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小不一样的气球在电塞尔达 风吹 气球上吹冷风会咋样

小明看到家里的电吹风机.发现其上的铭牌如图1所示.并进一步查阅说明书发现其内部电路如图2所示(其中为电吹风机中带动风扇的电动机).他认为当只闭合开关S1时.电热丝R不工作.电吹风机吹冷风,当S1和S2——精英家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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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学年北京市石景山区九年级(上)期末物理试卷(解析版)
题型:解答题
小明看到家里的电吹风机,发现其上的铭牌如图1所示,并进一步查阅说明书发现其内部电路如图2所示(其中为电吹风机中带动风扇的电动机).他认为当只闭合开关S1时,电热丝R不工作,电吹风机吹冷风;当S1和S2都闭合时,电热丝R工作,电吹风机吹热风.(1)求这个电吹风机正常工作并且吹冷风10s,它消耗多少电能?(2)求这个电吹风机正常工作并且吹热风时,通过电热丝R的电流为多大?
来源:学年北京市石景山区九年级(上)期末物理试卷(解析版)
题型:解答题
一电学兴趣小组的同学制作了一个多档位电热器模型.为了分析接入电路的电阻对电热器电功率的影响,他们将电表接入电路中,其电路图如图所示.当只闭合开关S1时,电压表的示数为U1,电阻R3消耗的电功率为P3;当只闭合开关S2时,电压表的示数为U2,电阻R3消耗的电功率为P3′,测得此时电阻R2消耗的电功率为1.6W.已知2U1=U2,P3=4P3′,电源两端电压保持不变,则:(1)求出电阻R1与R2的比值.(2)兴趣小组的同学通过测量与分析发现,当开关S1、S2、S3都闭合时,电路消耗的电功率最大,这个最大电功率是多少?
来源:学年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县九年级(上)期中物理试卷(解析版)
题型:选择题
一块铁块的质量会发生变化的情况是( )A.将它熔化成铁水B.磨掉铁块一个角C.把它轧成薄铁片D.从地球运到月球
来源:学年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县九年级(上)期中物理试卷(解析版)
题型:选择题
量筒做得细而高,不做成粗而矮的形状,如图所示,主要原因是( )A.细高的量筒便于操作B.细高的量筒可以做出相对较大的底座,增加稳度C.细高的量筒与粗矮的相比,相应的刻度间隔较大,能较准确地读数D.粗矮量筒中的液体较多,筒壁所受压强较大,需用较厚的玻璃,因而不便读数
来源:学年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县九年级(上)期中物理试卷(解析版)
题型:选择题
坐在行驶火车上的乘客,我们说他静止是以下列哪个物体为参照物的( )A.火车车厢B.铁轨C.迎面开来的火车D.车厢里走动的乘务员
来源:学年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县九年级(上)期中物理试卷(解析版)
题型:选择题
某同学的爸爸携全家驾车去太湖渔人码头游玩,在途经太湖路时,路边蹿出一只小猫,他紧急刹车才没撞到它.如图为紧急刹车前后汽车行驶的时间--速度图象,根据图象分析不正确的是( )A.紧急刹车发生在8:27B.在8:23~8:27时间段内他驾车匀速前进C.在8:20~8:30时间段内他驾车的最大速度为60千米/时D.在8:20~8:30时间段内他驾车的平均速度为60千米/时
来源:学年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县九年级(上)期中物理试卷(解析版)
题型:选择题
小明同学在学习了运动和力的知识后有了以下的认识,其中正确的是( )A.如果两个力的大小相等、方向相同,则这两个力的作用效果一定相同B.推出去的铅球能继续在空中飞行,是由于铅球受到惯性的作用C.静止在水平课桌上的饮料瓶一定受到平衡力的作用D.如果运动的物体不受外力作用,它将慢慢停下来
来源:学年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县九年级(上)期中物理试卷(解析版)
题型:选择题
在日常生活中,用10N的拉力不能&提起重15N的物体的简单机械是( )A.一个定滑轮B.一个动滑轮C.杠杆D.斜面
来源:学年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县九年级(上)期中物理试卷(解析版)
题型:选择题
把吹胀的气球压在一根大头针上,稍一用力气球就被刺破,而用同样大小的力把它压在大量的大头针上,气球却安然无恙(如图所示).这是因为( )A.气球受到的压力减小了B.气球的受力面积增大了C.气球受到的压强增大了D.压力对气球的作用效果更明显了
来源:学年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县九年级(上)期中物理试卷(解析版)
题型:选择题
如图所示,将一个由某种材料制成的空心球放入甲液体中,小球漂浮在液面上;若把它放入乙液体中,小球沉入杯底.则下列判断正确的是( )A.该材料的密度一定小于甲液体的密度B.该材料的密度一定大于乙液体的密度C.球在甲液体中受的浮力小于它在乙液体中受的浮力D.球在甲液体中受的浮力等于它在乙液体中受的浮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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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华东文学冬季刊
杨红杨红●/////////////////////////////////////////////////////////////////////////////////////////////////// 杨 燕
一段时光落幕,流水过境。并不遥远的,是文字的原乡。
春花秋实,岁月如歌。坚守这片灵魂的净土,年复一年,默默耕耘,有收获,也有孤独的守望。
漠视尘世的苍凉,我们共同呵护这文字的暖,一起携手走过春的曼妙,夏的繁华,秋的热烈,冬的沉淀。
人生不负重累,唯有文字是内心的飞鸟,越过一溪云,一座山,一条河。
仿佛草尖上的露珠,映照出古树村庄,日月星辰。
我们需要一份坚守,在时光的灰烬里,找到灵魂的玫瑰,让生命芳香起来。
世事无常,安于内心的静怡,是一种简单的幸福。
感谢一路走来的美好,无论遇见什么,经历什么,总有它存在的理由。
感恩笔下的文字,和文字中同行的你。
新的一年,我们的路,又将开始新的轮回。
犹如经年的蛹,在来年的春天,再度破茧为蝶。
-1-HUADONGWENXUE
2016 年冬季刊
(总第十二期)
001 来年,我们将继续前行/杨燕
总策划:董显学
社 长:若 谷
主 管:星光网络文化传媒
004 辫子/混混
主 办:《华东文学》杂志社
007 寻/纷飞的雪
编辑出版:《华东文学》编辑部
017 浮尘/董显学
备案编号:鲁星字()
024 黑色交易/沈琪彪
国际标准刊号:ISSN
030 迟到的一跪/朱华胜
注册地址:香港九龙弥敦道
038 感谢盲肠/李炳君
042 降半旗彰显中国魂 /黄璜
208—212 号四海大厦
定 价:20.00 元
本刊 QQ 群:
《华东文学》唯一选稿论坛:
049 与他无关/纪广洋
星光文学网
049 狼/肖云
/forum.php
049 相思渡口/紫橙
广告代理、发行 QQ:
050 晚秋/朱兴泽
050 爱在流年/请鸟
050 你是我的脚/汀兰
050 凤求凰/谭红芳
051 怒放的玫瑰/袁淑香
051 爱已荒/刘相云
051 心种红杜鹃/ 王秀勋
052 皈依/于秀莲
052 雪花/王树国
052 归/王继云
053 劫/吴雨轩
053 五月的天空/史玉荣
053 伏羲核桃园/刘春红
054 崇安寺杂忆/江凤鸣
058 感谢竞争对手/太行飞剑
059 哑巴鞋匠/ 刘雪儿
061 盲人按摩师/徐三保-2-062 红尘深处的感悟/邱俊炜
总 编: 姜爱军
运涛064 蒲菜/秀秀
主 编: 马夏春
山地诗词曲赋
副 主 编: 秋 觅063 听风起舞(外一首)/刘艳
执行主编: 山 地065 白露/王长江
本期编辑: 王培钰065 生生活●阅读/影沉寒冰066 丙申年自选诗五首/麦聃
邱俊伟067 小诗四首/十月枫
责 任 校 对: 张琳琳067 随遇而安的鱼/千帆舞068 把下午改造成一间房(外二首)/钱松子
本 期 美 编: 米 子068 秋天的断章/昆仑明月069 土地(外三首)/刘忠伟幽默笑话070 女儿的思维/王心仪070 太黏糊/梁秋虹070 有工资吗/郭雅钊江风海韵071 神剪/赵宏建072 白二毛/张序铭074 树之思/项江涵073 伤别的爱/施飚076 紫蝶诗三首/紫蝶076 初雪/杨艳霞笔底江湖077 空翻/刘江波078 半小时的秘密/马莹078 汉字的魅力/李予馨评论片羽079 来自生活的佳酿/蓝月080 品味人生,盈芳香满怀/帅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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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本刊有权修改删减稿件,如有特殊要求提
-3-●混 混
HUADONGWENXUE
结果于我枕下寻到,明知有人嫁祸,可又有何
初秋夜,月淡,风轻,云稀。一衣着光鲜
用?无奈我苦苦哀求一天,老爷终究未能动
女子独行于乡间小路,脚步踉跄,呜呜咽咽,
心,将我赶出,唯叹命苦,才欲了此残生。男
丢魂般游荡出一座庄园,茫然向旷野处行进。
子笑道:以老爷身份,自不会如此下作,看来
至一河上木桥中央停下,四顾瘦树白草,朦胧
府上你另有仇敌。女子沉思片刻,恍然道:分
恍惚,入耳虫鸣狗吠,飘渺哀怨。抬眼见弯月
明二房无疑。男子问:何以见得。女子道:月
渐隐于云团,长叹一声:苍天闭眼,命该如此,
前在后院墙角,偶见她与一陌生男子说话,被
罢了,罢了。说完,纵身跳下。
我撞见,当时她窘迫不已。可惜,三房之中,
桥板下陡然伸出一手,很准确地抓住她衣
原配常年生病,自然未育,独二房生有一子一
领,无奈衣薄人重,嗤啦一声,衣衫扯裂,下
女,甚得老爷宠爱,我又岂敢多言。男子道:
坠之势稍减,但依旧沉降不停,眼看就要没进
八成就是了。不知你眼下意欲何往?女子哭
水里。只听一人大吼一声,闪电般飞下一黑绳,
道:唯死而已。男子冷笑道:我窥视府上已有
捆住她腰部,将她硬生生拉住。女子惊叫声未
两年,始终不知如何下手,你既从里面出来,
止,人已被提至桥板下,一人瓮声瓮气冷笑道:
当知财宝金银之所在,让我碰上,实乃天助,
要死死别处,别扰我清静。
岂能容你就此丧命。即便要死,待我得手后再
待女子坐稳于桥下横木,调匀呼吸,始睁
送你归西不迟。
眼细看,隐约见一黑衣男子斜靠在桥下粗木密
集处,正把玩那根黑绳。骇然竟是他发辫,长
言罢,男子抱起女子,纵上桥面,牵手向
过丈,粗如鹅卵,想来自出娘胎都未成剪过。
北急行。过半里许,男子嫌慢,不由分说,背
男子身材中等,略瘦,五官阴暗难辨,唯
起女子飞奔。女子但闻耳边呼呼风声,如老鹰
双目飘忽放光,异于常人。女子用破衣掩胸叹
展翅,一顿饭时,已过几个村子。终于在一村
息说:原来你是走夜的,难怪藏身在此。男子
口树林边停下。女子睁眼细看,见三间茅屋,
一惊:你怎知道?莫非同行?又自笑道:如是
孤单单立在村外,四周杂草过膝,显然稀有人
同行,又怎会轻生,该是有渊源吧?女子道:
居。男子一脚踢开门,拖女子进屋,黑灯瞎火
当年父亲就从此道,可惜遭人暗算,被一富贵
中,轻车熟路将女子推倒里间床上,遂成秦晋
人家活活打死。母亲又早逝,我举目无亲,才
来此地投奔舅父。没想到舅父贪财,五年前将
我卖给前庄赵老爷做小。赵老爷见我至今未有
云停雨歇,女子凄然道:有此一遭,也不
身孕,又听信谗言,诬陷我盗他宝贝玉佛,赶
枉来世一回。看你也是走夜老手,家中何以破
我出门,这才沦落至此。男子淡然笑笑道:举
落至此。男子笑道:三年前为避仇来到此地,
人老爷饱读诗书,当为明理之人,捉奸捉双,
病中得此间看林老汉好心收留,认作义子,今
无凭无据,怎会如此信口雌黄?!想来你也定
春,义父病故,家中再无别人,原想去府上走
有过错。女子道:他斗大字难识一箩,功名纯
一票,即便离开,是以就未曾收拾。女子道:
粹用钱财购得。昨天发现玉佛丢失,举家搜查,
赵府家丁甚多,你一人之力,恐难得手。男子
笑道:我早物色一人,居西二十里处,是一瘸
子,绝非真瘸,暗地跟他三天,方确定他是走-4-夜好手,因时机未熟,尚没相见。女子道:深
何?辫子道: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开始
小藏不露之人,定是阴险狡诈之辈,你要小心从
商议具体行动步骤。
说事。男子道:无妨,我不以真面示他就是。只
看是你得委屈一两月,白天绝不能出此门,有人
一次,瘸子说要回访,辫子满口应允,提
台来,应尽快藏身屋中地窖,一切应用之物也需
早在家中布满好酒好菜,等至深夜,瘸子果然藏其内,不能留任何蛛丝马迹。女子道:两世
如约,又是一番畅饮。待瘸子走后两个时辰,为人,这点苦到也受得,只望你不要负我。
辫子才将女子从地窖里放出,见她牙关紧咬,
双目赤红,忙惊问何故。女子道:这瘸子就是
当年害死父亲之人,最是阴损。辫子道:你父
瘸子年过不惑,瘦小精悍,家业中产。一
被家丁打死,与他何干?女子道:官差言,我子于十里外小镇学徒,常不宿家。三间大瓦房,
父进屋盗得财物,瘸子在墙头接应,待他抓到与其妻共守。常做些小生意度日。乡邻眼里,
包裹,陡然落井下石,一脚将我父踹落,才被系本分之人。
家丁赶上,一顿棍棒,可怜父亲便没了声息。
是日深夜,瘸子于床上辗转反侧,哀叹不
辫子沉吟道:你父并未死于棍棒,八成是被瘸已,其妻问:何故感伤?瘸子道:有人放水要
子以慢性毒药毒死。女子大惊,辫子笑道:如淹龙王,因此叹息。妻问:怎会有此奇闻?瘸
你父亲侥幸不死,定会供出他来。他一定算准子道:走夜居然走到我家,岂不是放水淹龙王
你父绝无生机,方敢如此过河拆桥。女子恍然么?妻笑道:做梦胡话。瘸子道:不信你起来
大悟,愤然道:世间居然有如此禽兽,可叹我点灯看下,就知我所言非虚。
一女流,不然非报此仇。辫子沉思良久,冷笑
妻真就披衣下床,点亮油灯,满室查看,
道:死瘸子不仁不义,我也不必留情,这次定未见半点异常。笑说老头子神经过敏。瘸子道:
如你所愿。女子道:此人城府颇深,你要谨慎你向床下照照看。妻子移灯床下,惊道:我家
行事,保全自己为上。辫子看看女子,微笑不锅盖怎会飞到床下墙边?瘸子道:你移开锅
语。女子霞映双颊,低头道:这几天腹内酸楚,盖,看看后墙是否被人挖开一洞。妻埋身床下,
茶饭不思,似为喜兆。辫子大喜道:你且宽心,答:真有贼人光顾。瘸子问:锅盖把手向里还
好生静养,我自有妙计。是向外?妻答:向里。瘸子道:此人尚在家中,你仔细找找。妻再次慢屋搜寻,不见半点人影。
3道:已经逃逸。瘸子道:你去看看水缸,上面
冬至过后,西风昼起夜伏,气温日降,滴是否浮一水瓢。妻子正待查看,猛然呼啦一声,
水成珠。这日深夜,瘸子早备走夜应用物事,一人湿淋淋从水缸里站起,冻得体如筛糠,牙
等在木桥边,至三更,辫子应约前来,见双方齿打颤,跑至床前,跪倒求饶:小人辫子,有
都是黑衣裹身,黑布包头,不觉相视而笑。瘸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奉上白银十两,请收
子递过酒壶道:先喝两口,暖暖身子再行事。为徒。言毕,磕头如捣蒜。
辫子欣然接过,咕嘟嘟几大口。然后,以袖抹
瘸子哈哈大笑,坐起骂道:你这等雏儿,
唇。赞道:好酒!好酒!是该好好调教,我久不露手,也怪不得你不知,
其实辫子看似豪饮,却只是将酒含在嘴看你发长逾丈,天生走夜好料。近来手脚奇痒,
里,吹气作响,未有点滴入腹,又借抹唇之机正想活动活动,师徒相称不必,就当结义如
将口中残余悉数吐进袖里。黑暗里,瘸子怎知何?辫子大喜,再磕方起。瘸子命其妻生火做
有此一招?!见辫子饮完,满意之极,笑着收饭,两人推杯换盏,谈及各自经历,唏嘘不已,
起酒壶,首先前行,片刻已至赵府后园墙角。真乃相见恨晚也。
见围墙高过两丈,辫子正迟疑,瘸子已掏出飞
从此,辫子隔三差五就提些酒菜来与瘸子
爪,精准地勾住墙头,猿猴般爬了上去,辫子共饮,如此月余。此日,辫子说起东南四十里
轻轻赞叹,跟着爬上。瘸子收起绳索,让辫子许赵府,哀愁叹息,瘸子笑道:联手走一次如
抓牢,然后慢慢将其放进院内。
近一个多时辰,墙下终于有了轻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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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辫子以走夜专用虫语告知:已得手两箱财
回,确是没错,可赵府上下搜索一夜,未见半
物,一包碎银。瘸子大喜,用虫语吩咐:先吊
个活人,一块死尸。出此重案,现已八方设卡,
上包裹木箱,再拉你上来,一起撤离。转眼,
大盗定未逃离本土。再问瘸子:你可知同伙住
一包裹与一木棍升上墙头,瘸子将包裹斜背捆
处?瘸子道:侥幸去过一次,甘愿领路。
牢,木棍置于墙头,依次将两只沉重木箱吊起,
放于外墙角,然后冷笑一声,独自拿起木棍沿
于是,一干人等呼啸着直奔辫子三间草
绳索滑下,迅速捆好木箱,用木棍挑起,迈步
房。至门前,见一标致女子静坐门口,边晒着
向北。行至木桥,远闻赵府陡起骚动,抓贼救
太阳边笨手笨脚缝补衣衫。捕头喝道:此处可
火之声鼎沸,想辫子定成瓮中之鳖,心中窃喜。
是辫子所住?女子骇然回道:此处只有丈夫狗
正自鸣得意,猛然闻身后有人闷声大吼:何方
儿和贱妾二人,委实不知辫子是谁。捕头进屋,
贼子?肩担何物?还不放下束手就擒!声音近
见家中无一像样物事,里床躺一光头男子,手
在咫尺,瘸子惊得魂飞魄散,慌忙扔下担子,
脚红肿,周身伤痕累累,声音嘶哑,哼哼唧唧
鼠窜而去。
哀叹不停。女人哭道:昨日午时,后面树林中
柴堆忽然起火,丈夫拼命拍救,以致烧成如此
瘸子前脚刚走,后面木箱自开,辫子自箱
模样,后因庄邻帮忙,大火方灭。捕头一把扯
内跃起,打开另一木箱,提出重重一只麻布口
过女人手中衣衫,将破洞与狗儿身上伤处比
袋,随手将两只空箱连同扁担抛于河中冰上,
对,吻合无误。又转去屋后,果真见一已燃去
几声脆响,木箱四分五裂。这才背起口袋,眨
七分之柴堆。捕头又找来几位村民查问,皆言
眼消失不见。
狗儿确系被火灼伤,他们听一女子呼救,赶来
相助。又言此女从未见过,虽麻衣粗布,却细
启明星东升,辫子已换上家常衣鞋,气喘
皮嫩肉,绝非普通农妇。自言系狗儿表妹,村
吁吁满头大汗空手跑回。女子已把柴火烧旺,
民实不敢信,甚为蹊跷。
辫子不及细说,先撕下软皮面具,扔进火里,
再用双手从炉灶里拖出燃木,按向自身衣衫,
捕头责问女子道:你既言是狗儿表妹,又
痛得闷哼连连。顷刻草屋里焦糊味弥漫,女子
言实其妻室,到底从何而来?女子回道:不满
心痛不已,急忙助其尽去衣物,取一剪刀,提
大人,贱妾乃赵府小妾,因久未生育,三月前
起他脑后辫子,齐根剪断,再将发辫燃成灰,
被老爷逐出,欲寻短见,幸得狗儿相救,结为
敷在伤处。辫子这才赤身躺倒床上,裹紧棉被,
伉俪。因过往之事,羞于见人,平日藏身家中,
呻吟睡去。女子依其日前嘱咐,用刮刀将其发
故此村人不识。捕头闻之,忙令捕快飞马去请
尽数刮去燃尽,再将屋内尽扫几遍,确认万无
赵府管家前来确认。
一失,方收拾烧损之破衣,开始飞针走线缝补
转而命瘸子去床前辨识,见面目声音与所
见辫子大相径庭,怎敢决断。自然又被一番呵
责。捕头再问女子:三月之中,你们可有外出?
日出三竿,瘸子尚在梦中,十数名捕快就
女子道:出去一次,在外两日,本想做点小本
追至屋前。瘸子大惊,哪里还能逃脱,很快被
生意,可始终未能定夺,无功而返。捕头道:
锁于地。一阵翻箱倒柜,挖撬杠砸,终于在水
家中可有异常?女子道:似有人动过锅瓢碗
缸底部土中,挖出一包裹,里面除了散碎银两
灶,想是乞丐之流临时借用,况家徒四壁,无
珍珠,还有一铜制香炉。瘸子急忙分辨,捕头
物可取,故未曾深究。
冷笑道:香灰珍珠洒了一路,指引我等到此,
赃物已出,还不快快招出同伙及其余财宝?说
说话间,管家至,见女子,凄然叹道:三
完,一顿拳脚棍棒。瘸子面色如土,只得将行
奶奶去后,老爷已自后悔,曾私下派人打听多
事前后供认不讳,后告饶道:两箱财宝丢在半
次,想不到流落到此。女子哭道:那些旧事,
路木桥,可能被劫道者掳走。同伙辫子喝我药
不提也罢。相请管家老爷证明,贱妾并非来历
酒,应已毙命赵府。捕头沉吟道:脚印两去一
不明之人。管家对捕头抱拳笑道:此是三奶奶
无疑,在赵府最是温顺善心,(下转第 7 页)-6-(一)
●纷飞的雪季节进入十一月,塔川的枫叶便红了。塔
三两片或红或黄的叶子从高高的树枝间川是一个只有几十户居民的小村子,隐匿在皖 落下来,落在她米白色的风衣上。女子身形纤南的青山绿水中,只有在秋意渐浓时,才向世 长,她并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已经停留在自己的人展示她丰腴的一面。畅游塔川,实则只需要 身上,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远方,是一一个小时的时间,康思瀚却已在这个村子里呆 排连着一排的徽式老宅子,层层叠叠,错落有了整整十天。十日前,他从遥远的北方城市大 致,在深秋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宁静。连来到皖南。每日的清晨或午后,他总会站在
康思瀚看得有些入迷了。他再度将画架支塔川村外的山坡上,将掩映在一抹秋色中的村 起,铺开画纸,将那飘落的红枫、老宅子、乌子以及满山遍野的红枫绘入画中。塔川深秋的 桕树还有那站在树下远望的女子绘入画中。这夜色来得极早,下午五点,暮色越来越浓重, 是他抵达塔川之后的第一幅画作,无需费心去康思瀚开始收起画笔,颜料盒,当他正欲将画 构思,就这么一笔笔画下来,那秋色与人物、架收拢时,蓦地发现在离自己几米远的乌桕树 宅子浑然天成。那一刻,康思瀚的心头有着轻旁站着一位女子。
微的颤动,他收起那幅画,小心翼翼地放入画(上接第 6 页)绝非鸡鸣狗盗之徒。大人无需在此白白浪费时光唇舌,捉拿真凶要紧,我
小家老爷尚在静候佳音!捕头还礼笑道:我等已仔细查访,他们二人所言无一句不实。又见
说妇人女工技艺欠缺,而衣衫破处即将补完,定非今日之功。岂敢还有半点怀疑。转身对着
看瘸子掌嘴数下,骂道:无耻鼠辈,竟敢血口喷人,陷害贤良,锁回衙门严刑拷问。说完,
台带领众人告辞。
官差走后,管家摸出些散碎银两递与女子道:三奶奶平时待下人不薄,每每说起,无不感叹流泪。当下,二房更是嚣张跋扈,惹得老爷苦不堪言。看你这般光景,也不便再进赵府。今日来得匆忙,一点薄礼算贺新婚。女子千恩万谢道:与狗儿苟且三月,现已有孕,足见非我之过。前日想起府中一事,不知当不当说。管家道:无妨。女子道:今年夏夜,曾偶见二房与一生人约于后园,烦请禀告老爷谨防不测。管家若有所思,道声珍重告别。
两日后,赵府传言,已擒拿住瘸子同伙,家丁无意中伤其至哑,其内应同谋二房,畏罪自缢身亡,云云。
不久,两名盗贼过三堂,受五刑,相继染疾病死狱中。半年后,此方出一异事:一日夜间,几村数十穷苦本分人家,房中地上无端现出若干碎银,盛传菩萨显灵云云。
此时,狗儿早携女子从容远去,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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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中。那一刻,他与她之间只有十来步的距离,
初次知道塔川,是在祖父那里。康思瀚的
但他感觉那种距离是那么的遥远,像是永远都
祖父是一位医生。一个月之前,老人于弥留之
无法靠近。
际将一个方形古木盒子交给他。之后,祖父溘
然离世。办完祖父的丧事,他打开木盒子,发
在大连,康思瀚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
现里面放着一叠帖着邮票的被退回的信,一张
了。他不仅是画枫的高手,还擅长笛子的吹奏。
女孩的照片,还有一张祖父写给自己的遗书:
这次,他不远千里来到塔川,是为了完成祖父
的遗愿,他要在这个小村子里寻找一位名叫莫
玉芹的女子。除此之外,他想在这里画一些红
五十年代初期,我曾被派往皖南山区工
枫图,找个空旷的山谷,吹一吹他的笛曲。他
作。在那里,结识了一位徽州女子,她叫莫玉
不想住在豪华的酒店里,刚到塔川时,他便在
芹。当时,我们借住在莫家,莫家大小姐美丽
村里四处找寻那种古旧的老宅子。那日下午,
娴静,知书达理,我与她日渐生情。
他经过一棵古樟树,看到树下坐着一位满头白
一九五四年,我完成了那里的工作,不得
发的老太太。
已返回北方。那时正是霜深露重的秋末,与她
告别时,我许下诺言,两年之后,就回来娶她。
他便上去询问,老奶奶,请问您,这村里
想不到,之后因工作性质的变动以及俗事
可有空的屋子出租?
家庭的拖累,年轻时许下的诺言成了无法完成
的遗憾。一直到一九七四年深秋,你曾祖父曾
老太太微闭着双眼,用手指了指说,往前,
祖母相继过世,当我再回去找她时,莫家老宅
有户人家家里有你要租的屋子。
已经更换了主人,她也不知去向。有人说,她
嫁人了;也有人说,她不在了;更有人说,莫
康思瀚顺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幢
家发生变故,举家迁往异地。
典型的徽式老宅出现在眼前。康思瀚轻叩房
思瀚,这是祖父心中最大的遗憾。这个木
门,开门的是一位约莫五十岁的男人。
箱子里放着的那张照片上的女子就是玉芹,那
些信,是我当年写给她的,但又原封不动地退
大叔,我想租一间屋子,请问你这里可有
祖父老了,想要去皖南寻她,终是身不由
己。祖父的日子不多了,只能委托你,我唯一
男人将康思瀚引进门,操着一口并不标准
的孙子,去帮我找到她。
的普通话说,这宅子里共有六间房。您啊,那
如果她还活着,也就和我差不多岁数,你
是赶巧了,只剩下最后一间了,我带你去看看
见到她时,叫她一声奶奶,替我对她说声对不
房,您要是满意就租,不满意就走。不过,我
这里的房间是按月租的,吃饭得另收钱。
如果她不在了,你就在她的坟头前放一簇
白色的野山菊吧。
康思瀚点点头,看过房间,还算干净整洁,
房间面积虽不是太大,但足以让他堆放自己的
这一年的深秋,康思瀚决定要去塔川寻找
画作。他将在这里完成一个系列的作品,并在
莫玉芹。他带着祖父留给他的木盒子,奔赴皖
这些画中挑选几幅前去参加市里的画展。
南。和他一起从大连出发的还有几位青年画
家,几经辗转之后都选择去了婺源、宏村或西
宅子后面还有个院子,古朴素净,种植着
递作画,而他却独自一人留在了塔川。在他眼
一排乌桕树,看上去有几十年的树龄了。院子
中,塔川是美的,特别是深秋时那满山的红枫,
中央,有一张圆形的石桌,四个石凳子。每个
令他甚是喜爱。
石凳子上,铺着一张墨绿格子布做成的棉垫
在房中小憩片刻,康思瀚带着他的长笛,
子。康思瀚交了一个月的租金,一个月的押金,
关上房门步入院子。月光冷蓝。秋风微寒。偌
就这么住了下来。
大的院子里除了那些乌桕树,就只剩他自己
天色渐渐暗沉,康思瀚背起画架步入人迹
稀少的街道。他对皖南的这些古村落,有着一
种无法言说的情愫。原先他只知道宏村、西递,
却不知这幽深的山谷中还藏匿着一个叫做塔
川的小村子。-8-了。他来到石桌边坐下,才想起,应该去屋内
晕之后,她缓缓地倒在了冰冷的地上。烧一壶水,泡上一壶云南普洱,用来暖身,也
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四用来暖心。
周是雪白的墙壁,身上盖着的是雪白的棉被。
当康思瀚再度返回到院子时,发现自己坐
我死了吗?她喃喃地说着。她努力地睁开眼,过的石凳子已经被人占了。这么清冷的夜,居
却发现她的床前趴着一个男人。然还会有一个傻人,和自己一样,不躲在暖暖的被窝里,却出来吹冷风。他想着,一步步靠
是谁?她叫了一声,居然没有把他叫醒。近那个身影,才发现,那是个女子,一头乌黑
你是谁?为何在我的房间里。她又叫了一的发垂下来,像是刚刚洗过,一股子洗发水的
声,音调显然比前一次高了不少。香味随着夜风扑鼻而来。
她始终不敢用手去推他,她只能再叫,直
到把他叫醒。
是谁?女子站起来,转身盯着康思瀚,问
你醒了?康思瀚被她叫醒,揉揉眼睛,看道。
着眼前这位看上去极度恐惧的女子。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她又问。
哦,原来是你。康思瀚认出了她——黄昏
这是我的房间。你的房间在哪里,我送你时分站在坡上的乌桕树下望着远方的女子。
回去吧。康思瀚说。
我怎么会在你的房间里?
康思瀚将一壶普洱放在石桌上,说,夜里
你晕倒在院子里,我只能把你带到我的房凉了,喝口热茶暖暖身吧!他将杯子端给女子,
间!哦,天亮了,我送你回去。四目相对时,才发现那女子眼中有隐隐的泪
不用。她还是用冰冷的语调回绝了他。裹光。
上自己的白色棉衣,用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康思
瀚的房间。
他带着几分疑惑回到房里,取来一个白瓷杯,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
小普洱,自顾自地喝起来。
这是康思瀚在塔川的第十一天。午后,天
有点阴沉,像是随时会有一场大雨。这样的天
谢谢你的普洱。她的声音低沉且清冷。只
气,自然是没法作画的。他决定带上那只木盒
台坐了一小会,她就起身告辞,把康思瀚一人丢
子去寻找莫玉芹。在了院子里。
上了坡,他发现前面有个白色的身影在晃
动,是她。她站在山坡的最高点,神色茫然地
沙沙——沙沙——那是风与树的呢喃。在
望着远方。在未遇到她时,康思瀚其实是一个北方的冬季,只有风雪交织时的壮美,却无法
不信缘分的男子。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已在这般寂寥的夜晚听见如此悦耳属于自然的
经在村子里见了她三次,第一次在村外的山坡音律。
上,第二次在老宅的院子里,第三次还是在这
人烟稀少的山坡上。
康思瀚拿出长笛,将唇贴近笛孔,开始吹
康思瀚走到她的身边,和她并肩眺望远奏他最爱的《云踪》。
你在看什么?他问。
他的笛声清澈、悠长,宛如溪水,潺潺流
你又在看什么?她反问道。过沟涧,叮叮咚咚地敲起记忆长河中沉落的音
我在看那些树。你看,这里的秋色多美。符。塔川村落里清冷的院落中,如水的月光洒
康思瀚回答着。在他的身上,像是要与他极尽缠绵。他想起祖
你叫什么?我叫康思瀚。父寻了一生都没有寻回的爱……一时间,那些
你好,康思瀚,我叫苏醒。还来不及涌动的情思横亘在天地之间,于笛声
苏醒转过头,望了一眼与自己并肩站着的渐起的那一刻,向着时光深处,飘远。
男子,他温润如玉,目光里透着一种虔诚。康
他自顾自地吹着,却不知在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她白衣裹身,像是夜色下飘过的幽灵。康思瀚在月光下吹了多久,她就躲在院子的木门后听了多久。那笛曲,在她的心头留下一道痕,很多年前,有一个男人,也曾经为她吹奏过这样的笛曲。她努力地搜寻着关于那个男子的记忆,却难抵突如其来的头痛欲裂。一阵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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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瀚隐隐感觉到苏醒的目光,侧过脸望着她。
才知道,我的母亲叫苏沫儿。
二人目光对视,不过咫尺。
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婆就骂我是个祸害,
康思瀚问道:苏醒,你不快乐吗?
是个野种。母亲早早地死了,父亲是谁,我至
苏醒反问:康思瀚,你快乐吗?这个世界,
今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母亲是在塔川的一间
充溢着多少虚假,欺骗,背叛,有多少人是真
老宅子里生下我的。外婆一直不喜欢我,不管
正快乐的?
我怎么讨好她,她都不喜欢我。十岁那年,我
康思瀚说,不是你说的那样,这个世界还
跟外婆说,外婆,我想念书,外婆带着一副老
是很美好的。有爱,有光明,有期待。
花眼镜,故意装着没听见。
苏醒有几秒钟的笑容浮现,在那一瞬间,
被康思瀚捕捉到了。
外婆,我想念书,求求你,让我去念书
苏醒,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像雨后的
吧……那些日子,我整天对着外婆唠叨这句
彩虹。像雪后的晨光。他看着苏醒说道。
话,直到有一天,外婆摘掉了她的老花眼镜,
康思瀚,你是我在塔川所遇见的最温暖的
两眼里放着冷冷的寒光,拿起柜子上的鸡毛禅
一个人。我来塔川是来寻一个人,一个女人,
子抽打我。一边抽一边大声地骂:你个小蹄子,
却不知道去哪里寻。二十多年了,这里已经找
我白养你十年了!你个小贱人,怎和你那个死
不到一点关于她的痕迹。你,是否愿意听我讲
去的娘一样的贱?
述一段并不动听的故事?
这么巧?康思瀚顺口说出那句话。只是这
我不敢逃,依照我之前被挨打的经验,越
声音太轻了,苏醒像是没有听见。
是逃就越被打得重。那时,我甚至想过,算了,
苏醒继续说着,像是一段梦语,却着实在
不逃了,就让外婆把我打死算了。死了我就去
康思瀚的心中溅起了层层的水波。
找我娘,问问她,为什么外婆这么恨我,还有
我愿意,苏醒。康思瀚说这句话的时候,
我爹,我爹是谁,他在哪儿?
像是在许诺。一直到很多年之后,他回忆起在
塔川与苏醒共渡的时光,禁不住地潸然泪下。
那一次毒打之后,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
依然是在老宅子的后院里,康思瀚与苏
夜,我以为我快死了,连村里的郎中张瘸子也
醒,这一对在塔川秋色中偶然相遇的男女,面
说,她外婆,这孩子没得救了。让她去找她娘
对面地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头顶上,没有
星星,只有清冷的白月光以及低啸而过的风
没想到,外婆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白白
康思瀚沏好了一壶普洱,与苏醒对饮。这
养了她十年了!
一刻,他与苏醒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境,康思
瀚是期待着走进苏醒的那段往事中,而苏醒
村里人说我命硬,那次喝了张瘸子熬制的
呢,则是竭力要从久远的往事中走出去,再也
汤药,居然活了过来。活过来的第二天,外婆
不被那些影子纠缠。
就揪着我的耳朵,在院子里大骂:永远不要学
康思瀚,你一定有一个幸福的家,家里有
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不要相信那些臭男人的誓
自小疼爱你的父母。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
言,你娘就是被男人给害死的!
父母。我是个私生女,从小就活在外婆的冷漠
和厌弃下。长大一些之后,从外婆的打骂声中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天夜里,外婆就
我才知道,母亲当年用自己的死换取了我的
死了。她的脖子套在一根粗实的麻绳上。等第
生。二十五年来,父亲母亲只是字典里那个毫
二天发现时,她的身子已经冷了,但她的眼睛
无生机的词语。我的母亲住在村外山坡上,那
还睁着,我不敢靠近她……康思瀚,那年,我
个长满野草的坟冢就是她的屋子,那块冰冷的
才十岁,你能想象一个十岁的女孩对着这个悲
石碑上放着她的照片,刻着她的名字。康思瀚,
凉的世界所有的恐慌吗?
你不知道,我的母亲有多美。那一年,我七岁,
苏醒显然是感觉到冷了,身子轻微颤抖
着,她定定地望着康思瀚,想从这个男人那里
寻到答案。
茶冷了,我再给你换一杯。康思瀚为苏醒
换了一杯热茶,又取来一条薄毛毯披在苏醒身
上。苏醒心头一热,仰着头,正好撞上康思瀚
低垂的目光。- 10 -一切都太迟了,康思瀚。如果当年,我遇
职员和顾远乔有染,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小见的是你,不是他?如果我们能早十年相遇,
摔东西。从此,顾远乔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说如果……不,康思瀚,没有如果!
很多个夜晚,他宁愿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也
不愿回家去面对不可理喻的妻子。方亚萍让我
去给顾远乔送饭,那时,公司里只剩下了他一
他是谁?康思瀚问。
人,我看到他吸烟,酗酒,头发又脏又乱,和
他是顾远乔。苏醒继续说道。
我十岁时看到的那个英气焕发的男人完全是
外婆死后,苏家的老宅子就被家族里的人
两个人。收了回去。我没处可去,也没人可以依靠,我在村子里废弃的破房子里住了几天。那一年,
十二年过去了,他四十八岁,我二十二岁。顾远乔路过塔川,看到我孤苦无依的样子,出
康思瀚,你说,一个女人开始心疼一个男钱帮我安葬了外婆。后来,他带着我离开了塔
人,是不是爱?川,去了云南大理。
当苏醒把这个问题丢给康思瀚时,康思瀚
你不认识他,怎么会跟他走?康思瀚问
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道。
那一年的九月,顾远乔要去云南德钦出
那时,我一心想要离开这里。跟着他走,
差,方亚萍不放心他,便让我跟同随行。谈妥总要比一个人四处流浪好。这个村子里没有一
了生意上的事,顾远乔带我去梅里雪山。那一个人在意我的生死,也没有人会在乎我的去
日,天气晴朗,当阳光映照雪山之时,游客们留。我从来都是一个多余的人,我的身上刻着
皆被眼前美景所震撼,大家一起欢呼起来,拥各种耻辱,我不该降临到这个世界。
抱在一起。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我感觉呼
这一路,我跟着他从皖南到了云南大理,
吸急促,便缓缓地倒在了顾远乔身上。他抱起那个城市很干净很美。那年,顾远乔三十六岁,
我,迅速下山,赶回山脚下的酒店。那一刻,是一名大学讲师,他的太太方亚萍与他同龄,
我知道自己在他的怀里,于是,我假装着不醒,他们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叫彤彤。他们夫妻对我
只是想让这样的时光久一些,再久一些。那一很好,顾远乔还亲自教我念书,弹琴,他手把
夜,我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而他则是在我的手教我练字,经常为我和彤彤吹奏长笛。在顾
床边坐了一整夜。家,除了念书习字,其它的时间我都是陪着彤
第二天一早,我再见到他时,是在梅里雪彤玩。顾家不大,我和彤彤住在一间房里。方
山山脚下,他正靠着栏杆,吹着一首曲子。那亚萍每晚都会来陪彤彤,给她念一篇童话故
个乐器,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知道顾远事,每到那时,我就会想起我的妈妈,我羡慕
乔常年带在身边,他用那样的旋律,抒发着心彤彤,也满足于当时的生活。
中的情愫,只是那音色太过低沉沧桑,旋律流
我在顾远乔身边一呆就是十二年。这十二
淌出一种无法言语的悲凉。我从身后抱住他,年里,顾远乔的父亲过世,留下一座茶园和茶
久久地不愿松手。叶商行,顾远乔辞去了学校的工作,下海经营
从云南回来后,他对我便疏远了。他的家祖上的家业。他教会了我很多,他把我带在身
也成了战场。虽然我努力地抑制着对顾远乔的边,教我识茶、品茶并学做生意。那一年,十
情感,三个人在一起吃饭时假装着风轻云淡的八岁的顾彤彤被顾远乔送去澳洲读书。方亚萍
样子,但善感多疑的方亚萍还是察觉出我和顾出去应酬,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
远乔之间细微的变化。她和俗世中的很多中年故,她的颈椎严重受伤,不得已长期卧床休养。
女人一样,采取了一哭二闹的方式,用手指着我向顾远乔提出要留在家里照顾方亚萍的生
我,骂着世间上最恶毒的话语,骂我是狐狸精、活起居,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骚货,贱人,骂我的良心被狗吃了……
自那次车祸之后,方亚萍性格大变,日渐
她三番两次地要赶我走,都被顾远乔拦下多疑暴躁,她派人跟踪顾远乔,去电信局查找
了。我只当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人到中年,他的通话记录,甚至怀疑起公司年轻美貌的女
没了身材没有美貌也没了爱。我硬是没有掉一
颗眼泪,比起小时候外婆的恶语相向,这种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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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又算得了什么呢?起初,顾远乔对她温言软
塔川不大,可对于康思瀚来说却是没有尽
语的劝慰,可在她的眼中成了心虚的托词,于
头的。这一天,这句“请问,你认识照片上的
是,无休止的吵架和猜忌让顾远乔越来越疲
这个女孩吗?她叫莫玉芹”说了不止一百遍,
可每问一个人便多一份失望。这个村子里,包
括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居然没有一个人
顾远乔第一次吻我是在那个雨夜,他在酒
认得莫玉芹。在村子里找了大半天,最后还是
吧喝醉了酒。酒吧老板在他的手机里找到了我
一无所获。康思瀚只能悻悻而归。他开始怀疑,
的电话。让我去接他回家,那夜,一场突如其
祖父会不会记错了地方,他决定,明后天去西
来的雨从天而降,我扶着顾远乔,在路边招揽
递、木坑一带找找。
出租车。他突然抱住我,死死地盯着我,不停
地问我是谁?最后,他的唇落在我的……
他回到老宅,意外地发现苏醒正在等他。
康思瀚,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母亲与父
苏醒,原来,你和顾远乔……
亲的爱情,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些我都
康思瀚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便被苏醒打
要去了解。可我在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可以
断,不!康思瀚,他是爱我的。在他第一次手
找的人,康思瀚,你……
把手地教我写字,我和他靠得那么近,我就知
我陪你一起找,一定会找到的,苏醒。康
道,顾远乔心里是有我的,只是命里注定,我
思瀚的话语里充满着力量,苏醒笑了。
和他不能长久。
此后的几天里,康思瀚带着苏醒从村东走
那,后来呢?康思瀚问。
到村西,问了可以问的村民,不料,竟和昨天
后来?后来?没有后来……很快,我就离
自己寻找莫玉芹的结果出奇的相似——村子
开了顾家,自己养活自己,那些四处漂泊的日
里的村民既不认识莫玉芹,也不认识苏沫儿。
子就像顾远乔最爱的那首曲子,永远也到不了
那日下午,康思瀚接到一位画友的电话,
邀请他前往宏村看一幅画作,他想请苏醒一起
苏醒……康思瀚唤她的名字,轻轻握住了
去。苏醒不愿。黄昏时,康思瀚匆匆赶回,在
她的手。苏醒侧过脸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凄迷
塔川村口的古樟树下看到了二十多天前遇到
得如同夜幕中挂着的那一轮白月光。
的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谢谢你,康思瀚。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个
奶奶,你可认识一个叫做苏沫儿的女人?
没有后来的故事。我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
康思瀚蹲下来,问道。
一种错误。一直到外婆死后,我才慢慢地晓得,
奶奶,那你认识一个叫做莫玉芹的女人
外婆是因为母亲生前与父亲有了我,丢尽了家
吗?康思瀚继续问。
族的脸面,才对我恨之入骨的。苏醒说到这里
老太太微闭着双眼,坐在古樟树下的木椅
时,神情漠然,相反,却是康思瀚这个大男人,
子上晒着太阳。
不停地抽泣着。他懂她心中的悲苦,一个二十
奶奶,二十五年前,这村子有位姑娘,她
五岁的女子,却要去承受那么多的苦难,这到
叫苏沫儿,你认识吗?康思瀚又问。
底是为什么?
都死了。老太太突然说。
死了,你是说苏沫儿还是莫玉芹?那你知
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
这是康思瀚在塔川的第二十个早晨。他还
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老太太还是重
没有找到莫玉芹。之前的二十天里,他的心里
复着这句话,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拄着一
装满了一个名字——苏醒。他差点就忘了祖父
根木拐杖慢腾腾地向村里走去。
交代的事。他知道,他在塔川的时间还剩下最
康思瀚站在原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
后的十天了。十天之后,他就要返回自己的城
以为可以在这位老太太身上,找到些蜘丝马
迹,结果还是没有一点线索。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那只古木盒子,
回到宅子,闻到一股子香味。推门一看,
准备出发。他在门上贴上一张纸条,告诉苏醒,
见到桌上的白瓷碟里放着几样小菜,碗筷也已
自己有事出去,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12 -经放好。苏醒一身素装,斜靠在窗前,看着窗
怎么说呢?你母亲苏沫儿要是还活着,也
小外正缓缓沉降的黄昏。
该是和我一样的年纪了。她是我们村子里数一
数二的美人。我们村子里当时只有三个在省城
苏醒……康思瀚唤她。
念书的孩子,一个是我,一个是村长家的,一
我在厨房里准备了几样小菜,一起吃吧。
个就是苏沫儿。当时,你外婆家家境并不富裕,苏醒转过身,对着康思瀚微微地笑着。康思瀚
但还是让你母亲去读书。每年到了采茶时节,将木盒子放在窗前的桌子上,看着眼前的女子
你母亲就会去邻村的一家茶园里采茶,赚几个说,苏醒,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美。
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你们用了我厨房里的油盐酱醋,用了我厨房里的大灶、柴火、碗筷,是不是该付些钱给
我记得那年开春时,茶园来了一对父子。我啊?顺便问问,还有五天,你们屋子的租期
那个年轻人眉目清秀,和你母亲一见钟情。两就到了,你们还租吗?
个人啊,很快就好上了,我经常在村外的田埂
康思瀚和苏醒正准备吃饭,门口传来了宅
上,看到你母亲和他的身影。可没过多久,那子主人的说话声。
对父子做成了买卖就走了。后来听村里人说,
要付的,您算算多少钱,我这就付给您。
那年轻人曾对你母亲许下诺言——回来迎娶我不租了,到了月底就把屋子收拾好了给您。
沫儿。二个月之后,斯人未回,而苏沫儿却发康思瀚站起来,拿出一张一百元钱准备递给中
现自己有了身孕。年男人。
您出手真阔气,哪用得了那么多?等我去
每日,苏沫儿都会站在村口的古樟树下,拿零钱找给您啊!那这位姑娘呢?你找着要找
痴痴地等着心上人回来娶她。她知道,按照家的人了吗?男人慢吞吞地说道。
乡的风俗,还有对她一向严厉的母亲,是无论
康思瀚突然惊醒,一把拉住男人的手,问,
如何都容不下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四个月之大叔,你怎么知道她在找人?
后,苏沫儿的肚子越来越大,她母亲终于知道
听说的啊!
了自己平日里乖巧温顺的女儿竟然有了身孕,
那,那,这位大叔,你认识一个叫“苏沫
险些气晕过去。她带着女儿去镇上的诊所堕儿”的女人吗?
胎,却被医生告知,胎儿已有三个多月大了,
认识!当然认识!不过,她老早就死了!
苏沫儿体质差,要是堕胎,极有可能失去性命。
你认识苏沫儿?原本坐在桌前吃着菜的苏醒听到男人说认识苏沫儿,赶紧跑过来问。
咱们这村子小啊,芝麻点大的事,全村的
你真的认识苏沫儿?苏醒又问。
人就都知道了。苏家的姑娘还没嫁人就怀上了
认识啊,这还能骗人呐!谁不知道那苏沫
孩子,这事可是大事啊,村子里百多口人的唾儿曾是咱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啊!只可
沫星子快把苏家母女淹了。苏沫儿整日以泪洗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中年男人
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母亲,让她生下孩子。叹息着。
六个月之后,苏沫儿产下一个女孩,却因出血
大叔,你看,这位姑娘是苏沫儿的女儿,
过多,没了性命。弥留之际,苏沫儿请求母亲她叫苏醒,你能给我们说说苏沫儿的事吗?康
饶恕自己,替自己带大这个孩子。苏母含泪答思瀚看了一眼苏醒,说道。
应,随后,苏沫儿在一张白纸上留下一个字
像,还真像,特别是那眉眼,跟她娘一个
“醒”。样。
康思瀚和苏醒在塔川的第一顿真正意义
苏沫儿走的那一年,我也离开了村子,去上的晚餐就这么结束了。
外地谋生。后来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等我退
几分钟后,还是在这老宅子的后院里。一
休回到村里,听我大嫂说,那老太太经常打骂张石桌。一壶普洱茶。三只白瓷杯。月光冷蓝。
那孩子,后来,自己上吊死了。还有,听说苏秋风微寒。康思瀚、苏醒在宅子主人的叙述中
母死后,苏家族里的人霸占了苏家的老宅子。一步步地走入二十五年前那段悲怆的往事中。
还是一个外乡人出钱葬了苏母,那个女孩,也
被外乡人给带走了。他们去了哪里,这村里的
人啊,没一个知道。
我讲完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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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苏沫儿当年留下的那个孩子吧。你娘可
俯瞰塔川秋色最佳的地点。苏醒坐在那里,白
怜啊,这方圆几百里那么多大户人家想娶她,
衣素颜,与漫山遍野的秋叶极好地融合在一
可她却跟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啊……
男人说完就走了,院子里就剩下康思瀚和
康思瀚撑起画架为她画像,与她并肩席地
而坐,取出长笛吹曲给她听。下山时,他牵住
苏醒的手,说,让我牵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康思瀚,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母亲因我
今后的日子,让我来照顾你,陪着你。
而死。身边唯一的亲人却对我恨之入骨,外婆
生前对我的每一次抽打,在我身上都留下了血
苏醒笑了,那笑容里藏着无人知晓的凄
印子……苏醒说到这里,突然撩起袖子,康思
绝。眼前这个才相识不足二十天的男子竟然对
瀚看到苏醒雪白的肌肤上是一条条横竖交叉
自己许下了一生的诺言。可从古至今,男人对
的触目惊心的印痕。
女人的诺言,只不过是飘在天上的云,永远都
无法握在手中。
康思瀚,你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我不值得
你为我伤心。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亲人
那日,他们在村子里买了一些食材,在村
里的酒坊里买了一坛子村民自酿的酒。苏醒做
了几样当地小菜,趁着月色,要和康思瀚在宅
不,不是的。苏醒,你还有我。我……我
子的后院里浅酌。他们时不时地端起酒杯,一
们是朋友……好朋友……康思瀚艰难地说出
饮而尽,石桌上的小菜倒是没什么动,而那一
朋友两个字,后面那句话,他终是没有勇气说
坛子酒很快就见底了。于是,康思瀚又跑去主
人家的厨房里,要了一坛酒。
苏醒看着他,康思瀚对自己那份心,她不
苏醒的酒量极好,不停地端着酒杯要与康
是不知道,只是他们之间的遇见太迟了。她看
思瀚干杯。而康思瀚那时有点醉了,他痴痴地
着他,幽幽地说,康思瀚,你能为我吹一段笛
看着眼前的女子,那在月光下晃动着的白色影
子,早在初见的那一个黄昏住进了他的心里。
苏醒,你怎么知道我会吹笛?
苏醒,你寻到了你要的答案,可是我要找
你就为我吹你那天晚上在这个院子里吹
的却一直没有寻到。再过两天,我就要走了,
过的那首曲子。苏醒没有回答他,只是说出了
离开塔川,回到我的北方小城。苏醒,你可愿
那首曲子的名字——《云踪》。
意和我一起回去?
是的,云踪。
思瀚,原来你到塔川也是来找人的?
康思瀚取来他的长笛,坐在苏醒对面。那
是,我也是来找人的,可是我一直没有找
是他第一次面对面地吹笛给她听。
到,怕是找不到了……康思瀚说着,一只手端
月光冷蓝。秋风微寒。那一刻,四周一片
着酒杯,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苏醒的手。他喝完
寂静,只有康思瀚的一曲《云踪》在这古旧的
了杯中的酒,随后趴在了石桌上。
宅院里穿行,那些音符,一点点地沉降在苏醒
苏醒放下酒杯,从康思瀚温热的手中缓缓
抽出自己冰冷的手。
康思瀚一定不知,他的笛声在那一刻让苏
她俯下身子,用颤抖的手温柔地触摸着康
醒的世界有了短暂的光明与温暖。她贪恋他的
思瀚的发,然后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温暖,却无法卸下岁月给自己戴上的那副沉重
她回到房间,取来一床毯子,罩在康思瀚
她将一封信放在石桌上。
她朝着门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
这是康思瀚在塔川的第二十七个黄昏。
看了看醉倒在石桌上的康思瀚,轻声地说道:
他对苏醒的爱已然是山阔水长。那一日,
思瀚,在塔川的这二十天,是我一生中最
他带着画架,长笛和苏醒一起在村子的小路上
快乐的日子。
漫步。两个人走上了村外的那个山坡,那里是
思瀚,我要走了。此生,我们将永无再见- 14 -之日。
康思瀚是在第二天的中午醒来的。醒来
不,苏醒,让我照顾你,我会像爱彤彤一
看时,头痛欲裂,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在云端。
样爱你。他突然把我拥入怀中。
台他感觉双臂好痛,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他
我想再见一见亚萍。这是我最后的一个要正欲起身寻找苏醒,却在石桌上发现了苏醒留下的信。
求。我对顾远乔说。
顾远乔答应了,他开车带着我回家。在那
我昨晚用徽州的酒灌醉了你。
个家里,我曾经生活了整整十二年。那时,我
如果你不醉,我又如何走得了呢。
已经想好了,不再纠缠顾远乔,我要去和这个
我必须离开,去一个我应该去的地方。我
家告别。要找一个干净的地方去赎罪。
我没有告诉你我和顾远乔的后来,不是没
康思瀚,你一定不会想到,顾远乔会在那有后来,而是在那段往事中,我扮演了一个并
一个雨夜离开我。我记得那夜的雨很大,路面不光彩的角色。不告诉你,只是想在你的心中
很滑,方亚萍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顾远乔保留那少得可怜的美好。
开始烦躁起来,他在接到方亚萍打来的第二十
一个电话时,突然将手机扔到了车窗外。那时,
意外发生了,顾远乔的车与一辆迎面开来的集
卡撞在一起。那一刻,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
苏醒在写给康思瀚的诀别信里,再一次提
打开车门,将我推了下去。而他,却没能活着到了顾远乔。
回到那个家里。
顾远乔第一次吻的是我的额头。其实,他
方亚萍说,是我害死了顾远乔。是一个正直的心底善良的男人,是我用自己年
彤彤从澳洲赶回来,也说,是我害死了她轻的身体勾引着他。
他的妻子并非真的要和他分道扬镳,只不
在顾远乔的葬礼之后,我在公司收拾自己过是一个绝望的女人在面临即将消亡的婚姻
的东西,顺便整理顾远乔的遗物。在他办公桌时做出的最后的挽救。可是,她越是这样猜忌
的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个信封。信封里装顾远乔,就越是将自己的男人推到别的女人身
着的是一个女孩的照片,照片的背面是一行娟边。
秀的楷体:
顾远乔自始至终都与我保持着距离,有
给我爱的远乔时,他会用特别的眼光看着我,抚摸着我的发,
苏沫儿。低低地唤着我的名字。他说,苏醒,我要带你
苏沫儿。苏沫儿。这三个字像一把锤子,离开这里……
重重地击敲着我的心。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顾远乔准备带
顾远乔竟然是我的父亲。着我离开这座城市时,方亚萍却在复查中查出
我做了什么,是我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宫颈癌晚期。他们夫妻情分一场,顾远乔不忍
我罪孽深重。心丢下妻子不管,最后还是决定陪在方亚萍身
那天晚上,我跌跌撞撞地从公司赶到顾远边,此后绝口不提“离婚”二字。我知道,离
乔的家,敲开了顾家的大门,一眼看到了顾远开的只能是我。
乔的遗像。我跪在那里,声泪俱下。我又跪倒
于是,我约了顾远乔见面。那是一个雨夜,
在方亚萍和彤彤面前请求她们的宽恕。最后,他带着满身的憔悴赶来,我走过去,紧紧地抱
我离开了那个家。住他。
第二天,我就从云南大理出发,带着不多
顾远乔,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你了,从下一
的衣物,来到了塔川。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秒起,我将把你还给方亚萍。我对自己这么说
这个小小的村子里,长眠着我的母亲和外婆。
我想在这里找到更多的关于我父亲和母亲的
关于母亲,我在她身子里呆了十个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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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来到这个世界,我和她的时间却只有短短
是这家宅子真正的主人。他姑姑为了一个男人
的一天。我活了下来,可她却死了。
一生未嫁,早早地搬离了老宅,最后在村西口
的一间破房子里孤苦谢世。男人最后告诉他,
关于外婆,我再也不会记恨她。
姑姑曾是塔川莫家的千金小姐莫玉芹。
关于父亲,他已经在黄泉路上了。母亲在
那里等了他二十五年,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
康思瀚打开祖父留下的那个古木盒子,取
出那张照片,递给男人看,这位可是你说的莫
思瀚,我来到了塔川,我为自己设定了一
个期限,七天。七天之后,我将去天堂与我的
父亲母亲团聚。
男人点点头,说,是的。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我遇见
康思瀚终于找到了莫玉芹,他将祖父交给
了你。你温暖了我冰冷的时光。你给了我希望。
他的那个古木盒子放在了老人的遗像前,说,
你让我开始眷恋这个世界,可是,康思瀚,我
奶奶,我是康大成的孙子思瀚,我祖父的一生
们的相遇,太迟了,实在是太迟了。
都在寻你,只是他在两个月之前病故了。
思瀚,谢谢你。如果,真的可以有来生,
当他拜别老人时,望着遗像才发现,原来
我一定愿意随你去北方,做你温柔的妻子。
她就是自己见了两回的那个坐在村口古樟树
可是,真的有来生吗?思瀚,今生已过,
下的白发老太太。
又如何托付来生。
苏醒终于去了她要去的地方,留给康思瀚
再见了,思瀚。
的却是无尽的悲凉。
康思瀚将信读完,才发现自己已是满脸的
这是康思瀚在塔川的最后一个晚上,他坐
泪。泪水从脸上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在老宅院子的石凳子上,吹了整整一夜的长
苏醒——苏醒——你回来!
笛。恍惚中,他看到穿着一身白衣的苏醒向他
苏醒——苏醒——你回来!
他顾不得穿上外套,摇晃着身子,向门外
思瀚,为我吹一曲《云踪》吧。
思瀚,你是我所遇见的最温暖的男子。
他要去找回苏醒,找回那个被冰冷的尘世
思瀚,我走了,我找到了我的父亲母亲,
一步步推到悬崖边的女子。
我走了,思瀚……
他要去找她,去塔川的浓重的秋色里,去
飘入康思瀚耳朵里的是苏醒的声音。
村口的古樟树下等她,去坡上吹曲给她听,和
天亮了,那个白色的影子渐渐地飘远。康
她并肩看远方的老宅子。
思瀚伸手去拉她,却怎么也拉不回来。
只是,他的耳边只有冷冷的秋风吹过,声
声说着那一句: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一年之后的深秋。
大连市九位青年画家的画展如期举行。
这是康思瀚在塔川的最后一天了。
画展中,一幅题为《寻》的水墨画吸引了
那天,这个村子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很多的参观者。
早晨,村里的联防队在村外的山谷里找到
作者是大连青年画家康思瀚。
了苏醒的尸体。
画中的塔川,秋色浓郁,远处景色若隐若
当康思瀚赶到山谷时,尸体已经盖上了白
现,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身影纤秀的女子站
布。康思瀚悲痛欲绝,想要冲进去看苏醒最后
在乌桕树旁,一片片红叶飘落在她的身上。
一眼,却被联防队队员拦在了警戒线之外。
她望着远方。那远方,是一排排古旧的徽
中午,康思瀚回到老宅子。看到宅子的主
人神色悲切,康思瀚上前询问,才知道,他的
画展中,曾有人想以高价买下这幅画。
姑姑去世了。男人悲伤地说,其实,他姑姑才
康思瀚婉拒。- 16 -●董显学
只好眼,手一动,他就没将着。
响水河是从山里头的山里头爬过来的。它曲曲弯弯“迷恋”了响水村好一阵子,才又丢
“嘎吱、嘎吱……”响水河的河面上,传下几个河汊子,然后眨着耀眼的波光,从双乳山丰腴的双足下慢腾腾地爬走了。就是这条河
来了冷丽她二大爷冷德茂那富有节奏的扳浆不知养育了响水村多少辈子人,也是这条河,又阻止了响水村与外面世界的正常接触。
中午十分,一头老母猪正在河汊子里”吭哧吭哧”地打腻。我和天宝则趴在河边一块被
“你是咋把老倔头拉拢过来的,用的啥套晒得滚烫的大青石上在下棋。天宝说:
“咱俩像不像两条狗?”
路啊?”我小声问。
我说不像。
“为啥?”天宝不抬头。
“该你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别打听。”
“冷丽家的狗正在‘新房’里哺育下一代,你却在太阳底下折磨我!我还不如一条狗呢。”
“那我知道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水
“日你的!又跟我尿嘡(发牢骚)了不是?我不在太阳底下能看见棋子儿呀?”
“那你也不如冷丽家的狗了,她家的狗可
“你想说啥?!告诉你,整漏了我可轻饶
说是晚上比白天看得还亮堂。”我咧了一下嘴,
看故意把舌头伸得老长,肯定真像一条狗。
不了你!我知道电台那篇破表扬稿是你写的,
“你以后少在我跟前冷丽冷丽的叫得亲热!她家的狗没少咬过你吧?告诉你,没有我
别他妈地老跟我买好!”天宝斜眼瞪我。的‘许可证’,你不行臭得瑟啊!……将军!”棋子被天宝摔得山响。
“我没有!我是说……我是不是该自由
我看了一眼他那只瞎眼 ,然后又去看那
了?”我盯着天宝的那只好眼,很真诚地又问。
“想得到美!”
“那……”
“那个啥?我不死你就得永远听我的,还
想造反哪你?!”
“可……你妈,我惠婶儿,那时候也不是
这么说的呀……”我小声嘟哝了一句。
“以现在说的为准,此一时彼一时!”
“噢……”我心里一阵冰凉。
冷丽来时,我和天宝谁也没有注意。当她
故意咳嗽一声,便扭着被牛仔裤兜得紧噔噔的
屁股,踩着河岸上的碎石,一直朝响水河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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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我和天宝都不由自主地俩眼对着一只
冷丽曾坐过的那条板凳上。
眼,咔巴了好半天。后来天宝说:
那年秋天,要不是冷丽想给她姐家的孩子
“不他妈地玩儿了!”
摘野果子、要不是冷丽来求我和天宝、要不是
我随和他:“不玩儿就不玩儿了。”
天宝和我要在冷丽面前想臭显屁一把、要不是
于是,我俩就收拾棋子儿,棋子儿被收拾
天宝比我爬树爬得快,要不是……冷丽对我的
一半儿时,天宝突然又问我:
语法始终抱着反对态度,说我故弄玄虚。我说
“你说刚才她是给谁使声呢?”
这样能节省很多笔墨。她听了,就冲我一个劲
我说不知道。
儿地撇嘴。总之那次我抬手拽了天宝一下,他
“那你说美女和权利哪个重要?”
就从树上掉下来了……从此左眼睛就再也看
我说不知道。
不到啥了。
“他们都说你俩在河边的柳条毛子里干
过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我说不知道。
响水村的老百姓谁都知道:钱天宝代理响
“啪!”天宝给了我一巴掌:”跟我装犊
水村村主任这句话中“代理”一词的真正含义。
子是不是?!”随后他把象棋往胳肢窝一夹,
“代理”就是先干着,以后是个啥样谁又能说
“小老弟,别太窝不住火,自由是永远属于那
得准?从南方回来的冷德江没有心甘情愿就
些知恩图报的人嘀——”
此享受他的晚年清福。他当时就说:我不在家
“……”我嘎巴了半天嘴,但最终却啥也
这半年,村子里变化不小啊?一个不会水的
没说出来。
人,救了多年在水上生活的人,不简单哪!按
实说他应该感谢天宝救了他的亲二哥,但从他
说话的语气里人们就知道:在不远的将来,响
其实天宝当上响水村代理村主任挺简单
水村会有一番不可避免的权力争夺。
的:在响水河正跑桃花水的时候,他在河面上
在有恩必报这件事上,一般人不会超过
“救”了摆渡的冷德茂,于是,冷德茂就联系
我。我跟冷丽说过:你爹都当了一辈子的官儿
了几个人跑到镇里,联名推荐天宝为响水村的
了,还没当够?冷丽沉默了一会回答:
村官。因为现任村主任冷德茂的弟弟冷德江,
“关键是他要永远没当过就好了。”
也就是冷德茂的侄女冷丽她爹,年前和老伴儿
“真是一窝子人儿,放屁都一个味儿。”
去福建的儿子家”猫冬”至今未回,连镇里的
这话我当然没说出口。
几次重要会议都没参加,被视为自动离职。天
然而,老百姓把谁能当上村主任这件事,
宝有舍己救人这一举动,镇里的领导研究了一
仍当作个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来议论,这实在
下就同意了大伙的推荐,让天宝先代理响水村
让冷德江放心不下。
的村主任,等以后选举的时候由群众决定是去
谁当都行,选谁都那样。议论起来真就像
还是留。至于天宝是怎么救的冷德茂,天宝没
县城里商户们的活人广告:
说,冷德茂也没讲。
“来送、买送,买不买全送;来给、买给,
天宝就是天宝,比我大一岁,我两家是邻
买不买全给。”也不知能给个啥、送个啥。只
是整天地吵吵。男的换女的,女的再换男的。
上小学一年级时,天宝就跟我和冷丽在一
可这也是做生意的方法,我就亲眼看见那家店
个班里。那时学校的桌子很少,我们三个便挤
铺的客流比原来不喊时增加多了。
在一条长板凳上。后来,冷丽被她爹送进了乡
“请也来、让也来,谁请咱都来;让也吃、
里的中心小学(那时候还没有变镇),再后来
请也吃,不吃白不吃。”学得还挺快,最后抹
我在村子里的学校念到三年级的时候,天宝竟
抹油渍拉撒的嘴巴,说出一句让人伤心的话:
莫名奇妙地还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坐在我和
乐谁当谁当啊!反正我这辈子是白扯了,孙子- 18 -长大了再说。这话多难听,冷德江不生气才怪。
当然,冷德江宴请村民的付出,也意味着
天宝也许真的会干出点儿名堂,当时我
真的挺激动。为了这点儿名堂,还有那不大也一定会有所收获,就像那个商家一样。
不小的权利,天宝似乎心甘情愿地舍弃了美
天宝采取的竞争办法和冷德江截然不同
女,他已经好久没跟和我谈起冷丽了。他一定
认为“代理村长”一词,不久一定会从四个字——
改成两个字。我当然也洋洋得意,它毕竟“贪
用事实说话。
心”不多,还知道把“美女”这一半儿留给
天宝妈一听就说:好!省钱。
我…… 我美滋滋地把这事儿透露给冷丽,冷
按实说这也不叫啥事实,应该算作竞选誓
丽听完果然冲我非常妩媚地一笑 :
“跟我有啥关系!”言。天宝说正式当选以后,还要引进几个大厂
一次我正趴在电脑前打字,天宝却冷不丁子,让地少的村民都去厂子里上班。响水村还
从我的后面闪过大脑袋瓜子,说:有被其管辖的几个屯子,道路不好,影响了经
“别太得意,我要把桥修上,她就嫁给济发展。口号是:要想富先修路。尽管别人早
我。”就用过了,但现在用在他这儿,还真有点份量。
“是真的吗?”过后我问冷丽。其次最大的举动,就是想早日在响水河“王八
“不知道”冷丽回答。脖子”哪儿把大桥修成,让响水村与现代城市紧密结合。
所有的事儿就是这样怪,天宝和冷德江的
我跟天宝说:“‘王八脖子’倒是个好位
选票谁也没超过半数。响水村竟有三分之一的
看置,能缩短大桥的长度,可那也得儿不老少的
老百姓在几个候选人下边的方格内都打了
台钱那!”
“√”号、再不就是全都添了“×”号,使之
都成了废票。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管你想到
天宝回答得也挺在理:“厂子啊!要不引
了还是没想到。不过按选举要求,过几天还需它干啥?真笨!”
要进行再次选举。但从第一次选举的票数来
看,天宝的情况并不乐观。冷德江毕竟当了二
我说:“你倒是在河对岸引来一个,当初
十几年的村干部,而且是名老党员,关键是这还说共同建桥,可现在人家又说资金困难,又
次又破费了不老少。而天宝尽管大谈招商、建能咋样?”
桥,结果招来的却是一个火葬场,响水村的老
百姓会咋样想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不是忘记写了吗!不过我们有口头协
噢,对了!就在响水村选举开始的前几天,议。谁让当初你也不帮我想着点儿了!”
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不老少的村民趁着天还没亮,坐着四轮车
“当初我还不同意那!你知道村里的人都
一起去了县城,领头的竟然是冷丽。我后来才说啥?”
知道,他们是为了土地转让款才去县城的。我
问过冷丽:
“说啥?”
“你这是干嘛呀?还嫌响水村不热闹?
“说这儿回好了,河对岸有个火葬场,将
你当初是怎样答应我和天宝的?只是旁观,不来大桥再修上,要死还没死时,爬着去都赶
参与,现在却……”趟。”
冷丽那次倒是非常认真地回答了我:“天
天宝用眼睛斜了我半天,厚嘴唇也上下蠕
宝说对方总拖他,不愿给钱,我想让县里的领动了好一会儿……
但不管怎样,选举还是于如期举行了。每个自然屯都要选出两名大公无私的监票员,然后他们就抱着早已准备好的纸壳箱子,在各屯屯长的协助下,在选举委员会正副会长的统一指挥下,互换到另一个屯子……
哈蟆塘村选举时听说候选人还请了监督员,意思是怕对方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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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帮他一把,难道这还错了吗?”
恐吓!法律所不容!手机又响了,我真怀疑现
我使劲想了半天,但终没说出人家错在哪
在的生产厂家,你说你的产品总不坏,再生产
出来的产品还卖给谁呀?……多替别人想想,
对自己肯定有好处!我时常这样,所以,灵感
天宝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好几天,直到离第
也就是在那一眨眼间涌出来的。假如那天我没
去县城、不遇见我的高中同学、我的同学不请
二次选举只有两三天的时间,才重又溜进我
我去饭店吃饭,我也就不会看见冷德江频频举
家。我仍然忠心耿耿地、仔细地、认真地审阅
杯宴请村民的画面,于是我猛地抓起桌子上的
了在我手出炉的那份竞选宣言,然而我对它实
在不能再燃起什么希望之火了。
感谢科技……
“唉——”我长长地叹了一声,为了啥连
我自也说不清。
天宝死了,是淹死的。
天宝却自作聪明:“别猫哭耗子,我还不
他那天没在响水村村委会换届选举结果
知道你那点小心眼儿?”
公布现场,当时他正和冷德茂划着小木船在丈
量响水河……这时岸上来了一辆警车,从车上
“我有啥小心眼了?!……我不是天天像
下来几个着装的警察,警察大声喊:
个狗一样在伺候你吗?你不是去冷德茂哪儿
“是钱天宝吗?快把船划过来!快点儿!”
逃避了吗?我看你应该去找冷丽,去找她爹!
天宝听见了就回应说:”船坏了!你们有
然后理直气壮地让她爹把这个小破官儿让给
事啊?——”
你!当初你瞎眼的时候,他们就没责任那?!
“少废话!快靠过来!不然你可罪加一
你还应该在全村高喊:我是英雄!村长就应该
让我当!……”最后我又补上一句:“我受够
冷德茂虽然经是个老水手,可看见警察来
了还是不由自主地一哆嗦。他这一哆嗦,本来
就已经漏水的木船也就跟着摇晃起来,于是,
这些年的苦水我真想一下子全吐出来,偏
正从船舱里往外舀水的天宝也跟着在摇晃,最
在这时,手机响了,是那首“该死的温柔”,
后便栽进了河里……冷德茂惊呼救人,警察不
不知道是谁给我调的这个败类铃声。我连来电
号码都没看,便把手机摔在了桌子上,我真想
“别骗人!他不是会水吗?听说还救过别
大哭一场……
人!再耍花样我们可真不客气啦——”
寂静,就像好几年攒起来的一样,寂静得
有些恐怖。但我还是忍不住偷看了天宝一眼,
那天我看见天宝时,他正被两名护士用车
发现他斜倒在我的行李卷上,那只好眼睛紧闭
往太平间推,身上还盖着医院的白被单儿。他
着,那只瞎眼则窥视着房顶。我的心一下子又
妈嚎啕着要扑向他,几名警察死死拦住不让她
软下来,心想:天宝哇,你干嘛呀?过了几天
靠近。冷丽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掀开被单
官瘾就行了呗!你看我,连心思都不心思。那
儿,但马上又盖上了。也就在那仅有的几秒钟
一刻,我和响水村的其他老百姓,一定没有任
里,我看到天宝的脸,水肿得像个笸箩。有几
滴黑色的血儿从他的左鼻孔里淌出来。他右眼
睛闭得紧紧的,像是不愿再看到什么,而那只
“现在不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毕竟还有
瞎眼,却挣得老大……他前几天还跟我说:过
不少人承认你,毕竟还要选一回……”我不想
两天就安个假眼珠,不太贵,当时我说:到时
看到天宝现在的那副表情。
我也想想办法,帮你凑点儿。
“算了,第一回就这样……希望?啥希
望!多累呀,还是讨个老婆,再多生几个孩子,
把希望留给他们吧……” 天宝好像在开导我,
又好像在提醒我。
难道你一辈子不娶老婆,我就得打一辈子
光棍儿?哼!整大劲儿,我去告你,这叫敲诈、- 20 -“就你呀?一天就知道编瞎话(编故事),
小说你穷得叮铛山响好像委屈你了!”天宝嘲笑
我和冷丽又一次去看天宝时,他正悄悄地
躺在太平间里,脸已经修饰干净,旁边还有一
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在给他作伴儿,听说是
想想这些年在经济上我真没为天宝付出
三角恋爱喝农药死的。我想:天宝也算有福气,什么,天宝也没在钱方面为难过我。想起这些,
生前总跟我谈女人,但从来没着过女人的边心里就更难过……
儿,死了,却能有个女人临时陪他。我知道,
这是自我解脱,但谁又都知道,自己是无论如
天宝死的那天,正好是他当上代理村主任
何也骗不了自己的。的第 111 天,我清楚:天宝非常想知道响水村
我默默地注视着天宝的脸,还有那只瞎村委会换届选举的最终结果,现在选举结果出
眼,然后很真诚地和他握手,他的手冰凉冰凉来了,但我却无法告诉他了,我也不能告诉
的。我想说:兄弟……我可是把你当作一粒不他……
简单的浮尘来对待的!……我还想说:永别了
兄弟,请一路走好,来世你可以照样把我拽到
稻田地里,成双结对的蚂螂(蜻蜓)扑打
太阳底下下棋。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仅仅着闪亮的翅膀,虽然没有了德茂老汉那扳桨声
是这种见面的开始……的伴奏,依旧翩翩起舞着……
冷丽的眼睛像夏季里开得正旺的对儿对
儿红,红得我这个男子汉的心也像咬了一口双
响水河两岸的柳条毛子也像天宝的那只
乳山上的青皮杜梨,特别特别地酸。我不知道瞎眼变得干枯起来,一片一片的柳条叶子,在
她的感情世界还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她注视响水河上漂浮着。河对岸,天宝“招商”进来
着我,老半天不说话,于是,我便很认真地把的“千寿园”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停工。挖掘
脸转开。我知道她也在握天宝的手,甚至还会机的“隆隆”声,仍就那样火烧火燎地传进响
把他的手放在她挺拔的酥胸上,天宝喜欢她,水村,震得每家的玻璃窗户都在不住地颤动。
我知道,冷丽也知道……
冷丽高中毕业,和我一样没考上大学,她
镇政府有人住进了响水村,是来安抚村民
也没有留在城里,我时常埋汰她:响水村有啥的,因为有一大部分人还没得到土地转让款,
让你过意不去的,偏偏要回来?她扭捏着说:他们也不会因为天宝的死,而忘了自己应该得
“为了你呗。”到的那份利益。
我说:“谁会信!”
“等有一天了。”
记得天宝那天告诉我说他要当村主任了,
天宝却不这样看,他说冷丽是因为他的缘我说:“这回你该乐了!你不一直都惦记吗?”
故,因为她欠他的。当初要不是有她的缘故,
自己的眼睛也不会瞎。我知道陈年旧账一下子
“乐个球!”
很难说清,于是,通常就不往这上扯。
“为啥?!”我问。
那年天宝的眼睛瞎的时候,我爹气得要把
“冷德江暂时还是村书记!”
我的大腿掰折,用以抵偿天宝的瞎眼。但天宝
“废话,谁让你不是党员了。”
妈只说了一句:
“那你就抓紧帮我写入党申请。”
“那有啥用,等天宝长大了,就帮他张罗
整了半天我还是他身后的一条狗。
个媳妇吧。”就好像断定天宝以后找不到老婆
天宝倒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两条小
似的。然后就连治病的钱也没让我家花。短腿成天价地不消停……镇政府终于同意了
当时我想:那是因为我家没钱,天宝家有他的请示,也成全了天宝的愿望,于是就有了和“千寿园”共同修建响水桥的口头协议。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又是这样不尽人愿……
天宝最终还是给镇政府留下了一大堆麻烦……
同时进村的还有县里公安局、检查院和法院的联合调查组……
- 21 -HUADONGWENXUE
钱,天宝他爸是石匠,是国家工人。若干年过
如何如何了吗?尽管人们都憋足了劲儿想整
去了,我才感觉到,当年爹和妈听了天宝妈的
点儿奇怪事儿,但不是谁都能整出来的。天宝
话后,先是不住地磕头,然后再就是猛劲儿地
曾经说过:其实每天在我们身边所发生的,就
拍着胸脯应允的后果,会给我带来些什么……
是不憋足劲儿,细细琢磨一下,也都是平常中
我爹临死前还没忘记把我叫到跟前,强睁着眼
的不平常。我听后就当真仔细地想了想,认为
睛对我说:
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就像几年前他曾说过
的:一个屯子整几栋楼房,省下土地种庄稼。
“天宝不结婚,你……就……就不要找对
当时我还笑话他能讲天方夜谭的故事了,可现
象……天宝妈,对咱……不薄哇……”
在听说有好多地方都开始实行了……
我每次去看天宝时,冷丽都要跟着,像是
那天我碰到冷德江在县城的饭店里大排
怕我在天宝跟前说她的坏话一样。我对她说
筵宴纯属偶然……尽管拉选票的方法已经超
出了历史所赋予的局限,但这已经成为了政府
明令禁止而又禁止不了的事实。听说横家店村
“你也挺不容易的,你毕竟是冷德江的亲
选举时,有个看家的张老太太,被候选人派去
闺女……”
的人不容分说就抬上了四轮子,说是上饭店吃
答谢饭。那张老太太可七十多岁了,四轮车在
冷丽听完不知声,眼圈却红红的。
山路上一颠簸,竟把张老太太的胯骨给整挪位
算起来,天宝在那里已经躺了七、八天了。
了,饭没吃成,却进了医院。
就连陪伴他的那个女的,也终于拗不过他,早
离开他一步,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我劝过娥婶儿:让天宝上路吧。娥婶儿说
德茂老汉的木船仍没修好,任别人喊破了
还要等等。
喉咙,他就是一声不回。只是埋头坐在那补哇
我说:“还等个啥?他要是不想把大家伙
补,就像把他以前挣钱的那股执著劲儿都给忘
儿的钱都独吞喽,人家能抓他呀?他是意外死
亡!你赢不了的!”
有一次我问冷丽:“你二大爷划了大半辈
娥婶儿听完,看了我好半天,突然就大哭
子船,就连你这个亲侄女不给钱也休想坐船过
起来:”那他干啥要密下人家的钱?!啊?!
河。原先人们都以为他是攒钱娶老伴儿,谁知
他和老冷头量那河有多宽干啥?!啊?!他们
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干啥说要对他不客气?!啊?!天宝救人的时
“那你说是咋回事儿?”冷丽盯着我的眼
候咋不这样?!啊?!……呜呜……”
其实事情的发生的确是有点儿出乎意外,
“我哪知道啊!每次做他的船,他都骂我
我好几次梦见天宝膀么肿眼地来找我。他说他
穷酸像,说给我爹丢脸了 ……”
不应该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火葬场才开
“一定是想白坐船!”
工,大桥还没有着落……完了还没忘记对我
“天天坐天天给,给得起吗!。”
说:“我死了,你自由了,你们还合伙夺了我
“那骂你是轻的,活该!”冷丽用眼睛剜
的权。”醒来时,我一头的冷汗,心想:你这
我,而且还咬着牙说。
家伙,死了还不放过我! 这样的梦做多了,我
我愣眉愣眼地瞅着她:“真怪了,一个老
就对冷丽讲了,哪知她听完向后边退边说:
光棍儿,这是干嘛呀?……”
“你……你离我远点儿,你可别吓唬我!”
“就是呀,这是干嘛呀?”我看得出冷丽
于是,我只好把所发生的一切往简单里
不像在嘲笑我。
想:假如这个世界没有我,那整个事情的发展,
也一定不会一样吧?但不管怎样,这世上的什
么事情又都阴差阳错,又都赶巧。按官儿话就
是偶然性,细细想来,这个世界闹心的事情不
少,可开心的时候也有哇!你能说世界从此就- 22 -我清楚地记得我和冷丽最后一次去看天
了极点,冷丽也显得心事匆匆,我对她说:
小宝时的情景——他在那儿已经躺了半个多月
“你不想再走一回天宝走过的道儿吗?”
说了,尽管床上的冰块子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人
“你会继续充当天宝的影子吗?”冷丽反
看整个变得薄薄的,前腔快要贴到后腔了。那只
台好眼也明显的有老鼠啃过的痕迹。我和冷丽实
问我。在不忍再看下去。冷丽让我跟她一起再去找娥
其实我根本就没弄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婶儿,我推托有事。冷丽便又用眼睛剜我 ……
也许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会是我们很容
有关天宝一案的新闻报道,终于在县电视
易弄清楚的吧?就像冷德茂,一开始板着老脸台播出了——
拒绝一切问话,后来听说政府准备出面建桥,
不但把天宝藏在他家里的赃款(应该是准备建
响水村原代理村主任钱天宝,截留农民土
桥用的)全部交出来了,还把半辈子的划船钱,地转让款高达十七万元,已构成重大贪污罪!
一分不留地全部捐给了响水河大桥筹建处,并犯罪嫌疑人在抓捕中溺水身亡,所有赃款,公
且还把他和天宝设计假救人的事实全盘托出。安部门正在全力追缴中……
警方问他为什么?他回答:
当然我也没被忘记,他们询问了我整整三
“天宝想修桥,我也想。”天。我想,我妈这要是在家,我还不得马上就
……成为杀害她老的凶手哇!感谢大嫂给我及时生
冷丽望着响水河对面的双乳山在唱:了个侄子。
“……你这该死的温柔……”
我挺烦这首歌的,但现在从冷丽的嘴里唱
第一天询问的话题:钱天宝的赃款下落;
出,听起来竟然顺耳多了。
第二天询问的话题:钱天宝的赃款下落;
冷丽唱完了问我:“你说天宝会不会恨
第三天询问的话题:钱天宝的赃款下落。
这样一堆问题也真够难为我的,我不知道
“修成大桥你就嫁给他?真是这么说该怎样回答,好在三天后我终于被解除了询
的?”问。帮助我的不是娥婶儿,更不是冷丽,而是
“我不希望他是为了我。”冷丽揉了一下冷德茂……
眼睛,“对了,你写天宝就写天宝呗,咋还把
我写进去了?”
我说:“我只是想记录一件普通的故
选举的最终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冷丽,竟
事……但总感觉有好多事情没交代清楚……”然当选了。然而,什么样的结果对于天宝来说,
“茫茫宇宙,多少粒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浮都已经不重要了……
尘,岂能是你我能说清楚的?其实它们又能改
那天,天宝拿着我的手机,在给冷德江播
变这个世界多少?至于你我都充当了什么样放他在饭店大请“宾朋”的画面时,我原以为
的角色,太深奥了,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冷德江会震惊、会坐立不安,甚至会咆哮不止。
我愣眉愣眼地看了她好半天,忽然觉得她哪知天宝却说他非常平静,很认真、很耐心地
说得的确挺深奥。看完整个过程,末了说了一句:
其实我对“浮尘”一词的理解,绝对不是
“现在这玩意儿是他妈地的先进哈!”
褒义,但也绝对不是贬义。这一点,我想我有
然而老冷头并未就此自认倒霉,他郑重提
必要诚恳地在此加以说明。然而,直到冷丽连出:退出可以,但要以甲方的身份,和天宝签
跟我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背着行囊去了南方,署一份协议,那就是钱天宝必须在两天之内把
我还是没有从天宝的阴影中走出来……他所花的全部费用如数补还,否则的话……
我只记得天宝下葬的那天晚上, 响水村
否则的话,“交易”一词也就失去了它的
上空的月亮仍是那么亮、那么亮……真正含义……
在选举结束的那段时间,我的情绪地落到
- 23 -●沈琪彪HUADONGWENXUE
按理,吃过中饭,盛白和阿晴是可以打道
名叫白坞岭,我们俩是两公婆,平时种地,有
时到工地干活挣点活锭,我们有个叔叔,四十
好几,还是光棍,给村里守山护林的。明白没
盛白喊了两份牛肉拉面,大小碗各一。他
吃的是小碗,用筷子挑起几根,咬一口,面就
断了,重新落回碗里,他再挑……一副挑得磨
明白明白!阿晴裂开厚嘴巴大笑:侬个死
磨蹭蹭厌食的样子。反观阿晴,她左手托起碗,
鬼,前世有福哦,都四十的老男人了,还讨个
右手将筷子深入碗里,手不停地使着腕力,大
小自个十来岁的嫩女客,哈——哈——
脸几乎埋进碗里,一阵唏唏呼呼吸食的声音响
起,那碗渐渐倾斜,直到九十度直角,将阿晴
阿晴说的是本地土话,惹得盛白也笑了。
的大盘脸完全遮住。阿晴放下碗,狠狠喘了口
对对对,和我就是要噶子说话,保持。
气。再看盛白的碗里,汤水少了,面条感觉更
到艺武市不远,近三个小时就到了。
下了车,俩人既不打的士,也不坐公交。
盛白笑了笑,说:你先回去,我还想再去
盛白空着手。他原本想提个包什么的,觉
得没有什么东西可装,选用什么包很费脑筋,
万一拿的包和身份不配,反而显眼,被人盯住
切,要回就一起回,要逛就一起逛。阿晴
漏洞可不是什么好事,干脆就不要了。阿晴就
胖嘟嘟的手掌摸一把油亮的嘴巴。嘿嘿嘿!她
一个蓝色手提布包,里面装点女人用的东西,
再有就是填肚子的零食。这布包是盛白故意买
的,地摊货。
我是怕你累,你现在毕竟是大肚婆。说着
天气还行,前几天陆续下了几场小雨。这
这话,盛白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带上阿晴来
天是阴天,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艺武办这种苦差,他觉得已经够对不住她了,
盛白在前,阿晴在后。开始是沿着大街走,
他不想她过于劳累。
后来拐了几次,不停地换道,大街变小街,最
后小街变泥石混杂的路。楼房也随着变化的路
哼!你少贫嘴。阿晴说,大肚婆又怎么样
途而变化。先前高层楼居多,昂头、光鲜,后
啦,又不是干什么体力活,不就是那么个小院
来出现的楼房,逐渐矮去,造型粗糙,排列混
子里来回溜达溜达嘛。
阿晴心里直感叹走在前头的这个男人。这
阿晴穿的是一套淡黄的,长袖,肥大,倒
男人像餐桌上的红烧肉,看着油腻,卖相简单
很合阿晴的大肚子。盛白的是灰色衬衫,蓝裤,
粗俗,甚至丑陋,却实用,解馋,要是餐桌上
都偏大。他的皮鞋不是借的,是自己的,穿了
少了这道菜,还真不成宴。你看他一路走来,
有小半年了,色泽干涩,鞋头已起毛,是地摊
看着路牌,左拐右转,奔向目的地,不曾犹豫。
货。盛白一年四季都是皮鞋,穿着一双就难得
他一定是提前将途经路段地点熟记,了然于心
换,往死里穿,穿了小半年还没有报废,那已
经是奇迹了。阿晴是蓝底红花点布鞋,孕身穿
走到后来,脚下的路石子少于泥巴,那泥
布鞋,养脚。
到长途车站,临时买票。盛白对阿晴说:
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农民,生活在小山村,村- 24 -色黑肥润。回头看这个城市,高楼已模糊,喧
了落角处。
小嚣已离去。显然已到了城郊混杂部。
这期间,很少有人进出院们。很少有人注
到了个十字路口。盛白在十字路口中心,
意他们俩。
台停下了。阿晴也随着停下了脚步,停下脚步的
偶尔有人投来目光,遇见回投来的目光,同时,她忍不住就龟(回)头四下张望。
立即就收回了。
这十字路,路路延伸,仿佛望不到尽头。
再后来,有个光头皮肤碳黑似的人来到俩十字交叉处四面,全是围墙,墙体严重剥落,斑驳处像那写意画手的随意涂鸦,可以想象成
人面前,说:你们不是来找工作的吧?任何画面,或猛禽野兽,或山涧溪水,或男女
这人实在太黑,盛白只能估计他年纪大概老少……再细看,墙体有隐隐约约红色笔迹。再细心辨认,好像是“严厉打击各种犯罪活动”
是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字样。
阿晴快盛白的话几秒。我们是来找工作
墙头有野草,东一簇西一簇,不那么茂盛,
的。话未落,盛白的话已起,我们来看看。话营养不良的样子。
说完,盛白感觉自己的皮肤一凉,起了小颗粒。
抬头看天,没有太阳的影子。
碳黑男人分别斜了他们两人一眼,鼻子打
稍微停顿之后,盛白坚定地迈开腿,左拐。
个哼就走了。盛白眼光跟着他,七溜达八晃荡,不远处,露出个院门,一车宽,不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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