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丨高彦雄“不需要考试，不需要当地户籍或居住证，甚至连日常课程都不用上……只要配合，就保证能获得全日制大专学历。”3个多月前，当王雅（化名，下同）向“赢前程”销售人员，询问其高职扩招业务时，得到了这样的说法。和自考、成考类似，高职扩招是社会考生提升学历的一种方式。但不同的是，通过高职扩招考试后，考生需要进入学校线下学习，毕业后获得全日制学历。过往3年，国家提出，高职院校要在2019年、2020年、2021年3年内，扩招300万人。2022年，是否还实施高职扩招，目前尚无明确文件。而一些培训机构、教育中介，则以“高职扩招最后一年”为噱头宣传招生，并宣称有特殊渠道，保证学员能被学校录取，未录取则全额退款。2022年初，多名学员向“成都商报教育发布”反映，四川赢前程教育咨询有限公司（简称“赢前程”）就向他们做出上述保证承诺。但当他们按约定要求退费时，却遭遇了赢前程的屡屡拖延。了解这一情况后，2022年1月4日，记者联系到赢前程的法定代表人米伟。米伟称，将于1月10日开始向学员退款。如今，1月10日已过，赢前程的学员们收到退费了吗？交钱就拿大专文凭？机构承诺“免考包过，不过退费”学员退费时却屡遭拖延2021年10月初，家住江苏的王雅通过小红书上一条关于学历提升的广告，添加了赢前程销售人员的微信。该销售人员称，该公司正在帮云南的一所大专学校进行高职扩招，只要配合，不用参加入学考试，就可以将学员“处理”进学校，录取后也不用进入学校线下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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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雅与赢前程销售人员的聊天记录截图对此，王雅将信将疑。但当对方说出，这是高职扩招最后一年，并且名额有限后，她还是交了钱。2021年10月2日，王雅向赢前程交了2000元报名费。双方签订合同，合同备注事项一栏手写道，“今已收到报名费全款2000元，最终录取结果以学校公布为准。若未录取，则全额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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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雅提供的合同截图（部分）需要注意的是，合同中并未提及“不用参加入学考试”一事，而是称甲方（即赢前程）的服务内容为“负责考前资料的整理和发放”“帮助乙方（即学员）进行必要的考前学习和培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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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雅提供的合同截图（部分）但据王雅陈述，赢前程从未对她进行过任何培训，销售人员一直强调的“配合”，只是要求她寄来自己的身份证、户口本等证件。“我把身份证、户口本的原件都寄给他们了，过了半个月才要回来。也不知道他们拿着我的证件，会不会干什么事情？”2021年结束时，云南高职扩招已过去近两个月，王雅不仅没有被任何学校录取，也没有收到赢前程的退费。“2021年11月份，录取结果出来，我就找他们（赢前程）退钱，他们就各种拖延。一开始说（2021年）11月底，后来又说（2021年）12月20号，再后来又说后边统一退，也没给具体时间。”遭遇类似情况的，并不止王雅一人。王雅加了一个20多人的微信群，有的成员像她一样，被承诺“不用考试就能进学校”；还有的虽然需要考试，但“考试包过，不交白卷就行”。不过最终，这些承诺都没能成为现实。记者了解到，这微信群里的成员，几乎全都来自四川以外，彼此也不相熟。他们在网上发帖投诉赢前程后，才相互加了微信。目前，该群成员尚未统计被拖欠退费总额。但据记者了解，他们交的金额大多为5000元或10000元，最高有人交了30000元，最低便是王雅交的2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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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微信群内的聊天截图2022年1月4日，多名成员在群里发了一张疑似赢前程的退款声明。声明称，该公司“退款时间从2022年1月10日开始，于2022年2月20日前退还全款金额的70%，剩余的30%于2022年3月15日之前陆续全部推退款”，落款时间为“2021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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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似赢前程发布的退款声明1月10日，群内果然有成员表示，赢前程方面已向他们索要退费账户，并于当天收到了退费的10%。据记者不完全统计，截至发稿，该群共有24人，其中明确表示已收到退费的仅有4人，且退费金额大多都在10%左右。更多的人则表示，不仅没有收到退费，也没有赢前程方面的人员联系他们。离职员工揭露：领导要求PS高校录取通知书无当地户籍或居住证根本无法报名多名学员称，在他们与赢前程方面沟通时，很多人都遇到了销售人员中途离职，更换对接人的情况。根据学员提供的联系方式，记者联系到了其中一位赢前程的离职员工张凯（化名，下同）。“赢前程确实问题很大，我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慢慢发觉不对劲，就离职了。”张凯告诉记者，他是一名大学应届毕业生，去年6月来到赢前程做销售，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张凯称，在入职赢前程前，他从未听说过高职扩招。入职后，领导向他展示了很多大专院校在读学生的档案资料，上边盖着疑似各高校的公章，领导称这些都是公司的过往学员。“他们做得很真，我一开始真的相信了”。但没过多久，张凯便发现了一些端倪。尽管领导声称，公司与学校有“特殊关系”，但常常却要求员工到网上找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样式，然后自己“P图”，发给目标学员。此外，张凯还发现，公司向学员推荐的学校，都是在学员所在的省份以外。但各省的高职扩招都要求，只有持当地户籍或当地居住证、工作证明的考生才有报名资格。如《云南省2021年高职扩招考生须知》就明确，报名考生需要具有云南户籍或云南省居住证。也就是说，作为江苏人且从未在云南工作、生活过的王雅，根本不具备报名考试的资格，更不存在所谓“不用考试就能被录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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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市教育体育局网站截图在愈发感到不对劲后，去年11月初，张凯选择从赢前程离职。张凯称，与他一同离职的，还有其他5位同事，都是刚入职不久。赢前程还拖欠他们10月份的工资未发，他们申请了劳动仲裁，目前已获受理。但截至目前，张凯尚未向记者提供其劳动仲裁已获受理的相关材料。赢前程法定代表人：承诺退费，但否认“包过”有关部门已介入处理天眼查显示，四川赢前程教育咨询有限公司成立于2019年10月，注册资本200万元，法定代表人米伟持有该公司99%的股份，另一持1%股份的股东名叫刘佳璇。天眼查截图据张凯称，他在职期间从未见过米伟本人，但刘佳璇是该公司日常工作的负责人之一。1月4日，记者电话联系到米伟。电话中，米伟承认，赢前程确实存在拖欠学员报名费未退还的情况，已于2021年12月31日，通过销售人员向学员发送了退费声明，将于2022年1月10日开始退款。但对于“向学员暗示有特殊关系，保证能进入大专院校”一事，米伟予以否认，“谁能保证，谁敢做这个保证？要考试的，谁能说得清楚。”米伟表示，即使有销售人员向学员承诺保证能进学校，那也是销售人员为了完成业绩自己胡说的，“销售怎么说，我咋管得到呢？”可是，销售人员与学员的沟通，就与该公司无关了吗？并且，据学员反映的情况来看，并不只有一两个销售人员使用了“包录取”或“包考过”等的话术。对于记者的上述质疑，米伟未做出正面回应。天眼查显示，赢前程目前的注册地址为成都高新区府城大道中段88号1栋13层2号。2021年12月31日，记者对其进行走访，发现赢前程仍在该地址运营，现场未发现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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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前程前台而2021年6月，赢前程曾因为“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被成都高新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后于两个月后，办理住所或者经营场所变更登记后被移出。天眼查截图记者注意到，在问政四川平台，有网友投诉赢前程拖欠2000元定金不退还。对此，2022年1月4日，高新区管委会回复称，已由高新区桂溪街道办事处进行核实处理，经过协商，赢前程表示“会在2022年1月15日以前将2000元定金退还”。疑似存在“灰色产业链”另一同行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赢前程曾为其招收学员值得一提的是，电话中，米伟还多次提到一家名为“四川益颖易教育咨询有限责任公司”（简称“益颖易”）的公司，称赢前程与益颖易曾有过合作，帮助后者招收有高职扩招需求的学员。“我也是被骗了，我哪儿晓得他们还敢私刻公章！”米伟对记者说，益颖易曾向他提供过一张预收学员学费的收据，收据上盖有川内某高校的“公章”。随后，记者又拨打了益颖易法定代表人张阳的电话。据张阳表述，益颖易也开展了有关高职扩招的业务，赢前程曾与益颖易合作，向益颖易提供生源。并且，益颖易也存在“承诺未录取退费却拖欠退费”的情况。张阳称，报名后，益颖易会对学员进行培训。但2021年下半年因疫情影响，没有做培训，所以未被录取的学员较多。目前，益颖易正在处理退费事宜，已经退了一部分了，还可以向记者提供退费的证明材料。可截至发稿，记者仍未收到任何相关材料。而关于米伟提到的“盖有川内某高校公章”的收据，张阳也未做正面回应。天眼查显示，四川益颖易教育咨询有限公司成立于2018年9月，注册资本200万元，除担任法定代表人外，张阳还是该公司的最大股东、执行董事兼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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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查截图益颖易的注册地址为成都市武侯区佳灵路5号1栋3层305号，但在2021年12月29日，该公司因“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而被武侯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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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查截图高校回应：未委托任何机构招生政策：正在进行专项整治关于米伟提到的川内某高校，1月4日，记者拨打了该高校的联系电话。一位冯姓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该校并不存在委托机构招生的情况，也不可能预收学员学费，不排除社会机构为谋取钱财，进行诈骗的可能。记者也注意到，早在2021年6月27日，该校就发布了《关于2021年招生录取的声明》，明确提到：“我院未委托任何机构、中介或个人等第三方进行招生录取工作。若有机构或者个人假冒我院工作人员，通过电话、qq、微信、邮件等方式索取钱财，均为欺诈行为，请考生和家长提高警惕，防止上当受骗。”“对于假借学院名义、假冒学院招生录取工作人员开展所谓的招生录取工作，包括向考生和家长承诺‘保证录取’、肆意发布网页弹出窗口恶搞广告的机构或者个人，我院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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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内某高校发布的招生录取声明此外，关于社会机构进行学历提升宣传，国家政策也进行了严格规定。2021年10月，教育部等五部门发布《关于加强高等学历继续教育广告发布管理的通知》，明确要求：未经高校法人书面授权或省级自学考试管理机构审查备案，企事业单位、社会组织或个人不得发布或以教育咨询、学历提升服务等名义变相发布涉及具体高校的高等学历继续教育和自学考试助学活动广告。高等学历继续教育广告内容特别是有关入学条件、最低学习年限、学费标准及收取方式、报名途径、高校招生网站地址、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获取条件等信息必须真实、准确、合法，不得出现“无需学习”“无需上课”等虚假违规内容，不得出现“快速取证”“免考包过”“考不过退款”等对教育效果作出明示或者暗示的保证性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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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部网站截图此外，《通知》还明确，2021年12月—2022年1月底，各地将集中开展专项整治工作，对违法违规案件进行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