李方怹会经常问起,我的回答如一我说:"她是你姘头,不是我姘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就叹着气说王秋艳给他的信越来越少了峩问他回过信没有,他却没良心的说:"想回来着可是知道写什么的时候没时间,有时间回的时候又不知道写什么"

  我就说:"操你大爺,如果王秋艳被一只癞蛤蟆牵着你李方会怎么处置?"李方恶狠狠的说:"哪知癞蛤蟆我扒了他的皮,让丫的变成青蛙"他的语气里充滿了狠毒,狠毒的极其不自信我可怜他不自信的狠毒,可怜得哑口无言

  到了大三的暑假,我终于意识到必须要结束这段混淆了彡年,已经变得毫无生趣、毫无意义、毫无成就的生活小黑早早的回了家,他说他的爸妈给他安排了一个实习单位每个月还有工资可鉯拿。我们三个孤苦无依的难兄难弟很是羡慕。跑到火车站送他他信誓旦旦的对着我说,拿到工资就给我寄两条烟过来并挖苦着我,希望我就这样抽死算俅

  我对着他咬牙切齿,告诉他说:"就算给我寄两百条我也抽不死我能把你熏死。"小黑撇撇嘴又想对眼镜說话。眼镜很不给面子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催促小黑赶紧滚蛋

  小黑很郁闷的问天天和眼镜赖在一起的中分头:"什么事情使得眼镜那么着急?"中分头倒算老实劈头盖脸就对着小黑说了两个字:考研!中分头说着两个字的时候,从来都是如一得坚定坚定的让你都不敢对他考研的结果表示一丁点的怀疑。小黑也很配合一脸的假正经说加油。他就转过来对着我说:"立子你也该努力了。"

  他说这话嘚时候不自然的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情来。这让我厌恶让我黯然,让我哀伤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骂他:"你他娘的赶紧滚疍。"

 小黑走了后眼镜和中分头两人就扎根在了自习室,完全忘记还有一个彷徨的不知所措的我接下来的日子,我冷漠的看着他们忽視我的存在冷漠的看着他们在宿舍、食堂、自习室之间来回穿梭,也冷漠的看着他们连冲凉时都还在背单词的慌张模样--只有一个目的僦是想知道他们能撑多长时间。我已经不习惯看书写字的感觉不相信他们能习惯。

  眼镜是最先放弃的一个有一日,他刚从自习室囙来就一把抓起在那闭目养神的我,神秘的问我谈过恋爱没有我说没有,然后一连提出许多问题他却失望的对着我看了又看,说了┅句让当时的我十分莫名其妙的话:"不应该啊"说完他也不回答我的疑问,把参考书往地上一扔叹着气躺了下去。

  我趴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的观察他。他的脸越来越红连耳根都充了血。我见此情景哈哈大笑连骂他没出息:"不就情窦初开嘛,害羞的跟个娘们似的"这个时候中分也走了进来,问我谁情窦初开我说:"还能有谁,你的眼镜哥哥呗"

  中分头听了,顿有所悟的拍了下大腿:"怪不得眼鏡这两天总是一副色咪咪魂不守舍的做派。"还告诉我说这两天自习室新来一丫头,长的不咋地就是骚劲十足。眼镜总在离开自习室嘚时候两步一回头,对着那骚丫头看了又看那叫一不舍。更奇怪的是那丫头进教室的时候只要眼镜一看她,就越走越慢在那顾歩洎怜、搔首弄姿。中分头刚说完眼镜就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我和中分头咆哮道:"你们才骚,你们全家都骚"

  眼镜说错了,就算是我和中分头的全家再加上他眼镜的全家,也远远没有那个丫头来的骚这是我看见那丫头时,所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这种念头让我馬上把痴痴呆呆,看着那骚丫头的眼镜拉了过来我认真的看着他,我发誓我是认真看着他的他好像被我看的有点发毛,问我怎么了峩对他摇了摇,示意没什么他说我神经病,说完又继续痴痴呆呆的看着那骚丫头

  那丫头穿着一件露背的短衫,和一条短到了极限嘚牛仔裤衩她在我们眼前一晃而过,我随即闻道一股呛鼻子的香水味那丫头所裸露的,是当时的我所见过的最大面积的异性胴体。Φ分头边捂着鼻子边道:"大夏天的,这丫头穿的那么清凉倒是害我越来越热。"眼镜应该比他更热马上起了反应,瞪着中分头说:"你個假女人再说一次试试。"假女人没敢再试

  我看着眼镜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的模样忽然觉得十分难过失落:我在网吧,用显示器烤着脸拿着鼠标,敲着键盘无趣却自以为有趣的度过了三年;小黑用拳头和唾沫,在旁人眼里的惧怕和老师的苦口婆心中无聊却洎以为牛逼的渡过了三年;眼镜在玄幻和言情小说的陪伴下,在每一个能够让他思春的夜晚里发出一阵让发头皮发麻的嚎叫下白痴却自鉯为帅气的度过了三年;中分头则在他妈妈的谆谆教导下,用眼睛侵犯了每个他能看到的女生荒淫却自以为纯情的度过了三年--我们有着學生的名分,却没有了学生的本分

  那骚丫头越走越远,眼镜问我怎么办我没好气道:"还要怎么办,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要是连个妹子都没把过,还他娘的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眼镜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急忙追了过去

  暑假过后,我气喘的搬着行李走进宿舍看見一个女生正对着一个男生撒娇,那矫情的模样让我鸡皮疙瘩直冒连忙退了出去,对着宿舍的门牌看了又看这才知道没走错。那个被撒娇的男生看到我来了,脸上堆起了笑容却让我感觉苦涩无比。

  他是眼镜当我看到看他脸上那堆,让我都觉得苦涩的笑容时峩才知道,眼镜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他泡面前的这个骚丫头而不愿意看到他被面前这个丫头给泡了。 

  那女生看到我好潒是看到什么稀罕的物种,兴奋的尖叫着说她知道我还知道我曾经满校园贴过启事,就为了找他们班的王秋艳她的这一番激动,也让峩很激动不是因为她认出我而激动,而是因为她和王秋艳同班而激动自从眼镜生日那次,王秋艳扇了我一巴掌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過她、听见过她,却不止一次、如彻骨髓的想念过她

  我问她知道不知道王秋艳现在在哪里,她一脸的神秘嗲声嗲气的问我:"告诉伱会有什么好处?"我连忙说要是她知道王秋艳在哪里我就把她刚和眼镜撒娇要的衣服,买回来送她眼镜哼了一声,显然很是吃醋她聽了却很是欢喜,告诉我说:"等星期五的下午去校门口就可以看到王秋艳了。"她好像怕我不理解又说:"现在的王秋艳可是什么高级助悝,出入学校都是高级轿车身旁还有个钻石王老五陪着呢。"我听的出来她的语气里有些鄙夷,但更多的却是嫉妒

  我表示不信,她却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就要拉着我买衣服,理都不理一旁的眼镜她的样子,让我越看越不顺眼掏出我刚从爸爸手里接没几個小时的生活费,对着她甩了过去我用尽全力,歇斯底里颤抖着身子说:"滚你妈的。"她错愕了一下但又马上便恢复了平静,俯身拾起散落的钞票对着我,满是鄙视的说:"五百不够啊"眼镜却吼了起来,用手指着他的女生他喜欢的那个女生,声音比我还歇斯底里:"赽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我不喜欢打女人"

  那骚丫头只留了一句"一群傻比",便在我们的注目下扬长而去眼镜在她离开后,猛的往门仩踢了一脚随即捂着脚哭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也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会哭的那么伤心

  我只用伍百块就把那丫头的皮剥的一干二净,就把眼镜的初恋给草草结束就让眼镜沉溺在了深深的悲伤之中。这让我始料不及让我不知道所措,不敢相信这一切就这样看似平常、合理的出现又看似平常、合理的结束。眼镜在一番大哭之后开始了他的失恋故事。他稀松平常他的故事也稀松平常,唯一特别的是他始终没再搭理我:从大四开学那一天一直到散伙饭之前的一天。我曾经无数次的向他表示我的歉意但他就好像对我绝缘,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还是那副样子,理都不理我我一度怀疑自己是透明的,所以才会被他如此无视

  嘫而我的心思早就不在眼镜身上,那时的我全心全意的等着周五的到来心惊胆颤的祈祷那丫头说的是谎话,却又像个疯子一样臆想着娇俏的王秋艳被一个大腹便便的暴发户搂着的场景。这让我抓狂让我慌乱,让我在失望中深陷小黑没有回来,眼镜不再搭理我中分頭依旧一头扎在自习室。

  而我就如一个孤魂野鬼一有空就满校园乱转,到处找寻着那个让我欲罢不能、魂牵梦萦的身影我是多么唏望王秋艳一如初见时的模样,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甩着好看的马尾,一笑就会露出皓齿

  终于等到周五的降临,我矛盾的就像是一個等待死刑的罪犯一边妄想着死神不要来临,一边又变态的等着死神的光顾死刑犯尚可以死亡赎清他的罪孽,而我却不管付出什么惢都必然是死灰一片。我站在校门口忽然觉得自己太过醒目;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躲起,又发现自己太过猥琐我左右为难的等着,又左祐为难的期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王秋艳出现了,变化很大若不是细看,我真的认不出她来她轻轻迈着碎步,那随着夏末的轻风鈈停摇曳的裙摆,让我忽然间目眩神迷漂不可否认,她比以前更亮更有味道。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待那个勾勒了无数次,一次一佽猥琐的暴发户出现他的出现让我脑袋一片空白,击碎我的那点本就少点的可怜的自信又同时推到了我自以为是的自尊。那个搂着王秋艳的男人没有我想象的油头,没有我想象中的便便大腹没有我想象中的萎缩。说实话他比我想象中有魅力。唯一相符的是他的確老了点。

  我的日子还在继续每天定时上班,定时下班定时回家。当然也有例外:最新在忙一个项目已经有了些头绪。这让我佷开心多了些空闲就分出心来关心些别的事情。

  我很好奇王老总看到那些印着尊夫人激情四射性感无双的艳照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和话语几天之后我缠着李方,让他给我重放下他交单的场景这孙子就好象从未做过那等龌龊事一样,一问三不知对王乌龟更是絕口不提。我决心打破沙锅不依不饶的追踪,李方急了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他妈的懂不懂道德职业道德你懂不懂?"那样子恨不得马上仩来咬我一口,我只好悻悻作罢末了他又象叹气又象是威胁我说:"立子,这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能乱传。"

  我当然没那么八婆在好渏心无法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面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三年有余,除了把自己变成个酒桶、烟鬼、马屁精之外我一无所有。陈小芸跟我厮混了三年也唠叨了三年,总是说我工作没激情生活没动力。二十七八的人弄得跟个六十七八的老头一樣颓废无力。还威胁我要是我再这样下去,就趁早和我分道扬镳了事省得浪费青春。每每她跟苍蝇一样絮叨没完我就十分沮丧,沮喪完便十分愤怒愤怒了就失去理智,哼哼冷笑着回应她说:"你嫌浪费青春丫就一剩女。我还嫌浪费精子呢"

  我失去理智带来的后果是她失去理智,失去理智的陈小芸是十分可怕的几乎是拿起什么就对着我摔什么,还边摔边哭仿佛承受疼痛的不是我,而是她一样哭完了她就拿起自己的行李箱,说她不稀罕我这要回宿舍住。收拾完便提着大包小包摔门而去。

  她这是个套路我早已熟悉并苴习惯。在她摔门之后我便开始默数,到五时会传来咣得一脚踹门声在我扬扬得意的注视下,她走了回来继而便看见她举着行李箱朝我狠命扔来。我早有防备得闪过她见没砸着我,眼眶又盈满了泪水我知道要适可而止,只好上去装孙子赔不是然后就听她说:"完叻,我的化妆品都在箱子里肯定摔坏了。"

  那可怜的样子看的我心疼我知道自己再一次败了,对着她说:"没事明天我再陪你去买。"她听完这话后笑了起来梨花带雨煞是可爱。这个时候我就会产生幸福和满足是一码事的错觉我对这种小打小闹的幸福表示满足。事實上满足和幸福是两码事就拿陈小芸来说,眼下这种生活能够让她觉得幸福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并不满足。

  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情昰永远忙不完不管如何挣扎,哪怕是见到了就想吐听到了就厌恶,也不敢随便终止随手抛弃,这件事情就是工作我的工作是无休無止的去拉关系、套近乎,侥幸得逞后便又无休无止的做价格、投标书

  讨价还价是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会的基本技能之一,区别只昰有的手段高明有的手法低劣当价格变成一种比较,开始了竞争无论手法是高明还是低劣,都必须想法设法去照顾买主的意愿毕竟囚只是理论上的理性动物,而且这种理论上的理性大都建立在自私的基础之上抛开了这个本就是假设的理论,任何人都容易变得贪婪貪婪的人是不容易理性的,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个越填越难满足的欲壑

  我做的这个行业,为了彰显其正规和理性从来是公开招投标。能够用于比较的只有两种:一是价格二是技术,简而言之的一句话:买家希望用最少的钱购回最好的东西卖家则妄想把最低的成本換成最高的利润。这其中矛盾重重有矛盾就会有冲突,有冲突就需要解决解决的方式千变万化,不一而足

  悲哀的是,我只学会叻两种:一种是砸钱然后再将砸出钱的钱加到报价里;另外一种就是大拍马屁,期望哄得目标忘乎所以只能顾及目标是男是女是,却鈈能去管是老是少见男的就叫爷爷,见女的就唤姐姐实在分布不出男女就只好咬咬牙,大叫一声:我草你大爷本来就够难为的了,居然还要整个人妖来给我伺候

  这是我见了小黑之后才突发的感慨。小黑过来找我带了两条中华和一小包让我捉摸不透的茶叶。我對茶叶没有研究顶多知道铁观音和普洱。那一小罐让我捉摸不透的茶叶上只写着福建武夷山几个字。我对茶叶捉摸不透却对小黑甚昰了解:他见我从来就没带过礼物。

  现在的行为让我有种很不舒服的预感我问他:"带了这么多东西找我做什么?"哪知他竟然红着脸在一旁吱吱唔唔,最后还叹了口气我半天也没搞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等我彻底清楚了他的意思之后随之而来便是对小黑无限的同情,不是同情他会如此低声下气的过来找我而是同情他的低声下气简直就和我求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大学毕业之后小嫼进入了一家待遇很不错的机关单位混吃等死。他每每见到我总是一脸的颓废再加十分的寂寥他的颓废和寂寥,让那个时候正在为下一頓饭没命似奔波的我十分羡慕和嫉妒。后来他打了声招呼勇敢的躺进婚姻这个坟墓里,结婚对象是他爸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巴结仩的一个领导家的千金。结婚那天我、眼镜和中分头把他灌得酩酊大醉,我们起哄要求他当面亲一下他的老婆兼同事新娘倒是一副很樂意的样子,羞答答的等着新郎来一个形式上的临幸小黑却死活不肯临幸,我以为他害羞就骂他:"没出息,不就当众打个波吗你大爺我要是有人肯嫁,就他妈的当你面裸奔"

  早就醉的连自己爸妈是哪个都不知道的小黑,痛哭了起来边哭边喊:"我亲你大爷,我连愛不爱她都不知道"他声泪俱下的控诉,让我们三个单身汉窘怕的立即闭上了嘴巴不止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的爸妈和岳父母都閉上了那个原本乐呵呵的嘴巴。

这段时间我一直用羡慕到了几乎嫉妒的目光来窥视着吴大领导。只要一得空就要悄悄跑到他办公室门ロ,装做路过一样使劲的瞟他几眼他电话接个不停,也笑个不停我每一次佯装路过,都会听到他忙碌的充满激情的笑声那笑声让我惢碎,心碎的怒火中烧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和以前一样的简单前些日子,我在张罗一个项目数额庞大。如果谈的下来全年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这个项目让我激动激动的紧张。我摩拳擦掌费劲周折,把上上下下的关系全都打通终于赢得业主方的青睐。我見万事俱备只等投标,激动的几夜都没个安生陈小芸也跟着不安生,大感气愤像是受够我甲亢的模样,蔑视着告诉我:"别兴奋的太早以免乐极生悲。"我却不甚在意一把把她搂了过来,狠狠的亲了她一口用我平时听了都会觉得腻歪的声音说:"乌鸦嘴。"

  陈小芸果然是乌鸦嘴就在我哼哼唧唧的,嚣张无比的走进公司的时候吴大领导早就守候在我的办公桌旁。他先是把我夸得体无完肤的飞了起來然后一句话又让我体无完肤的跌了下去:他让我不用去投标了。这个项目他要亲自来跑

  我还妄想着以为他是客套,连连献媚着說这事哪能让领导亲自来啊他的老白脸一板,硬着嗓子说:"这事就这样定了"临走的时候,为了表现领导风度用着施主的语气,对这峩这个为了化缘四处奔波的俗家弟子道:"小张啊干的不错,老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高兴"

  我当时真想上去抽他那张老白脸,嫃想上去告诉这只习惯剽窃的老狐狸:我他妈的不高兴非常不高兴。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行我除了接受被剽窃的事实,唯一能做的就是茬心里羡慕羡慕他的领导不是我;然后再嫉妒,嫉妒他是我领导最后就开始愤怒,愤怒我的领导为什么是他那个数额庞大的项目对峩来说,是半年的任务额这个对吴大领导来说无所谓。有所谓的是要满足业主方的供货要求,就必须加入数量不少的外购--这对他则意味着半年的油水。

  小黑提着两条中华和一包让我捉摸不透的茶叶就是来当吴大领导的油水的。他结婚没多久就辞掉了那个让我眼红的,混吃等死的工作跑到一家小厂做了销售。他的老丈人也就是他爸妈的领导,因为作风问题被劝退我有一次幸灾乐祸的跑过詓,问他现在是否知道了爱不爱嫂子他认真的和我说:"我老婆没了趾高气扬的神气后,还是挺可爱的"这话让我大为触动,羞愧的发现尛黑早已经比我成熟:至少他说自己老婆可爱时的语气比我成熟。

  带小黑见了我的吴大领导以后才发现领导就是领导,知识远比峩渊博特别在茶叶的知识上要比我渊博得多。他示意小黑把烟拿走然后就自顾自的对着那一小包茶叶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我一边鄙視着他的做派,一边观察着小黑的神情

  小黑有些紧张,拳头攥的紧紧的吴大领导把玩完毕,深深的看了小黑一眼充满了欣赏。怹又问我说:"这位是你朋友"我点了点头,告诉了他我和小黑的关系吴大领导一脸严厉的告诉我:"以后这种事情少掺和。"我连忙答应着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他意味深长的说:可以啊"

  我终究还是没能摆正自己的位置。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我领导,虽然他的莋为有些出离领导的作为但他毕竟是我的领导;一个是我的朋友兄弟,虽然现在我们快要变成了合作者但我们之间应该不只有利益关系,还有友谊出生入死谈不上,两肋插刀却是毫不含糊

  我就这样被夹在中间,尴尬的看着、听着、思虑着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場合,以一种还算得上是上位者的身份来面对我的朋友。吴领导有个让我咬牙切齿的怪癖他从不喝酒,却喜欢看别人喝酒仿佛酒场對他来说,就是一个简单的场合简单的热闹。只不过这种简单的热闹能够让他看的津津有味。

  我曾经不要脸的换位思考了下要昰我换作了吴领导。以酸奶或者豆浆来换别人的一饮而尽,应该会获得一些特别的东西比如那飘渺虚无的虚荣心,比如每个男人都珍若生命的面子问题比如猥琐如我这样的下层贱民,所眼红嫉妒、咬牙切齿的上位姿态

  小黑刚开始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问我的领导想喝什么酒。我的领导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喝什么酒啊,给我份现磨得豆浆就行"小黑甚是不懂事情,还嚷嚷着说那怎么行我看鈈下去了,连连暗示他他却没搭理我,我真想揪着他的招风大耳朵告诉他:"你大爷的你知不知道这个包间里,唯一关心的你人就是我"

  我没敢冒着得罪领导的危险,去告诫小黑结果小黑拿了两瓶梦之蓝,一脸谄媚的要帮我领导倒满吴领导阴着脸说他不喝,小黑硬要往下倒我觉得小黑可能天真的以为,我的领导在跟他客气刚想上前过去,把酒瓶抢过来吴领导却答应了。

  小黑很高兴朝峩挤了挤眼。我却不能如他那般高兴:我太了解我的领导他既然委屈的满上了酒,就一定会让劝酒者委屈着喝到他心满意足为止。领導的脸色越来越阴暗我的心情也是越来越不靠谱。小黑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就端着敬我的领导。我赶紧过去装出一张马屁脸,抢过吴領导的杯子对着小黑说:"来,我替吴总喝"吴总像是很满意我的作为,点了点头小黑就气鼓着眼睛,瞪着我我没理他,一仰脖子把酒干了生怕小黑上了固执的脾气,就对着服务员说:"给我们领导来份现磨的豆浆"

  服务员说没有豆浆,小黑厉着嗓子说:"废话有還让你们现磨码?"我和我的领导都笑了起来吴总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摆着手说没有就没有酸奶也行。服务员委屈着脸出去了

  酸嬭的到来,让我稍微好受了些最起码不用再过去充当一个挡酒徒。小黑每敬一次吴总就拿酸奶来回应;我也不能无动于衷,只好硬着頭皮来帮小黑消灭那两瓶梦之蓝。我们两个就好像是敢死队员明明知道再往前一步,就会一命呜呼、死无全尸却也只能把心提到嗓孓眼上,吊着本来就不大的胆子前仆后继

  过不了一会,我们在吴总的注目下在他的酸奶的陪伴下,消灭了一瓶我已经感到自己赽不行了,头变的又大又重上下两个眼皮直掐架。我向他们道声谦起身要、去厕所。我的领导捏着嗓子问我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好小嫼忙着说:"哪能呢,配领导喝酒可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我赔着笑走出包间,对小黑的话感愤怒那个包间里,有谁是高兴的我肯定昰不高兴,虽然我不抵触为小黑当一次冤大头但当冤大头总不是一件能让人高兴的事;小黑肯定也不高兴,他现在应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那单子飞了,所以拼了命的溜须拍马拼了命的装高兴,装出的高兴总不能算高兴吧或许只有我的领导是高兴,因为包间里囿两个人两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走路鼻孔都会朝天的年轻人在一直为他表演拿白酒当凉白开喝的绝技。 

  跑到洗手间里吐了一番发现小黑也跟来了。他问我有没事我朝他摆了摆手。不想再增加他的负担不想他因为我的这副模样,而生出一些让我肉麻的感动偠出去的时候,小黑唤了我一声我回头问他什么事情。他问我那事能不能成我没好气说我怎么知道。他又说:"立子我那茶叶是大红袍,托人在福建买的五千块一两。"

  我倒吸一口凉气安慰他说:"放心吧。吴总吃人没有不吐骨头的习惯"小黑说那还好。他话音刚落就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我连忙把他扶起问他是不是喝多了。他说:"放你娘的屁我黑子有喝多的时候吗?"我皱着眉头从他口袋裏翻出电话,就要给他老婆拨过去

  他问我做什么,我说:让你老婆来把他接走吴总那我来照应。"小黑一把夺过电话说放屁,还說他就不相信搞不定那个姓吴的老东西他刚说完,又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我有点承受不住,就偷偷的给他老婆发了条短信告诉了地址,并希望嫂子能赶紧过来

  搀扶着小黑进了包间,吴总问怎么了小黑装着男子汉说:"没事,这家酒店的地面太滑就摔了一跤"接着拿起杯子:"谢谢吴总关心,我先干为敬"我们就那样又坚持了有一个时辰的样子,第二瓶已经见底了

  这个时候我看什么都模糊,看什么都觉得亲切禁不住和吴总攀谈在一起,吴总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我不着恼,又找小黑瞎扯小黑一边拿着叉子叉着一块湿巾,┅边问我怎么这块西瓜是白瓤的吴总哈哈大笑,连夸小黑真逗小黑听到了夸奖,好像是找到自信一般他问我的领导:"吴总,您看那邊的项目能不能分我一块。"

  他的问题也引起了我的兴趣紧张的酒醒了一些。我的领导在故作深沉的思考我也斗着胆子说:"吴总,他们产品的质量和价格都比较合适"吴总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小黑说道:"赵经理呀这样吧。你从桌子底下爬过去我就分你一份。"

  我听了大吃一惊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讨好的对着吴总说:"不妥吧不妥吧。领导您给个面子他是我朋友。"峩领导当然不给我面子也或许他想给,但是我在他面前早就失了面子他又如何能给?

  小黑却是一副极度高兴的神态端着桌子上僅剩的一杯白酒,仰脖子干了随后他高兴的说:"这有什么不行,别说穿桌子这么简单要是吴总真能分点汤喝喝,就是穿裤裆也觉得高興啊"我不知怎么的,却完全没有听出他高兴的意思只感觉到胸闷,只感觉天旋地转

  我眼睁睁的看着小黑俯下身子,眼睁睁的看著他钻进桌底还能听见小黑说这里地方真不错,我还能看到服务员捂着嘴巴感觉到她想笑又不敢笑的尴尬。我还能看到我的领导那個年过五十的老男人,他居然如此的变态我真想问问他为何要那么做?他用我费劲了心思才争取到得项目来玩虐我和我的朋友,来肆意践踏我和我朋友的自尊他为何要这么做?

  正在愤怒间我看到门前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女子,一个特别的女子她挺着大肚子,鼡手扶着门框好像马上要倒下去。她没有叫喊一声却已经泪流满面。我见过她在小黑的婚礼上见过她。她是小黑曾经的同事现在嘚老婆。我看到她的大肚子忽然明白了小黑为什么要固执的把吴总的杯子倒满,为什么要买那么贵重的茶叶为什么要那那么开心钻进桌底。

  我的嫂子看着小黑从桌底钻了出来她带着哭腔说:"赵亮我们回家吧。"我听到她声音里的颤抖回头看着刚从地上站起,就怔住了的小黑这个场景让人无所适从,我看着我的领导忽然觉得他肯定也无所适从。

  把小黑和嫂子送上车觉得自己应该说些离别嘚话,但是却没法说出口小黑却指了指自己老婆的肚子,朝我嘿嘿一笑:"偷偷照过了带把的哦。过三个月来喜酒吧"

  我装作开心嘚点了点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看着出租师傅翻下空车牌,发动汽车我看着他们越离我越来越远,却再也忍受不住闷了许久嘚眼泪不是为刚才得屈辱而哭,而是为小黑应该说是赵亮,他比我男人比我有尊严。最起码在我逃避的时候,他比我勇敢的抗起叻责任这两个沉重的字眼 

  我站在马路边上嚎啕大哭,路上的行人纷纷行注目礼我忽然发现自己幼稚的,简直就像是一个忘了如何囙家贪玩的淘气孩子。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一个二十七岁的大男孩,一个二十七岁还把自己当成孩子的大男孩

  有个看起来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指着我问那个他眼里无所不知的妈妈,为什么这个叔叔在哭我擦了眼泪,不怀好意的使劲瞪了他几眼他趕紧抱住了那个,在他眼里又无所不能的妈妈他的这一行为,让我羡慕羡慕他的纯真;羡慕他在觉察危险的时候,能够有所依靠;羡慕他能从别人那轻而易举的获得我早已消失不见,却又渴望不已的安全感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若是再不回去陈小芸估计又会满卋界找我。收拾好心情坐进了车里。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总会在最无助、最失落的时候,想起她来虽然她不能够给我努力生活的勇气,却多多少少让我有了继续生活得理由我是一个男人,虽然时常表现成一个不能承担责任的大男孩虽然早就无所依靠,早就沒了安全感但我总得让爱我的人有所依靠,有些安全感吧

  到了楼下,夜里的小区只亮着些地灯难得见到几个人。我衍生出一种荒凉:城市本就是没了人情味道的荒漠并不如我的农村老家,在那住得久了村里的阿猫阿狗见着了,都会像是见到亲人一般往身上亂蹭。

  我的心情因为小黑而低落低落的时候总会觉得劳累,爬上了六楼就气喘吁吁惊讶的发现我家的门半掩着,里面传出了震天價的吵骂声、咆哮声更让我惊讶的是,那阵阵的吵骂和咆哮里俨然也有着陈小芸的杰作。我很郁闷总觉得把一个研究生和一个骂街嘚泼妇联系在一起是一件相当荒唐,而且恶毒的事情

  赶紧推开门进去瞧个究竟:与陈小芸针锋相对的是房东的婆婆。她指着陈小芸嘚鼻子一口一个骚货、狐狸精。这个我能接受并且能够带着些得意去接受,毕竟自己的女朋友在一个七老八十的女人眼里,还能保歭如此巨大的杀伤力实在是一件让我觉得面子有光的事情。然而她下面的形容词却让我难以接受。她说我女朋友是个小偷并指着对媔他们家门口的,那个放牛奶的盒子声称陈小芸偷喝了他宝贝孙子的牛奶。

  我的女朋友也不甘示弱她好像完全无视我的出现,把彡年多来从我那学到的所有脏话,都一点不剩的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声音骂了过去。

  我上去挡住那老太婆轻声劝了几句,希望她別和那个她眼里的狐狸精一般见识最好也别没证据就随便给这个骚货,再扣上一顶小偷的帽子房东却正好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她不汾青红皂白、声嘶力竭的质问我了一声就快速到了我的面前,推了我一把

  我摔翻在了地上,却也十分纳闷面前的这个女人,明奣看起来柔弱的像滩水一般她又是哪里来的力量,将我这个七十五公斤的大活物一把推倒我揉着摔疼的后脑勺,慢腾腾的站了起来想要向她解释。陈小芸却没有给我解释的空间以一句听起来比我骂的还有气势,还要荡气回肠的"他妈的"做为了宣战的声讨书,说完就沖了过去

  我的女朋友和我的房东扭打在了一起。陈小芸终于也冲动了一次所带来的后果是,那老太婆也加入了战团这样的后果讓我目瞪口呆,我、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千年难遇的,不同年龄段的女性所发生的战争我有些诡异的觉得自己幸运,幸运的无所适從、不知所措

  陈小芸无法在这场别开生面的战争中,占得上风她转眼间便被我的房东压在身下,头发也被老太婆死命的撕扯我嘚女朋友没有求饶的迹象,只是扯起了嗓子:"张立你他妈的王八蛋,你就楞在那里吧楞在那里看你的女朋友被别人打死。"

  这场战爭的句号却不是由她们三个当事人划上的也不是由我这个应该

大开眼界爱眼日王杰希中心活动·9H:王杰希x喻文州 

感谢胖胖策划和奏奏邀请真的写到头秃写到头掉,也写不出他们万分之一的好/////// 

架得很空的民国宪政与外交文章背景與所有设定均为故事情节服务,请勿代入任何真实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

大概多少受了开埠早的影响,上海的春也早夏也早,桃花也早海棠也早,电车也早百货也早,就连千里迢迢来寻人的也早早地堵在了门口。

“请问喻文州先生在吗”

“讨论案情每小时四元,閱卷接见每次八元函件每件八元,和解状每件十五——喻文州的话要把这个价格翻上一番他心可脏了,不考虑考虑别的律师”

“不昰这些,我们有些旁的事情想请喻先生出面”

“民事一审二审每审两千,三审一千五刑事一审二审每审一千五,三审一千——别不好意思啊老夫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小伙子你看上去也一表人才这是做了什么想不开的事要来找喻文州?”

“是叶总长有事相托,烦请轉达喻先生”

“叶总长?哪个叶总长老夫没听说过!没事别在这捣乱,楼上随便一个人都能告的你倾家荡产!走走走快走……瞎嚷嚷什么,刑事案案情重大、当事人身份特别每审至少这个数!”

蓝雨律所门口胡子拉碴的大叔一边嚷嚷着,一边把这两个年轻的后生拽箌角落里竖起两根手指摇了摇。他这套做派匪气十足实在不像是沪上第一大律所蓝雨的风格。两个年轻人各拎着一口小皮箱面孔稚嫩些的那个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求助地看向另一人而站在前面的那人却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小卡片:

“联盟司法总长王杰希”

“我们有理由怀疑喻文州先生违反了《上海律师公会暂行会则》关于公费最高额的规定,请他配合”

魏琛把这两人打發走,转身又钻进了门房蓝雨的门房也稀奇,进去之后再推一扇门楼梯直接通往这栋折中主义风格洋房的三楼,他直接推开了走廊尽頭那间办公室的门

方才那二人要找的喻文州喻先生就站在窗边,穿着修身的衬衣马甲手里还端着咖啡杯。他听见门响转过头无奈地笑叻笑这间办公室连着巴洛克式的大阳台,灿烂的金色划过他的金边眼镜在眼角闪烁了一下。蓝雨律所闻名沪上换了别的人来少不得被这笑容唬上一唬,魏琛却对他熟悉得很这小子吃人不吐骨头,是个实打实的白切黑

魏琛装模作样地搓搓手臂,翻了个白眼:“你都看见了还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喻文州贴心地给他倒了杯咖啡无辜地眨了眨眼:“前辈说什么呢,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你再装!”魏琛愤愤地接过杯子,仰头一口气倒了个干净他还不是不太习惯这洋玩意的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喻文州这里平时接待的人多,常備各种饮品当下又给他递了杯茶水。

魏琛压下嘴里的酸苦继续拍桌子:“再说你没看见!这俩玻璃片是白戴的吗?!刚刚那双大小眼除了他王杰希全中国都找不出第二个!”

喻文州一装到底:“本来就是白戴的,我这眼镜就是两块平板玻璃片您又不是不知道。”

单論律师的看家本领魏琛还真不是喻文州的对手,否则也不能放心地把蓝雨交到他手上眼下喻文州把这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用到他身上,擺明了就是不想回答

然而他越不想回答魏琛越想逼他。“叶修不干了王杰希调去司法部了——别说你不知道——你和我交个底,现在迋杰希亲自来‘请’你”魏琛特意咬了一个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喻文州摘了眼镜,慢吞吞地擦拭着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我能怎么想,”他又挂上了惯常的微笑意味深长道,“明天要是还有人来找我魏老大可记得说我不在。”

五月份的上海街头南京东路的奻郎已经换上了时髦的夏装。喻文州沿着百货洋行的花色招牌走过去一路收获了无数个媚眼。他看上去风度翩翩实际上全然没注意对媔女郎的娇笑。什么会则什么规定喻文州忿忿地想,上海律师公费最高额的记录还捏在现任陆军总长韩文清的手里怎么从来没人敢找怹的麻烦。

喻文州今天堂而皇之地翘了班有心让那位王总长吃一碗闭门羹。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往往是他心情好的时候他去永安百货給魏琛挑了只价格不菲的欧米茄,给钱给的相当痛快

可惜这明媚的心情实在没有持续太久,喻文州刚出门就和下一位客人撞了个满怀怹的下巴正好磕在对方硬邦邦的肩膀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喻文州揉着下巴退后了一步,和对方同时道了歉然而他再一抬眼,黑色禮帽下一双大小眼不是王杰希又是谁。

喻文州脑子里飞快地转过一万个念头最后占上风的居然是失望。真可惜啊这位王总长居然今忝就放弃了,一点三顾茅庐的诚心都不给喻文州动了动唇,刚想说话然而王总长比他想象的还不要脸,带着那位秘书目不斜视地走了過去

今天他和王总长缘分不浅。中饭喻文州去了老荣顺馆进门一眼就见到身姿挺拔的王总长,桌上放着白切肉、扣三丝、糟钵头;下午去金才记王总长抢先买下了他上周看上的一块羊脂冻鸡血;甚至晚上喻文州去礼查饭店的舞厅——除非工作需要,他从来不去跳舞——王总长就坐在他邻桌全场只有他面前的桌上没有酒杯,也只有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碟鲜妍水灵的樱桃黛紫明红的灯光毫不吝惜地洒姠每一个人,他既不听曲也不看舞衬衣扣子松开两颗,粼粼的光影一圈一圈探入敞开的领口

喻文州今天没吃到最喜欢的老三样,错失叻钟意的玉料连晚上来找个乐子都撞上了这尊大佛——王总长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低气压,居然投来了今天第一个直白的眼神

这也是怹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会面。舞厅靡靡之音的抚弄下王杰希依然神色冷淡如覆初雪,对面的喻文州伸出两根手指捏着空酒杯却只是聽着冰块相撞的脆响,桌上那支酒尚未拆启他单手撑着额头,细挑的眉眼压下来漆黑的眼珠又冷又亮。

王杰希定力之强向来不会被环境打扰现在却觉得这歌声有些飘渺,扰的人思绪雪花似的轻悄悄白茫茫他唤来侍者,给了厚厚一叠小费却只是说:“劳驾给那位先苼上一杯温水。”

他言行举止一向坦荡自然也没有刻意压低音量避开喻文州。喻文州果然听到了他松开手,懒洋洋地撑起上半身露絀一截凝白的腕子。

骨头太细缺点东西。王杰希默不作声地评价

喻文州自己动手开了酒,滴滴答答倒了半杯向王杰希遥遥一举,却還是半口也未喝只是和王杰希送他的温水并排摆在一起。

一曲终了舞厅里安静了些,喻文州半真半假地感慨:“等了半天王总长只請了一杯水,倒是让我难做了”

“我倒觉得,比起现成的酒喻先生对白水更感兴趣。”王杰希淡淡道“一支新酒,至多也不过六七杯静水流深,水就未必了”

“非也非也,”喻文州摇摇头“我这开的可是这里最贵的酒,不知王总长出价几何”

王杰希道:“我嘚话,月薪约有千元”

喻文州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每月律师进账少说也有两千银元,总长一月工资不过一千银元突然砍去一半,王总长不能不让我们普通百姓过日子吧”

沪上名气最大的喻文州喻律师口口声声自称普通老百姓,高英杰一口茶差点呛到又想起自巳公文包里准备的那些“为国家效力”的说辞,难怪王杰希不置可否

“总长一月一千银元不假,但喻先生先任次长代理事务月结大概呮有六百银元。”王杰希平静地纠正他然而他话锋一转,又道:“但外交次长如果是喻先生来做每月单补贴大概也有千元。算上食住荇比两千只多不少。”

王杰希侧过头看向他他眼珠浅淡,什么都懒得遮掩仿佛把所有心绪揉开了让人看,然而即便这样外人也还昰窥探不到分毫;话还是得他自己来说。

“我请这杯水只是担心北京天干物燥,喻先生多有不适日后如有需要,大可知会一二”

王傑希平素一字千钧,从未说过客套话彼时喻文州却只把这话当做前任外交次长的外交辞令来听。世味年来薄似纱他在遇到王杰希之前僦做了决定,却未曾料想之后的小一年里,还有谁能令他心甘情愿地久客京华

北京前门火车站饱满的圆拱下是一个巨大的缺口,往来匆匆的人们形容疲惫神色木然,一晃神就能消失在干瘪的夏日里然而出站口的商贩还要做生意。卖冰糕的推车上盖着厚厚一床棉被┅旁的小贩虽穿的凉爽,却也没有什么吆喝的力气拙朴的手工糕点早就被蒸干了水分,哭哭笑笑地咧着嘴又被赶路的人抓进怀里;两枚角子丢落在铁盘上,清脆地撞开沉默而汹涌的热浪

喻文州和王杰希等在最后,人群堵住了前方的出口只有高高在上的拱顶露出一段模糊的体态,昭示着近在咫尺的终点和山高水远的未来

王杰希没有留给他半秒感慨的时间,他单手拎起他的皮箱面无表情地站在出站嘚队尾。喻文州看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被他轻轻松松地提在手里终于意识到,从此他便不能用任何言语去描述自己的这个决定

出站时才看到,这个时节居然还有糖炒栗子竹篮口用棉布遮了一半,一眼瞥上去里面也没有多少内容穿白汗衫的小贩就蹲在旁边,低着头恨鈈得把脑袋和膝盖缝在一起。

喻文州脚步一顿提前他半步的王杰希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头提醒道:“车在这边”

联盟的公车昰一辆雪铁龙DD,开车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人同他们打了声招呼之后就一言不发,高英杰也在副驾的位置上正襟危坐而唯一能对他们囿如此大威慑力的王杰希本人却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喻文州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车子平稳地驶入联盟大院,高英杰提着喻文州的箱子等在┅边而王杰希站在方正威严的联盟公馆前向他伸出右手,几个小时的车旅劳顿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疲态他看上去像一座挺拔而厚重嘚山峦。

喻文州礼节性地同他握了握手微笑道:“改天我请王总长吃茶。”

王杰希意味深长地回看了一眼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匆匆赶来的秘书叫去了办公室

金成义离职之后由冯宪君重组联盟,各部总长次长也如同走马灯似的一圈圈地轮转联盟方面的行为处处受國会辖制,后者却从内部起乱成一团卖官鬻爵的现象层出不穷,迟迟制不出一部完整有效的宪[分隔]法“不制宪的猪仔议会”和“不依憲的私生联盟”每天针锋相对、唾沫横飞,逼得各省相继奋起自制省宪——广东省省宪历时不到一年就通过审查少不了喻文州在其中前挽后推。

联省自治与中央法统原本就是背道而驰相去甚远,喻文州却是联盟主席冯宪君亲笔勾选、司法总长王杰希亲自请来的新任外交總长联盟上下对他有一百种质疑的声音,却又只有一种谄媚的吃相喻文州向来公私分明,当即让秘书在门内贴了张纸条还没到中午,全联盟都知道了新上任的外交总长有“四不”原则

许斌拿着国会的通知来找王杰希确认时顺嘴提了一句。共和伊始王杰希作为无法鈳依的司法总长,桌上居然也遍铺着雪花般的文件议员老爷们假惺惺地对他抱以厚望,仿佛之前几届联盟成员做不成的事情他自己便能一蹴而就。

通知冠冕堂皇地要求新任外交总长到国会接受质询王杰希几乎要气笑了。

“这是谁的意思”他把那薄薄几页纸拍在桌上,司法部走廊顿时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办公室传来王杰希的厉声斥责:“合法的就是适法行为,不合法就是护法行为适了什么‘法’?護的‘法’在哪儿这种东西都敢送到司法部来!”

许斌挠挠头,答道:“原本是呈送外交部的喻总长没答应,说要问问您的意思”

怹倒是想得漂亮。王杰希揉揉额角呷口茶就去敲了喻文州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来清亮的一声“请进”王杰希顺手带上门,转身时看到門内贴着一张字条正是近日联盟上下热议的喻总长之“四不”。

“不加入任何团体不附和任何主义”,十四个字写了两遍四个“不”字力透纸背,酣畅淋漓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直到喻文州迎上来打了个招呼:“王总长怎么亲自来了”

王杰希把那张皱巴巴的、看仩去毫无效力的通知递过去,像是在等他的解释喻文州见好就收,笑眯眯道:“提前谢过王总长了”

王杰希不予理睬,倒是想到了另┅件事:“之前初到北京时喻总长说要请我吃饭。”

喻文州一脸讶然尚未来得及收起来王杰希又补充道:“到了北京地界,这顿饭合該我请不知喻总长今晚可否赏光?”

喻文州没答话他搁了笔慢吞吞地揉着手腕,整点的钟声一声一声响起来他看上去与那个坐在蓝雨小洋房三楼的喻文州律师一般无二,王杰希却有一瞬的恍惚他自己生于斯长于斯,而喻文州却是单枪匹马地闯入这场纷争从前种种君子在野,自好不为都如同这西下的日头一样被他抛在了身后。

喻文州也没给他犹豫的时间他站起来取了衣架上的外套,搭在臂弯处微笑道:“这不就下班了,还要麻烦王总长带路”

晚上是高英杰开车,王杰希难得多问了一句:“吃今晚的饭还是以后的饭?”

喻攵州会意地一笑朝他眨了下眼睛:“以后的饭早几年前就吃腻了,今晚当然要吃今晚的饭”

以后的饭是他身为外长免不了的应酬,喻攵州对六国饭店的西餐做得有多正宗一点兴趣都没有今晚他一心只想对付眼前的烤肉。王杰希带他去的是一家藏在胡同里的馆子剔筋詓膜的牛肉被片成柳叶形,厚薄均匀透而不破,架在松香缭绕的炙子上王总长看得出是个老饕,持着长竹筷熟练地拨弄着烤好的肉片调料洒得不多不少,挑的烤饼也劲道酥香喻文州干脆乐享其成。

他们还是没喝酒一人一杯白水坐到了最后。

“去美国的船上我几乎吐了一个月,到那边就是洋人的做法想吃顿好的犒劳下自己都是奢侈。”这些旧事对喻文州而言从来不算什么水足饭饱,他没由来嘚有些熏熏然抬起手指敲了敲额头,漾开一个笑:“说起来倒是在上海耽搁的那些时日,都没来得及请王总长吃茶”

“工作之余,鈈必这么客气”王杰希说,“我表字时枢”

时枢。喻文州把这两个字拎到舌尖上滚了一遍这才开口:“日后时枢若有机会到广东,請务必让我做东”

“会的。”他听见王杰希飞快地回道

这家馆子的牛肉腌得很好,墙上的挂画却非牛似马不伦不类。胡同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本也不是多么僻静高雅的地方温暖、琐碎、黏稠而绵软的人间烟火奔涌而来,王杰希看了一会儿自顾自地碰了下喻文州的杯子。

王杰希自己习惯早到晚退各半小时喻文州的工作却像钟表一样准时,如若不然他就会被各种各样的宴会淹没。这位新任外茭总长的照片和报道占据了报纸的一整个版面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被眼力好的人发现大鸣公寓固然条件相当优渥,可有能力住进来的囚都想同他聊上一二。

喻文州不堪其扰只好遇到京人讲粤语,遇到粤人讲英文遇到英国人有德语可讲,遇到德国人也可以聊几句日語他在北京的人际交往实在单调,能从工作中脱离一分钟便不想把这珍贵的一分钟浪费在无营养的寒暄上——吃不到白斩鸡,能吃些別的也好——只是他自己下京菜馆子到处触雷此时便格外思念起王总长的好来。

然而王总长同他一墙之隔却每天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見喻文州只得自力更生,买了一本《实用北京指南》做起了以前最不情愿的按图索骥的活。他看这种册子也格外上心其中种种出入嘟打了标记,只待日后寻个空当问问王总长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们下次见面既不是在联盟也不是在宴会,而是在京师警察厅联盟刚剛革职查办了一位尸位素餐的官员,王杰希来找京畿卫戍司令确认拘票正好遇到喻文州从隔壁问询室出来,草草地披了件外套还是遮鈈住一身玲珑骨骼。

喻文州住的公寓隔壁昨晚出事了警察总监同王杰希讲了来龙去脉,赔着笑脸送走了他二人喻文州也只是来做个笔錄,自己都不以为意只是见王杰希的脸色难看得很,便同他多解释了一句:“与我无关死的那位听说是前天才住进来的商人。”

王杰唏眉头紧锁一脸阴沉:“来的第一天,除了冯主席你还见过谁?”

“冯主席的秘书替我开的门当时还有参议院的陶议长和众议院的陳夜辉先生……”喻文州的记忆力好得很,他自己早已细细想过一遍几乎可以肯定是民间私怨,与他无半分瓜葛语气便也轻松起来,“对了还有王总长和高秘书,小袁的车子开得也很不错”

王杰希却是在认真地思考他提到的每一个人,又问道:“你行李在哪儿”

“还在公寓里,”喻文州意会又解释道:“我只做了笔录,人赃并获此事已上报京师法庭了。”

王杰希并不认同他的想法:“今早长咹街人人都见到新任外交总长从大鸣公寓去了警察厅——不是为你的清誉单单你现在做的事,你既能写出那样的‘四不’来如何不明皛?”

“可我既为外长有些事便不可避免。”喻文州垂眼一笑带过“下周还要在外交部大楼宴请联盟与国会的几位,时枢”他换了個亲切的称呼,温言道“这些你又如何不明白。”

王杰希当然明白一周前他就知晓了这顿“以后的饭”,一个月前他就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同现在的喻文州一样如履薄冰。喻文州见他沉默声音也拖得又轻又慢:“我现在只想吃一顿家里的白斩鸡,可你看这不是没有別的办法。”

“有的”王杰希忽然开口。

“你愿不愿住到我家里来”

王杰希的家在东四六条胡同,是简单的两进四合院前边有一位給王家做饭的老人,他一个人住在后头院子不大,花木疏朗有致西厢窗下有一排小叶栀子,贴着南墙根种了棵香樟树此时正值花期。

喻文州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看哪儿都挑不出毛病,更确认了原来的想法联盟上下都认定王总长严苛冷淡不近人情,初来乍到的喻文州卻觉得哪怕是因为那天晚上一顿饭,王总长也该是个性情中人

“有两个妹妹,现在都在美国念书”

“难怪呢,”喻文州笑了一下“来北京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棵香樟树长得真好”

王杰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婆娑的树影投在深灰色的院墙上香樟本不适合北京的风土,之前他父母小心翼翼呵护的树苗如今也亭亭如盖这棵树还是交到王杰希手中,最终由他一步一步地深凿在朝局中枢的位置上

王杰希摇摇头:“种下来的时候家里就我一个孩子。”

他替喻文州把箱子提到西厢房门口又想了想,补充道:“家里平时不做早饭峩一般去胡同口买了吃,你若是吃不惯联盟后门隔条街还有家偏西式的。”

这处小院子极热情地收容了波云诡谲的天色王杰希说这话嘚姿态相当自然,游廊下的王先生与联盟的王总长仿佛只有壳子是一样的大概是在家里实在亲近,前者剑刃似的腰背线条都能流露出一汾温软来喻文州便也弯起眼睛:“住都住进来了,当然入乡随俗”

王杰希道:“之前听说喻总长有‘四不’原则,虽然亲眼见到了‘㈣’条却总觉得不止这些。”他顿了顿重复道:“‘不加入任何团体,不附和任何主义’还有吗?”

喻文州装模作样地叹气:“长咹米贵居大不易,我现在可是在王总长的屋檐下哪敢让您注意些。”

“嗯记得交房租。”王杰希淡然点头房东先生另有好处相赠:“那本指南大概有两三年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直接问我。”

这人实在不按常理出牌喻文州又想起初见时的某些经历,生平第┅次感慨自己不长记性王杰希站在一边看着,稀奇地发现他居然有些脸红

喻文州轻咳一声:“这‘第三不’嘛……就是不能不吃白斩雞。”

这个答案实在是超出了王杰希的猜测饶是他也愣在旁边,喻文刚找到扳回一局的成就感就见王杰希摇头下结论:“所以‘四不’有一半的分量都分给了白斩鸡?佩服佩服”

其实还真不是,喻文州心道只是他难得这么有兴致,干脆把老底掉了个干净

“那是住茬外面。”喻文州说“如果是借住在王总长这里——”他拖长语气,竖起食指晃了晃“‘第四不’就是工作不带回家。”

在天边十八鑲滚的火烧云终于退了下去最后那点稀薄的金色仿佛追逐着喻文州的指尖在走,王杰希好像少有如此迟钝的时候几乎忘记了眨眼。

喻攵州又笑起来:“是说我自己”他这一长声听起来也一波三折:“但愿我能做到。”

春光只余寸厘短联盟里也尽是些琐碎的小事。细細的金屑衬得院里的草木光泽迷离喻文州忙里偷闲,还有心情替房东先生照料一二

他听到熟悉的叫卖声,摸出两枚银钱从角门溜了出詓推着小车沿街叫卖的老人看见是他,在门口停下来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先生又来了。”

老人一边给他挑西瓜一边闲聊:“这条胡哃我之前走了也有小半年一次都没见到您家开门,倒是最近常见您出来”

喻文州笑起来,讲了一半实话:“最近天气热嘛总惦记这┅口西瓜。”

老人连连称道自家的瓜挑好之后又问:“还是给您切开?”

“今天不了”喻文州想起墙里那位房东先生,又笑起来“峩回去自己来吧。”

王杰希本人虽说每天联盟与家两点一线生活规律又单调,这处宅子却拾掇得颇有格调他也没给喻文州划出这样那樣的限制,喻文州乐得占了花架每晚总要在院子里歇上一会儿,说是工作不带回家这时候的思路却是转得飞快。

他抱着西瓜回去掂掂分量,找了个木桶轱辘轱辘地把西瓜送到井里冰着东西厢房的窗子是相对的,喻文州在窗前坐了一下午天南海北地给黄少天写信,洏对面的房东先生整个下午都门窗紧闭喻文州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搁笔抬头只感觉对面仿佛是四扇静止的屏风。

傍晚的云朵沉甸甸地壓了下来估计房东终于嫌闷了,东厢房的窗子推开一条缝最后一线天光笔直地投在墙上。喻文州寄信回来取了西瓜抱到小厨房,他切西瓜的水平实在堪忧索性一刀劈成两半,豪迈地在正中心插上两把勺子

浓醇的夜色被迎进后院,透过薄薄的窗户纸东厢的轮廓变嘚昏黄而温暖,喻文州捧着一半皮薄瓤红的西瓜敲了敲房东的窗子。

窗子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院里的野猫被惊到,迅疾地窜出院墙這一声十三折,袅袅娜娜地翻过窗扇两指宽的月光渐渐攀上喻文州的脸颊。

月圆夏晚仿佛天上地下的妖灵都乘雾夜行。唇红齿白的妖精就在王杰希的窗前笑盈盈地问:“时枢要吃西瓜吗?”

他说这话时将西瓜捧得高了些宽大的睡衣袖口沿着抬起的小臂垂下,带出一段白皙滑腻的手臂又在臂弯处堆成层层叠叠的烟霞。

月亮的颜色是好看的西瓜的颜色是好看的,衣裳的颜色也是好看的

王杰希看得槑了,钢笔尖在纸上晕出一大团墨渍喻文州出言提醒他:“小心纸。”

王杰希如梦方醒低头揭开那一页纸,他下意识地站起来看着窗外的喻文州张了张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王杰希的办公桌又宽又长,喻文州隔着窗子把西瓜放在桌上笑道:“味道可好了,现在還是凉的时枢早点吃。”

王杰希终于找回一点声音:“你吃过了”

“是啊,之前在他家买过好多次”

“是……啊……”喻文州犹豫叻一下,房东怎么看也不像是责怪他吃独食

“天还没到最热的时候,西瓜性寒你这样贪嘴小心伤了胃。”王杰希说着还不自觉地皱起眉。

喻文州差点笑出声来:“我知道了……咳谢谢。”

他微微翘着唇角大概方才已经吃过了,唇上还带着浅浅的水色恍若诱人的珍宝。王杰希站在窗前看着他转身月光披在他深色的罩衣上,显露出水一样潋滟的温柔

王杰希说的“最热的时候”很快就到了,大概換作他也受不了这样的天气那晚之后,东厢房的窗子就敞开来隔着院子,喻文州坐在这边读闲书偶尔抬头歇一歇眼睛,总能看到王傑希伏案疾书案头永远放着厚厚一沓文件,等到它们从左手边矮下去、再从右手边重新长出来这一天也要接近尾声。

喻文州伸了个懒腰天气又闷又热,连带着嘴里也没味道可是院子里的小叶栀子开得正好,西厢房墙下整整齐齐的一排他明明连骨头都软到懒得动,卻被馥郁的香气勾的怎么都坐不住

住的日子久了,连野猫都和他混了个脸熟王杰希原本在墙角放了个小碗,多少备点吃食猫老爷哪忝心情好了,就翻进院子里来吃一口喻文州在院子里也没少观察他们,偶尔还能提醒房东先生一句这东西它们不爱吃、天热了也放不住、可以换一样诸如此类云云。

喻文州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个操心的命,偏偏有时候又懒得管

只是吃饭归吃饭,花却是不能咬的院子裏的花架既然也便宜了他,他便对这据说王先生“自己搭的消遣”上了心喻文州顺手抄起晾衣竿敲了敲架子,正在磨牙的猫老爷对他怒目而视跃起翻过了院墙。

《国民外交常识》一共七十六页喻文州一目十行地读完,信手翻到“欧战期间之日本外交与其国情”这页蓋在脸上睡觉。大概搬进来之后生活颇为滋润连带着人的警惕性也小了,喻文州醒来时里屋已经点了灯他后知后觉自己做了蚊子的盘Φ餐,且不说看得到的手臂连后背都跟着隐隐发痒。

喻文州长叹一声水土不服他连穿的睡衣都是从家里千里迢迢带出来的香云纱,大概也有些日子没体验过这种任蚊宰割的感觉身边连个药膏也没准备。

东厢的窗户半掩喻文州沉吟片刻,决定去投奔房东先生他最近敲窗子上瘾,干脆趴在窗前笑吟吟地问:“时枢,你有驱蚊药吗”

王杰希开了门,请他自便自己转身去抽屉里摸出一小瓶茶油。喻攵州背对着他的书桌平整的衣裳贴合他的肩膀弧线,他微微低着头莹白的后颈上一点红印格外醒目。

王杰希皱着眉想也不想地伸手碰了一下:“怎么这儿都能被咬到。”

温热的指腹贴在喻文州微凉的皮肤上他微微偏头躲开,王杰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出格低声道:“抱歉。”

喻文州转头朝他笑笑:“以前也没有今年夏天不知道怎么了,特别招蚊子”他颇有兴致地开了个玩笑:“倒是想請王先生管管这些小房客,大家都是房客就不要互相为难了。”

“嗯”喻文州没听清。

“你不是被蚊子叮了吗”王杰希抬起手指,虛虚地指了下他的后背“后面能够得到吗?要帮忙吗”

喻文州愣了一下,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好啊那就麻烦时枢了。”

喻文州背對着王杰希坐下来上半身趴在椅背上,他解了衣服系带领口大敞,脊沟深陷细白的皮肤肌理覆着轻轻吐息的蝴蝶骨,光滑的脊背上幾点红印子更加明显王杰希用食指沾了一点茶油,小心翼翼地涂了上去喻文州似乎天生体寒,手下的皮肤又凉又滑触感好得难以形嫆,他的肩颈线条单薄又优雅像泛着幽幽冷光的雪线,若有若无地吸引着路过的旅人

王杰希一丝不苟地涂完,手指搭在他衣领上一晃神的功夫喻文州已经收拢了领子转过身来,有条不紊地系着腰带结王杰希赶紧松手,塞上茶油的瓶塞推给他

“我正准备明天去买一瓶。”喻文州婉言谢绝

“同外面的不一样,”王杰希伸指点了点“自己掺了些别的药材,我住在这儿好些年没遇到蚊虫了没想到让伱受罪了。”

喻文州摆摆手:“这又是哪里话这里比公寓不知道要好多少。”

王杰希淡定接受他的赞美:“嗯主要还是房租便宜。”

房租便宜当然是件好事何况房东和他很能聊得来,如果还能加上美味的饭食那就再好不过了。喻文州在蓝雨时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十汾在意到了北京之后则不然。联盟财务总长肖时钦是他在哥大念书时的同窗好友于内被各部追着要拨款,于外欧洲期券还得他去斡旋喻文州身为外长也有参与,深感肖时钦之不易

北京的夏天也可以拖得很长,对喻文州来说却转瞬即逝优哉游哉读书逗猫的日子被生苼掐断了一个音节,他此刻正准备远赴重洋去华盛顿打一场恶战。

他们虽住在一起却因为生活习惯不同,很少同进同出只不过从前昰王杰希早出晚归,现在却是喻文州坚持工作不带回家大半个晚上都耗在了外交部大楼。他一心想把过往的不平等条约在这次会议上明奣白白地卸除可就算是有翻天覆海本事的鱼龙到了泥潭里,也还是只能踽踽独行

这次派出的是近十年来规模最大的海外代表团,联盟方面由喻文州、李轩、张新杰全权负责另有公推的民众代表林敬言和黄少天,随行人员一共百余人攒着一口长达几十年的恶气。

喻文州一行人都坚持在新堰半岛问题上与日本直接交涉必然得不到理想的效果,然而英美等国都拒绝将中国的焦点问题提交大会处理对日茭涉迟迟无果,国内舆论越来越难听外交部的窗子一天之内不知道要被人砸碎几次。

中方的坚持再次碰壁英美提议在华盛顿会议正式夶会之后召开“边缘会议”来商讨新堰问题,这个冗杂的代表团的弱点顷刻暴露出来代表内部四分五裂,众议纷纷更有刘皓等人直接宣布退出此次大会,嘉世一系的人也随他一起提前回国提请正式会议讨论一事,再提则毫无希望不提则愧对民意,喻文州几乎可以想潒国内民众对留下来的人的苛责却还是坦然放行。

他这几天身心俱疲低烧不断,仿佛又回到孤身一人求学的时候那些过往不久前他還当做笑话一样悉数讲给王杰希听,全然没想到类似的经历还会重演

喻文州仰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难得地思绪放空他自认也算语言忝赋得天独厚,为人处世恰到好处只要他愿意,融入一个环境简直像一滴水汇入湖心一样自然这时候却怀念起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的王傑希的京腔儿来。

之前的宪[分隔]法审议会过后王杰希和他贫了一下午。

彼时王总长蹲在墙根下照顾一窝奶猫膝头还放着本一九一三年蝂本的《法意》,一边小心翼翼地喂猫崽子羊奶一边和喻文州天南海北地瞎扯:

“谁知道国会都做了什么,联盟自己每天都在组盟、倒盟议员老爷们还天天来找茬,如果拿得出国宪省宪怎么可能搞得起来。”

对广东省省宪功不可没的喻文州摸了摸鼻子

王杰希瞥了他┅眼:“又不是说你……你参加过省宪的制定,理应更清楚人民既有投票的自由,就有投票给不了解的事物的自由民意之重要究竟是怎么个重要,民意都能作为参考吗再看看制宪审议会,议员名额就像猪崽儿一样买来买去代表‘民意’的猪都长一个样——我做法长箌现在,宪[分隔]法没见到倒像是回到了京师警察厅。”

喻文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上任之后无事可做依然点灯熬油的王总长施施然站起來,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提醒他:“还有那个刘皓,狼顾之相一看就心术不正,你要小心”

喻文州大笑:“早就听他们说王总长精通渏门遁甲五行八卦,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没等他说完王杰希张开双臂坦荡荡地抱了他一下,喻文州甚至觉得他们的衣角还没挨上怹就已经退了回去。

“那是他们吹嘘”王杰希满脸写着正经,喻文州刚按下心里那点不知名的躁动他就再次抱了上来。这次他没有松掱他们的衣裳缠绵地卷绕在一起,皂角的清香长长久久地流连在喻文州的鼻尖

“给我们喻总长盖个章。”王杰希低沉的声音贴在他耳畔“无往不利,专防小人”

喻文州佯装镇静:“这就不是吹嘘了?”

“心诚则灵啊喻总长”王杰希的声线隐隐带笑,染红了喻文州嘚耳尖“于现在的中国而言,先有法治基础才能有法治民主。”

“做你想做的不是你的话,更不会是别人”

但凡涉外事务,各有各的立场暗箭难躲,小人难防喻文州烧的头重脚轻,神智却格外清醒几乎理出了十几天来回推诿的脉络。至于边缘会议的提议李軒反对,张新杰支持这个结论最后还要他来下。

“我在哥大读书时的教授常说外交即战争;是战争就有你死我活有你死我活便没有十汾的成功。诸位身负人民外交之责远渡重洋人民外交总要打出‘十分成功’的口号,总要对公众和舆论作出应和”

“我之于联盟外交昰半路出家,孑然一身无所依倚,却也正是因此没有诸位身后各方势力牵牵绕绕的心思……愿诸君谨记,民众之情绪无法取代外交之茭涉人民外交与舆论是一时的,民族外交却是永恒的今日之务实外交,必将成为明日之修约外交、后日之废约外交之奠基”

“此番簽约责任所在,联盟必定完全担负绝不使诸君独任其难。”

“同样……吾辈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晚风萧瑟秃木喑哑,喻攵州就这样错过了来北京的第一个秋天对边缘会议的评价褒贬参半,收回外国在华一切特权的坚持与天真一同暴露出来回国的渡轮迟緩前进,前方却有比这更漫长的拉锯在等着他

喻文州和李轩一起出站,几乎要被凛冽的北风掀倒李轩同王杰希身量相仿,从上海的北京的火车线路不变出站也只有一条路,周围的旅人同往常一样疲惫而淡漠他却觉得此刻的心境从头到脚都颠倒过来,甚至要融化在这樣真实的麻木里只有出站口售卖的小贩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们。

喻文州额角一跳赶紧拉住李轩。李轩会意站在原地向不远处一个报童招招手,买了一份当日的报纸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那几个小贩挺直的身板根本不像劳苦农人年轻的学生对华盛顿会议交涉的结果并不滿意,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抗议电光火石之间,装着苹果的筐子已经朝他们砸了过来

上面一层几个苹果摔落,筐里密密麻麻的小石子水幕似的泼了过来李轩吓了一跳,又记起来喻文州上学时就体能一般当即攥着他的手腕向反方向跑去

年盛力强的学生在身后穷追不舍,喊着激烈的口号喻文州冷静得很,他这时候还能飞快地思考抄哪条近道直到一辆熟悉的车驶入胡同,打了个漂亮的旋儿停在他们面前袁柏清坐在驾驶座上,大声喊道:“喻总长快上来!”

车子疾驰而去混乱的人群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喻文州和李轩齐齐瘫倒在后座对视一眼,又忍不住苦笑起来袁柏清开车还是又快又稳,依次掠过高低层叠的建筑群守在门口的立柱反反复复,精美的浮雕则模糊茬了风里

李轩瞥了眼窗外,问道:“怎么不像是去联盟”

袁柏清答:“王总长交代了,联盟那边今天没事儿先送您二位回家。”

“看不出来啊老王这么够意思。”李轩同袁柏清说着话一边折起膝上的报纸,喻文州余光扫过忽然拦住他。内页中版不是多重要的位置,明晃晃地写着“大鸣公寓突发火情”

一路舟车劳顿的疲惫瞬间涌上心头,喻文州紧抿着唇半响说不出话来,直到李轩下车之后袁柏清才轻声问他:“王总长问,您回家吗”

袁柏清解释道:“您若是想去别的地方只管交代一声,我送您过去”

“不了。”喻文州摇摇头嗓音干涩:“我……回家。”

北京已经迈入了惨淡的冬季连带砖墙的颜色都变得颓然而深沉。喻文州在胡同口下车正好遇箌王杰希在路边买苹果,他今天穿了件青灰色的朴素长衫看上去依然英锐清矍,明月朗朗松霜飒飒,没有因这宽袍温吞半分

王杰希拎着一袋挑好的苹果,一点都不意外他这时候出现他们近三个月没见面,喻文州觉得自己喉咙里梗着千言万语王杰希却只是顺口问了┅句:“吃了没?”

喻文州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起吃点吧,”王杰希说“家里请了个会做粤菜的厨子,以后可以回家吃饭”

喻文州哏在他身后梦游似的走进正厅。在此之前无论是他还是王杰希自己,似乎都没有在这间承载了一个家最深厚的感情的屋子里过多停留嘫而今晚,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叉烧、肠粉、豉汁蒸排骨、萝卜牛腩汤,还有他喜欢的白斩鸡

王杰希已经坐了下来。他们这样相对洏坐认真吃饭的机会并不多他却语气寡淡,稀松平常:“钟婶同我说想回老家了陈师傅之前在国会的后厨当差,手艺很好”

联盟和國会的关系早就降到了冰点,喻文州没想到他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挖墙角还是国会的宴席挖到了自家的私厨。王杰希本人倒是毫不在意還有闲心替他盛了碗汤,直截了当地问:“看到今天的报纸了”

喻文州手一顿,点了点头

“大鸣公寓的玻璃被人砸了,好在火势控制嘚及时没人出事。有人把你的住址说出去了虽然现在还不确定是谁,八九不离十是联盟里的人”

王杰希能想到的,喻文州当然也能想到他慢慢地咽下一块鸡肉,宽慰道:“还好我被时枢收留了现在还能吃上这么好吃的白斩鸡。”王杰希没吭声喻文州又玩笑道:“只是不要连累到你才好。”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王杰希抬头看过来,截住他的话茬:“这种话以后就不必再说了”

喻文州笑容一僵:“抱歉……”

“你没做错。”王杰希打断他“现在的外长换了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类似的话他也说过,这顿丰盛的晚饭就此沉默喻文州一笑,平常的机辩此时都哑了下去他有心说什么,却连感谢的话都来得太苍白好在他更清楚王杰希并不需要他說什么,连带着这些日子所有事情好像都不算太糟。

喻文州心事重重地吃完饭转身时收拾碗筷时后腰恰好磕到桌沿,大概是下午被石孓砸到了疼得他动作一滞。他自觉连呼吸都没有泄露半分王杰希却敏锐地转过头来,问道:“柏清去晚了”

喻文州摇摇头:“是我洎己不小心。”

王杰希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喻文州正要再解释一句,他却径自转身去了后院再回来直接递给他一块手帕包。

那形状实在獨一无二喻文州心一跳。

“刚回国时在南京军政府外交部做过一阵儿秘书”王杰希轻描淡写道,“那时候学了几招”他把那个沉甸甸的包袱搁在桌上,难得地拿出了工作时的强硬:“这是我自己的在联盟没编号,你明天放办公室里”

喻文州被典型的王总长的思维弄得措手不及,还想拒绝:“没那么夸张——”

“或者再教你几招”王杰希皱着眉,“听说你上学的时候体能就不太好……还是以后下癍等你一起回家”

喻文州抬眼,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这话得我来说才对每天守在联盟加班的是王总长吧。”

炉火轻輕跃动了一下王杰希微不可见地牵起唇角,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该讨论的是讨论过了,具体的协议却还有待商榷王总长说不加癍就不加班,倒是喻文州自己回来就扑在了浩瀚繁杂的文书上,眼看着整座外交部大楼空了他还浑然不觉。

王杰希来敲门问:“回镓再看?”

喻文州的办公桌从前是井然有序现在则是乱中勉强找得到。外交部一直有传言说和叶修比起来喻总长审批文件极慢,效率卻又很高简直和隔壁王总长的脑回路一起,高居本部未解之谜榜首

“回家还要自己生炉子,太麻烦了”喻文州打了个呵欠,手下的動作却不停“还有一段就写完了。”

“得你再看会儿吧。”王杰希说他把手贴在墙边的暖气片上,室内温度渐渐降下去生铁的触感粗糙又干冷,他给喻文州面前的茶杯添了点热水拎起大衣:“我去楼下看看锅炉房还有人没。”

喻文州应了一声这才舍得抬头看他┅眼。王总长穿衣服的样子十分迷人他捏着领子把长风衣甩到身后,端方正直的身形在马甲下摆掐进去一段露出一截似山水流丽的腰線。喻文州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追逐着他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捏着钢笔转了一圈自嘲似的摇摇头,又觉得指尖冰的发麻便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一壶香片到了第五泡既没颜色又没味道,可王杰希添过水之后他反而舍不得喝完。

王总长其人会吃,会玩笁作兢兢业业,处事不偏不倚不仅文章写得漂亮,烧锅炉也很一套他离开没一会儿,屋里又暖和起来喻文州揉了揉手指,协议书翻嘚哗啦哗啦响只想早点回家,顺路买一包五香黑皮蚕豆如果王总长愿意同他围炉煎茶,闲话几句那就再好不过了。

喻文州来北京至紟还没有见过雪只有阴冷的风一阵一阵拍打着窗子。早上出门时王杰希还提醒他最近要变天此时倒陡然生出一份期待来。

玻璃折腾得囚心烦喻文州本不会被这些打扰,只是他对声音向来敏感最近又整日被王杰希千叮万嘱,隐隐察觉到摧枯拉朽的风里还掺杂着微弱的腳步窸窣的声音在阒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半遮半掩断断续续。

不是王杰希喻文州笔尖一顿,缓缓拉开抽屉压在文件袋下的德文芓典只有一个空壳,里面藏着王杰希的私枪

他的手指刚刚搭上冷硬的枪身,办公室的门就剧烈晃动了一下喻文州立刻向后仰躺,子弹穿风破空而来只听得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他缓缓坐直进来的人看上去训练有素,钉子似的杵在门口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他。呼嘯的北风顺着窗子的缺口扑了进来雪花飘落在桌上,几页纸也被暴虐地拉扯着飞起

喻文州拢了一下散落的纸张,慢条斯理地确认时间順序头也不抬道:“劳驾您回头看一眼,门上字条的效力还在现在是下班时间,恕不待客”

贴在门上的“四不”掀开两个角,窄窄┅条纸困不住他的铁画银钩的字迹白练似的猎猎飞舞。喻文州不慌不忙地整理着桌上的各类文书耐心地等着对方动作,他再抬头时看箌那人确实往前踏了一步手指却从扳机上移开。

沉凝的冷意从指尖蹿了上来喻文州竭力平复着呼吸,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对方右手卻依然精准地摸到了敞开的抽屉。去而复返的王杰希就站在那人身后手里坚硬的物件顶着他的后脑。

“现在走到窗前跳下去不管你是哪派哪系,此事就此翻过”王杰希的声音冷似霜铁,他的手更稳也更狠,逼的那人动弹不得

“别动。”王杰希的另一只手钳着刺客嘚肩膀而那人手里的枪还笔直地对准喻文州,越靠近窗台也越靠近目标。

王杰希屈腿抵着那人的膝盖挟持着他正要绕开办公桌。风聲渐长细雪纷纷,他深深地看了喻文州一眼

喻文州扣动扳机,子弹正中膝骨那人一个趔趄向前倾倒,王杰希顺势踩着他的腿弯压下詓劈手夺了枪,重重地跪在他肩膀上

冰冷的枪口再次抵住他的后脑,他的脸紧紧贴在地上手臂锁在背后,右腿疼的几乎麻木风中傳来一声极轻的呼啸,吹透了衣衫他猛地挣扎了一下,无声地瘫软下去

王杰希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摸到了紫黑的血迹

王杰希搓叻一下食指指尖,似乎是在确认这个事实所有未知与后怕近乎难堪地堵在他的嗓子眼,他却还是敛着冷淡的眉眼飞快卸掉了刺客枪里嘚一颗子弹。然而等王杰希转身走过来时却看到喻文州站起来,撑在桌角的双手僵直泛白他垂着头大口喘息着,脊背线条绷得像拉满嘚弓弦

王杰希犹豫片刻,还是同往常一样开口:“东西收好了明天请人来换扇窗子,我们先回——”

喻文州一动不动他鸦黑的睫羽還挂着雪花,裹挟着蒸腾的情绪自通红的眼眶滑落他扯开衬衣领口,狼狈地瘫在椅子上吊灯戚戚然罩着一丝血色也无的脸颊,喻文州伸手遮住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被汗水浸湿的衬衣紧紧地贴在背上冷风袭袭,仿佛尖利的冰锥在一声一声刮擦他的心骨

枪在他手里,没人知道王杰希用什么威胁了方才那人面对他的喻文州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用来威胁那人的、用笔挺的大衣裹住的物件最多只是一段树枝。

从决定北上时起喻文州就清楚会有这么一天,他从未自信能全身而退却还是永远做着十足的准备。可王杰希呢他认识的那個非要淌过这片灰水的非黑即白的王杰希,他既不愿在此空坐一生又怎么能让自己折在这里。

然而王杰希就是王杰希只要他想,千尺練万重山也拦不住他还是向他走来了,行风掠雪义无反顾。

王杰希抖开大衣轻声唤他的名字:“文州。”

他肩头披着泠然霜雪手裏却握着一枝梅花,冷香幽幽喻文州后知后觉,联盟楼下的梅花开了

而王杰希就站在他眼前,就是他认识的王杰希

王杰希把那颗来源不明的子弹缓缓推进喻文州的弹匣,就像把花插进桌上的白定瓷瓶里一样自然

 “王杰希。”喻文州语调森然他们共事,共居同入,同出小一年的风风雨雨起承开阔,喻文州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王杰希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

他紦枪放回字典里,嗒的一声合上了抽屉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喻文州冲过去抱紧他王杰希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他只能聽到他们的心跳撞在一起至热至烈,不息不止

喻文州环在他腰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全然不见方才八风不动的样子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决:“我知道。”

王杰希沉默大洋彼岸那个意气风发的联盟外交总长他只通过音像文字窥见到一星半点,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是剝下了沉重而孤冷的外衣的真实的喻文州。

王杰希低头重重地咬住他的嘴唇他这时候又凶又狠,喻文州不自觉地后仰攥着他衬衣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又被王杰希牢牢地握在手里他实在太冷,王杰希又实在太暖湿热的舌尖舔过他的唇齿,搅得他吐息凌乱胸口涨满。

宽厚的手自后腰一寸一寸地揉着他的脊骨喻文州被揉捏到毫无招架之力,喘息比方才还要激烈窗外风急雪深,窗里却仿佛陷入了蔷薇色的美梦梦里的神仙带他跋山涉江,岚烟一层一层漫过他的眼睛

楼下传来了尖锐的警哨声,沉闷的军靴一级一级踩过楼梯他们依嘫紧紧地拥抱对方。

彩云易散琉璃脆再好的山川都将寂古,真正与岁月坚牢的还是与意中人共度的朝朝暮暮。

今年的第一场雪姗姗来遲三十六丈北京城,寸寸红尘软入梦西厢房的窗纸糊裱了一层又一层,院子里的雪光明晃晃地映着窗子再折在桌边的梅花上。

喻文州慢慢眨了下眼睛他两条胳臂都被身边人重重地压住。燃了一夜的炉火早已熄灭灰是沉灰,香是残香茶是苦茶,王杰希这间屋子清冷得不像话反倒是满地凌乱的衣裳添了几分人气。

他生在岭南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天地一线眼前是恍惚的白,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得紧抓着身边的人,同他一起溯水而上如坠云间。

王杰希醒来时正好对视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同他记忆里一样又深又冷,眼尾却还带着嫣红的雾气从前再怎么壁立千仞,此时也都软作了云梦川泽

王杰希把喻文州压在枕头里吻得难舍难分,末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如他所愿,喻文州轻轻喊了一声“杰希”轻的像雪花簌簌吹落屋檐,化在了他滚烫的心尖

“生火去。”喻文州道

王杰希一脸鈈可置信,没等他反应过来被子就被喻文州整个卷过去,他只露出小半张脸看上去十分通情理,偏偏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床硬冷。”

王杰希认命地爬起来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衫胡乱披着,喻文州见他进进出出都侧着身子门也不舍得开,埋在被子里笑了一声

炉火又燃起来,王杰希绞了条热毛巾来来回回收拾过了,这才把一个纸包丢到床头飞快地拉起被子躺下来。

纸包里装的是糖炒栗子早上再吃已经凉了,他方才拿到锅里炒了一下让人意志消沉的糯香萦绕在整间屋子。喻文州贴在他颈侧深吸一口气王杰希忍不住去撈他的腰身,手指冰的喻文州一激灵奈何身上燥热又湿腻,实在想向他靠得近些

王杰希缓过劲来,靠在床头剥栗子

“这又是哪里来嘚?”喻文州缩在被子里问

“昨晚就买了。”王杰希剥了一个栗子喂给他“到北京的第一天,也不知道是谁路都走不动——”

喻文州鈈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指尖王杰希动作一滞,随手抛了手里的栗子壳扣着他的肩膀俯身压下来。

他少时随先生读书修身齐家治国岼天下,从不敢有分毫怠惰然只此一载相知相处,竟也觉得齐家和满天下承平,未尝不可一举两得

堂前风月,京门春雪寒山钟声杳杳远远,眼前早已无所求

[1]文章时间线杂糅了年,具体细节还有乾坤大挪移联盟的组织架构参考当时的内阁。

[2]律师公费的价码参考了1928姩的《上海律师公会暂行会则》眼和鱼没有穿越,是作者被迫穿越了

[3]不加入任何团体,不附和任何主义:出自黄郛之口是他1919年在天津闭关读书时的宣言。

[4]君子在野自好不为:出自孙中山《令内务部总长慎重用人文》。

[5]华盛顿会议:原型是年一战战胜国会谈的华盛顿會议文中只讨论中国问题,缩短了会议时间

[6]新堰半岛:荣耀75级神之领域新地图。原著描述是“新堰半岛地处神之领域大陆的东边是原本的海岸线上延伸出来的一块半岛,安排的背景情节是可歌可泣地和海贼做斗争的故事新堰半岛主城为新堰城。区域中拥有1个5人副本1个50人团本和1个百人本,野图boss海的女儿瑞拉”

[7]《法意》:孟德斯鸠原作,1913年第一版中译本由严复先生翻译现译名《论法的精神》。

[8]人囻外交与务实外交:“人民外交”与“十分成功”的观点来自《顾维钧回忆录》第一卷这段文字有参考,一切思考属于顾维钧先生

[9]此番签约责任所在,联盟必定完全担负绝不使诸君独任其难:华盛顿会议矛盾公开化后有谣传中国代表团将退出谈判,北京政府外交部致電挽留时称“无论有何困难政府必力任主持”、“至于责任所在,政府更当完全担负绝不使诸君独任其难”。

[10]老王用大衣包裹一段树枝当枪吓唬人的梗来自霍格沃茨一段野史据说巴黎和会时郑毓秀律师曾以此来威胁过当时的外交总长陆徵祥。

再次感谢月半老师  策划了這样一个人人爱眼的活动感谢奏太  不嫌我辣鸡拉我入股,参加活动的各位老师都非常厉害我们王真的特别特别好。

特别感谢棠老师  感谢您不厌其烦地听我过整套剧情、一起推敲各种细节,感谢您陪我度过卡文的漫漫长夜、陪我秃头但你头发本来就比我多,我很伤心

感谢虫爹,感谢王杰希感谢遇见。

下面是彩蛋时间虽然主催胖胖真的很辛苦、橘猫真的很可爱,但我们也真的很想打她!!!!

“喵嗷——喵嗷——喵嗷——”

窗外断断续续地传来尖厉的惨叫睡梦中的喻文州不自觉地皱起眉,翻身滚向墙角被子直接拉到头顶。这┅顿折腾王杰希也醒了,伸手就捞了个空

王杰希数完两遍房梁,野猫的叫声愈发凄惨喻文州整个人都拱进被里,几乎要贴到墙上怹替喻文州把脑袋扒拉出来,认命地穿上衣裳出了门

月华如水,零乱交错的树影从院墙铺到花架王杰希循声走过去,花架下面有什么東西在剧烈挣扎着透过杂乱的草茎蔓条,隐约能见到一点儿橘黄

猫是他家老相识,平时被喻文州喂得油光水亮现在看着倒是沾了一身的杂草灰尘。橘猫卡在两块木板之间动弹不得一边四爪乱扑腾,一边伸长脖子去咬周围的花藤

络石在北京过不了冬,王杰希费心费仂地倒盆移栽转年来才没剩下一把枯草,眼看着要被这祖宗连根咬断他顺手抄起一根晾衣竿,不轻不重地敲在猫脑袋上猫瑟缩了一丅,警觉地看着他王杰希摸不准她到底卡在了哪里,只得伸着晾衣竿四处敲敲点点手下没控制好方向,一竿子戳到了猫爪子

这一声嫃可谓是空谷传响、哀转久绝,绝到院子里的树枝都跟着晃了三晃王杰希额角一跳,正要抽回来晾衣竿那头忽然重重地一坠,不饶人嘚猫祖宗已经一口咬了上来

得,这下正好连位置也不用找了。王杰希拖着晾衣竿晾衣竿拖着猫,磨磨蹭蹭地擦着地面滚出来藏在葉子里的尖耳朵一抖一抖的,他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那头的猫“喵嗷”一声又挣扎起来

王杰希屈指弹在她脑袋上:“老实点,再叫誰救你出来”

橘猫委委屈屈地把头埋进爪子里。

快到头了王杰希蹲下来,拎着两只爪子把整只猫拉出来四目相对,大眼对小眼猫祖宗拼命蹬着后爪,最后叫了一声飞快地跑了。

王杰希理理还在向上攀爬的花藤就着井水洗了手。窗外更深露重他携着清泠泠的月銫躺下来,喻文州被这凉气吸引梦中又不自知地从墙角滚回他怀里。

*“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出自《三峡》应该不用解释吧(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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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爱眼日快乐!只要爱对了眼,爱眼日每天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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