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年了,脚踝手指关节处颜色深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大,小腿也发红,不知是什么症状,应该怎样合理就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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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href=&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strong&Distant Journey, Unknown Lands 长行不知处&/strong&&/a& (18052 words) by &a href=&https://archiveofourown.org/users/Rapunzel_JB&&&strong&Rapunzel_JB&/strong&&/a&&br /&Chapters: 3/3&br /&Fandom: &a href=&https://archiveofourown.org/tags/The%20Sentinel&&The Sentinel&/a&&br /&Rating: General Audiences&br /&Warnings: No Archive Warnings Apply&br /&Relationships: Blair Sandburg/Jim Ellison&br /&
Published:Completed:Words:18052Chapters:3/3Kudos:5Bookmarks:Hits:99
Jim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樱桃吃太多了,他今天造访五谷轮回之所的次数绝对比平时要多。一下子吃进那么多新鲜水果和蔬菜,就算和Blair同住了好几年,他的身体也还是习惯不了。要不明晚还是烤汉堡包吃吧。
他坐在厨房里,肘边放着杯冰咖啡,一边享受溜进屋来的微风,一边听着Blair轻轻地哼着小曲往脆饼上堆蓝莓:无盐黄油、黄糖、面粉和燕麦那令人愉悦的香气充满了鼻腔。正午刚过,外头正开着烧烤模式,不过厨房里几乎和前廊一样凉爽,遮阴还更好些,这得归功于外面那棵巨大的棉白杨树。
Jim在心中下了结论,他喜欢这里,不只是因为这里不是小瀑布城。这里太热、太潮、离海洋十万八千里,完全没有家乡的感觉,但他爱上了这里的无边静谧。在这里,他可以任自己的感官扩展延伸,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方式放松地享受自己的五感。好吧,也许在秘鲁也有过,但是那段记忆里的太多部分还是模模糊糊的。
他叹了口气,看着Blair做脆饼装饰时出乎意料的优雅动作,内疚和欢乐同时袭来。他再次记起了那个半途而废的吻,那甜蜜得不真实的时刻。Blair嘴唇的质感,他吹在Jim脸上的气息。以及Jim突然抽身时候他眼中的神情。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也许吧。
他啜了口咖啡,看到Blair弯下腰把脆饼推进烤箱里,不禁微笑起来。“天太热了,不宜烘焙啊。”Blair扭过头对Jim说,Jim表示赞同。
“但是想象下脆饼配上一大勺冰淇淋会有多美味哦。”他提醒Blair。
“好吧。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先离开厨房,时间到了再回来。”
“去码头吧,”Jim撑着自己站起来,提议道,“我还没去过呢。”
“呃,Jim,”Blair虽然抗议,还是立即过来施以援手,“你最近老站着,我们还是坐门廊那边看书吧,或者在书房看看电视,肯定会有棒球赛在播的。”
“那个可以以后再说,Chief。我真的需要出去走走。”
Blair打开门,圈着Jim的腰部支撑他,两人一起笨重地走下后门外的三步台阶,然后穿过草坪,一路上他还在继续抱怨:“那边真的没啥好看的,”他开始给Jim打预防针,“有点臭臭的,烂泥的关系。”但Jim就是想去看,他们就继续往那边走了。
烈日照在草地上令人眼花,一旦离开棉白杨的树荫范围走入草地,阳光就像厚重的毯子一样兜头罩来。正午刚过了不久,码头还笼罩在银杏的树荫里。
“你想坐下来吗?”
“想的,你能不能——?”
“好咧,我抓稳你了。”Blair帮助Jim坐下去,让他的伤腿往前伸直,脚掌只是碰着地面,所有体重都放在右腿上。Jim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不过还不至于碰出乌青块来,他一边想着,一边晃了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Blair坐到他旁边,然后朝前挪了挪,好把两只脚挂到码头外头。
“这边是凉快些。”Jim说道,Blair点点头。Jim看着Blair把浓密的卷发从后颈上抬起来,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性感的姿态。
“真舒服,”Blair喃喃道,“一定是雨水让水位升高了点。”然后往后躺去,仰视着Jim,Jim不禁低头报以微笑。几缕发丝挠在Jim的光腿上痒痒的,但他喜欢这感觉。他从没留过长发,年少轻狂的时候都没留过,刚从军队新鲜退伍的时候也不曾留过。他有点好奇护理那么多头发是什么感受,于是探出手指轻轻地梳理起一缕卷发。Blair叹了口气,Jim看到他很享受,就又小心地拽了拽那些缠结起来的卷发,手指顺着发丝一直梳到发梢,然后再回到发根,周而复始。
万籁俱寂,连一丝风都没有,不过两人正罩在银杏的树荫下,池塘水那昏暗深沉的气味在他们周围升腾,被暑热吸引着汇入白花花的天空中。耳中唯一的声音是Blair平稳的呼吸声,蜜蜂在池塘周围的野花中发呆,还有池塘本身。在Jim听来,池塘似乎在一声声的叹息中呼出了乳白色的气体,先贴着水面纠缠盘旋一阵,然后融入了灼热的空气中。气泡也在缓缓地上升,更增添了Jim对周遭存在活动的印象。码头的感觉几乎像是一条小船,随着两人周围的池塘水的流动而起起伏伏。
Jim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想,Blair说得对,这池塘水的颜色令人不快,他对水中是否有鱼也深表怀疑,那条破旧的划艇更是超出了他伤腿的能力所及。但是这边比厨房里清凉,银杏叶在他腿上和Blair放松的脸上洒下形状很有意思的阴影。
他感觉到Blair在自己身侧睡着了,低头去瞧的时候正看到他的脑袋转向自己的大腿,Blair的呼吸温暖又令人安心。他已经差不多三十岁了,在很多方面却还是个孩子。他那轻率和突发的热情。他对Jim能力的信任。Jim不得不承认,Blair的英雄崇拜让自己既羞愧,又得意。
他再次望向池塘,一只手仍纠缠在Blair的卷发里,另一只手撑在身后。离家万里,他们各自和共同都失去了那么多,似乎再也没有回去的办法。现在不是时候,他叹了口气,再次低头端详Blair。不,不是个孩子了。他头发中夹杂的灰色,嘴边和眼周的那些线条,令他那坚实的肩膀垮下的失望的重压,不再是孩子了,和他一样是男人,一个脆弱、跌倒的人,在很多方面与Jim如此相像。在所有重要的方面都如此相像。
他们失去的东西、下午的炎热、无以为家无所事事的倦怠感交织成重压,让Jim的动作变得迟缓。空气像糖浆一样浓稠,像蜂蜜一样甜蜜。他护着腿、注意不打搅Blair的睡眠,也小心地躺了下去,盯着头顶银杏的叶子看。左手还留在Blair的头发里,他合上了眼睛。一声柔和的爆音传入耳中,大概又是一个气泡浮出水面吧,懒得去看了。
漂浮的感觉增强了,好像他正躺在起伏的水面上一条晃动的小船的甲板上。他意识到只剩自己一个人了,身处深水之中,远离岸边。太阳猛烈地照在身上,像锤子似的沉重,附近的水中有什么东西溅起了水花,悄悄地、隐蔽地,但是毫无疑问存在着。
“啊,见鬼!”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后,他听到Blair的声音,“脆饼啊!”他睁开眼睛,看到Blair正挣扎着坐起来。日已偏西,正向着小瀑布城方向挪动,天已经变凉快些了,但是他仍感到又热又渴。老天,刚才那是个什么梦啊。
他吞了口口水,试图润湿一下嘴巴,说道:“你去看一下吧,Chief。我一会儿就爬起来。”
“不行,你年纪大了不能睡地上。我帮你爬起来。”
“年纪大了,”他假装被惹到,但不幸的是Blair说得对。他的后背已经疼起来了,还有屁股和那条瘸腿,甚至连头疼都来了。他无视疼痛,挣扎着坐起来。“推我一把,”他一边使劲一边说,结果Blair不知怎么的爆笑了起来。
他一边帮Jim直起身一边喋喋不休什么“推我呀~拉你呀~(译者:似乎是出自一部儿童文学Doctor Dolittle)”然后伸出手臂环上Jim的腰部,帮他起来。Jim很珍惜这个姿势,虽然他讨厌不得不依赖他人,但是喜欢受伤逼得他俩如此亲密。
“你觉得那脆饼还能吃吗?”快到后门时,他问Blair。闻着是烤过头了,但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只是脆得货真价实的脆饼吧。
“天晓得。”然后Blair闭上嘴,两人专注于爬那三个台阶,对于曾经就睡光板床的铁汉Jim来说,如今这都不是个省力活儿。
Blair把脆饼从烤箱里拉出来的那刻,Jim宣布:“晚饭就吃蓝莓脆饼和冰淇淋了。”只有黄油烤过头的部分有些黑斑而已。
Blair在图书馆储藏室里把箱子搬来搬去的时候不禁想到,在这里,我有个新生活了。新家,新车,新工作,还有一个新朋友。Robert正帮他整理剩下的箱子,把它们按数字顺序排列。只剩大约20个没看了,搞定这些,初步调查就算完成了;接着Blair就要花些时间来研究Jim的记录,寻找规律,想出个管理这些文字材料的方式,再想想如何处理其他那些小玩意儿。
Robert打了个喷嚏,Jim和Blair异口同声地说:“祝你健康”。
Robert和Blair一起把搬过来的箱子垒到其他箱子顶上,然后他站起来抽出条手帕,豪放地擤了把鼻子。“啊,每年这时候我就为过敏殉道了,”他一边说一边喷气,“真不好意思。”他说话时看着Jim,Blair自动跟着他的视线看去。
Jim笑了:“没关系,Robert。你吃过什么药了吗?”Blair看着他俩讨论非索非那定、开瑞坦、盐酸西替利嗪和niktabi根茎的各种长处,Jim高度敏锐的感官增加了他对许多花粉的敏感性,这些年来,他尝试了Blair想得出的各种五花八门的传统和非传统疗法。
当Jim的注意力放到Robert身上时,Robert的脸都亮起来了,Blair不是第一次想到Robert是个英俊的男人了,虽然外貌上和Jim毫无相似之处。但是他柔和的口音、他对Jim坦率的兴趣、他的智慧和敏锐以及纯粹的正直感都很有吸引力,甚至包括他对讽刺和荒谬的把握。对过敏的殉道,真有他的,Blair目睹了这短短一句就让Jim展露了笑容。
他迷失在自己思绪里的这会儿,Jim和Robert已经达成共识,到了咖啡时间了。Robert帮Jim从桌边站起来,一只手架在他的胳膊底下撑着他,询问道:“一起来吗,Blair?”
“呃,不行,现在还走不开。帮我倒上一杯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你没事儿吧,Chief?”
“没事儿,只想再四处看看。”Jim端详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两人慢慢地走远了,这次的话题是芝加哥小熊棒球队。
听着他们的声音消失在大厅的那头,Blair叹了口气。原来这就是嫉妒啊,欢迎发现新大陆。他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个新纸箱,48号纸箱。他撕开搬家公司贴上的清洁密封胶带,扔到快塞满了的垃圾桶里,然后翻开了箱子顶部的纸板。
卧了个大槽啊。
有那么一分钟时间,他震惊地动都动不了,就这么傻站在那儿。箱子内部散发出的气味微妙而熟悉:Burton的雪茄烟味儿。多谢Jim的帮助,他在过去的两周里已经学会辨认这种气味了。箱子里的文件看上去就是胡乱倒进去的,他诅咒了搬场工人,接着又立即祝福了他们,感谢他们没弄坏任何东西,并且感激他们如此彻底地把什么都打包搬来了。
他怀着衷心的敬畏伸手进去,取出了最上面那张纸。是Burton的手迹,整页纸上都是他落笔有力而独特的文字,来自二十世纪的Blair几乎无法辨认其内容。下面一页也是,然后他发现,箱子中的每一页都是Burton的真迹。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濒临过呼吸的边缘,再不冷静下来,Jim就会在一分钟之内穿过走廊一路冲进来了。也许这些只是杂货单呢,或者是外出考察需要准备的物品清单什么的,或者是他妻子烧掉过不少的情书什么的。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吸入那来自过去的香气;他的手指滑过纸面,Burton触摸过这张纸,这上面还留有他的指纹。
Burton是个英俊的男人,一个怀有强烈激情的男人,一个拥有很多挚友的男人,那些朋友忠于他、热爱他。Blair也爱着他。曾经,他看着Burton照片的眼神,就像Robert如今看着Jim一样。他在脑海中描绘出Burton的模样:皮肤晒黑,有点禁忌的感觉,但是有着好看的嘴唇和猫一样的眼睛。他这辈子有一大半的时间爱着Richard Burton,甚至经历了那么多风波后的现在,他都还爱着他。
终于平静了些后,他睁开眼睛,开始轻轻地把一叠叠的纸张往外搬,小心地让纸张保持原来的顺序,虽然他知道这些稿子已经被挪动过很多次,顺序怕是早就乱了。他不许自己的视线专注于任何纸上的内容,直到所有手稿都摆在了地板上,然后他盘腿坐好,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
Blair抬起头,看到Jim和Robert回来了,Robert还帮他端了杯咖啡过来,他觉得好像被这两人从百年之前、千里之外拽回了当下。他感到口干舌燥,满怀感激地从Robert手里接过杯子猛喝起来,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些休克了。
那两位也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Robert帮Jim在椅子上坐稳,然后走到Blair旁边跪下。没人开口,直到Blair放下杯子,抬起头,先看看Robert亲切的面孔,再看看Jim熟悉的脸庞。
Blair只说了一句“第二十一章”,Robert和Jim就都满面笑意得好像赢了什么大奖一样。
“也就是说,他确实亲自做了翻译,”Robert一边说,一边越过Blair肩膀上方俯身去看他手中的纸张,“我觉得你给自己整了份工作啦,Blair。”
“什么?”Jim有点尖锐地问。
Robert转过身面对Jim:“怎么说呢,是他发现的,他又是个学者,所以理当由他来把手稿转录下来。”他回头看向Blair:“这是能让人功成名就的机遇。”
Blair觉得自己好像跌进了电梯井。他赶紧低头对着手稿,把脸隐藏在头发中。“Blair?”Robert柔声问。
Jim迅速来到Blair身边,咕哝着努力跪下去。“别,Jim。”Blair抗议着,马上把注意力从自己的痛苦转移到了Jim的痛苦上。
“闭嘴,Sandburg,”Jim喘着粗气往后坐倒,“我这屁股是永远好不了了。”坐下后,他立刻转向Blair,张开双臂。Blair震惊地嘴巴大张。“苍蝇要飞你嘴里去了,Chief。”他喃喃地说着,把Blair拢入怀抱。
想到Jim认为这会儿当着Robert的面也有必要把自己拥在怀里,Blair感到万分羞窘。但是他心乱如麻,什么都说不出口,也无法从Jim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而且说实话,Jim的气息闻起来真的太美好了,还微微混入了Burton的味道。感受到Jim摩挲着自己的背部,他强迫自己放松肌肉,依偎到Jim的怀抱中,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Robert迟疑地问道。
两人都没有回答。Blair羞愧得无法开口,他开始猜测Robert会不会将他俩踢出图书馆去,这样他们一起度过夏天的理由就更摇摇欲坠了,这本来是他们最后一次的共同冒险了。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紧紧地闭上眼睛。Jim死死地抱住他。
“你没听说过那件事吗,Robert?”Jim终于问出了口,“几个星期前?那场爆炸性新闻发布会?”
几秒钟后,Robert回答道:“那时我还在新奥尔良老家,我的父亲刚过世。我一直在照顾他和家人,几个星期都没看过新闻。”
听到这消息,Blair没能克制住一声啜泣,他感到羞耻,揪紧了Jim的衬衫。要来了。他铸下的大错,他曾经的愚蠢,他那操蛋的天真。Robert会为之震惊,Robert的反应会像小瀑布城杂货店里的Rick Feldman一样。只是这次会更糟,因为这次Jim也会亲眼目睹,会看到这个世界是如何看待骗子和欺诈犯的。他再次咽了下口水,试图推开Jim的臂膀,但Jim不肯松手。这么多年下来,Blair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如果Jim不肯放手,那谁也休想让他放手。
“Blair撒谎了。”Jim终于说道,泪水滚下了Blair的脸颊,沁入Jim衬衫的前襟。“他为了挽回我的生活和事业撒了谎。我就那么任由他撒谎了,Robert。”Jim的声音哽咽了,Blair感到恐惧涌上来,他猛推Jim的手臂,这次成功了部分,看到了Jim因痛苦而发红的脸。他伸手罩住Jim的嘴唇。
“别说了,”他低声道,“不要再说了。不要让一切都白费。”
Jim浑身僵住,然后叹了口气,他呼出的气息涌向Blair的掌心。过了一会儿,Robert说:“哦,那个啊。”
Jim和Blair猛地扭过身去看Robert。他正坐在Blair旁边,仍然前倾着身体对着他。他看起来满脸愧意,突然看着比Blair知道的实际年龄更年轻。
“你知道?”Blair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嗯,我也不是所有的情况都*知道*啦,”Robert有点羞涩地说,“显然只有你们俩知道实情。但是其实有一种、好吧、有好多猜测的。”
Blair觉得灵魂都出窍了,猜测?“什么猜测?”他低声问。
Robert脸红了。“我们大家都看过Burton的书的。”他终于说道,然后轮到Blair脸红了。
Jim大笑了起来:“所以说,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吗。”
Robert点了点头:“绝对是*不许问,不许说*那样的。”
“可是,”Blair说,“可是。”
“可是你个头啊,Sandburg。”Jim再次抱住他,把他紧紧压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然后当着Robert面亲吻了Blair的头顶。“好吧,我的小傻瓜。我们回Burton的稿子里寻宝好吗?”
“可是。”
这下Robert和Jim都大笑了起来。
“Blair。”Blair看向Robert。“有一点你是对的,不能由你来宣布这项发现,不然可能会导致各种各样的麻烦。但是你只管写下来,我会把其余的搞定的。很抱歉,”他更严肃地加了一句,“你和Jim不能作为作者出现,但是会在脚注里写到你,工作由你来做,没人能抢走这个。就像没人能抢走你家Jim。”
说了这么些模棱两可的话之后,他拿起Blair那杯冷掉的咖啡,优雅地起身,说道:“就留你们俩处理了。”然后便离开了。
Jim轻轻地晃了晃Blair:“他是个好人,Blair。我很高兴我们来了这里。”
“是啊,”Blair轻轻地说,然后终于正视了Jim的脸,“他这么做都是为你。他爱你。”
“他只是有点迷上我,”Jim纠正了他,“他对我的了解还不足以爱我。”他俯视着Blair的浅蓝色双眼中蕴藏着那么深重的含义,Blair不得不避开视线。“回去继续干活?”他点了点头。
“好,回去干活咯。”
“哇塞。”Jim环顾四周那些锃锃亮的昂贵的健身器材。
“确实哇塞,”Blair表示同意,“话说,你知道这些东西怎么用吗?”
“当然,”然后他迟疑了一下,“大部分吧。”
两人正站在校园南侧巨大的Loftus体育中心的Haggar健身中心门口,体育中心由跑道、教室、更衣室、礼堂和健身中心环绕一个室内足球场组成,Robert帮他们搞到了在图书馆工作这段时间的出入许可。
“你打算练哪些?”Blair一边问一边走进去,对着一个Jim觉得应该是划船机的设备猛瞧,那机器是铝质的框架配皮革,从上到下锃锃亮。
Jim微跛地走在他身后,尽量不过分依赖手杖。他注意到中心里其他男人都是非常健壮的小鲜肉。诺特丹大学橄榄球队的,他在心中下了结论,要不就是想加入球队的。他们都体格巨大,跟另一个物种似的。Jim知道自己是个大块头,身材高大、肌肉发达,但站在这些人边上他都觉得自己相形见绌了。真好奇Blair在这里是什么感受。
他研究了房间一端堆着的负重器械,顺便无法自控地瞥了眼身后镜子中的自己。人高马大、结实健壮,没错,但是头发在弃他而去了。他的身体随着年龄和使用而松弛下来,上半身是最强壮的,手臂看起来还挺养眼,就算跟那些小鲜肉比都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尽管他个子很高,体格仍然相对苗条。看起来几乎有些脆弱了,他一边想,一边背过身去。Blair正仔细地端详他。
“我觉得你应该从健身车开始。”Blair说。
“我讨厌健身车,巨无聊。”
Blair做了个鬼脸:“*所有*运动都好无聊的,Jim。但是健身车练习可以让你单独锻炼那条腿肌的同时还不需要承担体重。”
“先椭圆机,然后腿部伸展机。”
Blair研究了下椭圆机,看着跟跑步机差不多,不过有种和踩单车几分相似的动作。他观察一个大块头使用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好吧,”他终于说道,“但不要练太久,别好胜心上来了就乱逞强。”
“你这话听起来好像那个医生啊,”Jim酸酸地说,不过他也明白Blair的话有道理。锻炼起来很容易沉迷进去,他又是个挺争强好胜的人,不过在这里他真的赢不了。年龄因素加上腿伤,他绝对会输的,然后就算恢复之后,Blair还会继续念他好几个星期。他叹了口气,点点头,把手杖挂在一台无人使用的椭圆机的把手上。“这小家伙到底怎么用呢?”他嘟嘟哝哝地,Blair站在旁边,两人一起低头研究使用说明。
“看,这边,打开机器,然后——”
“哇。嗨,有14个程序可选。”
“注意时间,老兄。第一次使用不要超过十分钟。”
“遵命,老妈。”
“草你哦。”
Jim笑了:成功了。Blair终于背过身去挑了架台阶器,设了个不错的速度,已经走起来了。Jim知道Blair选的速度要比目前Jim被允许的速度快,不禁又笑了。Blair一直对自己的率性和灵活挺自豪的,不过一旦事关Jim,他简直跟潮汐一样规律到可以预测。
定时器叮得发出提醒时,Jim很庆幸自己听从了Blair的建议,只锻炼了十分钟。在这台设备上练习和游泳或者拄着手杖跛着脚到处晃很是不同。他叹了口气退下来,决定去做些上身锻炼,让腿休息下。Blair仍在精力旺盛地爬台阶,汗水濡湿了他的卷发,浸透了灰白色的T恤。
Jim选了挺重的杠铃,还不满足,又往上加了一小块负重,然后坐到厚实的长凳上。他热爱这项锻炼,喜欢这种几乎接近冥想的重复动作。他看着镜中满脸汗水的自己,纠正了下动作,然后闭上眼睛,全心投入到锻炼中去。缓缓地上举,更缓慢地放下。上,下,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二头肌几周内第一次感到酸疼。换一只手臂来。然后锻炼三头肌,接着轮到三角肌。
“嗨。”他抬头看到Blair正等着他。“这个动作你已经做了好一会儿啦。”
他放下杠铃,开始拉伸手臂,先是背在身后往下拉,然后高举过头。“是啊,感觉真的很好。谢谢你弄到进来的许可,Chief。”
Blair举起双手,Jim可以看到上面还有台阶器的模压把手留下的红色条纹压痕。“要谢就谢Robert吧,我只是问了问是不是有这么个地方,剩下的都是他办的。”
“好吧,那也是你问了,谢啦。”
“医生说过你需要拉伸腿部吧?那台机器空了。”
Jim尽量不跛脚地走过去,躺了上去。不要练太多,也不要贪太重。他摇了摇头,妈的,以前也不是没受过伤,复健什么的他都经历过,他明白必须慢慢来,但明白并不意味着就得喜欢了。
他抬头看到Blair正在举杠铃,二头肌鼓起来还挺厉害。他真的不是几年前闯入Jim人生的那个家伙了。Jim摇摇头,专注锻炼那条伤腿。完全换了个人了。
“第一次练这么多差不多了吧,你说呢?”Blair打断了他。
Jim带着渴望环顾四周。他回忆起高中的时候,自己是如何沉迷于停止思考的健身运动中。他对自己身体的那份自豪感一直很重要,但重复动作带来的安慰、那种从日常生活中的抽离感几乎同样重要,有些时候甚至更加是关键。“好吧,”他终于答道,两人转身准备离开。“我们回家再洗澡,好吗?”
“喂,我都能忍受你挤在那辆小卡车里,你当然也可以忍受(handle)我。”
Jim轻轻地拍了下Blair的后脑勺:“废话我当然可以摆平(handle)你,小矮子。”
“好吧,以后还想再来吗?”两人蹒跚在午后暴虐的阳光下的时候,Blair问道。Jim抖了一下,健身房内和户外的温差让他昏头昏脑地。
“呃,好,当然啦。”
“好的,那一开始就一周来两次吧。”Blair做了决定,一边打开丰田的乘客侧车门,一边从Jim手里接过手杖,方便他爬进车厢去。“健身房练练,泳池里游游,你应该会恢复地很好的。”
“我会好好恢复的。”Jim眯着眼看着Blair。Blair看起来很疲劳,不过是那种健康的累,他眼周的黑圈已经消失了,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地几乎要发光了。
“我知道。”Blair一边说,一边砰地关上了车门。
开上回家之路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了,但还是热得要命,太阳已经很低了,不管车往哪个方向开,太阳都一直闪他们的眼睛。车窗已经摇下来,但吹过两人脸上的热风如此潮湿,根本没法吹干汗水。Jim才不在乎,离开室内开在路上感觉太好了,他的肌肉鼓胀,因为刚才的锻炼仍旧有点发颤,还有Blair在身边。收音机调到了一个不错的怀旧台,吉他声和反反复复的《老爸是个浪荡子》的重低音充满了车厢,随着车速和风一起振动着。Sandburg跟着曲子的节拍敲击着方向盘。
“老妈啊,流言蜚语传遍整个小镇,传言老爸在外面有两个私生子,还有一个老婆——”
Sandburg努力跟唱Otis Williams的重低音“——这不会是真的吧!”他的低音完全降不到那么低就破音了。Jim可以感觉到自己在咧嘴笑,Blair一定也从眼角看到了,他斜瞥了Jim一眼,自己的笑容也在扩大。“嗨,”他突然说,“有个事我一直想要尝试,你干不?”
“我有得选吗?”Jim假装抱怨,不过Blair当那是同意了。他减缓车速,然后在路边停下,道路两边都是绵延数英里的玉米地。曲子停在那句“妈妈,我只能依靠你了”,Jim有点感伤。
Blair设置了停车制动,然后打开车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吗?你说你老远就一直看着那房子,但实际上直到开进车道之前,你都没能看清它到底是什么。”
记忆有点模糊了,不过坐在静止的卡车里实在太热,Jim拉开车门,慢慢地下了车,恢复中的伤腿感觉有点发软,他自己在运动后也感觉有些虚。Blair迅速绕过卡车走过来,不过等他走到的时候,Jim已经自个儿站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Jim说,“这里那么平坦,没什么地标,没办法判断大小。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我糊涂了。”
“没错!”Blair带着胜利的姿态宣布,“瞧,我也是这个想法。这里宽广开阔,唯一的地标是地平线——完全不是老兄你习惯的景色。和小瀑布城、森林完全不一样,跟热带密林就差得更远了。”
“哦……”太阳直射在Jim的后颈和侧脸上,“这比快点回家洗个澡更振奋人心的理由在于?”
“想想你对开阔水面的反应,Jim。看不到大陆的感觉和站在大片玉米地中间的感觉很像吧?”
“我说不好——”
但Blair已经马力全开了。“绝对是的。瞧,你的大脑已经习惯了处理巨量的感官刺激了。”
“巨量是度量单位还是修辞而已?”
Blair挥挥手叫他闭嘴。“打个比方,想想你穿过一个典型城市的街道的时候会接触到的所有东西,各种色彩和移动、从摩天大楼的楼顶到下水道底下的各种声音和气味、车辆来来往往、行人无处不在——整个一团混沌。热带密林里也是一样的,不管你身处何处,身边都一直在发生各种事件。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你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扫描周遭所有的东西,寻找潜在的危险。”
Jim明白他的意图所指了:“但是在开阔水域中——”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Blair用双手比了个广阔的姿势,显然是在模仿无边无际的海洋。“至少从视觉角度上,一定就跟某种恐怖的感官剥夺实验一样。”
“这个我可是经验丰富了。”Jim想要皱眉,但是这实在太像从前的情景了,他连装介意都装不像。
“所以说,你的大脑整装待发,就等着海量的信息通过视神经涌进来,结果收到的信号却除了水面只有天空。难怪你那么接受不了,大脑将信息不足解释成了焦虑,甚至当成了恐惧症。”
也许有道理。“这跟玉米地又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想说这个呀。”Blair把一只手放到Jim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指向玉米地的深处。“看着有点像身处海中央,对吧?完全单调的风景和一切,除了玉米就只剩天空。我觉得我们第一次开车去看房的那回,你的感官应该也是受到了类似的干扰。”
“也许吧。”Jim不确定到底应该因为Blair如此洞悉他对开阔水域的不喜而感到高兴还是不快。Blair的解释听起来很合理,一方面,想到自己对开阔水域似乎毫无道理的恐惧症原来也是有理性解释的,让他感到欣慰;而另一方面,这种“理性解释”到头来又是基于他的哨兵感官,让他不得不再次怀疑这感官是不是利大于弊了。如果面前炸了个闪光弹、或者碎了个香水瓶——甚至几英里的玉米地——都能让他失去行动能力,那即使他能隔着六个街区看清车牌号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让你做个尝试。”Blair的一只手仍放在Jim的肩上,隔着背心的罗纹布料也能感受到他手掌的热量,手指搭在Jim裸露的肩膀上的部分温度更高,还有点粘粘的。“我想让你往玉米地里眺望,完全放空不要想任何事情,只管放任你的思维和感官游走,尽量不要太专注于任何一样事物。”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们可以帮你的大脑找出个方法来——怎么说呢——重新校准自己,以防你因为感官信息输入太少而吓到,那我觉得我们应该也很有希望能想出办法来确保*太多的*输入不会让你宕机了。我说的可是控制力哦,Jim。”
“好吧。”Jim双臂交叉在胸前,稍微向后倾斜一点,靠向Blair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掌。“要我怎么做?”
“好咧,”Blair似乎在努力不要开心地蹦跶起来,“这样吧,你往玉米地里眺望。”
“那些玉米长得能有七英尺高了,Chief。我这样只能看到第一排玉米,没法看到整片的玉米地。”
Blair笑了起来:“也是,也是,好吧,我们这么着。”他把Jim哄到卡车的前方,一只手贴在他后腰上。“你的腿感觉如何?能再站上几分钟吗?”
“没问题,”Jim答道,也许稍微有点夸张。
“赞。那你只管顺着这条路往前看,什么都别去想,什么都别去感觉,放飞自我。王尔德教授的房子就在那边几英里外——”
“里面还带着淋浴间,和晚饭。”Jim忍不住指出。
Blair忍俊不禁:“你给我*集中精神*好吗?”
笑声也让Jim咧开了嘴:“不是你让我不要集中注意力的嘛。”
“你是没有困难也要创造困难啊,”Blair指责道,不过看起来很开心,“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说二话,做得到吗?”
Jim举双手投降,Blair假装讨厌地把他的手拍下去,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回Jim的肩膀上。“顺着路看过去,远眺玉米地,什么都别想。懂?”
“遵命,长官。看玉米地,长官。”
“草你哦,”Blair兴高采烈地说着,一边稍微捏了捏Jim的肩膀,“记住,万一发生什么诡异的状况,我就在你身边。”他的触摸如此令人安心,Jim甚至没问Blair到底以为可能会发生什么诡异状况。他低头看看路面,黑色沥青表面在烈日下闪闪发光,就算戴着墨镜,视线聚焦在上面还是不太舒服,于是他抬起视线看向玉米地,在蔚蓝、蔚蓝的天空的映衬下,大片的金绿色田野。玉米穗子的颜色已经开始变深了,在微风中略微地摆动。几英里内再看不到别的东西。最近的建筑就是王尔德教授的家了,大约五英里外吧。Blair是想让他看那么远还是不让来着?Blair还在静静地说话,只是轻轻地耳语着什么,他的手仍在有规律地捏着他的肩膀,告诉他放松、放空,忘了一切,有Blair在,Blair就在身边,如果Jim跌倒了,Blair会接住他。
西斜的太阳仍旧热力十足,身后大约一英尺处的小卡车的发动机同样充满热量,身侧的Blair也是。路肩上的石头踩在鞋底下感觉很是锋利,头顶的高空上有架飞机正飞越一片灼热的蓝色静谧。如果Jim集中精力,搞不好还能搞清机上正在播什么电影,但是Blair告诉过他不要集中精神,只管看着道路和玉米地,所以他把飞机的事丢到脑后。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渗出大滴的汗水,沿着面庞往下滚,顺着后背往下淌。头顶很烫,还有后颈那边。Sandburg到底打算让他俩在这儿站多久呢?要等他把方圆十英里内所有的玉米穗子都数一遍吗。好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湮灭在西斜的灼热阳光下那一片玉米地里。
“我现在要把我的手挪走了,Jim。”Blair的语调没变,仍是那么平稳冷静,Jim甚至没有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直到发觉Blair的手不再接触自己的肩膀。“但是我还在这里,哪儿都不去,所以你不会有事的,你很安全。”
但接着他的声音也沉寂了,就在下一刻,Jim像被龙卷风连根拔起的稻草一样猛地飞走了。视野和听觉移动地如此迅猛,两边笔直高挺的玉米秆似乎都弯曲了,向上向下延伸开来,连接成一条绿色的隧道,他像一阵风一样穿了过去。当他向前飞速移动时,玉米茎干的沙沙声变成了呜咽声。接着,他移动地如此迅速,将声音都抛在了身后,在一片死寂中他从王尔德教授齐整的砖房前的玉米地里穿了出来,仍旧不停步地向前冲,当他非常接近时,砖块看起来像玻璃,接着像反射波光的平滑水面,然后他穿了过去,到达了屋内。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里。整栋房子闪烁着幽灵般的微光,只是他的感官组合出的产物,而他的身体还远在五英里之外。虽然天花板工工整整地和墙壁交汇,而墙壁又工工整整地和地板交汇,却有什么东西完全不对劲。他转身四顾,想要逃回Blair身边,可是同时也想解开这个谜团,在这个没有声音的世界里,他却听到了流水声,而且来自自己的浴室。他的浴缸放满了水,都溢了出来,淌得到处都是,而且闻起来像池塘水——老天,像池塘水?他从墙壁中挤了过去想要看看,结果那水忽然带上了氯的气味,就像喷泉水一样。
“*Jim!*”
一切都黑了下来。他刚挣扎了一下就被牢牢抓住,一只手臂环在他的背后,一只手遮在他的眼睛上,有人把头紧紧压在他的肩颈交汇处。“回来吧,你很安全,一切都安好。平静下来,立刻回来吧。”
他伸出双臂搂住Blair,像Blair紧紧抓住他那样紧紧抱住Blair。天哪,好热,两人都汗流浃背了。Blair缓慢小心地把他带回车上,一边嘟哝着些没意义的话,直到Jim感觉到屁股下滚烫的座椅,才意识到Blair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他弄进了车,还让他坐了下来。
“很好,放松,放松。做得很好。”Blair的手臂缠在Jim颈后,发红的额头抵在Jim的肩上。Jim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臂是不是能听使唤,但他还是窘迫地抬起手,拍拍Blair的后背。
Blair几乎轻笑了出来,他抬起头看着Jim,低声道:“那啥,我猜我们跟这片玉米地卯上了?”他装作自己是科学家Blair、研究员Blair,直到嘴角抽搐起来,停都停不住,整个脸都皱了起来。“对不起。”他伸手去触摸Jim的嘴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Jim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他清了清喉咙,再试了一次。“发生了什么事?”
Blair瑟缩了一下:“严重的离神,对不起。我以为有我在,可以控制住局面的。”
“你确实控制住了,”Jim说,“一切都挺好。”他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他的视线又要迷失在玉米地里了,很高兴放弃这个话题,“我们现在就回家,如何?”
“好,”Blair伸出双手拢住Jim的一只手掌,使劲挤了下,“你可以先冲澡,就算要我把你拖上楼都行。”
“别以为我不会要求你履行承诺哦。”疲劳感突然压过来,Jim感觉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瘫在座位靠背上,Blair砰地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从司机侧的门爬上车,发动了卡车,Marvin Gaye的歌声开始哀怨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但Blair这会儿完全不想跟着唱了。
“抱歉打扰了,Jim?Blair?”Jim从Blair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抬起头,看到Robert正走进储藏室来,另有一名男子正从门口往里对着他俩瞧。“可以打扰你们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Robert,”Blair从地板上爬起来,他刚才正坐在那儿整理37号纸箱里找到的文件。“找我们什么事儿?”
“唔,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们一起吃午饭。这是我的好朋友Tsend,他也读过点Burton。”
Tsend朝他们微笑:“嗨,”他轻声说,“很高兴认识你们。”
Jim正要起身,Robert就跑到了他身边抬着他的肘部帮忙。“嗨,Tsend,这位是Jim Ellison,这位是我的朋友Blair Sandburg。”
“嗨,Tsend。”Blair站到Jim身旁。
“跟我说说你们的发现吧。”Tsend微笑着看着Robert。
“唔,我是一无所获啦,但是这两位发现了一些Burton的《香园》稿子,直接从阿拉伯语翻译过来的。”
Tsend挑起眉毛。“说详细些呀,”他要求道,“我请你们大家吃午饭。”Jim的肚子刚巧叫了起来。“我可把它当成同意咯?”
四人一起步行去Greenfields餐馆,和Tsend工作的克罗克和平研究所位于同一栋楼里。“他是一名教职研究员,”Robert自豪地说。Jim瞥了眼Blair,记起他曾是小瀑布城的非教职研究员。Blair的视线在他脸上一扫而过,然后重新回到Tsend身上。
“你的专业领域是什么?”
“政府与国际研究。”
“真的吗?哪部分地区?”Jim非常好奇地问。
“拉丁美洲,特别是秘鲁,几个月后我要回那里去,召集一批跨国公司高管、政府官员、本土非政府组织和几个学科的学者组成的研究小组。我们希望能够研究涉及跨国公司与发展中的东道国社会的互动的具体问题。”
“哇,”Jim再次想到了收留了白人的Incacha,他帮助自己执行了来自数千英里之外对他来说完全是敌对政府的命令。他叹了口气。
“Jim非常了解秘鲁,”Blair的话打断了Jim的神游,“特别是Chopec族,他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好几年。”
Tsend带着全新的兴趣看向Jim:“我们的重点是解决秘鲁境内的冲突。不知道你在Chopec的经历能不能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土著人民对秘鲁政府的愤怒,并且让我们深入了解他们在自己的文化背景下发展出了什么化解冲突的技巧。也许我们可以讨论讨论这个?”
“可以,当然可以。”Jim迟疑了下,瞥了眼Blair。“我、呃、我真的喜欢上了那里的人们,”他害羞地说道,“我憎恨自己国家的政府对他们做出的事情,以及我们的政府帮助别人对他们犯下的恶行。”
Tsend理解地点点头,把手搁在Jim的手肘上。“我懂,我也感到迫切需要帮助这些人民。”
他们又站了一会儿,然后由Tsend带领着走入餐厅。“可以试试豆子汤,”他建议道,“本店特色,非常好吃。”
丰盛的豆子汤配上玉米饼和蜂蜜,Jim同意这道菜确实美味。排好队以后,Sandburg悄悄地往Jim的盘子上堆了一点沙拉上去;Tsend坚持要请这顿午餐。除了这两个时刻,今天的午休相当愉快。
Jim发现自己原来很喜欢谈论在秘鲁的那段时间。在Blair的微笑鼓励下,他有点羞怯地向大家解释了他对Chopec一族解决冲突的方式的浅显认识,部落的每个人都参与其中,连小孩子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和主意。
“听起来有点像社群主义无政府状态。”Tsend沉思着说,Blair点了点头。
“我敢打赌你讨厌这个。”他向Jim喃喃道,然后马上闷头去喝汤。
“没有,其实我还真不讨厌。”Blair惊讶地抬起头。“嗯,我不负责领导那里,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我是有一定的任务,但也只是许多人中的一个。我负责在他们领地边缘巡逻,”Jim向Tsend和Robert解释道,“有点像是个警卫吧,差不多。他们的萨满Incacha,陪伴了我很长时间,教我适当的举止。”他想起自己初到那里的时候做出的失礼行为,像对待军人一样把部落的人呼来喝去的,感到自己微微脸红了。他用一根食指敲敲桌子。“那时我就像个孩子,唔,起初一直都得有人看着我。不过一旦我意识到——”好吧,这会儿他的脸是真够红了。但是其他几个听众都听得全神贯注,所以他逼着自己继续讲。“一旦我意识到那里是种不同的文化,在自己国家很恰当的行为在那里可能算离经叛道,那时候,我、那个……”他记起来了,从那以后,相处就变容易了。
尽管年龄相近,Incacha那时候就像Jim的父亲一样,教他怎么吃饭,如何收拾,在哪里如厕,用哪只手擦屁股,用哪种叶子来擦——连最年幼的孩子都懂的最隐私的行为,Incacha都不得不一一教给Jim。幸运的是,Chopec族人没揍孩子的习惯,不然Jim怀疑自己在那头一个月里都会保持青一块紫一块的状态了。
族人只是将他当做一个任性的孩子,当他梦到死去的战友时,他们搂着他;当他做了什么傻事,他们戏弄他。他们亲切地教会他如何成为一个男人,一个Chopec族的男子汉。教会他如何在脸上和身上彩绘,如何持矛,如何捕鱼,如何不出声地在密林中飞奔。如何祈祷。如何庆祝大胜,如何哀悼一个老人的逝去。
他从汤盆上抬起头来,看到Blair咬着下唇,Jim可以看出他在担心他失去的记忆。Tsend看起来很有专业兴趣。至于Robert,Jim暗自微笑,他比之前更心心眼了。有点尴尬,但真的老有成就感了。Sandburg平时完全不买他的帐,但Robert简直认为他可以飞檐走壁。
他又瞥了Blair一眼,他正看着Robert,然后和Jim对上了视线,微微笑了一下,挑起了眉毛。靠。Blair连这个都知道。Incacha之后再没人像Blair那样了解他了。
他喝着汤吃着玉米饼,听着其他人谈论Burton、强身派基督教、十九世纪帝国主义给二十一世纪留下的后果,思考着Blair了解Jim那么多事,却对他自己和自己的动机知之甚少。Blair并不完美,正如他也不完美一样,他明白。他已经原谅了Blair的不完美,真心的。原谅了他的天真、他的雄心勃勃,和他的凡人之失。他再次瞄了Blair一眼,试图将视线隐藏在睫毛下面。Blair已经喝完汤,正挥着一只空勺子来强调自己的发言,眼睛亮闪闪的,长发在潮湿的空气中狂野地乱卷。
“我*超乐意*的,Tsend,”他一边说,一边转向Jim,“Tsend会带我们参观研究所,把正在研究秘鲁冲突解决方法的同事介绍给我们。”
他点了点头。“太好了,我真的很感兴趣。”
Tsend从表袋里抽出一本小小的破旧日历,翻了翻。“下周二?上午如何?完了我们还可以再一起吃顿午饭。Robert,你高兴也来吗?”
“只要你不介意。”
Tsend点点头,用一支细细的金笔在日历上记了些什么。不对,是铅笔,Jim可以听出铅笔头擦过纸张的声音。“好,周二的十点,我们可以在大厅里碰头。”
“你的名字是哪国的啊,Tsend?”Blair突然问道。Jim看到他温柔地微笑着,好像沉浸在回忆中一样。
“蒙古的。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母亲逃离了蒙古。就我想得起来的部分看来,我的父亲经常打人,虽然她不怎么说这事。冬季的酗酒率很高,那时候接连几个都是寒冬,我家的牛死了,我们弹尽粮绝了。
“她说当时没吃的了,也没有衣服,我连鞋子都没得穿。那时候她会用捡来的报纸把我的脚包起来,然后再裹上围巾。等我们最后一头牛也死掉的时候,她下了决心,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没法把我拉扯大。”
“穷山恶水。”Blair柔声重复,眼里充满悲伤和理解。
“Blair,你作为一个人类学家,肯定会有兴趣知道,Tsend祖上源自蒙古的查哈尔地区。”
Jim知道自己一定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不过Blair的双眼圆睁,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查哈尔?”
“对萨满教来说是个意义重大的地方,”Blair解释道,“你的家人是萨满吗?”
Tsend笑了:“其实,我们是基督徒,确切地说是天主教徒。我的英文名字是Patrick Aloysius Tsend。我母亲离开蒙古的时候皈依了天主教。在那之前,她应该算是佛教徒吧,当然不是很虔诚的那种。”
“你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多久了?”Jim问道。
“从我四岁开始就在这儿了,有三十年了。”他补充说。
“你怎么居然成了拉美冲突解决专家了?”Blair脱口而出。
“我也有同样的好奇呀,Tsend。”Robert也说,Jim点了点头。
Tsend耸耸肩:“我们初来乍到的时候,最早是定居在圣地亚哥。我是同时学的西班牙语和英语。然后我们又搬到了新墨西哥州。”
“所以说纯属偶然?”Jim问道。
他微皱着眉头,看起来正在苦思。“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吧,感觉就像听到了使命召唤。多谢我的母亲,我现在还能说蒙古语,不过我的西班牙语更流利些,这要归功于我们住的地方。”
“不过我也一直对拉丁美洲人很感兴趣,当然也包括墨西哥,我十几岁的时候在蒂华纳呆了不少时间。”他挑起眉毛,脸红了一下。“我是个典型的生活在边界的美国小孩,常见的事情我都干过。”
“喔哟,Tsend。”Robert低声说道,用手肘戳了戳他。
“有时候我也想过回蒙古去,更多了解那边。但是我在这里也很忙,我觉得自己在做善良的、有意义的工作。”
“当然。”Robert的声音非常诚恳。
“所以我还在这里啦。”
Jim打量他,身高和Blair差不多,头发和眼睛颜色非常深,深棕黄的肤色配上他那副胡子,完全可能被当成拉丁裔。居住在印第安纳州研究秘鲁人的蒙古人。好吧,世界真小。南本德到小瀑布城的距离比到蒙古近多了,然而Tsend却坐在这里,请他们吃午饭。也许还会交上朋友。
“我期待着了解和平研究所更多的事,”Jim终于说道,Blair大力点头。“话说回来,我的眼睛可盯着蓝莓脆皮馅饼呢。有人也想要一块吗?”结果,四个人都想要。
Jim坐在钢琴前,右手放在琴键上,左手撑在手杖上。他心不在焉地瞪着手指底下湿湿凉凉的黑色和白色的长方形,努力回想Blair到底会不会弹钢琴,还是那只是梦的一部分。记忆如此真切,他大半信了Blair肯定会弹。他想象Blair还是个连够到琴键都吃力的小男孩的样子,将拇指按到中央C音上,像学习读写一样学习解读这种音乐的语言。Jim觉得这完全有可能,Blair懂得那么多,随身自带一个小宇宙。
Jim知道自己只要一抬头,就能在这暂住的家里看到Blair存在的各种证据到处都是。沙发上的西班牙语报纸,壁炉台上支着的Naomi的相片,茶几上放着一个Blair修草坪时发现的箭头,现在充当镇纸用了,还有Burton翻译的什么晦涩的文字。厨房里放着Jim闻所未闻的香料,至少在遇上Blair前从未听说过。浴室里摆着散沫花的浴液和汤姆牌天然牙膏。Jim的床边放着个从农贸市场上买来的浅陶碗,里面插着一支蜂蜡蜡烛。
Blair就像一只犬类,标记着他的世界。Jim总是静静地路过,尽量不留痕迹。但Blair似乎需要标记自己的存在,需要触摸周遭的环境。他深深地标记了Jim,刻骨铭心,不可逆转。Blair触摸到了他,那触摸永远无法抹去了。他不仅是被Blair标记了,而且被标记成了Blair的。
他能从Robert的表情、温和的殷勤和微妙的调情中感觉到,Robert认为Jim是属于Blair的。以前也曾有其他人想当然地认为他俩是一对;他俩确实一直一致对外。也许他俩真的是一对,也许真的存在那种感情。
视线转回琴键,他非常轻柔地按下一个琴键,听着钢琴毡敲击在琴弦上发出的柔和声音。无论按地多轻,他都可以听到振动传入钢琴的琴身,然后再传入空气中,最后充盈了房间。如果他放松眼睛,都能看到音符在空气中传播的时候扰动起微光,然后在墙壁和窗户上反弹回来。
他想再听Blair弹一次钢琴,不过得先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会弹。越是反复思量,Jim就越是吃不准。在这栋房子里做的梦似乎带有特殊的真实感,也许只是因为背井离乡吧。但对于Chopec族人来说,无论美梦噩梦,都只是生活的另一面而已,与清醒世界的手势和言语同样真实、同样重要。
Jim身体前倾,额头靠在清凉的的木质乐谱架上,他最后一次触摸琴键造成的振动仍在木头纹理中颤动。一旦产生,这些振动就会永远持续下去,真的,传入空中,碰触到房子、树木、池塘和玉米地。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永远无法勾销了。只能等到振动消散到足够远处,再也察觉不到。
Blair猛坐起来,心如擂鼓,口中干苦。老天爷,刚才做了个什么噩梦啊。他双手撑着自己往后靠去,脑袋后仰,伸展脖子和肩膀的肌肉。片刻之后,他伸手拿起水杯,灌了几口。
屋子内很安静,很黑暗。Jim显然还在熟睡,没有被Blair的突然惊醒打扰到。Blair挠挠头,叹了口气,犹豫着是回去继续睡,还是干脆放弃睡眠读会儿书算了。他仰面朝天躺下来,懒得钻到被单下头,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一声轻响。有只猫?还是人在咳嗽?他睁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一样。哦、哦、哦哦的叹息声飘入耳中。莫非Jim也在做噩梦?
他爬起来站到门口倾听。好一阵子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在他准备回床的时候,声音又来了。一声轻柔的低语。是有人在说话吗?他走进走廊,站在楼梯顶部等待,一边俯视着漆黑一片的厨房。他走下一个台阶。
嘶嘶声,和拂过他后颈的微风一样细微。楼下有东西。他紧紧抓住扶手,又下了一级台阶,然后再一级台阶。他的双眼圆睁到最大限度,试图看清楼梯尽头的东西。Jim就在楼下,睡在教授的书房里,他只是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安好。
又下了几个台阶,然后他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人声,在哭泣。他咽了口口水,想,一定是猫。他突然非常渴望见到Jim,立刻、马上,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剩余的台阶,站到了厨房凉爽的瓷砖地板上。月光从打开的后门里照进来,照在炉子上闪闪发光。门外,他可以看到高大的绿草在微风中闪着微光,顶端的穗子反射着星光。可以听到草地的声音,还有棉白杨的树叶在夜风中的沙沙声。有什么东西穿过草地,往池塘方向去了。
他再次听到那个动静,是哭声。是小孩子在哭,他想,外头有个小孩子。他拔腿就跑,冲下后门外的台阶,奔进后院,穿过齐整的草坪,踩入环绕在池塘周围的杂草丛中。这些野草潮湿、尖锐,在他跑过的时候戳疼了他的脚底。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码头上,猛地停下,屏息倾听。心跳声在自己的耳中听着如同擂鼓,他还不得不大口喘息。一片寂静。只有草叶和树叶的声响,以及池塘里的气泡近乎悄无声息地浮起。
他来到码头的边缘,双手支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月光反射到眼里,波动的光斑让他眼花。什么都没有。什么人都没有。有的只是气泡,静静地上浮。
“Blair。”他转过头,但后方没有人。“Blair,Blair,醒醒,老兄,你醒醒。”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Jim坐在身边。“你还好吧?我在楼下都能听到你喊了。”
“你怎么爬上楼的?老天爷啊Jim,你这辈子都没有康复的那一天了。”他还想继续说,但是Jim把他推回了床上。
“好吧,要是你最好的朋友也大半夜地突然开始狂喊,你也会惊奇地发现自己特有行动力。”
“我刚才大喊大叫了?”Blair感到昏头昏脑地,他刚才不是还在外头吗?“我都喊了些什么?”
Jim摇摇头:“也没喊出什么内容,真的,就是喊啊喊的。”他把Blair的头发从他汗津津的脸上拂开。“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Blair把一只手按在自己左胸口,能感觉到心脏在狂跳,好像他大半夜地出去跑了一圈一样。“嗯,”他轻轻地说,“做了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我猜也是。”
两个人原地不动了一会儿,静静地,Jim的双手搭在Blair的肩上,Blair的一只手按在胸口。好一会儿后,Blair说:“你得有人帮忙才好回楼下去。”
Jim做了个苦脸:“我看我还是在上次那个房间里再睡一晚吧。这会儿不一定能下得了楼了。”
“啊老兄,我真是太太对不住你了——”
“没关系的,别担心。”
“我去帮你铺床。要不就睡这边吧,你睡这张床,我去睡另外那间。别说了,乖,给我躺好。”而Jim似乎因为可以睡在Blair之前睡过的位置不必再挪窝而放松了下来。“希望你不会被我的噩梦给传染上。”Blair柔声说,十分希望能有办法向Jim表达谢意。
Jim只是应了声“唔”,就睡着了,夜色中又只剩Blair一人。
Jim在陌生的床上醒来,不是什么前所未有的状况,不过也很久没发生过了。慢慢地,他意识到自己是躺在Blair的床上,印第安纳北部的大房子里,炎热的夏日早晨。他记得Blair做了个噩梦、大喊大叫地,于是他冲上了楼梯,好像自己有本事能救到梦中的Blair一样。这会儿他的腿一抽一抽地,告诉他自己是个大白痴。
时候还早,从薄纱窗帘透进来的光线很昏暗,但他还是可以确定今天仍旧是个酷热天,这会儿已经浑身是汗了。他把被单从身上拽下去,小心翼翼地伸展下四肢。
右边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叠夹起来的纸头映入眼帘,里面贴了不少小小的黄色即时贴。又无聊又好奇,他把那叠纸从床头柜拖到床上,然后翻身侧卧,原来是Burton翻译的《香园》的复印件。他迟疑了下,看了起来,然后立刻意识到,这是第二十一章的一部分。
只读了几行,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从头顶红到了脚心。好家伙,难怪原译者没把这段翻译成法语,难怪Burton的好好夫人要烧了她发现的副本。不过他还是继续往下读去,Burton的语句在他脑海中勾画出的一些画面让他口干舌燥。
读完后,他把东西放回床头柜上,调整了下,弄得看起来好像没人碰过一样。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Blair不会介意,他又是个成年人了,没人会在乎这种事儿。但是不知何故,他不希望Blair知道他读过了那些句子。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翻到仰面朝天躺着。老天啊,也太潮了。Blair怎么能受得了在这里睡觉呢?这床摸着真是湿乎乎的,跟躺在一滩水里似的。他又翻了次身,然后放弃地把两条腿挂到了床沿外。
脚下有滩水。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脚,看着小脚趾上有滴水珠滚了下去。靠。要怎么才能跪下去检查床底呢?他犹豫不决辗转反侧了片刻,但是伤腿因为昨晚傻了吧唧的冲锋已经太酸疼了。
终于,他向不可避免的局面屈服,喊道:“Blair?Chief?”然后立刻放出听力,正好捕捉到一声呻吟,以及在被窝里翻身的声音。
“来啦来啦。”是Blair在嘟哝,接着传来一声重响,莫非是从床上滚下来了?Blair揉着眼睛走进Jim的房间,长发因为睡眠和汗水乱糟糟的。“怎么啦?”Jim指指脚边,Blair的眼睛马上瞪得溜圆。“靠,靠!”
“过来些,帮我跪下去。”Blair一言不发地把Jim拉起来,然后紧紧抓住他的肩头,让他把伤腿往后伸,仅靠右腿平衡,慢慢地弯下右膝。Jim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巨傻,但是想进行调查的迫切感压倒了其他一切想法。
Jim终于跪到了硬木地板上,双手撑地往床下探头看去。也有水。实际上,水量还相当多。“窗户什么情况?”
“没什么,完全是干的。”Blair也跪了下来看。“靠,Jim,这怎么可能?昨晚你听到过什么动静吗?”
“只听到过你的声音。”像上次那样,Jim又把一根手指蘸进那滩水里,然后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再放进嘴里。“我发誓这是那池塘的水,有种特殊气味……”
Blair困惑地盯着他看,“这没道理啊。”他低声说。
Jim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脸。“没事儿的,Chief,我们会搞清楚的。现在,先帮我爬起来。”
“你说得轻巧啦,”Blair抱怨道,但还是乖乖地再次抓住Jim的上臂,拖他起来。“今年夏天我绝对能练出不少肌肉来。”
Jim坐回潮湿床垫的边缘,把Blair赶去洗澡后,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两只赤脚之间地上的那滩正在蒸发的水。不是第一次了,这栋房子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Tina究竟是为什么逃走的?这水又是从哪儿来的?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脸。这些到底与他和Blair一直在做的梦有没有关联?他真心希望没有联系。床头柜上那叠纸再次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想起早上发现这滩水之前的情景,脸上又红了。
还以为万事终于开始走上正轨了呢。
Blair被纸箱和纸箱里拿出来的东西包围着,坐在图书馆储藏室的地板上。Jim正以他一贯的强迫症似的条理性专心搞电子表格,不过从长远来看,这对Blair的工作是有好处的;而眼下,也让Blair有空去思考那房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已经下定决心两人需要再和Tina谈谈,搞清楚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和他们碰到的情况一样吗?噩梦,杂音,水。也许她了解王尔德家的什么事情可以有助于解释这一切。
不过目前他正身处图书馆,而且是能上网的图书馆,趁着等Jim的这会儿他当然可以先做点工作。他站起来,说:“我要休息一下啦。”Jim头都没抬地点点头。
每个楼面上都有几个公用上机位,Blair朝五楼最近的那个走去。他决定先做个广撒网式的快速粗略搜索,光是看看能不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他回忆起现场的一切都挺可疑,他知道Molly那次自己所做的那点调查对Jim帮助Molly没啥大用,还是Jim自己想出了和她沟通的方法。但是也许自己的错误在于过分依赖现代幽灵猎人的技术,说实话,有Jim在,还要磁力计和红外摄影仪干嘛?
自己曾经以学者和研究员自居,Blair一边想,一边无情地压下伴随着这个概念产生的情绪波动。是时候坐下来做些研究活了。
就像网络搜索通常的结果那样,十五分钟的在线搜索就挖出了海量的信息,其中绝大部分可能是真实或者有用的。不过没关系,目前他只是在搜寻线索而已。他以前就发现了,西方文学打从普林尼(小)时代前就开始报道鬼屋事件,这样就攒下了两千年份的或许有用的案例。这么多资料,总该有一条线索能帮助Blair弄懂玉米地里王尔德教授那栋大砖房里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吧。
然而并没有。他确实发现了不少与特定地点有关的特殊现象:雄鸡巷幽灵,格拉姆斯,埃普沃思,丁登寺,罗切斯特的闹鬼音,博利鬼宅,甚至阿米蒂维尔都有提及。类似记载数不胜数,来自可靠证人的极其诡异扯淡的第一手报道。看上去好像很乐观,可是所有事件的后续调查都没有任何发现。完全没有。零蛋。那些灵体似乎哪怕面对温和的怀疑都会就地蒸发。
毫无用处。他不需要冗长的历史记载来告诉自己Jim和他是疯子。也许还是搜索下那栋房屋相关的具体信息会比较有用。他登录到南本德市官网,开始寻找记录。王尔德家族拥有这栋房子多久了?他们从谁手中买下的?建造者又是谁?
当Robert拍他的肩膀时,他惊得跳了三尺高。“妈呀,别这样偷袭我。”
“抱歉。”Robert看起来很困惑,“你在干嘛,我能帮上忙吗?”
Blair盯了他片刻,然后说:“也许能。我想弄清楚是谁建造了Jim和我这个夏天住的那栋房子,你知道上哪儿找这个信息吗?”
“哎呀亲爱的,人家可是*档案管理员*哪,”Robert说着微笑了起来,“跟我来。”他带着Blair穿过走廊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边说:“南本德市政府在这里存储了旧记录的缩微胶片,作为万一市中心那边的实体档案发生不测情况下的备份。我们肯定可以找到你需要的东西的。你要找啥?”
Blair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想知道那栋房子里、呃、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件。”
Robert扭头看着他:“那啥,也许你应该先看看南本德论坛报的缩微胶片,找找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件的报道。”
Blair点点头。他开始感觉好些了,至少有个计划了:谁建造的,谁拥有的,里面发生过什么事。“谢谢你Robert,呃,你能和Jim说下我还要在这边呆一会儿吗?也许你和他可以……”
Robert的脸都亮了。“当然啦,Blair,我很乐意。”
Blair酸溜溜地想,你当然乐意啦,然后开始搜索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的不动产税索引。Robert会很*乐意*和Jim相处的。
但是几个小时之后他就把这茬给忘了,事实上,除了正关注的内容之外,他差不多把别的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他找到了房子最初的业主,Charles Ward夫妇。Charles曾是缝纫业内的大佬,一直在南本德地区生产Singer缝纫机零件,直到这片区域经济衰退,五、六十年代Singer和Studebaker厂首当其冲倒闭了,时间就在他建成那栋砖房之后不久。
接着Blair又查阅了南本德论坛报,找到了几篇关于Charles Ward夫妇的文章。Eleanor Ward夫人非常善于交际。好几篇短文是描写他们的宅邸和派对的,浪费了Blair一些时间,虽然读着挺有意思。
据社会新闻报道,关闭Singer厂之后,Ward先生一直忙于宅邸的事务,他的园艺远近闻名,估计就是菜园里那些垫高的土床的来由了,Blair就知道不会是王尔德教授家搞的。花园派对、招待会、颁奖仪式:南本德的大事基本都会在Ward的府邸举办。
Blair还了解到Ward夫妇有一个女儿名叫Doris。她初次亮相的社交晚会同样在家举行,邀请了和她最亲密的几百个朋友一起参加。这些关于服饰和美食的描述,Blair看着感觉和研究Chopec人差不多,反正同样一窍不通。但是资料里有一张Doris的相片,肩膀丰满、笑容可爱,还有两个酒窝。她在自己的大日子里显得如此快乐,Blair情不自禁地对着她留存在缩微胶卷里的模糊相片回以微笑。
Blair发现Charles Ward在七十一岁那年离世,他的妻子继续生活了很多年,在八十年代中期亡故。Doris继承了这栋房子,后来卖给了王尔德夫妇。
报纸和税单上的一切记载都表明玉米地当中那栋房子里充满的只有幸福回忆。
Blair把倒好的缩微胶片归还到了媒体服务台,然后走楼梯下到五楼。他迫切需要呼吸些新鲜空气,而且也确实很想和Jim谈谈,找点灵感下一步该查什么。他是研究员,而Jim是警探和哨兵。他俩合作,应该能想出点主意来。
他在储藏室门口止步,往里看去,Jim还坐在椅子里,弓身在Blair的笔记本电脑上。在他旁边近得几乎要靠上去的人,是Robert,一只手搁在Jim椅子的靠背上,另一只手放在笔记本电脑旁边,所以Robert差不多是俯身罩着Jim的姿势。他俩正一起默默地看显示屏上的东西。
Blair看了他俩片刻。有时候,其中一人会敲下键盘,他听到Robert喃喃了什么,Jim点头回应。但他们就那么站在那儿,几乎纠缠在一起。他叹了口气,看到Jim挺直了背,脑袋撞到了Robert的胸口。“嗨,”他终于开口打了声招呼。
“Blair,”Jim喊他,“来看看这个。”
Blair好奇万分地走过去。“第48号纸箱,”Robert说,“你还记得Burton在巴拉圭的事吗?”
“嗯,记得。”他再想了想,“好吧,我只记得他去过了,怎么了?”
Robert指着显示器:“我们觉得这个可能挺有意思。”
Blair挤到Robert和Jim中间,越过Jim的肩膀去看。他发现显示屏比刚买来时还干净,忍不住微笑了,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电子表格里高亮的单词上。几秒钟后,他说:“靠。”
“是啊,”Jim从显示器上转过身来,表示同意。
“别,我去拿来。”Blair一边说,一边开始搜寻第68号纸箱。苍天在上,他怎么会把这都错过了?他不想当着Robert的面说什么,已经透露太多了。但是,Blair和Jim显然都觉得这里头有些关于哨兵的东西。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明确提到了Burton的巴拉圭之行。
“你们觉得这可能有助于Tsend的研究吗?”Robert一边帮Blair奋力把一个纸箱堆到另一个上头,一边问,然后两人都围到Jim的椅子边上。
“抱个希望没坏处,”Blair严肃地回答,心底巴望着Robert快些离开。但是他一直呆着,看Blair重新开箱寻找东西。会找到些什么呢?Blair瞥了Robert一眼,他看起来饶有兴致,但也没有更多苗头了。也是,不然还能是什么表情呢?
终于,他找到了那捆东西,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笔记本电脑旁边。三人齐齐地盯着它看,然后Jim轻轻地用食指摩挲了下,“这是Burton的笔迹吗?”
Blair点了点头:“是的,从落笔的高度就可以看出来了。还有下行笔划的力度,以及大写F字母的独特形状。”
“好吧,我就留你俩慢慢看了,发现了什么的话务必告诉我,好吗?”
“没问题,谢谢你Robert。”Jim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视线仍不离那堆发脆的纸张。Blair感激地挥挥手,然后拿起了第一张纸。几页过后,他说:“靠,Jim,听听这个:‘在开始谈关于哨兵的地形学细节之前(我认为是种族相关,而不是地理或气候相关),我必须先对其成因和起源提出一些设想。’”他看向Jim,“你没事吧?”
“不太好,”Jim猛抽一口气,“不太好。”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没法看这个,Blair,我做不到——”他靠在桌子上,直到恢复了平衡,然后抓起手杖。“我得出去走走。你先看吧,然后你来告诉我。但是我现在没法听这个。上次……”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人已经走到了门外,向着走廊尽头的电梯去了。
Blair很想追着Jim跑出去,安慰他,但他不能。所有让他之所成为自己的素质都坚持他留下来阅读。他坐到Jim的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开始看。“柏拉图以开天辟地时存在男人、女人、雌雄同体人这三种人类的学说来解释此种激情,或许是有些神神秘秘了,”他继续读下去,“后者因叛乱被宙斯毁灭,而其他两种人类的每个个体都被分割为平等的两部分,因此每个部分都在寻求其同性的另一半;原始人的男人更喜欢男人,而原始人的女人更喜欢女人。说得漂亮,但这真是事实吗?至少对于哨兵而言,确实如此。哨兵更喜欢独处,但天性驱使他寻求伙伴,寻求他那平等的另一半。”
好吧,这真的吗?Blair一边翻到下一页,一边自问。令他沮丧的是,下一页开始是篇Burton在苏丹的时期的随笔。他快速翻阅了一下,没有别的大发现了。他必须仔细彻底地把这些都研读一遍,将各页纸张和各篇文章对应起来。
他叹了口气,靠到椅背上。Jim这会儿正顶着华氏九十度的高温在诺特丹大学的校园里跛来跛去的。他能跑哪儿去呢?也许La Fortune吧,去喝杯啤酒什么的。Blair决定即使Jim不在那里,自己也需要喝一杯。
Jim确实在那里,正盯着大屏幕,和两三个暑期班学生一起看小熊队的比赛。Blair坐到他旁边,没有开口。插播商业广告时,Jim向后靠去,迅速瞥了Blair一眼。
“基本没什么重要的东西,”Blair坦白地说,“也许还有些信息淹没在当中,但你不必担心,只有表面的几页是相关的。”
Jim点点头,喝了口啤酒。Blair想,这啤酒不咋地啊,怀念起了他最爱的小厂啤酒,距离这么远也能买到的。终于,Jim开口了:“你确定吗?”
有那么一会儿,Blair考虑要不要撒个谎算了。撒谎很简单,能让Jim安心,而且能有什么坏处呢?他直视着Jim浅蓝的眼睛,想起了自己曾经告诉这位友人的各种半真半假、春秋笔法和烟雾弹。他叹了口气,说:“不,我不确定。需要每页内容都仔细读过才能确定,那箱子里的每一页。”Jim点点头,注意力回到了球赛上。“Jim,”Blair低声说,“不管我们发现什么,都不会公布出去的。”Jim没有回应,他又说:“看看我。”Jim又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慢慢地转身面对他。Blair把手放在Jim的前臂上,说:“我保证,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的。”
“你保证不了的,Sandburg。我们只是来整理材料的,将来其他学者一样会发现,然后发表出去。”
“也许吧。”
“不是也许。你就发现了。”
“是的,但本来就该我来发现。”
两人四目相对,Jim思索着皱起眉头。“这话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Blair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知道——我*感觉*你——这些哨兵相关的东西,是属于我的,Jim。”
又一个漫长的停顿之后,Jim说:“你打算怎么办?”
这回轮到Blair别开头,透过高高的窗户望向立着战争纪念碑的庭院。高耸的花岗石方尖碑,像史前巨碑似的排列成长方形,在下午眩目的阳光下显得呆板又滚烫。他唯一能想到的话只有“它是属于我的,Jim。”然后他们继续看比赛,小熊队输了。
“Tsend老兄啊,你们正在做的工作真是*太*让我印象深刻了。”Blair把一大口意面沙拉送进嘴里。
Tsend满面笑容:“谢谢你,Blair。你去过秘鲁、了解当地情况,你能这么说对我意义重大。我为自己的事业感到自豪。只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要学习的东西也有那么多。”
“Blair说得对,你们起草的计划令人印象深刻。你们应该邀请Chopec族的代表参加你们九月份的会议。他们不像有些部落那样完全与世隔绝,同时还仍保留了许多部落风俗。我认为他们可以做出很多贡献。”
即使在Jim说话的时候,Tsend也在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应该邀请他们。从你告诉我的一切看来,他们确实应该参加。眼下有个为期三年的倡议,旨在帮助厘清达成和平的政策选择,并且培训民间社会部门,以促进秘鲁人的公民权。你觉得他们会对这类事情感兴趣吗?”
Blair看到Jim的眼底光芒闪过,知道他在回忆自己和Chopec族人共度的时光。最后他说:“我认为他们会感兴趣的。如果你们想要的话,我可以写几个名字给你。”
“如果我们想要……”Tsend惨兮兮地看着他,“真希望你不必回华盛顿州去,你对我们的倡议可说是无价之宝。”
Blair饶有兴致地看到Jim真真切切地脸红了、嘟哝了几句表达谢意,然后开始吃自己那份午餐。
他们整个上午会见了正在研究和平方案的分析师和学者们,了解了秘鲁复杂而长期的内部冲突。冲突化解这个词引起了Blair的注意,他喜欢这个想法——发现冲突的苗头,并将其转化为建设和平的力量。他忘我地谈论起姆布蒂人解决冲突的方式:仪式化的战争拔河比赛和角色互换,大声设想不起冲突的反对原则是不是也可以应用到单个群体之外。
当他终于抬起头,发现Jim正看着他,那个眼神Blair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Jim看起呆滞又坚忍,Blair猛地想起来自己已经滔滔不绝了有一会儿了。在他激情洋溢地比划着大声阐述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桌边的其他对话都渐渐沉寂了。呃。但是除此之外,Jim看上去——好吧,看上去以Blair为骄傲。简直像回到了过去一样,那时,有个人类学家作为搭档对Jim非常有价值,而不是造成威胁。
自己真是个人类学家呢,Blair带着种奇怪又复杂的心情感叹,废除论文和剥夺学位都没能改变一丝一毫。今年夏天将是他最后一次沉浸在学术海洋里,但是如同他不能停止呼吸一样,他也不可能*停止*尝试去揭开人类互动的秘密。不论身处哪个社群,他都仍在努力寻找赋予人生价值的社会生活准则。就算成为了Jim在小瀑布城警署的搭档,他也会继续这样做的。见鬼了,作为警察,他还会最近距离地直接参与打击每个社会都厌恶排斥的邪恶残余。作为Jim的搭档,这活儿他*已经*干了三年半了。
细节决定成败,不是吗?作为观察员他还比较轻松,主要责任就是Jim,他面临的所有选择都归于保护和支持Jim。没有责任冲突。但是现在,他设想自己身处枪战现场,或是在审讯室里面对嫌犯、假装没理解他们要见律师的要求,或是出庭作证、证词可能会把人送入大牢,他仍然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办到。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Jim只吻了他一次吧。
“你还好吧,Blair?”Tsend柔和的声音把他从神游中拉回来。
他微笑了下:“没事。我只是,”他耸耸肩,“羡慕你的工作。你的事业意义重大。试图弄清楚我们人类如何才能和平共处而不自相残杀,这大概是人类能做的所有事里最至关重要的了。”他摇摇头,“我真高兴Robert那天带你来了储藏室。”
“啊,Robert。”Tsend微笑了。
Jim晃悠到厨房里去拿第二瓶啤酒的时候,发现Blair正盯着厨房窗玻璃里的自己发呆。他从镜中看到了Jim,慌张地避开了视线,然后又看了回来,两人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造成的虚假黑夜里四目相接。
Jim没说什么,只是把空瓶放到厨房柜上等稍后冲洗完再放入回收箱,然后打开冰箱再拿一瓶。当他背过身去的时候,Blair清了清嗓子。
“我只是,呃,看看。”
Jim拧下瓶盖丢进垃圾箱。“看啥?”
“我的头发。”
这下Jim转回身来了。“你的头发?”他面无表情地问。
Blair把手伸到脑后,将弹性卷发抓在手中,从肩上抬起来。Jim盯着他的脖子看。
“是的,就是想象下。”
Jim想,也许我喝高了,然后继续盯着Blair的喉咙和脖颈看。好一会儿以后,他终于问道:“想象什么?”
“那啥,剪掉长发的样子。”他顿了下,然后补充道:“为了参加警校。”
“哦,是啊。”警校。Jim记起了好几次他纵容自己去轻扯Blair的卷发的时候,那发丝缠绕在指间的感觉;当他碰触Blair的肩膀时,那卷发是如何倾泻到他手上;当他们紧紧挤在一起躲避暴徒的时候,发梢是如何挠得他鼻子痒痒。“你不会马上就剪吧?”
“你比较喜欢现在这样吧?”
啊,靠。该怎么回答?Jim不知道。他耸了耸肩,啜了口啤酒。“不想你马上就剪。”他不情愿地说,好像承认了什么特别羞人的事情一样。
“我也不是一直留着长发的哦。其实也没多少年,姑娘喜欢嘛。”他咧嘴笑着,挑起眉毛补充道。
“有些姑娘喜欢。”Jim觉得必须补充一下,然后自己也咧嘴笑了。好吧,他确实偷听到姑娘们喜欢。小伙子们,也喜欢。
“有些姑娘,”Blair欣然同意,又转过去看着镜中的自己,把头发拉到脑后再提起来,弄成好像剪短了的样子。“呃。”
“天无绝人之路。”Jim奋力发掘出了个多年前英语课上学到的句子。
“你这么觉得?”Blair喃喃道,视线不离窗玻璃。但Jim也只能再次耸耸肩了。雷声在远处翻滚,他颤抖了一下。又是一场恐怖的雷暴即将降临,有时候他真是想小瀑布城想得不行。
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有一次爸爸带他和Stevie去长滩挖陆蛤。退潮的时候他们跑得太远了,这时西北方向有场暴风雨正在扑来,Jim还记得爸爸对他们大吼,催他们赶紧回到岸边的车上,Stevie哭唧唧地,手里的提桶在腿上一撞一撞。但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身上每一根毛发都竖起来的感觉。应该是风暴造成的静电现象吧。不知爸爸还会不会记得。
但他记得。记得那种感觉,毛剌剌的刺痛,还有Stevie又滑稽又吓人的样子:满脸通红、流着鼻涕、头发直竖。他自己估计看起来也一样,他记得自己吓坏了。爸爸的怒火或许其实也是出于恐惧,三十年后的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了。
现在的感觉和那时候有点像。从咆哮着逼近的雷鸣声中,他知道这场风暴即将降临。他想知道Blair这次是否会再度抱着他,把手罩在他的耳朵上。Blair的存在使雷声和充满了静电的大气都几乎可以忍受了。如果他是个正常人,甚至可能会兴奋起来。但他永远做不了正常人,他现在明白了。除了那个父亲如此害怕、自己又拼命抗拒的自己,他变不成别的样子。
他把目光从快被他盯出窟窿的地板上收回来,看到Blair正有条不紊地冲洗啤酒空瓶。南本德地区没有小瀑布城那样的路边回收站,那一点他万分怀念。如今他们不得不专程开到城里的回收中心去丢报纸、空瓶和空罐头,但是Blair总是努力这么做,一根筋地朝着他坚信的方向努力,无论是废品回收理念还是Jim。
因为他确实信任Jim。他对Jim的信仰如此坚定,结果把Jim本人都感染了;这种病毒传染性如此之强,以至于Simon信了,Jim信了,如今甚至连Jim的爸爸和Blair的母亲都信了。然后,他在大庭广众下背弃了他的信仰,公开得如同圣女贞德宣布自己听到的声音是邪神崇拜一样。
然而贞德还是被烧死了,他记得,一边在濡湿的手中把玩啤酒瓶。
他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感到了下一轮雷声的到来,周围的空气粒子都在震颤,挤压着他的耳膜。他一定是瑟缩了下,因为Blair立即就出现在了他身边,温暖濡湿的双手按在Jim的肩头,嘴里嘟哝着一些舒缓又毫无意义的话。Jim想,Blair好像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了,但他感到遥远又抽离,连那个画面似乎都不可耻、不尴尬了。一定是了,这就是他的样子。如果不是Blair创造了他,如果他不是Blair的孩子,那他想不出是为什么了。
他迟钝地想着,这就是我们的关系了,然后一道闪电劈过,啤酒瓶从他手中滑落。啤酒向上喷射而出,溅上了他裸露的腿和截短的牛仔裤,沿着Blair的眼镜往下淌。“你个呆瓜。”Blair大笑了起来,把Jim拉到厨房的椅子上,让他结结实实地坐好,然后把他的头拉到自己起伏的肚子上靠着。“你个大呆瓜。”Jim双臂搂在Blair腰上,抱住,等待风暴过境。Blair闻上去有股啤酒、汗水和洗碗液的味道。
和三十年前四千里外他父亲吼他们快离开海滩那次如此不同。彼时是彼时,当下是当下。当下他被Blair的双臂安全地护在怀里,等待暴风雨过去。因为暴风雨总是会过去的,他想着,然后就迷失在了Blair的存在感中,这里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更安全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Blair松开了双臂,Jim抬起头,好像从深眠中醒来一样。“不要剪掉头发。”他说道,声音暗哑。
Blair往后仰一点,低头看他,面上的表情难以辨认。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Jim差点又吻了他。差点。时间似乎拉长了,然后忽然就来不及了,Blair已经走开了。“不会马上剪掉的。”他补充了一句。
“好吧。”Jim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然后他闷头打扫溅出的啤酒,隐藏了面上的表情。
Jim翻身到仰面朝天。沙发床的薄床垫今晚感觉更薄了,床单因为湿度而潮潮的,没有哪怕一丝风出现来缓解闷湿感,简直跟在水下呼吸似的。
他没法不去想那Burton翻译的第二十一章。他从没读过任何类似的东西,情色和维多利亚时期语言的奇特组合。事实上,他因为自己如此鲜明地感受到其中的情色意味而感到震惊。*相信我,亲吻、啃咬、嘴唇的吸吮、亲密的拥抱、嘴巴对胸前乳头的造访、以及啜饮新鲜的唾液,这些都是使情感持久的事情。*我的天。
他的手从胸前下移,划过胸廓和小腹,略略迟疑了一下,然后滑入了耻毛里。阴茎弹跳起来,他的头向后仰去。他就要这么干了,躺在被单上头,大开着门干。他知道只要Blair一踏上楼梯他就能听到,他知道Blair其实并不会下楼来,但是,这么做仍然带着危险的感觉。令他兴奋。
他的手深深地压入下身,摩挲自己,然后拢住自己的囊袋,滚动睾丸,尽可能强力地揉捏那里松弛的皮肤。Carolyn有一点,她从来没能真正理解他有多喜欢被坚定地摆布。她曾带着几分倨傲,管那叫“扯你的蛋蛋”、“如果你敢这样碰我,我可是会告你家暴配偶。”
是的,我从来没有像这样碰过你,从来没起过这种念头,那么多年后,他回答了她。但我曾经想要你这样对我。我想要有人这样对我,现在仍想。他的另一只手也往下探去,使劲地揉搓睾丸下方最他妈爽的那个点。
已经几个月没和人做爱过了。自从搬进这栋房子后,甚至连打炮都没干过。生活中操蛋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根本想不起性欲这回事。也许今晚这种感觉的回归是发生了某种变化的信号,代表他接受了自己的境况。但目前他满脑子想的只有五指的感觉有多好,以及他多么迫切地想要亲吻某个人。
*接吻被认为是交媾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最美妙的吻要印在湿润的嘴唇之上、结合唇舌的吸吮,后者特别能刺激新鲜和甜蜜的唾液涌出。*
交媾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确实。他喜欢亲吻,喜欢被亲吻。Carolyn曾经会吮吸他的耳朵,舔舐它们,然后沿着下巴一路亲到他的嘴唇。噢天啊,他喜欢那样,太喜欢了。而她喜欢被吻在后颈,能让她舒服地颤抖起来,乳头挺起抵在他的手掌上。
他触摸自己的乳头。他的乳头过去就很敏感,现在因为哨兵强化的感官的关系,触摸带来了更多的快感。Carolyn曾经吸吮它们,让他痒得发笑,但现在他渴望某个人的嘴巴紧紧压在自己胸前,吹出的呼吸温暖湿润,舌头在他的乳头上盘旋,双唇包裹住它们。
*如果你想要充满快感的交媾、给予双方同等的快乐和满足,你就必须首先用亲吻调戏你的伴侣,用啃咬和吸吮嘴唇来使他兴奋,爱抚他的脖颈和面颊,摩挲他的背部和臀部。在床上把他翻来覆去,仰卧,再俯卧,直到你从他的眼中看到快感的临近。*
床笫之事上他一直是主导者。卡罗琳似乎也挺乐意,虽然有那么一次她趴在他背上,按住他的手臂,啃咬他的后颈,将胯部顶向他的屁股。“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会很乐意操你,”她低声细语,让他震惊,让他高兴,“我会把你钉在床垫上,永远不让你下床。”但是她让他下了床,她自己也下了床,实际上,就在说了这通话之后不久。
但现在他可以做那事了。远离小瀑布城,在这里他不是警察,什么都不是。他不必遮遮掩掩,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他翻身俯卧,把阳具压在身下滑溜溜的床单上,后退一点,然后再次往前顶去。反复。天啊,太舒服了。他轻轻地呻吟起来,咬住了枕头。
*亲吻嘴巴、咽喉、眼睛、脖子、胸膛、小腹、向你敞开的大腿、因期待和渴望而弹起的阳具、以及如此渴望被进入、被充满直到满溢的密道。观察臀部向上的耸动,始终迎向你的嘴、手和阳具。让你的手指滑过温暖平滑的皮肤,进一步激发你伴侣的激情。当你可以从他们的喘息和圆睁的双眼看出他们渴望被占有时,就用蜂蜜混合井水,或是紫罗兰混合香灰来舒缓密道。你会发现他的密道之口渴望噙住你的阳具,这无疑是双方快感的极致,因为这最能催生柔情蜜意。*
他想要那样吗?他的密道是否渴望噙住某个人的阳具?他分开双腿,不确定是在向谁发出邀请,然后再次回忆起了Carolyn压在他背上的体重,将他深深地压入床垫。不是Carolyn,她选择了离开。Blair。Blair在这里。Blair读过同样的语句。他了解Jim,他爱着Jim,当这世上没人愿意留在Jim身边时,他留了下来。压在背上的应该是Blair的体重。他把双腿张得更大,将臀部从床上抬起,打开了自己。上帝啊,他的密道渴望噙住Blair的阳具,感受到它滑入自己体内,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快感的极致,操,啊,操,Blair,求你了,上帝,Blair——
他扭动到仰卧位,紧紧抓住自己的阳具,撸了两次,然后全射在了自己的双手和小腹上,至少保住了床单。他暗哑地笑了起来,哽咽的喘息。甚至不能放纵自己射在教授的沙发床上。他喘息着,大汗淋漓。真的得起床擦身了,就像一匹跑了太久的马一样,但他还需要再休息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然后尽你所能刺激双方同时射出精液,这其中蕴藏着爱的秘密。*
他听到头顶的Blair哭喊出声,知道Blair也正达到高潮,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没有人拥抱他、亲吻他、啃咬他,对他做Burton说是那么重要的那些事儿。爱的秘密。
Jim感到自己濒临哭泣的边缘,对自己偷听Blair、自己这样粗鲁地利用Burton的言语而有点自我厌恶,对于自己别无选择而有点伤心。他叹了口气,把双腿挂到床沿外。还是爬起来清理一下吧,没有人会帮他做清理的。他听到Blair也爬下了床,然后二楼的浴室里传来水声。
爱的秘密。
“那,你怎么看?”
星期五晚上,两人坐在门廊前的秋千椅上,手中的玛格丽塔酒杯已经空了,萤火虫也不见了。非常安静。
Jim叹了口气。“我不知道,Chief。”他无须问Blair指的是什么。梦。水。夜间悄悄的动静,眼角瞥到的东西。“你呢?”
Blair耸耸肩,往后靠在秋千椅里,一只脚抵在封了窗纱的窗台上。好一会儿两人都默默不语,最后他承认:“我想,也许那个池塘里淹死过人。”Jim点点头。“但是我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秋千椅已经成为两人晚上最爱流连的地方。吃好晚饭打扫完毕后、上床睡觉之前,他们就喜欢坐上去晃荡晃荡,在微风中乘凉。Jim极目远眺,利用他增强的视力去观察远处的玉米地。时不时地有些叶子会扰动一下,好像有什么动物正从下面经过。他怀疑这些动物自身产生的热量像池塘里的气泡一样上浮,把叶子给推开了。
“是啊,我也这么怀疑过。”一滴汗水沿着Jim的后背滚下来,让他有些痒痒,于是他在秋千椅的靠背上蹭了蹭。
“痒痒?”Jim点点头。“过来,我帮你挠挠。”Jim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Blair靠过来帮他大力抓了几下,Jim的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呻吟。“有时我都好奇那些创建诺特丹大学的僧侣,你能想象他们大夏天都穿着那种羊毛长袍吗?”Jim摇摇头,光是想想,他的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叹了口气,直起身来。“谢啦,Chief。”Blair的手还在Jim肩上,拍了两下,然后就这么搁在了那里。
Jim想,我们该上床睡觉了,然后脸红了一下,瞄了Blair一眼。Blair看起来满腹思绪,有点伤感,淋浴后的头发还披散着等风干,在前门投出的苍白灯光中闪着微光。“也就是说,你认为池塘里曾淹死过人,那真是……”
Blair没有看Jim一眼,只是一门心思盯着夜色。终于,他耸耸肩。“太扯了,”他听起来很气馁,“而且,呃,你肯定能,我是说——”他突兀地停了下来。“我花了点时间上网搜索,找了那些、呃、鬼屋的研究看。什么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如果是任何一种客观现象,两千年过去了总会有人发现点*什么*的。然而就是没有。有的只是各种传闻轶事的证据,没人能再现或是验证。太扯了。”他又说了一遍。
Jim觉得有必要回应一下。“不是的。小瀑布城都发生过那事了,我们那时候可能就、呃、看到了些东西。”
Blair终于转过头来,“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也不知道啊,Jim想,万分希望自己能有个答案让Blair安心,不管什么答案都好。“也许吧。”
Blair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把手收了回去。“该睡觉了。”但他却没挪窝,Jim有点焦躁地等着,他太了解Blair了,知道他肯定还有别的事要说。夜色就一直这样沉寂着,直到Blair终于非常轻声地说,“你能分辨出来吗?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抱歉,Chief。我什么都没感觉到。”有的只是那些噩梦,那些动静,还有那反复出现的水迹。
Blair点点头,把双腿甩下秋千椅,然后伸了个懒腰。“晚安,Jim。”
“晚安。”Jim坐着,任由Blair站起的动作把秋千椅推得晃了一下。他追踪着友人穿过大房子:走进厨房倒了杯水,上楼,进入浴室,最后爬上了床。他听到Blair疲倦地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将注意力收回来,倾注到房屋本身上。
他真能觉察到什么吗?Molly只是个反常事件呢,还是说他的哨兵感官让他能够察觉到超出正常人知觉和认知范围的东西?他愿意拥有这种能力吗?让自己的感官延伸到这个地步?
他闭上眼睛。炎热的夜色湿重地环绕在四周。遥远的地方有电荷啪啪地击穿大气的声音——应该是密西根湖上空的暴风雨吧。南本德-南海岸列车从芝加哥沿着铁轨咔嚓咔嚓地驶来。几英里外I-80公路上车来车往。蝉鸣声,一只蟋蟀躲在墙缝里,一只晚熟的萤火虫在闪闪发光。那个池塘里气泡轻轻的破裂声。草地里有什么东西扰动了起来,就像风拂过高高的小麦。
然后,为了Blair,他强迫自己更加放开知觉,逼着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背后的屋子上。被Blair诱导着在五英里外的玉米地里陷入离神的痛苦体验仍历历在目,但这次完全不是一回事。至少这次无关玉米地。他只是感官全开,将整栋房子纳入意识之中,感受它的重量压在地基之上,感受支撑起屋顶的力和反作用力,砖石结构,地板下的托梁。电流在墙壁之间的电线中奔流,烤箱的指示灯发出嘶嘶声,还有地下室里的热水器。照不见阳光的阴凉深井之中的井水。
即使在这夜晚的暑热之中,他仍感觉到一阵颤抖顺着脊椎爬下,但是他仍旧不离开秋千椅,继续进行搜索。他穿过房子的各个房间,不太确定自己是在利用记忆中的感觉重建四周环境,还是说自己人坐在前廊外,却真的*能够*分辨出开了许多窗户的厨房和只有两扇窗的餐厅的温度和气压的差异。他可以听到气流拂过钢琴弦发出的乐音。
他左手更加紧紧地抓住秋千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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