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多少个李乔丹老公李硕是谁

中国西部经济研究会副会长是李硕吗_百度知道一张图告诉你世界上最富有和最贫穷的国家 看中国排第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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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来源:腾讯财经
腾讯财经讯 北京时间3月25日上午消息,据BusinessInsider网站报道,世界经济形势复杂,但是今天的一系列地图会简化你对于全球人的财富情况的理解。《环球金融》杂志最近根据世界银行有关204个国家的人均收入总值整理出了一些数据。每个国家都被分列在下面四个群组中的一个:低收入国家:小于或等于1045美元中低收入国家:1046美元到4125美元中高收入国家:4126美元到12745美元高收入国家:大于或等于12746美元在成本信息网站HowMuch.net中,一些人将这些最富有和最贫穷国家的信息转换成以下图片:最富有和最贫穷国家基于204个国家的数据信息,根据四个收入群组进行分类,各类别国家数量比例:·低收入国家:17%·中低收入国家:25%·中高收入国家:26%·高收入国家:32%注:世界银行根据2011年相对购买力指标最新修订的贫困线为每天1.90美元,这个标准相当于年收入693.50美元。贫困线的改变主要由于食品价格上涨。(翊海)(腾讯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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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数:8&分页:佳菲猫发信人: garffey (佳菲猫), 信区: GuoJiXue
标&&题: 新藏的昨天与明天--李硕
发信站: 水木社区 (Fri Apr 24 15:52:45 2015), 站内 && 这是李硕的南疆行总结之二:《“自古以来”有用吗?——新藏的昨天与明天》
简明扼要地阐述清朝蒙疆藏三地变局的关联是本文的一大亮点。后面对现状的总结可能引起争议,但也有其价值。作者视角独特,不负学者之名。 && 9,草原霸主的西域——第一轮大分裂时代
从西晋灭亡到隋朝,大概三百来年,中国自身分裂,对西域控制力也下降、甚至消失。但另一方面,中国和西域、中亚的各种交流却很多,甚至可以说超过了汉朝。各种宗教、物产乃至说波斯语的“胡人”都到了中国,变成了中国人。可见政治分裂,也不一定就阻碍中西间的交流。
这三百年里,南疆绿洲小国也在换“主人”。中国管不了,北方游牧族,包括其他方向的游牧族,陆续控制南疆。最牛的一度是柔然人,那是中原的北魏时期,北魏试图跟柔然争一下西域,成果不大,也就放弃了。但即使政治上管不到,中亚、西域到北魏的使团也不少,他们主要是为经济利益,本质上是做生意。
柔然衰微了,改成突厥人。还有别的方向来的:从西边阿富汗来的嚈哒人,西方学者叫“白匈奴”,其中有点大月氏人的血统,曾一度控制南疆的西半部分;青海地区的吐谷浑人,也一度控制南疆东边的鄯善(楼兰)、若羌等地。
游牧族文字少——开始是没有,后来到突厥人,开始有了一点儿,但文献还是很少,今天能见到的就几块石碑。所以他们控制西域期间,没什么具体事迹保留下来。 && 10,李世民和突厥斗法
隋朝时期,中国统一,又试图把势力伸向西域,但没多久就让隋炀帝给闹亡了,这任务没完成。
炀帝的表侄子,唐太宗李世民,又继续干这事儿。隋唐争西域,是在和突厥斗法的大环境下的产物,和汉朝跟匈奴斗一样。
突厥族(阿史那突厥),兴起于550年代,衰微于750年代,整整二百年时间。但这二百年里,它不是一直强大,也曾几起几落。
突厥最强大的时候,分家成了两大部分:东突厥和西突厥,东突厥主要在蒙古大草原;西突厥在北疆和中亚草原。直接跟中原打交道的是东突厥。
隋朝的时候,东突厥一度被打败,臣服于隋,但隋朝灭亡,它很快又强大起来,李渊父子在太原起兵反隋,第一件事是派心腹去拜见突厥可汗,称臣纳贡,换来一些军事支持,主要是战马。当时不光李渊父子,北方各派割据武装,都派人向东突厥可汗寻求支持。
唐朝建立后,东突厥还老拿它当附庸藩属,提各种非分的要求,李世民开始还忍让一下,后来派兵把东突厥打服了,可汗都抓到了长安。
李唐家族是有点鲜卑血统的,老祖宗里有个叫“初古拔”的,不知道啥意思,但明显是北方民族的名字,唐高祖李渊的爷爷叫李虎,当初在军阀宇文泰手下,那时都恢复鲜卑姓,他改姓“大野”,叫“大野虎”,很酷,李渊小时候就叫大野渊,像个日本人。要是隋朝不恢复汉姓的话,李世民就是大野世民了。(隋朝的杨家也有鲜卑姓:普六茹)
李家人娶的几代夫人,也都有鲜卑血统,所以他们对北方民族比较熟悉,不像汉朝那么隔膜。东突厥被打败之后,从可汗到贵族,都被李世民任命成了高级武官,在朝廷里很显赫。所以前面我说,阿史那突厥融入汉族的很多。
李世民时期,玄奘(唐僧)去印度取经,回来后口授了一本《大唐西域记》,可惜他是出家人,对世俗的东西关注太少,信息量有限。他去的时候,南北疆和中亚还是西突厥的控制范围,还提到在怛罗斯城附近,有个生活着汉人的小城镇,这些人是隋末战乱的时候,被突厥人俘获安置在此的,还说汉语,但服装起居等已经像当地人了,他们后来肯定也被同化成了中亚人。(怛罗斯是今天哈萨克斯坦的塔拉兹,地名都没变。玄奘到此一百余年后,唐军和阿拉伯人在此打过一仗,玄奘时候阿拉伯还没扩张到这里)
西突厥本来和唐朝关系还可以,毕竟距离远,远交近攻。但到李世民临死前不久,唐朝势力开始伸入西域,就和西突厥反目打起来了。先占领的是离内地最近的哈密、吐鲁番两地,前面说过,这地方在十六国南北朝时就有很多汉人,所以唐朝在这俩地方设立了伊州和西州,实行内地那套编户齐民的管理方式。
在吐鲁番发掘了很多北朝到隋唐时期的汉人墓葬,出土很多有趣的文物,比如已经风干的面点,好像还有一盘饺子。最有代表性的是“仕女”画像或塑像,都是当陪葬品用的。先看画像。
再看塑像。这塑像,好像用木头、泥巴和纸卷做成,最后上色。那纸卷都是古人的废纸,今天看来也有价值,比如契约文书之类。但打开这些纸卷的话,人像就保不住了。一边是艺术珍品,一边是文献史料,都无比重要。
唐还在南疆盆地里设了所谓安西(都护府)四镇:焉耆、龟兹(今库车)、疏勒(今喀什)、于阗(今和田),是主要的驻军据点,管理那些绿洲小国。绿洲小国们跟唐朝的关系,也和汉朝类似,“封建”式宗主关系,小国内部都是王的自治。
汉朝时候南疆小国多,动辄三五十个,唐代数量就少些了,常出现的不超过十个。汉朝人手里有西域列国的详细人口清单,但唐代史书里没这个,所以人口情况不好讨论。如果只看内地人口数量的话,唐代和汉代差不多,极盛的时候都是五千多万人。估计西域的人口规模也和汉代差不多。 && 11,高宗、武后时的极盛和波折
此后到唐高宗、武则天时,突厥一度有过复兴,和唐朝斗。这时吐蕃也最强盛,一边在青海扩张,还试图和唐朝争夺西域,所以这几十年里,唐朝对西域的控制不太稳定,有时就全丢给吐蕃了,然后又夺回来,甚至向中亚发展势力,控制范围一度超过了汉朝。
跟汉朝相比,唐朝前期喜欢用突厥降将经营西域,这些阿史那贵族往往是带着自己的部族整体西征。所以唐朝势力能很快控制北疆草原、戈壁,南疆自然不在话下。
但这导致一个结果,就是唐代进占西域的具体过程,史书记载的反不如汉朝详细,因为阿史那突厥多不识字,具体细节记载不下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汉人将领,少了些,他们一般是管统筹边务大政,具体事儿往往交给信得过的突厥贵族。
在唐朝势力最盛的时候,不光西域,中亚各小国也曾普遍承认唐的宗主地位。当年汉武帝打的大宛,唐朝叫拔汗那,跟今天的费尔干纳应该是同一个词了,这拔汗那跟唐朝关系也不错,后来还娶了个唐朝的公主。
阿拉伯帝国也向东扩张了过来,先占了波斯(伊朗),有个波斯王子跑到中国来求援,但太远了,朝廷也帮不了他,只给了他一个“波斯都督”的空头衔,其实是个流亡者而已。
但这个头衔今天还派上了用场,咱们画唐朝最辽阔瞬间的历史地图,就把伊朗都画进来一块儿,波斯都督府辖区啊!
其实唐在中亚的存在很脆弱,两大强邻:阿拉伯、吐蕃,都不是等闲之辈,而且西突厥还得听你的,哪天他们要是造了反,中亚肯定不保,新疆也要告急。 && 12,唐玄宗时的稳定和终结
到唐玄宗时期,政治稳定数十年,太宗、高宗朝那一代能打仗的老将早成历史了,阿史那突厥能给唐朝出力的也少了。更关键的是,太宗、高宗时还有关陇贵族文武双全、出将入相的遗风,但经过武则天的折腾,这个关陇集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另一个大话题,这里没法专门说,只说一点,就是建隋的杨家、建唐的李家,都属于这个贵族集团,所以他们都沾亲。有兴趣的,可以查查陈寅恪的相关论述)文臣和武将的分工已经很明显,文臣熟读四书五经,是写诗和骈体文的高手,很多人是考科举出身的,这些人完全不会打仗,所以只能从一些出身更杂的少数民族中提拔将领,比如哥舒翰、安禄山、高仙芝。
玄宗时期,对西域的控制比较稳定,不像他爷爷奶奶(高宗和武则天时期)那么多反复。除了南疆驻军的安西四镇,北疆也有北庭都护府(节度使),今天的吉木萨尔县古城,沿着天山北麓有一系列军营哨所,唐代叫“守捉城”。
天山北麓一带,其实可农可牧,如果中原的势力到不了这里,农业就发展不起来,因为游牧族太强大,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出现另一种生活方式。唐代在北疆的这些经营,和清代到现在的开发北疆有类似之处,但唐代势力在这里存在的时间不长,没形成什么影响。而经过建国以来的大规模开发,现在的天山北麓已经形成了一系列农业区和城市,近千万人口,各方面都和甘肃的河西走廊差不多,这也是一件改写历史的大事儿,堪比汉武帝拓定河西走廊。
唐朝在西域的驻军也比汉朝多,南北疆的加起来,应该有五六万人规模。新疆和中亚出土的唐开元通宝钱也不少,似乎要比汉代五铢钱多。
唐朝人关于西域的诗多。汉朝人还是小孩儿,不写诗,写也是很俗的民间小调。到隋唐,中华文明进入中年了,有文化了,也有了点阅历可供咂摸回味,所以诗就多了: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虏酒千钟人不醉\\胡儿十岁能骑马\\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胡人吹笛戍楼间\\楼上萧条海月闲…… && 唐玄宗后期,阿史那突厥最后一次衰微了,回鹘人成为北方草原霸主,和唐朝关系一直不错。
阿拉伯还继续向东扩张,占领了中亚绿洲,跟唐朝军队打了怛罗斯一仗,这个战役后来名气很大,但当时是双方两位边境统帅自己搞的,距离太远,双方的朝廷都不知道。结果是唐军惨败,很多人当了俘虏,其中有一位叫杜环的,跟后来的大诗人杜牧同宗,他被俘后在中亚和阿拉伯地区游历了一圈,后来坐船从广州回来,写了本《经行记》,记载游览过的新兴伊斯兰世界,评价还不错。
至于杜环在阿拉伯人那里到底有什么经历,为何有自由和钱游逛这么多地方,他自己没写,就说不清了,但可以肯定他没入伊斯兰教,因为他对伊斯兰教的描写明显是外人的角度。
杜环写中亚地区,从春到秋都很少下雨,全靠山上融化的雪水种田;人们住土房子,种各种果树,穿棉布衣服、高腰靴,直到近代俄国人到那里时,还是如此。又说阿拉伯人城市繁华富庶,“其士女瑰伟长大,衣裳鲜洁,容止闲丽。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对安闲的绿洲生活氛围描写很传神,也记载了当地女子蒙面的习俗。
在魏晋南北朝的大分裂,到唐朝控制西域期间,南疆有很多用古波斯语、古印度语写的文书,说明从西边和南边进入南疆定居的人较多,他们还大量进入中原,所谓“胡人”。这些文书,一部分是传抄的宗教文献,比如佛教的,拜火教的,几乎没有南疆人自己撰写的。另一些,是实用文书,比如商业契约、账本。所以这时的南疆虽然有文字了,可还没有什么自己的书面文化。
但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唐朝对西域的控制迅速终结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总结一句:唐朝能控制西域的时间不算长,就是唐朝的前半段,一百年出头时间,而且中间也有多次中断。 && 13,华夏文明的衰老——唐代之后
杜环还在阿拉伯世界游历的时候,中国已经大乱了:安史之乱。战事拖了八年之久,唐代终于撑了下来,但只保住了半壁江山。
这不仅是唐朝历史的转折点,更是中国古代史的转折点,中国文明——或者说汉人的文明,至此彻底衰老了。
麦黄一场风,人老一场病。就是这么快。
先说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汉人的政权从此失去了扩张性,基本就是保长城,跟新疆彻底绝缘了。西藏更不用提,后面会说。
安史之乱爆发后,驻扎西域的军队都被调回内地参战。吐蕃乘机北上,不光占领了南疆,还把甘宁青都占了。这西部疆域都退回了汉武帝之前。
“昔日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在陕西宝鸡)这是安史之乱后唐人的哀叹。吐蕃军队甚至攻陷过京师长安,抢了个精光,还立了个傀儡皇帝。
唐朝后半期和北宋,不光管不了西域,连河西走廊都如隔天涯。因为北宋时吐蕃虽然衰退了,但党项人的西夏强盛起来,割据甘、宁地区。南宋更就不用提了。明朝基本相似,但多了个河西走廊。
看看三朝的地图就明白了。
还得说明一下,这种历史地图,有些地方也是出于现实需要,做了点小手脚,比如明朝其实管不了西藏,还是腆着脸给画进来了。 && 上面是汉人文明老化、政治活力减退在疆域上的表现,再来说背后的原因。
其实很简单,就是文人士大夫阶层发展起来了,这个阶层不是世袭的,主要靠科举制产生,汉人皇权怕军人造反(安史之乱是教训),也怕世袭的贵族或诸侯造反,只好特别倚重科举出身的士大夫阶层。但这些人的老本行是读四书五经,写点儿诗文,缺少行政实务能力,跟军事才能更不沾边,所以没有任何扩张的冲动,就是保个内地而已。
在文人士大夫政治下,军人的地位都很低,政治上没什么影响力。文人士大夫都很忌讳搞对外扩张,那样军人的地位上升,会威胁他们的利益。
当然,也不是没有特例。在明朝刚刚建立的时候,朱元璋、朱棣这两代都是马背皇帝,大臣们主要是打仗出身的,那时的明朝对外还比较有作为,追着北草原上的蒙古人打。
但朱元璋也搞科举,等考科举出身的人成长起来,明朝也就彻底猥琐起来了,直到灭亡。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重点写的就是文人士大夫们怎么费尽心机来“规训”皇帝,把皇帝搞成循规蹈矩、无所作为的泥胎木偶。为了这,很多人都被皇帝“廷杖”打死了,但成效也明显,明朝真是一直蜷缩着没啥扩张。
所以在唐代之后,能够吞并新疆、西藏的两个朝代,元朝和清朝,都是北方民族建立的,他们有尚武的传统,也不全理会汉人士大夫政治的那一套,所以才有比较大的疆域。我们今天的疆域版图,还是清朝康雍乾三位爷的遗产。 && 14,唐后期:西部的吐蕃化
吐蕃人统治南疆、甘宁青近一百年时间。他们没汉人这么发达的官僚机器,所以留下来可供发掘的档案文书不是太多。在南疆,斯坦因曾发掘到一些吐蕃文的佛经残章,还有当年吐蕃人的哨所遗址。
斯坦因说,这哨所房子太脏了,比厕所都脏,里面堆了一层层的排泄物,都快到房顶了,这些吐蕃士兵也太不讲究了。
不过我猜,他挖的可能不是军事哨所,而是僧人闭关修炼的地方。佛经里有这种修行,躲屋子里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出来,门窗都封死了,就留一个外面人送饭的小洞,屋里自然也就成那样子了。
在甘肃的敦煌藏经洞里,也有一些吐蕃占领时期的文书。主要也是佛教方面的,比如一些汉人举行佛教法事的文书“布萨文”,都是向神佛祈愿祝福,最后还要祝福本地的地方官,都是吐蕃人的官职和名字,“用功德庄严我节儿、尚、论”,节儿是吐蕃官职,尚、论都是吐蕃名字里的贵族身份。吐蕃官僚机器不发达,对民间的控制比较松,所以甘青地区汉人基层社会变化也不大,当然还是慢慢吐蕃化(藏化)了。
明代比唐后期和宋朝强一点儿,又恢复了河西走廊,和青海的一点点农区,面积很小,但搞农业,人口相对牧区不算少。
所以从明初以来,汉人(包括回族)从甘青的河、湟农业谷地,向藏族山林和牧区蚕食,把那里也变成光秃秃的农区,是个持续了六百多年的缓慢历史大趋势。当年被吐蕃人藏化的区域,又慢慢汉化了过来。青海塔尔寺一带,明清出过很多著名喇嘛活佛,你现在去塔尔寺那儿看,基本是汉人农区了。我在天堂乡投宿的那位只能说汉语的藏族老乡老马,算是这个进程的一个象征。 && 15,南疆的突厥语化:晚唐到宋辽时期
从唐末到蒙古崛起,这三百年时间里,不光中国这边有五代十国、宋辽金西夏的大小割据,新疆和中亚也很乱,各民族你来我往,而且有各种迁徙、同化现象,让人眼花缭乱。
就总结一下三百年里新疆的关键词:一是南疆的突厥语化;二是南疆局部的政治统一、伊斯兰化。
先说南疆的突厥语化。这是晚唐五代到北宋时期的事儿,学术界也叫回鹘化、维吾尔化(汉语有俩词,英语等语言里,回鹘和维吾尔就是一个词),即大量回鹘人进入南疆,改为定居农业,和当地人融合,回鹘语(维吾尔语)成为主流。
安史之乱一百年后,9世纪中叶,唐朝、吐蕃和回鹘这三大帝国都内忧外患、摇摇欲坠。唐和吐蕃是王权解体,各地开始进入割据自治;回鹘是被另一个突厥语游牧族——黠戛斯打败,在蒙古大草原上待不住了,四散迁徙,有些进入了甘青间的祁连山里,变成了现在的裕固族,他们说的还是突厥语,但信仰、服饰都基本藏化了,人也不多。
有些回鹘向西跑,分布在天山南北,在天山北麓放牧,又在天山南麓的绿洲上征收点贡赋。反正这时候吐蕃也不行了,管不了南疆,绿洲小国开始知趣地倒向回鹘人。这样,很多回鹘人开始迁移到以吐鲁番为中心的绿洲里,从事农业定居生活,史书叫“高昌回鹘”。前面说了,隋和唐朝,吐鲁番是高昌国,汉人很多,他们和回鹘人融合,逐渐形成了今天的维吾尔族。
但促进南疆突厥语化的,不仅有回鹘人,还有另一个突厥语游牧族的“喀喇汗王朝”。回鹘人主要在东头,吐鲁番这边;喀喇汗王朝主要在西头,喀什那边。这也是政治和宗教问题,所以在下面一条中说。 && 16,西域的伊斯兰化和政治统一:五代到蒙古帝国
从中原的五代开始(10世纪后期),南疆从之前的各绿洲小国林立,变得政治上相对统一,同时也信仰了伊斯兰教。这主要靠喀喇汗王朝的扩张。
创建喀喇汗国的是突厥语游牧族,葛逻禄人,他们先占了北疆和哈萨克斯坦之间的草原,就是汉朝乌孙的故地。在五代十国时期、中国历史最混乱的时候,喀喇汗国的君主皈依了伊斯兰教。他们大概是说突厥语的游牧族里最早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衰微之后,这开始了内陆亚洲的新一轮伊斯兰化。
突厥语“卡拉”有黑色之意,但还有“大”的意思,喀喇汗国就是伟大的汗国。他们打着“圣战”的旗号四下扩张,占了今天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和南疆的很多地方。
几十年后(相当于北宋初年),汗国分成了东西两部分,东汗国以喀什为中心,继续吞并于阗等绿洲小国,占领了大半个南疆,向东最远推进到了库车,跟吐鲁番的回鹘人对峙。
葛逻禄出身草原,却建立了地跨今日内亚数国、兼容草原与绿洲的帝国,这现象也值得一说。因为游牧族对农业绿洲的控制、占领,一直是内陆亚洲历史的永恒主题。汉唐时期史料少,很多事件没保留下来,但从唐代以后,这方面的现象就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和中国相比,内亚绿洲规模小,容易被游牧族征服,开始时往往只是勒索一些贡赋,但农业绿洲舒适奢靡的生活,较发达的文化娱乐,都会吸引游牧统治者,使他们逐渐习惯定居生活。然后——自然是新一轮游牧征服者的到来,和新一轮“改造”。内亚世界千百年来一直在这样循环不息。
喀喇汗国一统南疆、推广伊斯兰教的事业没进行完,就亡国了。而且它跟中原也没任何关系。那时候的北宋,被近邻——辽和西夏搞的焦头烂额,西域如同远在天外。
在北宋-喀喇汗国时期,南疆那些伊斯兰化的地区整治稳定,经济发展,文化上也有所突破。因为以往的南疆小国林立,对中国或波斯文明圈都是极度边缘之地,但伊斯兰化带来的政治统一,使其能更深入接受阿拉伯-波斯文化。所以这个时期出现了传世经典,《福乐智慧》和《突厥语大辞典》。后面有机会再说。 && 和喀喇汗国同时,在南疆的东头,以吐鲁番为中心的回鹘人,主要信仰佛教和摩尼教,他们很反对喀喇汗国和伊斯兰教的扩张,就支持各佛教小国和喀喇汗国的战争,一直僵持到喀喇汗国亡国。
今天的维吾尔这名字,是元朝蒙古人对“回鹘”这次词的写法(畏兀儿),所以维吾尔族自然把祖先追溯到回鹘人,不过从血统上说,生活在南疆、吐鲁番的原住民占的比重应该更大。
另外,回鹘是一直跟葛逻禄统治的喀喇汗国作对的,而从对后世南疆政治、文化的影响看,喀喇汗国占的比重应该更高,所以有些学者也试着调和这个问题,有人论证:其实葛逻禄人里面,也有一些回鹘人的成分……
但不能否认的是,喀喇汗国人从不觉得自己是回鹘人,他们说的回鹘人,都是吐鲁番那些信佛教、摩尼教的异教徒,永恒的敌人。喀喇汗国人的诗歌经常颂扬他们打败回鹘人的战功,有些描写很血腥吓人,这里就不细说了。
喀喇汗国的国运,几乎和辽、北宋同步。
12世纪初,在大陆东头,女真人的金朝攻灭了契丹人的辽朝,但一位契丹将领,耶律大石,带着部属们往西逃,他们一路穿过大草原、戈壁,到达北疆,然后把东喀喇汗国给灭掉了,西喀喇汗国也被征服,沦为附庸。
从此,姓耶律的契丹人成为西域新主人,史称“西辽”,和喀喇汗国一直作对的吐鲁番回鹘,也成了西辽的附庸。契丹人主要信佛教,对南疆的宗教持自由、兼容政策,所以这一时期没什么宗教战争。这种局面持续了一百来年,然后是成吉思汗的到来,天下一统。 && 中原那时候根本管不到河西和西域,但时而也有些西部小邦国到中原——宋、辽、金的朝廷上供,主要是为了经济利益。唐朝在西域中亚留下了很大声威,所以汉人早不来这里了,当地人还记得,东边有个很强大富庶的帝国。
喀喇汗国终结后,伊斯兰教也在通过和平方式传播。历经这两百余年战争与和平,昔日的西域佛经名城于阗、龟兹,都变成了伊斯兰文化圈。宏大精美的佛经洞窟都沦为废墟,到晚清时候才被世界重新发现。
而且,即使在南疆全面伊斯兰化之后,那些沉睡在沙漠中的古城、佛寺,也经常引起维吾尔老乡们的好奇和遐想——他们经常跑到这种地方“挖宝”,但又觉得是异教之神统治的地盘,有点小紧张,有种种神秘恐怖的传说。
20世纪初,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到楼兰、若羌一带考察,听当地老乡讲了一个沙埋古城的故事:
在很早很早以前,沙漠里有个巨大、繁荣的绿洲城市,居民都信异教的偶像(佛教)。一天,从远方来了一位伊斯兰教法师,要给当地人传教,他们不接受。法师震怒了,站在沙丘上,举起手杖念经做法,于是漫天风沙刮起,几年不息,那座大城便掩埋在了沙丘之下,现在只能看到一点佛塔的尖顶、枯死的古树。
听来何等苍凉洪荒——但这还没完。老乡们说,那些居民只是被沙丘埋在了地下,但没有死,还在沙子下面生活,吃罗布麻的根,代代繁衍生息。他们养的鸡也没有死。现在沙漠里,还经常听到他们的鸡在鸣叫。
看到这儿,我似乎坠入了一个恍惚离奇的怪梦。 && 17,蒙古帝国之后:察合台汗国的西域
13世纪,蒙古人征服了亚欧大陆很大一部分,但地方太大了管不过来,成吉思汗家族的子孙们就分成了几大汗国,政治上逐渐分道扬镳,中国是忽必烈的元朝,在这些汗国里面辈分最高,但别的汗国也听不元朝的,各自为政。蒙古大帝国就这样逐渐解体了。
这时管着新疆和中亚的,是察合台汗国,蒙古统治者在绿洲里住的久了,也被同化,改说突厥语,信伊斯兰教,但还记着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后人,蒙古人。
管着俄国那边的是金帐汗国,也叫钦察汗国,统治者也突厥化和伊斯兰化了。管着中东阿拉伯地区的是伊儿汗国,就阿拉伯化和伊斯兰化了。
当然,还有很多蒙古部落,或者蒙古-突厥融合的部落,仍停留在草原上过游牧生活。基本规律是,说蒙古语的,都信蒙古萨满教或佛教;说突厥语的,就信伊斯兰教了。所以蒙古帝国解体之后,内亚地区游牧人征服绿洲、又被绿洲同化的循环仍在往复进行,直至近代。 && 新疆中亚的察合台汗国,和元朝政治上不是一回事儿,而且在这个时期,新疆、中亚说突厥语的诸民族生活在一个政权之下,各种交流增多,形成了一种共同书面语,“察合台文”,是用阿拉伯字母书写中亚突厥语,一直使用到近代,距今一百来年。
我问过搞察合台文的同事,他们说,察合台文和今天的维语有相通的地方,但差别已经很大了,比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的区别大的多,直接看是看不懂的。现在的维族学生要学察合台文,还得狠下一番功夫才行。
由于察合台文是南疆、中亚的通行文字,各地的著作读起来都差不多,你要是懂了,看乌兹别克斯坦那边的古书也没问题。这对于内亚突厥语民族是件大事儿,因为他们之前文化不太发达,虽然有所谓古“回鹘文”,但作品不是太多,那些说突厥语的人,有文化了往往用波斯语写文章。有了察合台文,波斯文就慢慢用的少了。
元朝垮台的时候,察合台汗国也逐渐解体了,其实都是小王朝名号的变化,突厥语、伊斯兰教、成吉思汗后裔(别管是真的还是冒充的),都是各地统治者的普遍特征。
南疆这边,明朝中期出现了一个叶尔羌汗国,也是察合台汗王的后裔建的,建都在莎车,蒙古语叫“鸭儿看”,基本统治了南疆范围,这就和中亚那边政治上分离了。
这个时期,伊斯兰教也在整个南疆普及了(包括吐鲁番、哈密,两地有时不被算做南疆,而是“东疆”)。应该说,完整的维吾尔族的认同,就是追溯到叶尔羌汗国。
汗国统治前期,16世纪,政治比较稳定,出现了一些察合台文的史学著作,我有些维吾尔同事专门研究这个,听他们说,很多年前就启动了把这几本史书翻译成汉语的工作,但书似乎一直没出来。
不过,据说几乎所有的察合台文史书,都已经翻译成了英语,质量也好,对这个感兴趣的,还是看英语的最方便。其他波斯文、阿拉伯文、土耳其文的也是——不服不行,国力决定学术和文化,而且这东西需要几十、上百年的积淀,真不是一朝一夕能赶上人家的。
有时跟那些搞古回鹘文、察合台文的同事们聊天,有说话随便的同龄人,我就鼓动他们写点儿通俗的东西。这几百年来维吾尔社会、政治的方方面面,汉人几乎都是一无所知,专业论文、著作又枯燥至极。我们就缺这种普及文章,我急着当他们的第一个读者呢。
结果都是直着眼回答——不会写啊,没学过……
咱们的学校教育真缺这个。历史学研究生该有一门“历史写作”课。都在写论文,没人会写《史记》这类真正给人看的史书了。
其实也未必是真不会。这种普及文章没啥技术门槛,关键是知识储备。只要会写论文的,动动脑筋都能写。但写这东西,评职称、分房子都用不上,所以聪明人都不愿干。这才是根本问题。 && 说完新疆,再说说中亚。察合台汗国汗国解体后,中亚和新疆政治上分离了,但语言、人文上的相似之处很多。
中亚有好几国,但最发达的农业绿洲,都在乌兹别克斯坦境内。中亚的伊斯兰化比新疆早,唐朝中期就完成了,然后,在南北宋的时候,中亚绿洲的主流语言,也从波斯语变成了突厥语。后来到这里的蒙古统治者,也被同化成了伊斯兰教、突厥语。
今天的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说的都是突厥语(官方俄语用的也多),但在俄国人占领这里之前,他们统治者的世系,都要追溯到成吉思汗家族。而新疆这边的维吾尔族,基本已经把这蒙古化的一层给排除掉了。
所以民族这东西很复杂,语言、宗教、历史、地缘、生活方式、心理认同,很多东西搅合在一起。你觉得像一回事儿的,他们自己分得很清楚,甚至不共戴天;你觉得哪儿都不像的,他们又有某种认同。
以前在内蒙科尔沁,跟几个乡干部聊天,其中一位说:我们蒙古大着呢,除了内外蒙古,还有鄂伦春蒙古、哈萨克蒙古、乌兹别克蒙古……好像他把俄罗斯境内很多民族也算到蒙古里边去了。
那时我还不懂边疆民族史,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是不是酒话。回学校问一位知道稍多点儿的同学。他说,没有的事儿!哈萨克就是哈萨克,乌兹别克就是乌兹别克,跟蒙古没任何关系!
再往后,看了点儿书才知道,哪派说法都有一点道理,人这东西,本来就说不清…… && 18,伏笔:大清与新疆
进入清朝之后,叶尔羌汗国也逐渐乱了,王开始被架空、没权。从中亚来了一些“和卓”,就是自称默罕默德后人的伊斯兰教士,分为不同的教派。
这些人都是野心家,有自己一套建立组织、发展信徒的手段。去过中亚的俄国人,有很生动的描写,有点儿像传销,又有点儿像武侠小说里面大侠收弟子,别管哪一派的,都有很多秘笈,还有本派几十代的传承谱系:你要信吗?——你真信吗?好,你就是第几十几代正宗传人了,你看,我把你写在这儿。再教你个九字真言,无事念诵,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个秘密谱系图你收好,照样过日子,切不可行迹外露,有一天自会有人……
都是这一套。
和卓分两派,黑山派,白山派,也很武侠。突厥语黑山是卡拉套,白山是阿克套,这些地名都有不止一处。我去过的那个阿克陶县,直译就是白山县。
黑白两道都想控制叶尔羌的王权,开始打内战了。
而这个时候,西藏的达lai喇嘛(五世),和北疆草原上的准噶尔蒙古人,都开始打起了南疆绿洲的主意。
几个普世的宗教,伟大的民族,从蒙古大漠到雪域高原、丝路绿洲,都被卷进了一场前途未卜的混战。
近百年后,尘埃落定,结果便是——西藏和新疆都收入了大清的版图。
其实清朝也是被裹挟进来的,他们本来没想介入这万里之外的蛮夷之争,但后来发现,再不插手的话,北京可能就保不住了……
于是有了我们的今天,有了“自古以来不可分割”,有了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
法相真如,万缘生灭,一切的一切,都肇端于雪山映衬下安详入定的布达拉宫。炫目阳光照进了一扇彩绘的狭小窗户,香烟缭绕、酥油灯影里,一个藏传佛教君临世界的战略已然成形……
我们暂时离开那安逸欢快的绿洲,那缠头或花帽的维吾尔老乡,去群山叠嶂中的雪域高原,圣城拉萨,看看这里的千年因果。 && 19,吐蕃帝国
藏族出现在历史上有点晚了,隋到唐初,松赞干布的吐蕃帝国迅速扩张,几乎占领了整个青藏高原。他听说青海的小民族,吐谷浑都能娶唐朝的公主,很羡慕,派人跟李世民说,我吐蕃处处比吐谷浑强,你们也要嫁个公主过来……
李世民开始没在意,不答应。然后松赞干布就怒了,打唐朝,从四川到甘肃、青海,几千里的边防线都不安宁。李世民这才领悟了吐蕃人的实力,于是建议停战,挑了个晚辈亲戚,文成公主,冒充是自己女儿,嫁到了拉萨。
宋朝以后,一方面是汉人自己不行了,没扩张能力了;另一方面,却是三贞九烈的夷夏观念越来越强,觉得和亲、嫁公主这类事儿是有辱国体,嘟嘟囔囔发了很多牢骚。
比如北宋的时候,辽朝强大,一度给宋朝提议,说两国应该缔结婚姻,宋朝都没敢明说不行,但找各种借口拖着——古人找这种借口容易,因为那时亲戚死了要守丧,期间不能嫁娶,随便编点七大姑八大姨死了,拖你几十年没问题。反正这事儿就没成。
然后宋朝的文臣们,特别是到南宋的,都拿这事儿沾沾自喜:你看,本朝气节为重,就是不跟戎狄和亲,超越汉唐了啊!
这是恰恰是民族心态变成弱者了,猥琐了。汉武帝、唐太宗是何等人物,他们处理这种事儿,看重的是全局、长远。他们拓定的疆土,宋朝人都没法想象了,没人去过。
嫁文成公主这事儿,让李世民也面子上有点儿光。他死了葬在昭陵,陵前立了几十个生前臣僚的石雕像,算是给他的坟站岗,其中就有松赞干布——寡人的女婿,替老丈人看个门吧。
这是按亲属关系说,但政治关系上,唐朝管不了吐蕃。两国基本是和的时候少、打的时候多。再到安史之乱,前面说了,吐蕃把唐朝的西半截疆土都抢下来了,还打到过长安。王朝后半段,唐和吐蕃又都衰退了,实力不济,再次言好结盟,在大昭寺立了会盟碑,“患难相恤、暴虐不做”,完全平等的姿态。
晚唐之后,吐蕃国力衰落,政治分裂,以后再没能振作。等于一千多年里就勃兴了这么一次。后来喇嘛教全面普及,都不好斗了。 && 我开玩笑说,各族老百姓,对历史的记忆、心态是不一样的:回族是只记得别人杀自己,不记得自己杀别人,关起门来偷偷传那部苦大仇深的家族史(例子是张承志,著名作家);蒙古族是只记得自己杀别人,不记得别人杀自己,成吉思汗征服全世界啊,豪情万丈,喝多了就唱起来跳起来了;藏族是啥都不记得了,就是六字真言,如意宝在莲花中……
汉人呢?其实本来老百姓对这个是比较麻木的,人多嘛,没人能威胁自己,对外界也不太关注。但这几年狭隘民族主义升温,开始有回族化的趋势。
张承志的东西,我从来不喜欢,因为我不喜欢狭隘的东西,别管是汉族的还是哪个民族的。不过我和他好像也算校友,有些小掌故流传下来。据说,张在上大学的时候,吃东西啥的都没讲究,跟汉族同学大食堂一起吃。有时家里来人探亲了,要嘱咐身边同学们:别给我说漏了……
那他后来思想咋越来越极端了呢?
肯定有个人因素,但我猜,应该也和八十年代之后的中国大环境有关,就是马列的氛围淡了,各族文化心理都回归保守。有些知识分子在这引领风气,张承志是回族的,汉人就是那些搞“现代儒教”的。
张承志应该是个聪明人,走斜路有点浪费了。我倒希望他还像年轻时候那样,继续吃吃卤肠,喝喝小酒儿,研究一下中国这十几亿人的大共同体该往哪儿走。别管哪个民族,世俗化、大家一起过日子才是正路。愚民老乡信点儿啥教都有好处,但知识分子可不是…… && 20,最远的距离:明朝的西藏
回来说藏族老乡们。到成吉思汗崛起,藏区早早归附,后来是元朝的一部分。咱们官方追溯藏区归属中国的历史,都从这儿开始。
当然还有点儿小问题。成吉思汗那时候,中国是两大部分:北方是金朝,南方是南宋,成吉思汗都管不了。再往后,金朝,是被成吉思汗的儿子窝阔台征服的;南宋,是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征服的。西藏是成吉思汗那会儿就归了蒙古,所以说他从这儿就成了中国的……显得有点勉强啊。
然后元朝又亡了,朱元璋建了明朝。西藏那边,蒙古人也管不了了。
在整个明朝,藏区都不稳定,小王朝换来换去,而且政治也不统一,各地世袭大贵族自行其是,还有喇嘛教内花、白、红各派的纷争。
而另一方面,明朝也管不了西藏。倒是经常有藏区的大小头目、喇嘛活佛派人到明朝纳贡,为的是得点儿赏赐,明朝就给这些人授个“法王”、“指挥使”一类头衔,咱们官方历史说西藏属明朝,就依据这些封的头衔。但你得知道,明朝不光在藏区不驻兵、不派官,甚至很少有人去藏区。都是他们使者来了,封授个头衔让他们自己带回去。有时想往那边送个文书,还要临时找个喇嘛僧人之类带过去。
我翻过从《明实录》辑的西藏史料,好像就没个正经官员敢出使西藏。当然我没翻完,也许有,望知者赐教。但就说已翻过的这点儿,就够猥琐的了。唐朝的吐蕃那么强大,和唐朝斗得那么厉害,唐朝使者就能一趟一趟的往拉萨去,明朝真是不行了。
明朝时候,藏区的一个现象比较重要,就是喇嘛教和蒙古人的合作,某些蒙古部落皈依某个教派,然后帮着这教派打仗,在藏区扩张势力。这方面最成功的,就是达lai喇嘛的黄教(格鲁派)。
到这里,藏区的生态和信仰的关系,值得专门说说。 && 21,折衷农牧、蒙藏纽带:一言难尽的喇嘛教
西藏文明,都觉得很独特,全世界都有名,知道高原是净化心灵的地方。但西藏跟别的文明到底哪儿不一样,就没有定论了。
我试着说说。藏族和其他民族不一样的,是它农业、牧业都有,而且比重都差不多,似乎是搞农业的和搞游牧的各占一半(也没有过很精确的普查统计)。其他人类文明里,这样的很少,因为农业和游牧从来都没法和平共处,只好分成不同的民族。你看汉人的数量这么多,历史这么久,但就是没有搞游牧的。有跑到草原上的汉人,学着别人游牧的,立刻就变成别的民族了,不再是汉族。
游牧社会人口密度太低,没什么社会分工,也就没什么文字和文化,更不会有发达的宗教。但在藏区,却有发达的喇嘛教,而且,为了适应农、牧二元社会,喇嘛教也搞二元,所谓“显密双修”,“显”就是汉传佛教,很理论化的那一套;“密”就是藏区自己的一套,主要是法术,各种奇奇怪怪的特异功能,平地飞升、开膛破肚……有点像魔术。因为它有农区,得有点精密的文化才能服人,但又有牧区,那里的老乡搞不懂什么因明、色空,只能接受神神鬼鬼、降妖伏魔。
农牧二元社会,塑造了喇嘛教这个共识,喇嘛教又使得农牧二者能融洽相处,是他们的粘合剂。但总的来看,还是牧业拖住了农业区,使藏区完全处于宗教掌控之下,发展不出世俗社会更复杂的那套组织和产业分工。
但对牧区来说,喇嘛教这套真是太贴心、太博大精深了,所以它不仅征服了藏族牧区,还一直向蒙古族牧区“输出价值观”,蒙古牧民能接收这一套,他们自己没有农区,养不起完备的寺院体系,所以精神圣地都是拉萨,从经卷到喇嘛,都是从藏区往蒙古“请”。而喇嘛教内部的纷争,也都喜欢去蒙古地区寻找武力支援。
蒙藏地区这种独特的精神-政治联系,便是中国几百年边疆史的基调。
藏传佛教那套东西也很奇怪,别人没法理解。找转世ling童,随机定一个孩子,培养成活佛。按咱们看来,可能太不靠谱了,谁知道这孩子以后有没有出息啊?可在人家那环境里,它就真有效,历代达lai班chan,立场问题咱先不谈,就说素质,都是极高的。可能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
藏区的人也好玩,普通百姓,就是极为淳朴善良的,你看不起,说他是愚民也行。但他们的上层,却又是心眼儿极多,正应了孔子那句“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也”的名言。当然也被那套神学世界观给遮蔽了些,有些世俗事务应付不好。
藏族有些神话传说,跟“科学”甚至遥相呼应。比如他们说,人是从猴变来的;青藏高原以前是大海。甚至那“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梵语意为“如意宝在莲花中”,但有藏族传统的解释:它是从虫到鸟到兽到人到佛再到神的历程。这还是进化论啊……
精神层面太玄虚,不能深谈,先说到这儿。再来说说明代的蒙古,尤其是明代后期的“西蒙古”。 && 22,黄教-和硕特同盟一统西藏
明朝时期,北疆草原上是所谓“西蒙古”各部,有准噶尔、和硕特、土尔扈特等。他们的语言和宗教都还是传统蒙古的,既没有突厥化,也没有伊斯兰化,但西蒙古各部的世系,却和成吉思汗家族没关系,所以在蒙古大家庭里,他们的地位不高,高的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所谓“黄金家族”。
西蒙古经常出一些野心家,想征服内外蒙古大草原上的蒙古各部,重演成吉思汗的辉煌,所以他们也经常威胁明朝边境,比如说在“土木堡之变”,俘虏了明朝的英宗皇帝。但因为他们出身不高,内外蒙古各部都不想服从西蒙古。所以西蒙古时而勃兴一下,但状态不稳定。
到明朝后期,西蒙古的准噶尔部强大起来,和其他部落逐渐有龌龊。土尔扈特部看惹不起,就朝西远远的迁徙了,到了俄国南部的伏尔加河流域。和硕特部也朝青海方向迁徙,准噶尔部逐渐独占了北疆草原。
来的青海一带的和硕特部,和黄教的五世达lai结成了同盟。其实那时五世达lai还很年轻,主要是他的老师——四世班chan操办的。这时的藏王扶植红教,和硕特部就帮着黄教打进藏区,扫平了各路反对者,把藏王也推翻了,黄教(格鲁派)从此确立了藏区的独尊地位,而行政权力则归和硕特蒙古,和硕特首领成为世袭藏王。
不过有个问题:藏区的所有文献,都是喇嘛们写的,他们只写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所以你看这种文献,里面永远是达lai喇嘛最厉害,掌控一切。等各路敌人削平,他入主布达拉宫,和硕特头领就奉还大政、一心向佛……这些东西不能全信。 && 23,五世达lai与顺治帝
五世达lai与和硕特蒙古联手统一西藏的时候,满清正在和明朝做最后的较量,然后是攻灭李自成、入主中原。所以跟五世达lai打交道的工作,就落到年轻的顺治皇帝身上了。
和硕特蒙古本来对清朝有一点朝贡关系,但也仅限于朝贡,别的政治联系就没了,清朝实际也指挥不动他。顺治皇帝对达lai喇嘛很重视,几次请他到北京。最后,1652年,五世达lai到北京和顺治皇帝见面。
这次会见,清代官方记载里都是些官样文章,犹如今天的新闻联播,“XX亲切会见了XXX……双方就各自感兴趣的问题交换了意见……会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西藏方面的记载更神道,就是中国的大汗皈依佛法了……(他们这个中国,老词是“甲囊”,不包括藏区,这以后也值得专门说道说道)
所以我们要抛开这些废话,讨论一下双方各自关心的是什么问题,见面的结果如何。
对于清朝来说,其实关心的还不是西藏,他们看来,那地方偏远闭塞且穷,没什么兴趣。清廷关心的,是格鲁派对蒙古各部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那时的蒙古各部,有些已经归附了清朝,有些还没有。顺治皇帝的目的,应该是让五世达lai替自己做工作,让蒙古各部都承认清朝的宗主权。
对五世达lai来说,他是真把自己当神了,把顺治皇帝看得跟蒙古各部的头领差不多,宗教生意的目标客户,满心希望顺治皇帝也皈依喇嘛教,给自己磕个头,让自己摩个顶……
所以双方是不欢而散。
十来年前,没事儿翻顺治朝的《实录》,看见一条,大概在达lai喇嘛这次离开北京之后不久,顺治皇帝和大臣们谈话,说到,最近有个喇嘛来京城,做了很多装神弄鬼之事,朕是不吃这一套的!
当时不懂,就觉得好玩,顺便记住了。后来看了些清代和蒙、藏关系的史料,我才想到,这应该是顺治和五世达lai谈崩了,而且印象很差,虽然他没有点出五世达lai的名字。
对顺治皇帝,包括以后清代的历任皇帝,他们都不会把某个宗教摆到比皇权还重的位置上。在清代诸帝看来,天下最大的权威就是皇权,其他神权,都得在皇权之下。是皇权保佑神权,而非神权保佑皇权。(到晚清慈禧太后时,觉得十三世达lai不老实,就把他达lai喇嘛的头衔给吊销了。其他被清廷永久吊销的活佛喇嘛还有不少。) && 24,准部“做眼”:桑结嘉措的大棋局
五世达lai到晚年时,整天闭门念经著述,不太管外面的世界。他有个最信任的弟子,桑结嘉措(有些藏文史料也暗示,他是五世达lai的私生子),负责处理政务,逐渐把和硕特的藏王给架空了。蒙古贵族普遍酗酒,寿命长的不多,所以五世达lai这辈子,已经换了好几任藏王。
我曾跟一喇嘛学问僧聊起桑结嘉措,起因是他这名字和学问僧的很像,学问僧开始没反应过来是谁,后来明白了:“哦,那是我们西藏的总理……”
但总理上边还有主席啊,他脑子里这主席,我不知道是五世达lai,还是和硕特部的藏王,我估计是达lai。因为喇嘛们虽然不太懂历史,但擅长改造历史,改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桑结嘉措是个很聪明、有能力的人,他的野心更大,要把格鲁派喇嘛教推广到内亚大陆,现在管着西藏的和硕特部,他已经不放在眼里了,准备联络在北疆的准噶尔部,支持准部统一所有的蒙古部族,重建成吉思汗的大陆帝国——当然,他这格鲁派喇嘛教要担任“政委”的角色。
本来准噶尔还挺遥远的,但桑结嘉措有个机会:一位准部的贵族子弟,噶尔丹,年轻时曾当喇嘛,来拉萨求学,拜在了五世达lai门下。这样,噶尔丹和桑结嘉措成了同学。后来准部里面发生了继承人纷争,噶尔丹被迎回去,当了准部的首领。
于是,一个掌控着雪域的精神世界,一个指挥着北疆草原的铁骑,两人联手,把半个大陆都搅动得不安宁。
首先是控制南疆。黑山派和白山派争得正欢。这时叶尔羌汗王支持黑山派,导致白山派和卓四处流窜、穷极思变,跑到拉萨去求五世达lai。默罕默德的子孙找观世音菩萨的法身寻求帮助,今天看不可思议,传统时代倒不太耸人听闻,那时人们不爱“原教旨”。
达lai见状,就写了封信,让白山和卓去趟北疆,带给噶尔丹,内容自然是教噶尔丹征服南疆。噶尔丹得了这个好机会,便由白山和卓当向导,一举把叶尔羌汗国给灭了,白山和卓被立为傀儡王。南疆从此处在了准噶尔部的掌控之中(这个大背景下,吐鲁番的贵族投靠了清朝,他们不想服从准噶尔和白山派)。
准噶尔还向西征讨,征服了哈萨克人,哈萨克王子被俘后,被送到拉萨献给五世达lai,宣扬喇嘛教征服世界的功业。乌兹别克斯坦的富庶绿洲,都要给准部缴纳贡物。俄国人这时正打算从西伯利亚向南推进,也被准噶尔硬生生给挡住了。沙俄也认可了准噶尔的内亚强国地位。
欧式火枪也从俄国卖到了准部,准部又拿着这个到北京朝贡,所以康熙君臣都见识了新玩意儿,“准噶尔鸟枪”——应该就是燧发前膛枪,到三十年后的拿破仑时代都在用。噶尔丹想从康熙帝那儿要个“汗”号,却没能实现。
但前面说过,西蒙古各部,在蒙古世界里地位很低,功业再大,也没法得到“黄金家族”蒙古各部的尊重。噶尔丹很为此忧心。因为按传统,他这准噶尔部地位不高,首领都不够称“汗”的。他就托老同学的关系,让五世达lai给了自己一个“博硕克图汗”的头衔,又派人去清朝朝贡,希望清廷能承认自己这个名号,但康熙皇帝收了鸟枪也不答应。
到这儿插一句,中原自古有这么完备的一套政府体系,任何的身份、品级都是很清楚的,有档案可查,官员升迁都是体制内的流程。但草原上不行,打打杀杀混大了的草莽英雄,很需要一个响亮的、有来头的大号。至于号从哪儿来,就有各种变通了,遥远王朝的封授最正式,但也很难,所以经常有两位大头领见面、互赠头衔的,你给我一个很牛的、我也给你一个很牛称号,咱俩就都比以前更牛了。这一幕在草原史上很常见。
噶尔丹成为准噶尔部首领的十年里,战功赫赫,开疆拓土,前程一片光明。西藏-准噶尔组合已经成为内亚最大、最有活力的政治体。桑结嘉措在其中的功劳很大,因为准噶尔有给达lai喇嘛“弘法”的名分,别的蒙古部落不能不让他三分。 && 25,康熙皇帝出手了
但也不是没有麻烦。1682年,五世达lai寿终正寝,这是康熙皇帝在位第二十一年(这一年,清朝刚刚平定吴三桂的“三藩之乱”)。如果按正常程序选转世ling童,桑结嘉措就没啥实权了,因为没了五世达lai罩着,和硕特人早把他一脚把他踢角落里去了。桑结嘉措就隐瞒了五世达lai的死讯,声称师傅闭关修炼了,不见任何人,他的一切执意都由自己转达。靠着这一手,桑结嘉措又控制西藏十几年。
这时的桑结嘉措和噶尔丹“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居然真想实现成吉思汗的功业,要武力统一蒙古各部。俄国人此时遭了尼布楚战败之辱,远东地区的总督也支持准噶尔向东扩张,给清朝添乱。
首当其冲的是外蒙古(清朝叫喀尔喀蒙古)。这时的外蒙古战斗力很差,被准部打得溃不成军,纷纷拔帐向南迁徙,逃到了清朝的保护之下。外蒙古各部和清朝有朝贡关系,但没有直接管理,清朝本来也没想管那么远(内蒙古各部倒是都管起来了,满清还没入关以前就开始干这个了)。
但在准部的进攻之下,外蒙古宁可听清朝的,也不服准噶尔人。
1690年(康熙二十九年),噶尔丹追击逃难的外蒙各部,一直攻入内蒙古,兵临乌兰布通。这里往南一百多公里,就是清朝皇家的避暑夏宫承德了,再往南走这么远,就是北京了。
这种情况下,康熙皇帝不能不出手了。如果坐视准噶尔吞并内外蒙古,那就是汉和匈奴、隋唐和突厥、北宋和辽对峙的一幕重演。大草原一旦整合在统一的政治体内,中原必然受威胁。
关于战事的具体过程不多介绍,总之是噶尔丹两度失败,后方又不稳,有亲属起来篡位,他死于颠沛流离。但准部和清朝的对峙,则持续了下来,历经清代三位帝王,才最终“解决”。 这三位清帝还是比较长寿的,准部那边换代更频繁。
在康熙帝两次和准部大战时,他还以为五世达lai能劝说噶尔丹,让他放弃对抗。桑结嘉措两面三刀,装着五世达lai的口气,一面鼓励噶尔丹跟清朝厮打,一面跟康熙帝示好,说贫僧一直在教化这些蒙古蛮夷,劝导他们归附……
噶尔丹到底知道不知道五世达lai已经死了,现在也说不太清,其实可能是知道的。他最后一次大败时,这个消息也逐渐走散,传到了康熙帝耳朵里——原来五世达lai已经死了十七年了,都是桑结嘉措打着他的旗号、鼓动准噶尔扩张。康熙的愤怒可想而知,但他还是没动手去打西藏,只是发诏书批评了桑结嘉措一顿,桑结嘉措看准部衰落,一时难以倚靠,忙上书给康熙道歉。这样清朝还是认可他事实上控制西藏。
五世达lai已经死亡多年的内幕刚刚揭开,西藏内部也哗然——找转世ling童的事儿都耽误了!先师的今世在哪儿?这么多年没人管啊!
但狡黠如桑结嘉措,应付这个是完全没问题的,他说,有位现年十七岁的低级小活佛,其实就是五世达lai转世,我当初早暗中寻访好了,只是没透露他的真实身份而已,现在可以明说了,他,仓央嘉措,就是六世达lai!
这就是后来那位著名的诗人、情圣,六世达lai喇嘛。他根本不适合达lai这个位置,应付不了几大势力的复杂折冲,最后下场很惨。其实很容易理解,他早年就不是按“达lai”的要求培养的,半路出家,适应不了那角色。归根到底,祸在桑结嘉措。 && 26,桑结嘉措断送西藏,大清兵进高原
康熙帝这人,个性非常宽宏大量。看他的诏书,对那些冥顽至极的家伙,从来都是苦口婆心、谆谆诱导,包容海涵,一忍再忍——说不好听点儿,就像个老太太。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肯动兵,跟汉武帝完全是相反的风格。而他在位这六十来年,偏偏事情最多,内部的不说,光是周边蒙、新、藏、俄,战乱丛生,甚至动辄有燎原之势。要不是有这么一位精力超常、胆识过人的长寿皇帝,真不知会是一副什么局面。至少,他的儿子雍正皇帝,就处处不如他。
桑结嘉措却是个作死之人,勾结噶尔丹的事情刚过去,他回头又跟当时的和硕特藏王闹翻了,偷偷请准噶尔兵来进藏“护法”,驱逐和硕特部。那时噶尔丹已经死了,准部换了头领。藏王忍无可忍,先把桑结嘉措给杀了,然后准噶尔军到了拉萨,又杀了藏王,西蒙古两部就这么在西藏打了起来。
康熙皇帝这时坐不住了,他不能容忍准部控制西藏:要是准部掌控了拉萨,“挟达lai以令蒙古”,布达拉神权和草原世界成了一体,中国受的威胁就大了,于是清兵开进西藏,驱逐了准部。从这时起,西藏才正式成了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事儿前后有些波折,不用细表。之后清朝在藏区驻军,也曾有几次中断。其实驻军数量都不大,跟汉朝在西域驻军的原理类似,那地方人少,可以吃的东西都少,去人多了养不住。清朝还设置了一个驻藏大臣,还配一个助手,“帮办大臣”,一般都是满人。西藏地方政府的机构里,就都是藏人贵族和喇嘛僧官了,藏区地方基层、百姓生活也没啥变化,基本没受清朝什么影响。
但到雍正时期,对藏区的行政区划做了一些调整,离内地近的藏区,划给了甘肃省和四川省,达lai喇嘛和西藏地方政府管的,是狭义的“西藏”,这个格局基本延续到了今天。 && 27,准噶尔的消失
噶尔丹死了,但准部的首领们,在继续和清朝作对。包括前面说的占领拉萨。
于是在康熙帝之后,雍州、乾隆二帝,继续和准部斗法。
准部的头领换得比较频繁,不全是寿命问题,主要是他们内斗太厉害,而在这些内斗之后,准部逐渐衰落了。
现在学者经常夸大准噶尔的水平,说它是大陆上“最后一个伟大的游牧帝国”。这类学者有两种,一种是蒙古学者,喜欢鼓吹自己祖宗的神威,哪怕不是正路祖宗,沾点儿边儿的也要拉进来;另一种是西方学者,专门要论证新疆自古以来就不是中国的。
从准部鼎盛时期的控制范围看,确实很厉害。但还要看到一点,准噶尔人没能建立一个真正完备的“国家”,他们最后的衰亡,也与此直接相关。
草原部落,最习惯的统治方式是家族政治,汗王任命自己的叔伯、兄弟、子侄负责各种事务,分工也不一定明确。其次,草原部落也没有太严格的继承制度。所以这些家族成员经常野心萌生,想杀掉汗王、取而代之,因为大家都是统治家族成员,谁当汗王都说得过去。噶尔丹之后,准部就被这种统治家族的内讧困扰,直至灭亡。
反过来说清朝,君臣之别判若天渊,文武官员分工明确,比如雍正帝派年羹尧挂帅,年是做梦也不敢想自己能杀掉雍正、取而代之的。这就是正规有序的国家体系。中国如此,俄国也是。相比之下,准噶尔人的“国家”实在太业余,像个家族企业、草台班子。
准部的衰落,主要是没能建立一个完备的国家体系,清朝的威胁真是不足挂齿。其实留给他们是时间不算少,近一百年了。
再往大里说,中国农耕和游牧文明的对抗,也是同样道理:没有谁真是被外敌给灭亡的,都是自己的事情没搞好,自己先乱了,外人才乘虚而入。只要自己内政搞得好,上下一心,真没人能怎么样你。中国是如此,草原民族也是,他们的衰落,也都是统治家族内斗出来的。(只有宋代比较特殊,内部倒没乱,但是自己把自己的战斗力搞没了,这是皇帝和文人合作的成果。)
到乾隆二十多年,准部真不行了,天灾人祸。先是天花流行,死了很多人;又内乱频繁,有投降清朝的,靠着清朝扶持掌了权,旋即又造反,这种事儿在准部历史上出现过很多轮——所以噶尔丹这个家族,骨子里有它贱的传统,自不量力,奸诈无信。
最后乾隆火了,要彻底解决:杀尽准部。
清兵就跟围猎一样,两翼合围,拉开几百里的搜索线,在北疆漫山遍野一路趟过去,青壮年逮着就杀,妇女儿童都送内地,赏给班师的八旗兵。当然也没都杀光,有些部落早投靠了清朝,且一直忠心,就保全了下来。
当时清人的记载,有的说准部五成死于天花、三成死于大兵;有的说三成死于天花、五成死于大兵。数字略有出入,基本情况差不多。 && 清朝平准、占领新疆路线,也比较有趣。它不是汉朝人从河西走廊去南疆那条路,而是从北京和东北(八旗兵的老家在东北嘛)直接到外蒙古大草原,然后正西去、一路奔北疆。这条路水草好,比甘、新之间的千里戈壁滩好走。
而且,清朝平准,一方面是用自己的八旗兵,一方面也调用内、外蒙古的骑兵,汉人军队(绿营)起的作用不大。这和唐代用突厥降将、从北方草原控制新疆很像。
清朝为了戍边,又从东边迁了一些锡伯族、索伦族、察哈尔蒙古到北疆定居。从今天的标准看,这些人数量不算多。
尘埃至此落定。
归纳一下古代历史中新疆几次归属中国的情况。汉朝那次,是用最典型的汉人农业社会那套来控制南疆;唐虽是汉人王朝,但李唐家族不全按汉人那套来,是农-牧两个社会的军事资源都用、两条路都走;清朝和唐朝基本类似,而且更偏草原民族风格。至于蒙古,成吉思汗那时就收了新疆,那时还没想动中国呢(金和南宋)。
而清朝这次收新疆,也是种种偶然和阴差阳错的结果。如果没有桑结嘉措的野心,如果准部不插手西藏,如果他们安心和清朝维持个朝贡关系……清兵可能都不会入驻西藏和新疆,随着一百年后欧洲势力的到来,这两地也未必能入现代中国的版图。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焉知非祸。固然失败者当初不该盲目得意,后世以胜利一方自居的,也没必要太得意庆幸。疆域图固然很长脸,但掩盖了很多事情的复杂性。你早餐喝了碗牛奶,觉得长了力气,可能三聚氰胺正在你腰子里长成结石呢。
很多帐,今人还没细细盘点过。 && 28,故土新归——新疆
平了准部,占了北疆,南疆就是附带的成果。谁能控制北疆,南疆就是谁的,基本上仗都不用打。然后甘肃酒泉到哈密之间建了驿站,以后新疆和朝廷的公文往来,倒是常走这条河西走廊的老路。但那时有很多民间商人,主要是山西人经营的驼队,都是走外蒙古之路去新疆。
外蒙古是康熙时才入的版图,汉人商队在外蒙古地区活动的很多惯例,都是那时候开创的。比如外蒙地区没有米、面,他们又特别爱吃这种东西,看见商队的宿营地,都会拿个碗、小布袋之类,去要点儿米面。当然,他们一般会拿奶豆腐、羊之类交换,但即使空着手去要,商队的人也不能拒绝。据说,这是康熙给定的规矩,不能破。你走的是人家地界,骆驼吃人家草、喝人家水,给点儿米面也是应该的。直到民国初年,外蒙独立,这条路走不了了,驼队商人们还保留着这些记忆,他们很留恋外蒙古道,路好,人热情,一路肥吃肥喝(拉铁摩尔《突厥斯坦沙漠路》,英文版)。 && 回到南疆。准部没了,他们扶植的白山和卓傀儡汗国跟着垮台了。它本来就没啥作用,准部控制南疆的代理人而已。但这对后来有点长期影响:因为之前的叶尔羌汗国,本来是蒙古裔的王室,但经过和卓们这一轮更迭,现在的维吾尔族就不觉得自己跟蒙古人有什么关系了。苏联人扒出了“维吾尔”这个老词,上面连接的是“回鹘”,就把蒙古这段晚的历史给跳了过去。
西边的乌兹别克斯坦就不同,他们从成吉思汗以来没断过档。“乌兹别克”这个名字,就来源于一位成吉思汗的后裔,金帐汗国的“月即别”汗王,所以现在乌兹别克人跟蒙古人语言、宗教已经完全不同了,但历史渊源仍斩不断、理还乱。
本来维吾尔族和乌孜别克族在语言、人文上最为接近,那区别可能跟山东人和山西人差不多,但历史渊源上,就联不了宗了,我是回鹘,你是蒙古,这怎么算呢?
于是有人说了,历史旧账算不清了,我们关注现实吧,大家都说突厥语,反正交流没障碍,突厥语族一家亲!这就是泛突厥主义,倡导者是土耳其。当然,他们也从历史上找渊源,把土耳其说成正宗突厥。那就有点扯淡了,我在游记正文里做过“解构”。
所以历史这个东西,是凝聚了人呢,还是分隔了人呢,真不好说…… && 准部人几乎都没了,北疆草原也空了,大好草场,就像奶糖招来蜜蜂一样,引来了一批又一批游牧人。二百多年前跑到伏尔加河去的西蒙古土尔扈特部,听说准部被杀光、北疆草原空了,着实兴奋,他们在那边,被俄国人压制的有点苦,便逮机会迁徙了回来。现在北疆的蒙古族,多是土尔扈特部的。
但这还有很多空草场。于是哈萨克斯坦那边的哈萨克族,也在往中国这边迁。清朝开始想阻拦,但地广人稀,也拦不住,后来索性也不管了。但从法理上讲,这些草场都是土尔扈特蒙古的,所以哈萨克人要给蒙古人叫租金,大概每年若干头牛羊吧。到民国的时候这些协议都在履行,现在当然成历史了。
(另外,民国时候也有不少俄国哈萨克迁入中国,倒不是为草场,而是那边搞革命、搞公有制了,有些人受不了,就跑中国这边来了。游牧民本来没什么国家观念,在哪儿区别都不大。)
然后是制定一套管新疆的制度。这东西细说太麻烦,就是简单介绍。
首先就是驻军,南北疆都驻,北疆为主,八旗为主。绿营的汉人军队有点,不多,而且主要是种地;
其次是派官,数量不多。北疆主要是军官序列的,也有新设的县。北疆蒙古、哈萨克都是部落,有自己的族长首领,基层自治。
南疆在繁华的绿洲城市里设个“办事大臣”“参赞大臣”之类,跟驻藏的官员名号差不多。基层主要是当地人自己管,任命一些上层“缠回”(维吾尔)当伯克,就是地方首长,一般是异地任职。哈密、吐鲁番两个小王室长期效忠清朝,所以收了南疆以后,他们家族的人常被派到各地当伯克,大发其财。
我查了本研究这个时期清朝管理新疆的书,以和田地区为例,管理政务的办事大臣一名,他下面的抄写、文秘共11人;管理军务的协办大臣一名,下面有军官5名,这些人是满多汉少,总量也很少。具体管理各城乡的,是各级伯克,从三品到七品,有50多人。这些都有正式编制、俸禄。伯克下面,各街区、乡村,就靠本地长老的自治了,突厥语叫“阿克撒卡勒”,白胡子的意思,就是本地长老兼乡绅,负责调解纠纷、宣讲道理、帮伯克收税等等,乡里还有专门管水渠的、管治安的等等。
其次是开发北疆,在北疆的伊犁、乌鲁木齐都建了几座新城池,里面是驻军的营垒和家属院,都不算大,然后迁来些南疆塔兰奇、内地回汉,也是种地提供军粮,那数量今天看来都不足挂齿。清朝对来新疆的关卡查的很严,不让内地盲流到新疆。
其实在东北、蒙古地区,也是类似政策。可以说清廷是希望汉人继续生活在明朝的疆域范围内,别乱扩散。这种边外的管理方式,跟内地很不一样,内地是省、府、县那套“编户齐民”的制度,但边外主要是军事驻扎,民事方面尽量少管、让当地人自己管。
后来学者喜欢自作聪明,说清朝在边外实行的这套不好,该学内地那套制度,内外无差别。这见解其实很皮相。
不光清朝,中原能控制新疆的汉朝、唐朝,都是这套管理方式:有限的驻军、少量官吏,农、牧区基本都是当地人自治,“封建”的政治原则。和汉唐相比,清代对南疆绿洲的管理还算深入了的,“封建”色彩淡得多了,那两朝都还很多世袭国王呢,清朝就剩了哈密、吐鲁番两个小王。
这些现象背后有其规律:在传统的交通、通讯条件下,在离中原很远、人口又很分散的地区,中原那套管理手段不适用。1870年代,清朝试着搬用内地制度,搞所谓“建省”,其实是在引进西方各种近代技术手段的前提下,已经不是传统的生活背景了。但即使如此,内地这套制度搬到边疆,还是冗滥、低效,我在《汉人边疆的衰落》里也写了一部分。 && 下面就该进入“近代”了,或者叫“全球化”的时代。它的标准是什么?
是洋人的“海通”,中国开始受欧美的直接影响,走向全球一体化的时代。
愿不愿意承认都好,中国这些民族里边,汉人是向洋人学习最积极、成绩最好的。靠着从洋人那里学来的东西,汉人维持住了千疮百孔的大清疆域,终于未能重蹈盛唐衰颓的覆辙。 && 西藏隐喻:离乱中死去的爱人
本来,清朝对西藏的管制相当薄弱,驻军尚时有时无,驻藏大臣茕茕孑立,也不熟悉情况,常有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辈,西藏还是僧俗贵族的“噶厦”政府具体管理。而且在清代后期,连续几任达lai都不掌权,年轻早死,原因成迷,据说是藏人高层的内斗。
到晚清最后一任达lai,十三世达lai,却是个有为之人。他和英属印度方面、和满清朝廷都有过抵牾,这里不谈,只说在满清覆亡前三四年,十三世达lai喇嘛被清朝吊销了头衔,躲到了英属印度保护下。四川总督赵尔丰曾有全盘控制西藏、建省和各种行政改良的计划,这是汉人“现代化”的一个新尝试。
他的规划一度顺利贯彻:康区的地方割据势力被削平,全面新式装备的汉人新军挫败了西藏地方军队的拦阻,进驻西藏,开始设立政务机构,削弱喇嘛们对社会的控制,发展各种现代事业。
驻藏清军还试图平定那些素来就不服从达lai喇嘛、西藏地方政府的山南蛮荒部落,这事业有成有败,但如果中国大局尚稳,西藏的“现代化”似乎前途光明。
武昌起义、清帝逊位打断了这个进程。
当消息通过印度的英文报纸传入西藏,新军内部发生了自相残杀。新军的军官,除了作为点缀的少数满人贵族,就是受革命思想熏陶的新式学生。但下层士兵中,倡导“反清复明”的哥老会占了较大比重,这些人没文化,没任何长远眼光。当内地动荡的消息传来,哥老会士兵们先是追杀那些声誉不佳的军官,随之又自相火并,伤亡惨重。
此时的藏人,其实完全没有能力对抗新式装备的汉人新军。但新军内斗提供了机会,西藏方面承诺高价收购新军手里的武器,送他们回内地。于是,汉人军队解体,被递解出藏,十三世达lai回到拉萨,事实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小独立王国。而且,还没了满人、蒙古人的监控制约,自主权更大。
这次中国对西藏控制权的丧失,可以说是一次纯粹的、偶发的事故。如果没有士兵内讧,西藏将继续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军阀混战时代,可能是四川军阀的一个附庸势力。
汉人势力回归西藏,要等到四十年后,刘邓二野的“和平解放”了——和赵尔丰新军入藏颇有相似之处,而且,他们改天换地的能力更强。
晚清那次丢掉西藏,社会公众了解的不多。但近年来一本奇书重生:《艽野尘梦》,是当年一位青年军官陈渠真的亲历回忆,从入藏、革新事业,和藏族女子西原的天定姻缘,到清军内讧、出逃、丧偶,全程记载详实生动。读者多把它看做藏区的风光、人文旅行之作,或者是一个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我重视的,则是它记叙新军内讧的细节,这是其他官方史料不可能提供的亲历见闻。
读到那些段落时,我想到的是苏联小说《静静的顿河》:一次大战当中,沙俄政府解体,前线的哥萨克骑兵们纷纷杀掉帝俄军官,结伴回乡,一路互相火并厮杀……
身经历乱固然不幸,但能够写下自己离乱中的见闻经历,留给后世人品读回味追思,则是不幸时代千万人血泪凝结的晶莹珍宝,如残山蕴玉,蚌病成珠。
再次向他们致敬。渠真,西原,格里高利,娜塔莎,肖洛霍夫。有了那些文字,他们便永生不死,化身在活着的我们之中。 && 至于民国的新疆,曾经过两个极端:杨增新时代,是极力维持新疆的“传统生活”,抗拒一切现代化思潮和事物,这么做,对民间基层是成功的,但各族有点觉悟的文化人不满意,包括汉人,杨增新的丧命,也和这有点儿关系。之后是盛世才时代,则是投靠苏联,搞社会革命和现代化建设,同时也杀人无数,牺牲者甚至有毛泽东的弟弟,毛泽民。这番折腾也没好下场,不过全国马上解放了,新疆又汇入了社会主义的历史潮流,直到今天。
新藏地区的现状和问题,我想专门写一篇总结。这里,就准备在历史的基础上做个展望:新、藏历史上跟中国分分合合,都是农耕和游牧两大文明斗法的产物。近代以来,游牧族的威胁已经永远消失了,汉人挟毛瑟枪、克虏伯炮和马可尼无线电台以临边疆,那是易如反掌,如入无人之境。但在这个洲际导弹和核武器的时代,“边疆”对“中原”到底又有什么用处?年复一年,以吨计的钞票像纸钱一样扔进这“少数民族地区”(粗算一下,百元大钞用火车拉,每年也得几个车皮),这日子还能看见头儿吗?
下面就扯扯这最敏感、最扎手的话题。
还是那句:我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承担法律责任。 && 本篇小总结:维藏地区,对中国意味着什么?
这几年新、藏的事情多了点儿,关注这里的汉人也开始多了。自然是自古以来不可分割,自然是意义重大不容放弃。
但新藏——或者说维藏地区吧,因为北疆主要是汉人,可以暂视作甘肃的一部分,我们只讨论南疆的维吾尔地区,和高原藏区——到底对中国有啥用?
早有人理直气壮说了:南疆有石油,青藏高原有水资源,这是他们对中国的意义。为了这,死也不能放弃!
这人说这话,首先就把生活在南疆和青藏高原上的人给排除出去了,资源不是当地人的,而是“全中国”的,汉人是中国的多数民族,所以就代表了全中国。
这种心态,本质是一种自私的世界观,说极端一点儿,就为了他一个人能过好日子,全世界的人都死绝了也不可惜。
自然,“死也不能放弃”,这死的肯定是别人,不能是他自己。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说法?我猜,还是这些年马列的思想氛围淡了,他们那套民族观没人记得了,利己主义在汉人社会里大行其道,一边是老人倒在街上没人敢扶,一边就是“死也不能放弃”。
虽然猥琐了点儿,丑陋了点儿,但咱们也不能忽视它。毕竟世界观就那么两种,无非是重利益还是重道义。它也许真代表了多数“人”(汉人)的思维方式。
而且,现在的专家、舆论宣传调门也在变,喜欢鼓吹利益,“世界上没有永恒的XXX,只有永恒的利益……”那咱们就先沿着这个思路,把“利益”,汉人的利益,说透说破。
首先说,真有这油和水的普“汉”利益吗?
前面帖子里早有人说了,新疆油田的储藏情况并不好,开采成本高,油质差,在国内的油田里,算是赚钱少的。而且,中国的成品油价格(还是不含税的),远比国际市场价高,海关防的最严的就是走私进口成品油,当年赖昌星老板就是干这起家的。
所以,即使真有“油”的利益,这利益也没落到烧油的普通人手里。去哪儿了,跟咱这帖子无关,不提。水电资源,同理。这不是普“汉”的利益,遑论全国各族人民。
另一方面,国家财政给维、藏地区真金白银的补贴,那都是上了财政预决算的,油、电公司在这儿的所有盈利,敢拿来跟中央财政的支援比吗?那是一毛和九牛的关系。
这还没算上内地各级地方政府跟这边搞的“对口支援”,各种项目,不知有没有人算过到底总共花了多少钱。打了水漂的也不是没有。我在喀什周边逛,某县有个广州某单位对口支援的商业新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空荡荡孤零零鬼城一座,已经荒了好几年了。问当地人为啥荒了,回答是:离县城太远啊,广东人信风水,非要找个有河、有水的地方,活水生财,结果就成了这样……
所以维藏地区对于汉人的内地,经济上真谈不上啥益处,说白了就是财政包袱,而且越背越重,就像孙悟空背着银角大仙变的那块石头。
但在我看来,经济援助问题,或者说“利益”问题,倒影响不大,所有维、藏人口加起来,也就近一千五百万吧,占中国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一,咱们月也登了,航母也造了,还要沿着丝绸之路出去散钱,在维藏地区投这点儿钱也没啥,印钞厂加个班就有了,也算一种刺激内需吧,总比撒国境外面好。 && 我真正担心的,是政治文化上,维藏地区对内地、对发达地区的拖累,这才是要亲命的大事儿。
我是搞历史的,喜欢从历史上说事儿,总能从历史里看到现在,又从现实里看到历史。
中国历史,至少自南北朝以来这一千五百年,归纳一句话,就是北方拖累南方的历史,北方边疆拖住了江南社会,一直没自己发展到工业化、近代化。最后只好靠洋人来带咱们,掏的学费可不少。
这是个大话题,从来也没学者发现过,我这里简单说说。
在一千五百年前,南北朝的时候,中国人在开发江南的过程中,就已经出现了一些宏观的经济新苗头,就是商品经济开始活跃,政府财政货币化,都超过北方。我那《舰队划开洛阳的年轮》里就提到了,那个南北割据时代,北方早退回自然经济了,不用铜钱,都是用绢、布当交易媒介。但在南方,铜钱一直在用,这就比北方发达。而且,那时的江南,其实还是很欠开发的,就说人口,那时南方也就是北方的五分之一,甚至更少。
再往后,晚唐、宋代,甚至到明清,江南,甚至岭南,都有这种商品化、货币化,和产业分工细密化的趋势,但都没有修成正果,爬不到近代化的门槛上。
为啥?都是北方拖累了。
这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游牧族直接入主中原,当了皇帝。他们习惯的都是简单社会那一套,搞不懂太复杂的社会分工。所以元朝的朝廷,要给全国人都安上固定的世袭身份,户口上就写定了:你做裁缝,儿子孙子就永远做裁缝,其他类推。甚至吃意识形态饭的,也要这么世代传承,叫“僧户”“道户”“儒户”,和尚没儿子,是拿徒弟比照儿子,可这儒生,真不适合世袭……
这是拿草原那套思维来管农业地区,它只能拖累南方的发展。这不是说蒙古人不喜欢钱,他们游牧族的习惯,对高价值的小东西更感兴趣,比如金银珠宝,搬家带着方便。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们不想出现太复杂、搞不懂的社会。
游牧族入主是这样,汉人自己的王朝呢?
其实也类似,因为他要对抗北方民族强大的压力,就需要把社会搞得很简单,统计人口容易,征兵容易,明朝朱元璋的制度建设就是典范。其实,更早的隋唐,也是如此,强搞均田制、租庸调制,故意维持一个简单社会。
其实在隋朝之前的南北朝,南方从来不搞均田,收税都是按财产计算,不搞均摊。那才是代表历史发展趋势的,所以到唐朝中期,又承认均田制不行了,从新改税制,适应复杂社会那一套,历史学给这叫唐代经济和财政的“南朝化”。但这么搞的问题是,社会分工变复杂,军事动员能力会下降,所以最后更加斗不过北方民族,解体了事儿……
从简单农业社会,到复杂的商业、近代社会,是个很脆弱的“过渡期”,社会复杂了,分工细密了,不怕死的尚武精神少了,专门能打仗的军事贵族阶层也没了,就容易被北方民族给一锅端了,变成他们入主中原。这个过渡,就像知了的幼虫从地下钻出来、爬到树上褪壳的那一个小时。生活在地下是简单农业社会,没事儿,变成知了会飞了,也没事儿,就这一个小时最危险。
西欧为啥能成功,就因为他那儿偏,游牧族不容易注意到,逮这个机会赶紧褪了壳,翅膀硬了,洋枪洋炮有了,谁来我也不怕了,而且还要征服全球。
中国这一千多年的历史,就是这个正要褪壳的嫩知了,一次次被北方游牧族给吃掉。或者自己就给吓住了,不敢褪这个壳,然后活活憋死了,还是被人给吃掉。
最后的救星是洋人,不光客观上是,主观上,他们也希望中国快点儿工业化、现代化,多个帮手总是好事儿,所以有马嘎尔尼使团,带来各种洋枪洋炮、仪器设备,要把中国拉进欧洲那氛围去。他们宁可你变成平起平坐能交流的对手,哪怕你变成拿破仑,跟英国打,那样的输赢都是小事儿,但不想你还活在中世纪,然后把全世界往中世纪倒拖。 && 古代说完,回到眼前。
北方拖累南方的那种大历史,现在不会重演了,实力对比完全变了。但边疆对内地的政治拖累,则有异曲同工之处。
为啥?因为这儿的社会发展程度低,处处落后,而且又太“多元化”,一时找共识可能不容易,但能靠铁腕和一言堂能镇住,维持个安定团结。目前对于边疆,只能这样,但这种治理风格,就别向内地输出了,内地更发达,理应更快实现“自由、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内地的汉人,没跟维族、藏族真正打过交道的(见过切糕党、或只逛过旅游景点的不算),一般都是怕,老觉不讲理、惹不起。这种情况下,要是出一个敢用“铁腕”治少数民族的官员,内地人都佩服的不行,以为是不世的天才,肯定要回内地、晋升。但如果把这套手段也带回去,就是拖累内地了。其实跟维、藏百姓相处生活过的人知道,都是极为老实本分的人,跟他们用“铁腕”,那是太容易了,是个人都会,高明点儿的不屑而已……
咱点到为止,话也只能说到这儿了。 && 所以做个结论:从经济、政治角度分析,维、藏地区对内地都是包袱,内地永远在付出,一直被拖累。如果从“唯利益论”的角度,真该把他们一脚踢开,越远越好。
但我不是“唯利益论”者。我的民族观,还是强的该帮一帮弱的,发展的成果尽量共享,富的吃上肉了,穷的也该跟着喝口汤。毕竟,按照马克思的憧憬,我们以后还有大同社会呢,迟早还是天下一家。
而且,就我游走新藏的这一点点见闻经历,那些维、藏老乡们,对汉人都是很友好的,他们的知识世界里,还真没法脱离“中国”这个大共同体来想问题,虽然有点小情绪也好,关心达lai也好(他们理解的达lai,也不是政治性的,而是主管他们来世的轮回的),但都知道、都承认自己是中国人,得跟汉人一块儿过好日子。
也许知识分子里偶尔真有离心离德的,但我没遇到过。这也不重要,因为各族的草根百姓,也不屌那些所谓知识分子,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
帖子里有人说过,他到新疆,维族孩子们都朝他吐口水,也没照片,咱不知道这话的真假,就我的经历看,不像真的。但退一步说,万一是真的,我建议这位朋友,或者他的单位,该好好反思一下:怎么就混到这千夫所指的份儿上了,他怎么就不吐别人专吐你呢?
至于大家该怎么在一起过日子,或者说,维藏地区今后该怎么发展,如果有时间,我会再专门写一篇总结,当然没药方,只提示几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所以,在本篇总结的结尾,我想再提醒一下:维藏地区,经济政治上真已经拖累内地不少了,咱们不能放弃他们,但这些损失,也一定要心里有数,别多少年了还是一本糊涂账。在盘点清楚这些损失的基础上,能止损的,也要尽量止损。
-- && ※ 来源:·水木社区 ·[FROM: 202.45.129.*]
佳菲猫发信人: garffey (佳菲猫), 信区: GuoJiXue
标&&题: Re: 新藏的昨天与明天--李硕
发信站: 水木社区 (Fri Apr 24 15:56:48 2015), 站内 && 顺带贩卖些私货。
关于土尔扈特部的回归,我们有电影《东归英雄传》及电视剧《东归英雄》,那都是高大上的路数了。他们回归,首先不满的是沙俄。时值第五次俄土战争,战争中俄国对土尔扈特部的盘剥加剧,他们的离去意味着少了大量骑兵兵员。于是沙俄挑唆与土尔扈特积怨已久的哈萨克各部沿途阻击,造成大量伤亡。
另外清廷也十分疑惧,据载,阿布赉汗遣使将土尔扈特东归的消息传递给清朝后,清朝态度为:我(清)暗中防范,尚不需派兵援助哈萨克。……尔(哈萨克)当报复,尽量掠夺舍楞,尔等掠夺舍楞后,一切俘获,我大国将军、大臣等,一点不取,俱赏尔。[1]
除了战斗伤亡,饥饿和疾病也造成损失:穿过哈萨克草原、绕巴尔喀什湖南端入中国境内哈萨克地界,伊犁将军伊勒图命令哈萨克人不准渥巴锡通过其地。渥巴锡转道沙喇伯可,又遭到布鲁特(柯尔克孜人)的进攻,不得已北上戈壁。由于水草匮乏,牲畜倒毙,人们只能步行,又因食用病畜血肉而瘟疫缠身。“人皆取马牛之血而饮,瘟疫大作”。[2]
到新疆时,减员已过半,余者除老幼妇孺外亦不堪一战;而清军正严阵以待。渥巴锡不得已率众归降。清廷见其部削弱至此,也就顺水推舟,拨钱物安置。 && 另,当初原计划待伏尔加河结冰后启程,但为沙俄察觉,于是提前出发。由于河水未结冰,伏尔加河西岸一万馀部众未能东归,后来成为卡尔梅克人,建立了俄罗斯联邦内的卡尔梅克共和国。 && 1“谕伊勒图等对舍楞等来归需相机行事,乾隆三十六年五月二十四日”.满文土尔扈特档案译编.198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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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的方向发信人: signalyc (大海的方向), 信区: GuoJiXue
标&&题: Re: 新藏的昨天与明天--李硕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at Apr 25 11:25:39 2015), 站内 && 这篇文该转历史版一下啊
作者写的很好,不过给汉人和洋人贴金也多了点,汉族文明是被搞了好几次差点黄了,是比周边的先进些,但搞了2000年,有一个宗旨始终没变:维护皇权。到了明末确实有人攻击皇帝制度了,可惜马上被满清灭了。
洋人输出文明,也不是为了人类大同,目的之一就是把别人当自己的垫脚砖,输出社会矛盾
主一无适 && ※ 来源:·水木社区 ·[FROM: 183.238.236.*]
大海的方向发信人: signalyc (大海的方向), 信区: GuoJiXue
标&&题: Re: 新藏的昨天与明天--李硕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at Apr 25 11:38:29 2015), 站内 && 您这个论断基本是从结果找原因
对比汉人与日耳曼人及其各分支,就知道找出的原因并不正确 && 【 在 seesee 的大作中提到: 】
: 维护皇权的原因是这样的政治体制可以有效地维持整个社会的稳定
: 这是历史选择出来的,不这么玩的,老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额
主一无适 && ※ 来源:·水木社区 ·[FROM: 183.238.236.*]
大海的方向发信人: signalyc (大海的方向), 信区: GuoJiXue
标&&题: Re: 新藏的昨天与明天--李硕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at Apr 25 14:37:42 2015), 站内 && 我没结论,you win
【 在 seesee 的大作中提到: 】
: 你不从结果找原因,还打算咋个办?
: 至于汉人和日耳曼人,历史没给机会让日耳曼人统治整个欧洲来着
: 所以你的结论也就不成立
: ...................
主一无适 && ※ 来源:·水木社区 ·[FROM: 183.238.236.*]
(00)发信人: talanet ((00)), 信区: GuoJiXue
标&&题: Re: 新藏的昨天与明天--李硕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at Apr 25 18:00:16 2015), 站内 && 该止损就止损?经济帐真算清楚了么?
成都、西安、兰州成为边境城市,边境驻防的军事成本就不考虑了?
【 在 garffey (佳菲猫) 的大作中提到: 】
: 这是李硕的南疆行总结之二:《“自古以来”有用吗?——新藏的昨天与明天》
: 简明扼要地阐述清朝蒙疆藏三地变局的关联是本文的一大亮点。后面对现状的总结可能引起争议,但也有其价值。作者视角独特,不负学者之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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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心|加油发信人: microheart (寸心|zxb是阎王殿,培养出毕福剑), 信区: GuoJiXue
标&&题: Re: 新藏的昨天与明天--李硕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un Apr 26 20:08:02 2015), 站内 && 作者不怕古史纷繁复杂,花了一番功夫认真研究。
为什么当代的事反而武断、粗暴的下个结论了事呢。
【 在 garffey (佳菲猫) 的大作中提到: 】
: 这是李硕的南疆行总结之二:《“自古以来”有用吗?——新藏的昨天与明天》
: 简明扼要地阐述清朝蒙疆藏三地变局的关联是本文的一大亮点。后面对现状的总结可能引起争议,但也有其价值。作者视角独特,不负学者之名。
: ...................
&& -- &&&& 我不想再见到你啦
我不走你听到没有我不走
我叫你走你听见没有 &&&& ※ 来源:·水木社区 newsmth.net·[FROM: 220.182.51.*]
洪财神发信人: NetAdmin (洪财神), 信区: GuoJiXue
标&&题: Re: 新藏的昨天与明天--李硕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un Apr 26 20:39:49 2015), 站内 && 没人会在电灯电话电梯高铁飞机的现代化世界里生活了一个礼拜之后,还会愿意重
返中世纪的游牧生活。 && 穆斯林无论是汉化还是西化,都算是有出路,唯独守旧不是出路。 &&&& 【 在 microheart (寸心|zxb是阎王殿,培养出毕福剑) 的大作中提到: 】
: 标&&题: Re: 新藏的昨天与明天--李硕
: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un Apr 26 20:08:02 2015), 站内
: 作者不怕古史纷繁复杂,花了一番功夫认真研究。
: 为什么当代的事反而武断、粗暴的下个结论了事呢。
: 【 在 garffey (佳菲猫) 的大作中提到: 】
: : 这是李硕的南疆行总结之二:《“自古以来”有用吗?——新藏的昨天与明天》
: : 简明扼要地阐述清朝蒙疆藏三地变局的关联是本文的一大亮点。后面对现状的总结可能引起争议,但也有其价值。作者视角独特,不负学者之名。
: : ...................
: 我不想再见到你啦
: 我不走你听到没有我不走
: 我叫你走你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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