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师 有- 贾又幅先生画语录节选二 吗

《石壶论画语要》《黄宾虹画语集萃》《齐白石画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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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壶论画语要》《黄宾虹画语集萃》《齐白石画语录》
陈滞冬 整理
《石壶论画语要》---1  昨晚读到一本好书,我一口气就读完了此书,合上书已是今晨3点了。我叹息,如此好书,今日才得目睹!  此书只印了2000册,我想市场上是买不到的。将此书节录,朋友们共享。每天一两页连载。不可转载,转载者后果自负。  宗教解决人的归宿问题,艺术解决人的现实享受问题,所起的作用不同,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与宗教相比,艺术对于现实人生将发生更大的作用,因此,对于艺术,宗教利用它,政治也利用它。当然,利用它也还有个做好事与做坏事的区别。黑格尔认为宗教最后要代替艺术,我看是代替不了,各自发生的作用不同,哪能代替?  我们作画,其社会的作用是牵引民族思想。只有在这种意义上,艺术方可谓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切不可好名贪利,把后人教坏了。  我的思想体系是同意“物我一体”、爱己爱人的。无仁心,一切皆无。学艺术不为自己,也不只是为爱好。初则以之陶冶自己,然后逐渐扩大,想到国家、民族、人类。  西洋讲“真、善、美”,真——科学性,善——道德,美——艺术性。以这三个字衡量艺术作品,其高低自明。  绘画一道,笔墨相及即生变化,主要是个人的意识在其中起作用。  最美的是真实,违背真实则虚伪,则不美。绘画是无声的语言,我们要画真画,讲真“话”。  绘画,起初是描摹大自然,然后“生化”(即提高与创造)。生化的本领得自作者内心的修养,一个画家在艺术上成就的大小,就看其人修养之高低。  讲到“生化”、“铸造”,主要是人的思维在起作用,从描摹客观物象到铸造自然,有一个过程。“庾信文章老更成”,是说酝酿、发酵到成熟要一定的时间。  学画要深究哲学。初成“画家”,后来要脱离画家,否则,最终只是画匠,最多“巨匠”而已。不学哲学则不能振拔,将永陷魔窟之中。画到穷时,要能闭关两三年,从思想上省悟,画还会变。这样常常自省,就能不断提高境界,最后达到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哲学思想是向后看,孔、孟就向往远古,其实远古时期人类还不能避洪水、野兽等自然侵害,有什么可向往的?发达的国家都是向前看。我们如果也用这个观点来分析绘画,可以知道,孬画是向后看,临摹,复古;好画是向前看,是创造,是展示未来。  只以画法学画不行,须从文学、书法、哲学、历史学等各方面全面提高,才能在画业上有进步,道理很简单:大力士不能举起自己。  绘画是通过客观反映主观。只反映客观即是自然主义。  一幅好的绘画应启发人的事业心、善心、仁心。  绘画须通“心灵”,须得“机趣”,此四字,论及者寡,能做到者更少。  写(表现)精神(形而上)是艺术,写物质(形而下)是技术。写物质越似越非,写精神似非却是。  艺术应给人以心灵上之最高享受。如仅仅描摹实物,即使酷似,也不能起到上述作用。看这种画还不如看实物。  我的绘画最大的特点是描写大自然的性格。在理论上,一幅创作是作者全人格、全生命力的表现,我努力想做到这一点。  (问:摄取事物的精神不易。)  摄取事物精神之法在于抽象。人类的文学、艺术,从发展眼光看,都是抽象的好。抽象一分就高一分。如果在艺术中没有抽象,光搞实象,那还了得!演戏要砍头就真去砍一个头还行?  《石壶论画语要》---2( 11:48:21)  科学的智识,美学的修养,道德的素质,这三者画家均应具备。  绘画是造型艺术,应比照片美,比实景高,才谈得上艺术。艺术的背后应是人。时下有一种风尚,对着照片作画,照实景描摹,如此则是本末倒置,有何一气!  《易》曰:“与天地和其德,与日月和其明,与四时和其序。”德,是日日增进的,所谓“进德修业”。对我们来说,文学艺术是业。德如日月,可以照见别人的道路。人的光明正大的精神一刻也不能蔽。日月在天,其另一边之光人虽不可见,然其光固在,不过为物所障。人为名利障,则不能现出己之德的光明。序者,变也,要知物之变。穷则变,变则通,要知份。  绘画一道有两个要素,一是性灵,二是学问。无性灵不能驾驭笔墨,有学问才能表达思想。如画芍药,仅仅是芍药则无意思。不能为画画而画画。个人的艺术风格是上述两个条件相结合而后生成的。有了意思,要考虑表现形式,于是出现了风格。否则,只在画得象不象上徘徊作难,便什么都谈不上了。  必须于性灵中发挥笔墨,于学问中培养意境,两者是一内一外的修养功夫,笔墨技法是次要的东西,绘画光讲技法就空了。有人光讲意境,无学问来培养,则是句空话。然而如沈石田、文征明,学问虽好,但缺乏性灵,笔墨也会落空。八大、石涛有学问有性灵,可称双绝。性灵是根蒂。治学当治本,不应治末。  绘画艺术是精神世界的东西,是高于物质世界的。因此,凡来跟我学画的人,我都告诉他们要先致力于形成自己的思想体系。我是诱导他们认识自己的思想体系。不画别人的画,也不画大自然的画,要通过画大自然画自己,通过物质画精神——这才是自己的。  “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这两句话是中国美学的最高概括。神,不是迷信。虽无形无质,然又发挥作用曰神。神支配法则。好画好诗是神在支配,是神与人感情起共鸣产生的。明,是神之作用。凡神皆明(光明)。人之第一念(不假思索)是神。艺术要反映第一念。凡艺术皆贵想象。有些画只具外形,似乎也是想而后得,其实若仅具外形,实物固在,何用想欤?这只是罗列现象。我说第一念是不想而得,但这第一念头也不是偶然的,是平素观察、构思的积累在这一瞬间被触发出来。讲德,才有善,如日月之明,永远光辉。德如日月,然后作品方能与日月同光。苟无德,其作品必亦污秽。德是衡量一切事物的尺度。看法相同,德不同,以德为准。德相同,看法不同没有关系。如梁启超不同意他老师康有为,熊十力不同意欧阳竞无,都是看法不同。要在学习绘画的过程中逐渐分辩清楚哪些是自己的本来面目。我固有的,是好东西;人强加于我者,是不好的。  《石壶论画语要》---3  能启发人的艺术品是好东西,因其能启发人之本心。高等动物有高度本心。我不同意佛家说要请求才超度,不请求则不超度。真、善、美是人本心的要求,是出于内发,不是外加的。  再说类万物之情。类之法,有归纳,有演绎。归纳万物而认识之,这一点我尚未做到。如最近我画一幅端阳景,下端画了两个粽子,拴粽子本来只用一根线,我画了两根线,是我还没有弄清楚就画在画上,这样,别人看了以为也是两根线,这等于我在欺骗别人。仔细想来,我以前的画中不知有多少这类东西。古语云“修辞立其诚”,此即不诚也。形尚未弄清,何能类万物之情。我体会到,作画要熟悉了对象才画。情中是包含有理的。  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二者不可分。  思想境界还未达到与天地万物一体的阶段,就谈不上艺术家。能够把他人的痛苦视为自己的痛苦,道德就高尚了。古人云:“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我们还谈不到圣人,但要以圣人为进德修业的目标。书、画都是自己道德的体现。  艺术家的心量是无穷的,一个小小印章,一幅小画,往往可以窥见其心量之浩大。  如论国画的优良传统,最可贵的,是画家的毅力与独特见解。一说“传统”,世人仅知有笔墨、颜色,不知是毅力。为何不讨论有成就的作者之独特风格从何而来?法则固然需要了解,不了解传统法则的研究者是盲目的研究者。但是,传统不在法则内,艺术中法则一旦形成,便只是新的艺术的枷锁。  技术与艺术的区别在于:技术可以全凭手上功夫达到,艺术则需要靠修养的深度。  简单地讲,画法就是将文章的结构、章法运用天绘画上,画面的虚实、开阖等处理方法与文法之理是一致的。  石涛讲一画,一画是天,纯阳之体,乾卦≡,≡也是一。乾比男,阳;坤比女,阴。万物皆分阴阳,即使小到肉眼看不见,也有阴阳。讲阴阳是中国哲学的根本。  中国一切艺术都讲“气”。“气”是什么?气是“神”,是看不见而又起作用的东西。我们考虑事情的第一念,与事情的结果往往相符,那就是“神”,后来的许多想法,不过是将已有的经验用作借鉴而已。  中国的诗歌、音乐、绘画、舞蹈都讲气化,有一种气氛在感染着你。学习中国传统艺术应当首先从“气”去体会。  画得好的画有艺术语言,使人有亲切的感觉。  《易》谓:中和、饱和。艺术要和谐,要人与自然和谐,人与画和谐。老子云“和光同尘”,绘画要达到“和”的效果很难。  画的结构、景物、形象的尺度都应围绕着一个“和”字。  和者,活也,是充满生命力。因此,和不是一团和气,一幅画还要讲刚柔。  主观思想与客观景物密合无间,则情景交融,则和,则有艺术语言。  绘画作品的效果如发生“亢”,即高昂,是独阳,使人看着讨厌。这是艺术的毁灭。“卑”也不好。卑者,贱也,自处低贱也是自毁。亢也,卑也,皆是伪。不高不低,本色如此,才是“和”。  几观察事物,以本心、天心去看,境界则高;反之,以私欲心、人心去看,则生佛家所谓“障”,境界自低。如果写生者意出于势利,如何画画!  《易》曰:“修辞立其诚。”,作画亦须“立其诚”,何谓诚?无欺也。欺诈则无真心,无真心即无真知,无真知即无真画。抄袭之作就是欺诈。  写诗贵在有真感情,画画也贵在有真感情。如画山水,对山水无真爱,哪谈得到真感情?无哲学上的参悟,也说不上有真感情。  《石壶论画语要》---4  中国不叫“风景画”而叫山水画,本于“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是人格的体现。有仁无智,不能改进社会;有智无仁,则为谁服务?  山水,生万物以养人,一动一静,一阴一阳。整个人类的存亡与发展其实就系在这山水上面。  绘画讲格调,格调要高,则须思想意识高,人格高。  人品低即画品低。有人认为此言不公允。须知画是灵魂、生命力、人格之表现,而人品低者却以灵魂献媚,其画品格尚能高乎!  名利心去一点,画品就高一点。名利心增一分,画品就低一分。  我不同意“书卷气”的说法。这是过去的假文人妄图伸手霸占画坛而胡诌出来的,意思并不外乎是:“我是读书人,画得再孬都好。”京剧名家中,谭鑫培、杨小楼都不识字,艺术造诣却很高。四川贾树三是瞎子,又是文盲,竹琴却打得很好。再如瞎子阿炳,二胡拉得多动人,为什么那么多读书人比不过他呢?梅兰芳扮演女角,女人还能赶上他么?古希腊的荷马是个三千年前喊街的瞎子,恐怕也未必上过盲哑学校,但他唱的史诗多好啊。  我平生推赞民间艺人,而不推赞文人画,以其习气太重,且背离形象过远。民间文艺则生气勃郁,从古迄今,青史无名而才艺兼绝之民间艺人,不知埋没了多少!  创造即发现。要敢于到无人处去发现。没有知识不能旅行,因此学画的人要多读书,才有创造的能力和条件。  《易》曰“君子进德修业”,道德与事业均要日有所进。我们要读两种书:一、与进德有关者;二、与修业有关者。  前人留下来的书中,糟粕多,精华少。最精微的道理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所以熊十力不同意别人把他的著作译成英语,以为那样只剩下语言外壳,是歪曲了他。画的最高境界是凭性灵作画,是看作者的修养多高。著书也是如此,最精微的道理都在文字笔墨之间,全靠学者体味,深者见深,浅者见浅,物障者见糟粕,通达者见精华。  读书,要能摒弃与身心无益者。“世智辨聪“之类的书可以不读。多了解一些无聊的知识,吹牛可以,做学问就不行了。过去有些无聊人,在一起就争论荣乐园的菜谱如何。齐白石了不起,他连历代许多大画家的名字也不记,他说:“与我的画无关,我记得他干啥!”  要读培养性灵的书。性灵受大自然的启发而来,但须读书培养,才能成其器宇。  《易经》说的都是我们天天接触到的事,有人却把它说成了玄学。学画的人应当特别注意读《易经》,因为画画的人要观察万物。  中国古代思想家中,我推崇北宋张载(横渠)。过去在神龛上天地君亲牌位旁写上“周、程、朱、张”,其实前三人都在八卦太极之说的圈子里(王阳明也是),只有张载的思想是解放了的,能与天地万物同其德。张载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见其心胸之浩博。  读王阳明的著作,对绘画思想的提高有很大帮助。  佛学是哲学,佛教是迷信;哲学当研究,迷信当摒除。不解佛学而欲明究中国画史、画理,是很困难的。  荀子云“始乎诵经,终乎读礼”。我们搞艺术不能单凭天赋那一点东西,需读书来涵养性灵,最后还要进入折学境界,把思想加以整理,这样才会有创造。  《文心雕龙》的《程器篇》很好,人们很少注意到这一篇。“程”是衡量,是衡量我们的气是有多大。搞艺术的人应当有最大的气量。  《石壶论画语要》---5  宇宙很大,我们所知道的东西太少。学画者要知道宇宙之大,才会胸襟开展,画出的东西才通脱,出人意表。  绘画最可贵的是艺术思想。学画最重要的是培养自己的艺术思想。  为人要有器识,“理”境高了,画自然会画好的。  书、画均须先有器识然后有文章。  贵在思想上要不断探索,否则会人云亦云,人画我画。  (问:我准备把刻印摆在第一位,学画次之)  应该把读书写字摆在第一位,刻印、画画皆是“余技”。这样,刻印也好,画画也好,不高自高。  中国的文学、医学、音乐、舞蹈都是哲学的体现。最高境界的山水画,常人看不懂,因为它也是哲学。  “形而上者谓之神,形而下者谓之器。”画的基本构成是笔、墨、色、水,以及由这些因素构成的技法,这是形而下的,是器。还有形而上的神,是画家的思想意识,这就表现为画的意境。  绘画之“质”,就是其艺术性;绘画之“数”,即笔量、墨量,是其技术性。神、情、气是质,形是外壳,是数,所现之量即构成形、象。画之纸幅大小也是量。此外,笔之大小、笔痕粗细是笔之量,浓、淡是墨之量,干、湿、燥、润是水之量,这三部分在个量,经过组织构成形象,这都是技术,来源于对生活的观察。生动、生硬之区别也是量,是用功之量。艺术是内,这些是外,内外融洽,才是一幅好画。我评画时常说“质量不高”,就是指它艺术性、技术性都不高。  中国自古分画为神、妙、能三品。  何谓神品?即变化多端,高度概括,极似物象,不拘外形。而后又有人提出逸品在神品之上。逸,是逃逸,是从艺术的程式里跑出来了,从内心到形式均逃逸了,不受任何约束羁绊。  何谓逸品?平淡天真,感情真实,  不是有意刻画而达物我两忘之境界。  欲达物我两忘境界,则须加深个人修养,使自己之精神与天地万物一体。要能与天地万物一体,才能解放自己;才能解放作品。别人看了作品才能解放别人。是解放别人,还是增加别人精神上的桎梏?解放别人,即是能发挥别人的创造性,作品的感染力才大,才深。  以古代文学作品论,李密《陈情表》、陶潜《归去来辞》、苏东坡《前后赤壁赋》、文天祥《正气歌》等可为逸品。王羲之《兰亭序》具有哲学意味,但还不到逸品境界。  以古代绘画论,八大山人、郑所南、方方壶、牧溪、弘一法师、担当是逸品。吴道子是神品。石涛、吴昌硕、黄宾虹都是神品,还不是逸品,因为他们的作品还有我见。齐白石九十岁左右的作品在神品和逸品之间。  到了对笔量、墨量视而不见,无执于大小、高矮、浓淡、肥瘦、粗细、明暗,即佛家所谓“无差别心”,则是最高境界了。笔量、墨量是物质的量,要追求精神的量。  有人以为我的画要改掉“野”字,我不以为然。盖人之所谓“野”,是指超越了前人的成规,我以为我的画“野”得还不够。在绘画艺术上,要开创新流派不容易。我的画经常还有旧框框,还未完全去掉前人的积弊。  凡为艺术创造,都须有高度的艺术想象,如果没有想象,则会失这直率。未经锤练的艺术才是“野”。  画者,化也。在纸上要笔笔化。  要生化,不生化则无趣,生化才能超乎形象之外。  刻印要印化,写字要书化,作画要画化。  《石壶论画语要》---6  一幅画的每一笔、每个形象直到整个布局都要“生化”,否则只是生料。仅仅画得象而没有感染力则不是艺术。黑格尔曾举例说,画家画成的葡萄鸽子要去啄,画的甲虫猴子要去抓,这种把鸽子、猴子也骗过了的画,所起的仅是庸俗效果,谈不上艺术境界。中国画史上也有类似的例子,画成的雀子鹰要抓,画的白鹤,真白鹤也去站在一起,但这并不应是艺术的目的。总之,须有艺术境界才能算艺术作品。照搬实景是自然主义。要有艺术加工与组织的功夫。  什么叫加工、组织?譬如说作筵席,鸡肉、鸭肉、猪肉皆是好材料,然而能否将就这些材料端上桌去呢?材料固然好,但必须施以适当的烹饪后方得为佳肴,而后方得奉献于客人之前。烹饪即加工、组织。  “真实感”三个字不能用在艺术上。舞台上张飞穿一身黑,打的旗子也是黑的,是为了衬出刘备的白袍白旗,生活中哪里有?画虾,如仅讲求透明感之类,则不如去买一串真虾,看过了还可以吃。但若有人用一串真虾换你一张齐白石画虾,你干不干?  如果要求绘画形象形要象真的一样,就等于要求舞台上使用真车真马,这样一来,哪还有艺术性?我们画的那些东西,既是由笔墨点染出来的,与真正的物质自然有天渊之别,只有意趣是真的。  画画时应随时提醒自己,这是画的,不是真的。例如,自然之花本是越至枝端花越小,但画画则不必这样。搞艺术的人须心里随时记住:这是艺术。从前的画人多不解此。  xxx住青城山十年,没有把青城画好。xxx去青城,只见重重树林覆盖,不见岩石,不知从何着手,不敢画。语云“青城天下幽”,“  幽”是幽微。如抓住青城的本质,则随意可画青城。杜甫咏青城诗有云:“为爱青城山,不吐青城地。”因爱此山。连口水也不敢吐,这就突出了青城的高雅、圣洁。又云:“丈人祠前隹气浓,绿云抓住最高峰。”一“隹”字写得好,绿云也想住下来,对人的吸引更不待言。画青城,不是要画得同青城一样。杜甫是用诗铸造青城,我们画画,要用画铸造青城。只有用自然的材料来重新铸造出艺术家的自然,才是真正的艺术。  绘画只要能表达出意趣就行了。齐白石画牛耕田,看起来牛不象牛,但尽管形象不象,牛的意趣却在,并使人感到它还在慢腾腾地往前走,尽管没有画水,却使人感觉田里的水还很深。这就叫“得意忘形”。因此,绘画艺术不能光去考虑“象不象”的问题,应以意趣为第一。如果形象不准,又无意趣,就是画不象了。  形象要准,准才能体现意趣。在准的基础上才能求趣。所谓“象极了”,则有趣,但是要象极了则需要概括、提练,不是照搬,照搬是不会象的。准,是从生活中积累而来的,是用过功的。笔简到极度,则有趣。担当画的人物极简,又很准,便趣味无穷。从这点看,八大比石涛强,八大的形象极简,用笔洗练,石涛有气魄,但冗笔多。  画画很难甩脱物象的控制。最初学画怕学不到形象,但学到了往往甩不掉,受形象的束缚。当然,没有能力画得象与超乎形象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石壶论画语要》---7  (问:中国画画临水景物,是否都不画倒影?)  绘画是反映精神世界。地面景物是物质世界,连地面景物我们都要尽量简化,画倒影有什么用呢?  画上之物比实物大或比实物小,都是夸张。齐白石八十五岁画的菊花,一朵有小缸钵大,是夸大之例。斗方画峨眉,就如在舞台上表演打仗,是夸小之例。  画画当然可以将自然物艺术化、抽象化,但性格不能变,如三国戏中的刘、关、张,从表演到脸谱、服装、音乐都是生活中没有的,但都决定于人物的性格。画理亦同,如画花卉,草本、木本的区别是植物的质的区别,都须在画上各显其性。  《老子》云:“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画画的人要行天之道,自然之道。写生时,不足者补之,多余者舍之,不是单纯对景描摹。  我曾细察鸟的飞行姿态,其双翅在某一瞬间时成“一”字形,这是不能入画的。真实的不一定是美的,不是真实不美,而是表达不出那美来。要舍弃不入画的部分,取绘画艺术能表达并宜于表达的部分来提高。光是自然物的提高不是美,只有特殊的高级才是美。  (问:齐白石的画有“梅花彩蝶”,开梅花时,不应有彩蝶呀。)  京剧《霸王别姬》中之霸王,杨小楼、郝寿臣都善演,但各人画的脸谱不同,演出来的性格也不同,然而都是霸王。齐白石的梅花是他自己创造的,看起来不是腊梅却又是腊梅,配以彩蝶,是造成春天的气氛。他不画衰杀之景。画画不是照像,画中之物不是标本,不能用季节来限制它。譬如唱戏,舞台上小生一年四季都拿着扇子,生活中哪有冬天拿扇子的?非但如此,还不管演哪个时代的戏,小生都拿着折扇,实际上,折扇是明代时才从朝鲜进贡的,明以前中国是没有折扇的。不能用自然去限制艺术。  “良工善得丹青理”是艺术之理,不是自然主义。艺术是创造,是无中生有。  写生,有人叫“写实”,这是不对的。写生即写“真”、写“神”,这中间有一个去伪存真的过程,是去其冗废,写其内美。梅瞿山画的黄山,你按图索骥就找不到。戏剧中的刘、关、张、包公等画的白脸、红脸、黑脸,世上也是找不到的。戏剧中画脸谱是在刻划性格,我们看起来很动人,红脸关爷、包黑子,妇孺皆知,没有人反对说那不象。艺术中“生化”的程度越高,则越普及。  画家向自然界学习当如蜂酿蜜、蚕吐丝,须经融化酝酿之过程。不如是,则谓菜花即蜜糖,桑叶即蚕丝,可乎?  造形,就是塑造我之形象。  《石壶论画语要》---8  绘画是把大自然中美的东西提炼出来。提炼之法:省其有余,补其不足。  绘画中的物象是从现实中来,经过作者头脑的艺术加工,升华了,这才是艺术的物象。哪有自然界恰好长成一幅画呢?画画是通过客观景物反映精神上的东西。  马思聪写《蒙古小夜曲》,别人叫他去蒙古看看,他说:“我不去也可以写出,一样动人。”搞艺术凡仅凭见闻而得,都是低级的。  (问:这与“迁想妙得”有相同处吗?)  迁想,如杜工部之“拈断数茎须”,太苦了。我主张不想而得。这并不神妙,全靠平日积累,如怀胎一样,成熟了自然会生产。没有画意而硬画,等于不管胎儿成熟与否就剖腹取婴。  中国画不讲透视,也不讲光源。可以近大远小,也可以远大近小,可以远淡近浓,也可以远浓近淡。人物画如《虢国夫人游春图》,把主要人物画大,陪衬的人物画小。再如郎世宁《御园观射图》画乾隆检阅贵族子弟射箭,乾隆坐在大殿上,两旁排列文武朝臣,如按西方之透视法,乾隆的位置在“灭点”上,只能画得如蚂蚁大小,而此幅则将乾隆画大,射箭者画大,其余人物均画小。中国画是讲主宾,讲主从关系,讲一幅画本身的结构,而不是自然物本身的结构。  一个舞台不过两丈宽,金銮殿也在,书房也在,驾车跑马也在,花烛洞房也在。比如划船,舞台上并没有船,全靠桨或篙来表现。《陈姑赶潘》一剧的艄翁是来源于现实中的船夫,它结合了舞蹈(结构上与陈姑有主从关系的男女对舞)的身段,唱词、台步、化妆都经过艺术处理,用歌唱来传达感情。因为艺术性高了,所以观众便忘记了舞台上究竟有水无水。如果真的要水,则不如到河边去看。绘画也是一样的道理,什么都画得象就无趣了。如吴昌硕画《玉兰牡丹图》,这两种花不是同时开的,但这是绘画,不用管它了。牡丹是摘枝还是有根?这是绘画,不必追究了。在艺术处理上,总要使其有矛盾统一的关系,玉兰画得拙,牡丹便画得巧,巧拙兼施,互相映衬,譬如一曲戏中出现四个朝臣,则需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个黑脸,一个小花脸一样。  写生就是传神,是写自己,不是去描摹外形。凡艺术仅依耳目视听而得者都不高,最高的是自己内心发出的东西。要见此知彼,治一如治万,不必每样都要去亲自看。绘画贵在想象。  (问:画的似与不似,与质感的关系如何?)  形有万殊,质则一定。形可变,质不可变。桃树不能画成李树,石桌子不能画成木桌子,男人不能画得象女人,这都是物性(性质)决定的。要注意质感,造型须有根据,艺术的原则不能变。  写生,就是传神,不是西洋画中的对景作画。中国画重观察,重体会。心领神会,观察方能入微。要善于观察。  《石壶论画语要》---9  绘画中的焦点透视、散点透视、光源、人物要符合人体解剖等,这些都是洋框框,是对艺术想象力的束缚,国画中一定夹杂不得的。  刻印章忌象字钉子,画画忌象照片、标本。  杜甫《古柏行》云:“云来气接巫山长,月出寒通雪山白。”把云、月、巫山、雪山都写活了。凡写一物,要能把死的东西写活,方为高手。我们画山、石、树,虽是静物,也要画活。如何才能活呢?有艺术语言则活。动物本是有生命的,更应画出其动态、情趣,但最容易画死。无论动物静物,均须画出其神、形、气、势,这样全面考虑,即能画活,艺术感染力也会强了。  我说过山水画中应当把树木山石人格化,这不是说要人去变树木山石。如《封神榜》中太乙真人的莲花化身,我们画树木拟人是把树木生化了。  要画得象不容易,要画得不象更困难,最高境界是物我两忘,主观的客观的都忘了。  音乐有高低抑扬顿挫,工人弹棉花的声音也有高低抑扬顿挫,但前者是艺术,后者不是,因为前者有艺术语言,有意境,有作者思想的内容在里边。由此可悟出一些画理。一幅画,如画鸟,即使画得再细、再象,如果没有艺术语言,无诗意,无思想内涵,不能启发人,就不是艺术。以技巧为美,画匠而已。艺术的境界越高,技巧越朴素,因其自身的艺术语言丰富了,用不着借助过多的手段。  画画有两种境界,一是“画”,一是“写”,“画”是描画,“写”是表现,写胸中逸气。绘画艺术离不开“写”,但观古今画人之作,大多是“画”而不是“写”。  学画,开宗明义第一章便是形象。形象准了,然后再加以艺术化、抽象化。由似到不似,由自然到艺术。  绘画,第一步是由不似到似。第二步再由似到期不似。先须画得象,再到画得不象。如第一步尚未过关,画得似是而非,却学语曰:我是似与不似之间。直是欺人自欺。  艺术是有普遍性的,这种普遍性到处都存在,靠我们去发现,要有细微的观察能力。如庖丁解牛,可以悟道。  我的画中,凡与众不同之处都是从生活里找到的。我的诗文,写自己的感情。难得的是真情,真情才动人。  画家胸中要有丘壑。这并不是说要记得多少东西,主要是要有见识,有器量,有自己的主张,这才不会被物象所拘,画画也才有自己的形象,如画枇杷,则是我心中之枇杷,不全是从见闻得来的东西。  《石壶论画语要》---10  如果自己写生都画得象古人,那就是走回头路,思想本质是复古。  古人谓“文无定格”,余谓画应“因意立法”。写意者,抒写意趣也。法则,即是处理的方法,方法不能先有个框框。绘画是讲性灵,不是讲物质。  有了好的内容,还要有好的表现形式。绘画艺术的形式很重要,形式要新颖,不能有陈腐气。须既有继承,又有创造。  要把框框和规律分开。框框是束缚创造力的,规律是不能违反的,有助于创造的。  诗意、色彩、节奏等等只是画的内涵的一部分,最高最深的内涵是哲理,象征未来,象征心灵之宏流。  学画须平日养气。气贮胸中,画时提笔即来,譬如欲生子必先结婚。何时成熟则很难说了,也许三五年,也许更长,因各人资质不同而有快有慢。  养气从两方面进行:一、直接的养气,如看山,写生。二、间接的养气,如读画,读书,涉猎各种艺术,游历山川。如没有间接的修养功夫,直接的养气也不会成功。譬如画柳,看见之柳是种子,画成之柳便只是我之柳了。这便是间接所养之气在起作用。  信笔为之便自神诣者,乃养气而至也。  一幅画,如果看起来就是画成的,则失败了;要看起来不是画成的而是理应如此,才是成功的。  俗画、俗诗皆从闭门造车而来。  作画最怕形象有定型,一有定型,则成桎梏。但人最好选最轻松的事干,自己抄自己的过去是最轻松的事了。要经常变,但要变很难,如何变呢?熟到极点自然会变。不可能预想我明天将创造一种什么法,那还是根本不知道的事。法由机变所生,而机变是无穷。  要自己看过、通过写生的东西才画。还没有见过的东西就画,等于说自己也不知道的话。  佛家说:“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画之一道,能于乱中有法,放中有法,无法中寓有法,则可算妙品了。  如果从艺术理论上探讨而有所得,则自己可以随意画。技法是有限的,容易学,重要的是艺术修养。  荆浩曰:“可忘笔墨而有真景。”起初须有笔有墨,最后到忘记其笔墨,此即达到最高境界矣。  创作一幅画,第一件事是态度要端正。如果有主题思想要表达,就考虑用什么来表达。诗歌借语言,绘画靠形象。形象是靠平素多观察、积累并经过消化、加工、组织。经过如此严肃考虑而作出的画方算一幅创作。还有一种没有主题,画感受,画自己对生活、对自然界的感受,这种更难,很容易流入无病呻吟。有感受就有意境。  《石壶论画语要》---11  无论作诗作画,都要有自己的风格,自己的形象。齐白石的诗好就好在说的都是自己的话。袁子才的诗没有一句是自己的话。  画画,严忌矫柔,而须带几分游戏,有几分狂气。  (问:看老师作画,若不费力,然何以笔画还是很刚劲。)  笔画之是否刚劲,不在于画得是否费力。当然,艺术还是以不吃力为上。若鼓努为力,如灌夫骂座,终有伤品格。潘天寿的画看来还是吃力的。齐白石自己说他是七十岁以后才觉得画画时舒服,可见他此前还是吃力的。  搞艺术总要有赤子之心,象小孩子。反之,鼓努为力,终属下品。  好的书画,面貌不矜不伐,观者须慢慢看,自觉有味。  凡书画,返华于朴乃是最高境界,此须从多读书而来。如《诗经》,其美蕴于内而少华词,《古诗十九首》以下则不逮矣。  书、画均以古拙朴实为上。好画无秀气,无潇洒气。看八大山人的画可以悟出此理。吴昌硕、齐白石的画尚有秀气,不全是古拙。黄宾虹没有秀气。论格调,黄还要高些。  (问:一般的看法认为潇洒很难了,为何还不算好呢?)  潇洒与纤巧近,拙则古朴。古字难。  写字作画均要若不费力写出方好,正如苏轼论作文应“如万斛涌泉,不择地而出”之意。要达到不择之地而自然流露,须要胸有万斛泉。尝见孙龙所画四尺牡丹,若毫不经意者,如此方可称上乘之作。反之,鼓努为力,正显出作者胸次迫狭,斤斤于成败之间。以如临渊履冰的精神状态,哪能来进行艺术创造?此实书画家之大忌。然欲免此弊,当于书画之外求之。  最高水平的东西都是平淡天真。《兰亭序》初一看看不出好处,但如去临,总写不象。《十三经》中如《礼记》等,亦看似平常,其实也是最高水平的著作。韩愈之文,读之觉得好,但还是在“做”文章,尚比不上《史记》的《项羽本记》、《游侠列传》等,不算最高。李密《陈情表》、陶渊明《归去来辞》等皆如天然而成。  无论川剧、京剧,最高水平的演员唱腔皆朴实无华。绘画无论粗笔细笔,最高水平的画家技巧也都朴实无华。  有人以用笔硬健有力为“有功力”,这是不对的。功力表现在两方面:首先是意境深,想象力丰富。这是作者内在修养的表现。其次是操作能力。这是外在技法,靠平时积累。功力是思想性与表现方式一致,是一个人内与外的一致,任何一方面差了都不行。退一步说,即使是仅看笔力,中国画也须讲刚柔相济,岂能只看用笔硬健么?  画之苍老,是在稳健、准确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故能落笔成趣。反之,画得鼓钉暴绽,不是苍老,而是俗气。  苍老与板、刻、俗相近,宜慎加分辨。以写字作比,如写一“天”字,通遍个个一样,甚至可以数字重叠而不爽分毫,常人盛赞其稳,其实是板、刻、俗。  写字画画,都要外表接近最孬的才好。如郑孝胥、谢无量的字,如初学书者;八大山人的画,有些如儿童涂鸦。搞艺术要有赤子之心,小孩儿无富贵荣华的要求。学画要排除名利思想的干扰。  《石壶论画语要》---12  (问:艺术以返本还朴为高,书法最好的近于写不来的,然则这二者区别何在?)  区别很大。最初写不来,是“自然境界”。是自发的。经过锻炼以后返本还朴,是“天人境界”。最初是无法,后来是有法后又摆脱了法。所谓“逸品”,就是指从“法网”中逃出来了,一切苦难俱尝试过了,知道了里面的艰难,这与懵懂的状态当然不同。书法之笔,有筋、骨、血、肉,未经锤炼的功夫不会有这些内容,写字则不活,这种写不来,是真正写不来了。后者不是写不来,而是朴素了。沈寤叟还未达此境界,还在认真写字,郑孝胥、谢无量、易培基近于这种境界了。学习中国书法、绘画有三个境界,即三个层次:天然——功力——天人。六朝行书、大小二爨是天人境界,格调如《古诗十九首》。黄山谷还是认真写字,苏东坡近于天人之境。苏东坡随意写成的书札、笔记比他的文章好,随意写成的行书比认真写的好。  汉官印中白文凿印,乃封官时急就者,这是在倏忽之间产生的好东西。中国艺术中在刹那间产生的好作品甚多。这一点与西洋颇不同。西洋画一幅画需酝酿很久,中国画酝酿之功在平时,不在于临纸之时。  最高尚的艺术是从形迹上学不到的,因其全从艺术家人格修养中发出。  艺术风格是作者思想主张的体现。我主张万物一体,我的作品的风格,根源就在这里。  (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这怎么理解呢?)  风格是强烈的个性,是专善、独存、不依赖、不与人同。  (问:画的面貌不同,是风格吗?)  不是。小孩子画的画也每人不同,能说那就是风格吗?风格是作者人格、个性之体现,是有丰富理境的。同时,画的风格也还不全在外貌,我的每幅画大都面貌不同,但风格都是统一的。这是我这个人与画的统一。  自成一家,是先形成了自己的美学思想体系后的事,并不是临过几个人的东西就自成一家了。  风格是在创作实践中自然产生的,不是空想出来的。  作品的艺术处理是作者的匠心,这就是艺术生命力,有生命力才有感染力,才有风格。  为艺之道,同能不如独擅。别人会的我也会,不如放弃。xxx的画全是别人的现成套子,谈不上独擅了。  历史上的艺术品中,凡是自出心裁的,皆最可宝贵。纵览前人作画,方知吾心之不谬。  我追求“简淡孤洁”的风貌。孤是独特,洁是如皓月之无尘。如果能不夹时俗流弊,则自然会生气勃然。  绘画应当讲求厚重的气韵。厚者,发自于中,乃作者个人修养的体现。能如是,则色浓亦厚,淡亦厚。反之,以墨浓色重求厚,是哗众取宠之态,其结果只能是“寿陵失本步,笑煞邯郸人”。  《石壶论画语要》---13  画的深厚,表现在意境与笔墨两方面。《庄子·庖丁解牛》谓“臣之所好者,道也”。意境与笔墨构成了道的深邃。  作画须得“机趣”,而机趣往往一瞬即逝,不可复得。然名家则往往得之,故笔下能生动,欲拟者徒望洋兴叹。  凡能重画一次的画,都还说不上是艺术品。艺术阶段是以性灵作画,性灵是一瞬即逝的,因此,凡好画,本人画第二遍也是画不起的。  一幅画画成以后,若不着象方为高妙。但下笔前须深思熟虑,否则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则人为画所左右了。  绘画须先胸有成竹,最后画家修养达到最深湛的程度时,则要“胸无成竹”,如元方方壶、明孙龙、清初八大山人、现代吴昌硕的晚年,皆意到笔随,妙趣天成。  书画创作由胸有成竹到胸无成竹,后者境界更高。苏东坡之书札、题跋皆若不假思索,自然成趣,由此可悟胸无成竹之妙。  大凡画家游戏之作,没有思想内涵者,等于作诗的无病呻吟,不能算好作品。画家本来思想深刻,而作品又以内涵丰富,且能于小中见大者,方是佳作。  (问:八大山人画格太高,能够欣赏的人很少,如何缩短作品与欣赏者之间的距离?)  艺术是发展的。格调高,是走在前面了,我们去追赶他,艺术就前进了。但另一方面,艺术永远有高低的区别。例如,你不能要求人人都懂得《楚辞》,这种差距就不能缩短。至于我们,已经懂得他的高妙之处,则还要嫌他还不够高,要立志超过他。  绘画一道,从文学艺术蜕化而出,是作者有话要说,借助绘画的形式来表达,因此,绘画艺术如果是作者有话要说,则好,否则但凭技法技巧作画,只是技术,不是艺术。  画中自有诗境,不靠题诗说明。题诗正是补救画中无诗。夏承焘先生题吾画册曰“无声诗”,可谓解人也。  中国画贵于想象。最好画前胸中先有诗意,但画成后不必题诗。如此,则诗境融于画境,看画的人可根据画而写出诗来。  绘画题材可以从文学作品中受到启发。例如画鹰,可以读杜诗来丰富想象力。杜诗“掇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掇身”是概括其形象,“思狡兔”说明不是一般的兔,那是目的,以狡兔比小人。杜甫的艺术语言是何等丰富,我们画画为什么语言贫乏呢?  以古人诗意作画之难,在于思想上的差异。在生活趣味、内心情感等方面,古今人很难合拍。  《石壶论画语要》---14  造意,是把直接看到的(实际景物)与间接看到的(古今人的画)物象集中起来,加以考虑,熔铸新的意境。  讲笔墨容易,画“意”难。  用笔、形象,都要为意境服务。神韵、意境通过形象来表达,一内一外,是不可分割的。  大笔画要笔简而意趣横生。  好的绘画作品是作者个性成熟、思想形成系统以后自然产生出来的。  画须有时代气息、个人风格、地方色彩等几个特点。  有人说过去画竹皆瘦,现在画粗了,是画时代。此直是忘谈。譬诸音乐,音量大小不能决定艺术水平的高低。我们看作品不能从量上,要从质上看。什么是好画?有个性,有思想性,有感情,然后看技法,要有惊人处。至于画幅之大小,笔之粗细之类,可置而不论。  凡艺术,总须显出作者组织的匠心。中国古代小说中人物出场的先后次序安排得好,因而艺术感染力强的,第一是《三国演义》,其次是《红楼梦》,第三是《水浒传》。  古人为人老实,艺术俏皮。今人为人狡猾,艺术呆板。  老子讲“无为”,我们画画时往往想有为。一开始画,就产生名利思想:我这画别人是否说好呀?想画好,是想讨好,实际上是名利思想。画画的人要经常与名利思想作斗争。  搞书画一道,要敢于否定自己,也是“贵自知之明”之义,了解自己,发挥其优点,去其短处,“苟是新,日日新,又日新”。  要敢不断否定自己。如果觉得画不下去了,画不成画了,实际上是自己的认识提高了,看着自己以前的画都觉得要不得了,这就是进步了。  搞艺术批评,首先要有高度的道德修养,尽量不要以自己的偏好偏恶来左右评论。好八大、黄宾虹当然可以,但如对其他人皆取“恶”的态度则不可。评论要有根据,不可臆测,不可盲从。评论一个人的艺术,要详究其学问渊源,如读过些什么书,学过什么人的画,哲学思想上是什么态度等。最好是将其放在整个艺术史中来看,这样就会清楚了。  不可“文人相轻”,艺术作品的高下是客观存在的。  一个画家,即使在他成熟以后,其作品也是精品少,平常的多。如吴昌硕,他格局高,笔墨佳,再孬也有几成,作品中好的为主。一般的画家作画靠碰运气,高一脚,低一脚,生平所作,孬的为主。  《石壶论画语要》---15  画家到晚年都想变,但变坏的居多。  (问:变坏的原因是什么?)  那是只从笔墨去变,没有从思想境界上提高。如果人的思想境界高了,笔墨不变而自变。比如人之修道,不是要面孔象神仙,而是要思想境界是神仙。  理论不是凭空创造出来的,而是在绘画过程中自然形成的。主观想出之理论不仅无用,而且有害。  如果要分析我的画,要先把我的技法摸透。我的技法,别人看来都觉新奇,其实主要还是继承传统而来,只不过略有些发展而已。  画要大大方方,题款也大大方方,这很不容易做到。诗文修养跟不上,画是画不好的。胸中先有了诗意再画,画即有诗意。文人画大多画中无诗,靠画外题诗。  写字、画画、刻图章总要大大方方,须一看即使人觉得气象不凡。至于有技法不熟、组织欠严密等缺点也无伤大体。最忌小家气、夹塞相。  写字、画画都要抽象。从大处着眼,重立趣,不在形迹大小处计较。  要画得泼辣。泼辣是学不到的,它是作者的性格、生命力的再现,不是要泼辣即能泼辣。而且泼辣也有各种方式,免强学之,则不免东施效颦之讥。  齐白石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有出息的学生要敢于在艺术主张上反对老师。  名家门下不会产生有成就的弟子。前人说“大师傅门下出二师傅,二师傅门下出大师傅”,就是这个道理。因名家的风格独特,容易限制学生的创造性,一般的画家门下倒容易出大师。虚谷、石涛、八大、吴昌硕没有老师,齐白石学吴昌硕时还不认识吴昌硕。盖绘事一道,贵在心领神会,即使临摹前人作品,也不是求其形状而是从中悟理,寻出一条自己的道路来。郑孝胥的字学苏东坡,吴昌硕的行书也学苏东坡,但他们都自己悟出一条道路来,学成以后,面貌差得很远。  石涛、八大、梅瞿山诸人,是画界先贤。我们去学他,就是“书卷气”。对于自然界,我们的本事是靠“参悟”,何时“求证”还不一定呢。  画与书法通,与读书通,前人已屡述之。画还须与音乐、戏剧通,画面上要有强烈的节奏感,布置安排也要有戏剧性。  凡画,均须赋予性格。譬如画鸟如同刻划儿童,画鹰如同刻划英雄。山水画也如此,中国画之山水非山水,乃人也。  我在山水画中喜欢画小孩,以其有生气,显得天机活泼。小孩子总是属于未来的,是向上的。旧山水画总爱画些老头子,看起来气氛很是衰朽。  一幅好画应当不只是诉诸视觉,还要有“声”——即有艺术语言。譬如音乐,能诉诸听觉,还要看得见形象。  如有能看过一次就一辈子也不忘的画,就可算是好画了。  (问:先生所作山水画中,何以近处之山石、房屋均处理为白色,仅有远山赭色?这与实际景物差得太远。)  在绘画艺术中,色彩是可以自己创造的。我们反映精神,不是反映物质。色彩是服从意境需要的。  《石壶论画语要》---16(  我的画最显著的特点应该是:精神境界的生趣盎然,天机活泼。  我现在视外界,目光所及,万物皆无所藏,能洞见其内美,在心与物接触之瞬间,思想与万物融成一体,无障无碍。  万物“静”皆可观。静生智慧。画面静,看的人不只心里快乐,同时另生一种智慧。我的画都喜欢表现静。  凡绘画格调高者,其人书法、篆刻必有可观。  人之所学,往往偏重一点。  我的画偏重意气。  最高的画格是讲气。  欣赏大自然,给人以美的享受,这是中国画中一个宽泛的旨趣。  要能懂得画,懂得诗,懂得艺术是不容易的。我的花鸟画都寓有深意,不是无所为而作。后之览吾画者,必有解人。  我死之后,我的画定会光辉灿烂,那是不成问题的。  我们论到别人,应扬人之长,隐人之短。但是作学术探讨则是另一回事,应严格要求,“文章千古事”,不是关于某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关系到艺术发展的大事。  说古人的画好得很是向后看,说古人的画不好得很也是向后看。  对古代的绘画资料应采取三种态度:一、优秀者全部继承;二、发展其不成熟者;三、改造适用于自己的部分。  常人贵远贱近,厚古薄今。文学、科学、艺术均须带发展眼光来看,现在总比过去有发展,将来更会超过现在。  绘画之起源甚古,新石器时代的彩陶上即已有绘画。山水诗始于谢灵运。南齐谢赫《六法论》,是集古画论之大成者。  中国古代绘画艺术,汉、唐是高峰,宋弱,明更差,但清末民初之际,花鸟、山水画都有发展。  我国的绘画,时代越近越好,大笔花鸟、山水、人物在近代的发展都很大。  《石壶论画语要》---17  历代画坛都被无行文人侵占了。敦煌壁画画得那样好,其作者却没有名声。历史上不知埋没了多小聪明有才智之人!民间画家往往遭逢不耦。吴昌硕一生卖画,最后气死收场,便是一例。  敦煌壁画如果是画在卷轴上,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了。国家多难,艺术的延续、发展更是艰难。  敦煌壁画、永乐宫壁画是古代无名作家创造的精美艺术品。对现在的学画者来说,无论是山水、花鸟、人物,那都是学习、借鉴、研究的取之不尽的宝库。  唐代以人物画盛,山水画尚在初期,还有很多简陋的地方。作为专门的艺术门类,自晋宋以来才有人专画山水。谢灵运是写山水诗的第一人,晋宋之际,山水画才开始形成。  花卉画中工笔勾勒一路,五代时的黄氏父子是集唐以前之大成者,并启后世卷轴画细勾花鸟之先声。细笔没骨是江南徐崇嗣首创,大笔花卉点花点叶是由此演变而来的。  古画假的多,如《天王送子图》,据我看不是吴道子画的,此画构图寻常,线条也不象唐人,从人物造型看,还不如韩干的《牧马图》。据记载,吴道子才思敏捷,其作品似不应如此。或许是出于后人摹效、伪托。  李成在画史上名气那样大,但他画的《寒林晚鸦》却没有“寒”意。四时之鸦的外形均有不同,冬天毛厚,而且站在树上是耸起的——它也怕冷嘛。  前辈画家中,有些人在理论上极高逸,但在操作上失之太认真了。  历史上凡从事文学艺术创作而能成功者,其人非圣贤即英雄。罗贯中图王不成退而作书,陈抟、曹雪芹、施耐庵、蒲松龄、八大山人、徐青藤等皆是胸有伟大抱负,以时势的原因,才转入文学艺术一道的。  前人作品中,以我所见到的真迹而论,我最佩服八大山人、吴昌硕、齐白石三人,其次如石涛、徐青藤。石涛的深度未到八大的境界,逊了一筹。八大炉火纯青,静穆到极点,石涛尚有冗笔。  要达到“乱画”的境界不容易,所谓信笔涂抹,皆成妙品,历史上只有方方壶、孙龙、石涛、八大山人做得到。青藤、白杨只是票友,唱几腔还可以,真的要他穿上袍带扎上靠子就不行了。以“乱画”而论,文、沈、仇、唐、四王等人可以说尚未入门。  齐白石七十岁以后在艺术上逐渐成熟。黄宾虹、吴昌硕也差不多到此年龄才成熟。陈师曾早死了,在接近成熟阶段就死了。三任(阜长、渭长、伯年)都未成熟。历史上以八大山人成熟得早。石涛是半成熟就死了。  功力深一分,天趣就少一分。沈寐叟书法功力深,但无趣了。唐人颜、柳、欧功力最深,然已毫无趣味矣。  石涛、八大功力深,又有天趣,很难得。  齐白石也是功力既深,又有天趣。  石涛、八大、赵之谦、虚谷、任伯年、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等,每人都在艺术上开辟了一条大道,每人都值得专门研究,为我们所取用。  八大山人、齐白石,还有元代的郑所南,这几位最会选题材,是古今画家中有深刻思想者。  宋徽宗的画没有一张是好的,花鸟都画得只是标本的水平。当时书上记载其画“世人莫能及者”,可见当时文人或是不能认识,或是趋炎附势,不敢说真话。  不少古人创一个调子画一生,马远、夏圭、李唐、黄大痴等无不如此。要创出一个画法不容易,须先有痛苦的思考,再是外界诱发:或于观赏工艺品中得之,或于听音乐中得之。有了想法之后,又须经作者千百次的试验才成。  我过去很崇拜宋徽宗、王渊、黄筌、徐熙、赵孟頫等人的画现在则看不入眼,因其无趣,只是画得工致,讨皇帝(除赵佶本人外)喜欢。  古代的书、画、诗、文均要在历史上影响大的才算好。从这点看,在书法上米芾不及苏东坡,因为学苏东坡出来的很多。  杨补之画的梅花缺乏想象。好的艺术品都有着丰富的想象力,试看《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这些都是想象力很高的作品。刘、关、张各具面貌,各具性格,都是想象力驱使产生的人物,生活中根本找不到。杨补之的梅花太迁就实象了。  赵孟坚画山水,工笔而刚劲,后无来者。成都杨啸谷学之差似。  元代赵孟固画梅花、水仙,至为高洁。他的画是细笔中的减笔,格调与大笔中的八大山人相近。但作为一般人而论,讲究形象,崇尚唯美的形式,也很好,不必个个皆如子固、八大。  为什么说讲究形象崇尚唯美的形式也好呢?因为这至少可以使人的感官得到快乐。人最难快乐。但快乐也有高尚与低级的区别。《易》曰:“先王以作乐崇德”,孔氏曰:“礼乐”,皆同时崇尚礼、道德,不是瞎胡闹。  元四家我都不推崇。黄公望的山水画法,得之一山,始终画之,就好象唱过街戏的,翻来覆去就那么两折。元四家大多依附前代,自己的创造不多。  元方方壶、郑所南等才能代表一代画风,他们为人有民族气节,画也有创造性。  赵字妩媚软弱,追求时髦,如女人之迎合打扮,取媚于人,品格自然低下。其字体结构的照应法度严,只是框框。彼人格低,画格亦低,不能学。  赵孟頫画山有肉无骨,树也乏力。他的书法无骨力,无血脉。  宋、元人画多于笔墨上求稳,这等于既穿钉鞋又拄拐杖,稳倒是稳,有何生趣?笔上饱含水分,画得湿,是近代才发展成熟的方法,但难度很大。统水湿画虽不容易做到,但发展前途很大。  《石壶论画语要》---18  明代诗文、绘画、书法都没有什么创造性,无甚可取。至明末清初,始出孙龙、石涛、八大、徐青藤、陈白阳诸人。这个道理值得研究。明代尚临摹,保守派占统治地位,于是讲创造者销声匿迹。明末政治、经济崩溃,知识分子从统治集团中分化出来,因厌倦临摹习气,在文学艺术上则自己创造,以陶冶性灵为旨趣,不受束缚,不取媚当时,因此有了成就。上述诸人在这个转变中,起的作用是很大的。  董其昌字妩媚。  唐伯虎的画无病呻吟,只是外表富丽,思想上是空洞的。  明代文、沈、仇、唐四家均依赖摹学宋人画法来画画,没有什么创造性。  徐青藤、陈白阳虽名重当世,但其画不宜学,以其才高气盛,兴之所至,直抒胸意,脱略于法度之外,学者从之,易误入歧途,生命有限,将来时过境迁,悔之晚矣。  徐青藤以诗文、剧作胜,其画虽弛名,然未可师法。  徐青藤艺术想象力丰富,但生活接触面太窄,以画论,还是票友,没有作画的基本功。  明四僧中,石涛、八大开拓了山水画的境界,石溪、渐江的面窄。四僧之后,山水画就算黄宾虹好。  石涛可称博大精深。我认为石涛的歌行体诗是杜甫之后第一人。书法也绝佳,八分书是清代三百年间第一。  石涛画的树林好。只有一种树的树林不容易画,全靠组织形象的功夫与笔墨的变化。画杂树较易,故四王之画多杂树。  古人画中,有的东西精绝了,是后人赶不上的。如八大之憨厚迂拙,后无来者。但我们可以从另一角度去探求,走新的路子。  八大山人画荷意境高,笔墨酣厚,布局奇险。  方方壶、八大、徐青藤之画富于思想性。八大学懂其昌,超过懂多远啊。  xxx学石涛的画虽学得象,但还只是面貌上象。进一步问他懂不懂得石涛?石涛为什么要那样画?他恐怕是答不出来的。  石涛所著《话语录》,指导思想是道家思想,没有什么佛家的。  石涛行笔还很认真,尚未透脱。  画画总要大方,一笔下去是一笔,切忌沾滞(执著)。哪怕画得不好,格调总是高的。观青藤、白阳、石涛、八大之画自明此理。石涛之画尚有冗笔,八大则超尘脱俗。扬州八怪之画也是失之沾滞,都算不上大家。  《石壶论画语要》---19  画家名大了,难免会有苟且之作。徐青藤有幅墨花手卷,牡丹画得不好,象菊花,但其他花好,留下来了。吴昌硕画一幅葫芦,好象是用粉画的,不好,也许是他在探索一种新的画法,未成功,留在那里准备以后再画,后来人死了,画也收入画集中。对这些东西需要有鉴别力,如果我们去学,就会弄糟糕。  清代出了不少画家、书家,有些人虽史不标名,但他们的作品艺术水平超过了前人很多。  清代书法、绘画、文学的水平都很高。  恽南田之画韵味薄,他的艺术思想是向后看。我们要推崇历史上向前看的艺术家。  凡有一定画法的画,格调均低。如清人边寿民的《芦雁图》,是按固定步骤和一些已成程式的方法画成的,只要了解其方法,一个星期即可学会,画得和他一样好。金冬心、郑板桥之竹也有一定画法,固其格调都未可谓高。最佳之画乃因势而生,岂有成法!  扬州八怪继徐青藤、陈白阳、石涛、八大而来,承先启后,为后来的赵之谦、任伯年、吴昌硕开辟了道路,是有功劳的。  扬州八怪的画,因为要卖钱,规模、成就都不大,然亦未可厚非。以对后世的影响而论,八家是值得尊敬的。  扬州八家互相尊重,道德品格高。不似后来文人以互相诋毁为能事。故八家接近于伟大,谓其为圣贤亦可。将来有机会还要介绍八家,以教育后人。  扬州八家长于诗文题跋。  大笔画要涵敛。杨晴江的墨梅太粗疏,缺乏内涵,缺乏组织,没有节奏感,有时可说是凌乱。乱倒不怕,但要乱中有整,有韵律感,有音乐感,这就是法。李鱓的巴蕉也粗疏,文人画的习气很重。高凤翰画枯木、寒鸦、石树均好,只是起飞的鸦比歇在树上的鸦还大,搞反了。  金冬心之字,板、结、刻,xxx之画刻、结、板。  画竹,我只推崇二人:前有石涛,后有缶翁。郑板桥不行,他与文与可都失之太认真了。  王麓台的“金刚杵”一法,只是在画上打些点子,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奥妙,毫无机趣。  清末民初,赵之谦、虚谷、任伯年、吴昌硕等也是由于取功名无望,才投身文学艺术,另辟天地,这点与八大山人相似。他们的艺术不是统治阶级的附属品,因此独立自主,独创风格,产生了不少好作品。  赵之谦开近百年画风。  《石壶论画语要》---20  任伯年的画,前人每讥其有“霸悍气”、“剑拔弩张”、“俗”。我倒说任伯年好就好在有这样一个“俗”字,有此“俗”字便立即与士大夫之画判然区别,他自己的风格也在这一个“俗”字中。任伯年终是民间艺术家,他的画节奏强烈,少有士大夫艺术的陈腐气,明清以来,数百年无此作矣。  任伯年细笔画组织得好,然太甜熟。  《百梅普》所收,均大名家之作,但除赵之谦所作外,都不好。近代吴昌硕,齐白石是“写”梅,其余仍是在描画的阶段。古人书读得多,但论到画画,到底还是观察少了,以致眼高手低。此外,所观察与描写的对象都限于庭园之梅,山林野梅的气氛没有体会过。古人画的牡丹,也仅从庭园中看到的牡丹而来。我不喜欢画庭园中的花卉,以其遭人工扼杀,违背自然规律,生命力薄弱。  吴昌硕、齐白石所画之梅看起来够味,看了这二人,再看从前的画家,即寡味了。扬州八家中金冬心、李方鹰之梅,以前看看不错,现在看来味薄了。  历史上梅花画的好的有:赵子固、惠崇、金农、高凤翰、赵之谦、吴昌硕、蒲作英、齐白石。  清代以来画梅有成就者,当推高南阜、金冬心、吴昌硕、蒲作英、齐白石。此数人中,金之严峻、吴之意趣、齐之结构,皆匠心独运。  近代画坛称得上卓然大家者,余以为只有三人: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  画画要有大家气。大气磅礴,这不容易,全从内心修养中发出。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是大家气,其他画家多小家气,任伯年也有小家气。  搞艺术如逆水行舟。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诸先生了不起,就在于能不断地探求新的意境,吴昌硕八十岁左右成熟,齐白石、黄宾虹均八十岁以后才很好。  不可一味泥古。人物画尚以唐、宋时为好,山水、花鸟近百年最好。看了吴昌硕的花卉,古人的一切花卉皆味薄。齐白石学吴又有发展,他的处理方法多好啊。  齐白石尚有作家气,还在认真画画,吴昌硕已无作家气,黄宾虹还要高一些,习气皆无。  吴、齐、黄三家在绘画上发展很大,水平很高,没有功失怎能假他们的画?能仿此三家,则历史上的画家都可仿了。  历史上许多享大名的画家,其作品并不好。从这里我们可以知道吴、齐之可贵。  《石壶论画语要》---21  吴昌硕学赵之谦,但笔墨比赵秀润,晚年兼学八大、扬州八怪,更吸引人。他只画花卉,故成就大,如果是山水、人物都画,面太宽,精力不济,可能就会逊一筹了。  吴昌硕所画花卉中,有重点的下过功夫的,有梅、菊、桃、荔枝等,其他东西是学来的,学赵之谦(如紫藤)、任伯年(如石)。  吴昌硕喜欢用大笔作画。  吴昌硕的风格平淡高古,格调很高。其用笔之法主要是复笔(重笔),等于写文章用偶句。齐白石的风格刚劲浑朴,格调也高,他的画用单笔,等于写文章用单句。齐白石的画法出自吴昌硕,但他从吴昌硕的重笔中悟出了用单笔的道理,此所谓相反而实相成,使自己达到了吴以后的又一个高峰。齐白石是画史上最善学的人。  有很多人画画没有意境,只是罗列一些现象。吴昌硕即使画《端阳景》、《岁朝图》一类的应景通俗画也有意境。  吴昌硕画桃,至今尚无人赶得上。  齐白石虽然没有老师,但艺术上有渊源。他继承于吴昌硕,发展了。  (问:黄宾虹评齐白石第一,吴昌硕第二。)  都好,都是一流水平。  齐白石之画有战斗性,吴昌硕是纯艺术。  (问:吴昌硕和齐白石在风格上有什么不同?)  吴蕴籍,齐露张。这也是性格的表现:吴名利心淡,齐名利欲强,这是他艺术上的一个障碍。  齐白石学吴昌硕有过吴之处,因为他将绘画的题材扩大了。齐白石学八大则尚不及,因为他还在认真画画。  (问:吴昌硕画梅花与齐白石有何不同?为什么他画梅总爱每朵花都是五出?)  吴昌硕画的是笑梅。从《梅花喜神谱》以来,画家大多是这样画,但吴能于同中显出不同来。实际上梅花多六瓣,画成五瓣,因奇数容易处理。水仙是六瓣,也画成五瓣,同是此理。画面上凡偶数的线条与形象都不容易处理好。齐白石反其道而行之,画荷花,花两朵,叶两张,花苞两个,小叶两片,蜻蜓两只,但处理得也很好,这是他的本领。  凡绘画作品,均无十全十美,只要优点是主要的就是一幅好画了。吴、齐胸襟开阔,有时一幅画有缺点,但他们仍写上款,留在那里。齐说:“让人家去看罢,也许我认为不好,人家还认为好呢。”  《石壶论画语要》---22  齐白石的画法,泼辣者能很泼辣,如牡丹等花卉,工细者能很工细,如草虫。笔下能做到擒纵自如,这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问:黄宾虹说:齐白石用笔比用墨好,此话难解。)  齐白石用笔用墨都好,线条雄强浑厚,造形、色彩均是上乘,是全能。他画的藤、水,线条最好。构图变化比吴昌硕大,笔下所接触的面也宽,他学吴昌硕是青出于蓝。  齐白石的画形象准确,又很苍劲。盖苍劲是从金石、砖瓦、铜器及多种艺术荟萃而成,更重要的还有个人的修养在内。  齐白石诗、书、画、印俱无小家气,很了不起。他画的鸟,形象很好,提炼得很高。  齐白石的作品创造性很大,常常整幅的花、叶全是自己创作的,这不容易。中国绘画史上,齐白石的画创造性最大。他画的东西虽有借鉴前人的地方,但总有几分是自己的。  齐白石的画,绝少因袭前人之处,大多是他自己的创新,这是他最可贵的地方。  齐白石的牵牛花画得好,是独创,前无古人。我不画牵牛花,因还未想出一种和别人不同的方法来处理它。  齐白石画荷花,如果是一叶、一花、一小叶,他在下边绝不画三根杆。他说:“我多画几根,让人家去猜。”  齐白石、潘天寿画荷花学八大山人,吴昌硕学赵之谦,路子不同。  齐白石晚年越画越好,九十岁以后尤其好,如所画的杜甫诗意画中,《枯棕》、《鱼》、《枇杷》等,是其平生精品。他晚年笔下意外之趣多了,如画荔枝,没有几片叶子,却生动异常。有些人到晚年思想上的框框越见多了,故其画每况愈下。  “人骂由他骂,吾贤休要怕。”此齐白石题赠门人句。他讲的是有创造性就不要怕他人批评。齐白石以外,近代讲创造性的画家还有吴昌硕、陈师曾、潘天寿。  有一次,我看到齐白石刻印,他先把印面上几个字的直画刻好,再刻横画,然后再补上弯处,印出一看,好象是直笔同弯笔相连刻成。我说:“这办法好。”齐先生说:“方法要简单,效果要最好。”我终身得这两句话教益最大。  齐白石之画,可用“超拔雄浑,出奇制胜”八字评之。  《石壶论画语要》---23  (问:齐白石画画速度快吗?)  有快有慢。好坏不在画得快慢。  (问:齐白石虾画得好吗?)  齐白石画虾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不去画蚂蚁?齐先生自己好笑,说:“买我虾的人特别多,他看得懂?”他把虾的两个大钳画得比真的还大几倍,实际上他的寓意是说这个世界是个鱼虾世界。他画的螃蟹懂的人多些,因为他曾题有“看你横行到几时”,反正结果是油炸下酒,不然就画个笆篓,爬出来也跑不远的。xxx说他的虾画出了半透明体,此直外行之谈,那是技巧,齐白石的画最可贵的是思想性,那是学不到的。  齐白石早年画美人,人称“齐美人”。陈师曾见后道:“你天性疏放,笔下出丑相,怎能画美人!应当学大笔写意画,以丑为美。”陈师曾从友人处借得二十幅吴昌硕精品给齐白石学。民国五年至八年是齐白石艺术生活中的一个转折点,齐令其妻将他反锁室中,终日学吴画,三年后,学成出户,因少见阳光,面色惨白。他之成名亦靠陈师曾。当时在日本开一个中国画展,陈董其事,将齐白石画之价格订得比吴昌硕的画高。日本人见后大惊,以为画虽好但价格太高,于是有人径往中国收买。陈师曾得此消息,立即电告国内,将国内所陈列的齐白石画的润格提高二十倍。这样一来,展览会上的齐画悉为日本人购去。齐白石之名由是大著。此事在《齐璜传》中,刘朴(与齐之第三子是姻兄弟)述之最详。  齐白石梅花画得好。竹不成。鸡不成。此外还有的东西也单薄,但他笔墨雄强,压过了,要很有眼力者才看得出。但有时也失之琐屑,如他的枫叶就画得细,太过巧了,一天画一片叶,有何意趣!  齐白石本事那样大,但他一辈子画兰、竹还未过关。吴昌硕梅、兰、竹、菊“四君子”都解决了。  (问:齐白石画功力深,但意境似乎不够。)  他还是哲学修养差一些。  (问:齐老三[良琨]会画画吗?)  齐老三画得好,齐白石画上的工笔草虫多出其手。  花鸟画我与吴、齐的不同在于:吴、齐画形,我则画影。画形之法,吴、齐已达到登峰造极的意界。  四川画家王子立,自流井人,大笔花鸟画得很好,但在四川不出名。齐白石所画八哥便是学他而来。  四川辜培源山水画得好,黄宾虹也向他学了不少东西。  《石壶论画语要》---24  黄宾虹有许多方法来源于石溪,但颇有发展。他初学四王,再学元四家,后来学石溪和辜培源。在后两者的影响下发生了变化,找到了自己的路。  黄宾虹最大的优点是创造性,自出心裁,自成一家,这很了不起。  山水画打点、用水、用墨,还没人赶得上黄宾虹。  黄宾虹会用墨,他的墨法变化大。  黄宾虹强调用笔有趣,但失败在形象上。曾见他画的一幅花鸟,鸟好象站在小草上,画芭蕉杆是曲的,这都是形象不准,文人画的习气重,缺乏生活基础。  黄宾虹是近代画坛卓有成就的一大家,值得后人尊敬,并宜师法继承。我也向黄宾虹学了不少东西,当然我和黄宾虹在艺术上的主张是不同的,兹略述之:  一、黄先生主张“浑厚华滋”,这还是画坛正统派的观点。我主张“平淡天真”,是在野派的观点。  二、黄先生推崇二米、高房山、赵孟頫。我推崇方方壶、郑所南、吴仲圭、赵子固、孙龙、青藤、吴昌硕。  三、黄先生不赞成扬州八怪。我推崇扬州八怪。  (问:先生说黄宾虹在掌握形象上尚差?)  黄先生是“票友”,唱不起马刀戏,文人画的习气很深,画的形象也是仿佛相似。如芭蕉是草本之最大者,这是质,由此质而来的外形是其干皆直,而黄先生画得象木质。翠鸟到底是站在树上,还是站在草上,竟然看不出,这就等于写文章遣词模糊。他画的树都是小树秧,画的船不在水中,羊也画得离羊的特殊外形甚远。  潘天寿很少文人习气,吴昌硕也很少文人习气。  黄宾虹之画,结构、皴法雷同者多。  黄宾虹的画“面”窄,但他对大自然的观察和理解在历史上是很特殊的。  黄宾虹的理论无系统,其理论不能贯穿于先秦以上,不能融会古今,故其论说每每前后矛盾,多臆断。如《黄宾虹画语录》第十六页说“唐画刻画”,十七页又说“唐画好”,那么你讲唐人、宋人,以什么为准绳呢?不能光凭自己的好恶出发。  黄宾虹的理论立论笼统,如他说的“唐画”,到底是指人物画还是指山水画?人物画于唐是极盛时期,山水画只是初期,不能混为一谈。  黄宾虹《画语录》虽不能融会古今,但尚能参以个人体会,在历代画论著作之中还算是不错的。  民国时期,画界风气以抄袭古人为荣,以创作为无赖,使艺术受到很大阻碍。  《石壶论画语要》---25  张大千画得最好的时期是三十几到四十几岁,代表作品是画黄山。他到晚年颓废了。最好的画家是“大器晚成”,如吴昌硕、齐白石。扬州八怪中的好几个也是晚年颓废。  张大千的个人风格不是从生活中来的,而是临摹前人之作多了才形成的,这与观察世界创造而得者不同,因此,他在思想上无创见,哲学上无体系,绘画上无理论。世人喜假不喜真,真者朴素,假者喧哗,凑热闹。喜欢张大千画的人大都是在凑热闹,未必真懂张大千。  张大千画佛光一笔完成,其园如规,往往当众表演,众皆赞叹,称为活吴道子,记者也忙着抢镜头。其实这只是技巧,不是艺术。绘画不是表演艺术,画画不是为了表演。要练习此项技巧费力很大,其实没有什么用处。艺术要对观赏者有艺术感染力,要有强烈的艺术语言。  张大千天资很高,可惜未在创作上下功夫,帮闲去了。  学艺术的人态度首先要严格,不可取巧。张大千把画画作手段,猎取名利,实质是欺骗。  张大千的仿古之作比古人还好,他是把古人之作发展了一步。日本人明知是他仿的古画也买,因为他仿的石涛比真石涛所画的还好,经过了去粗取精的过程。  张大千晚年的画退化了,概言之,是简而无趣。他一辈子是画物质,不是画精神。他画荷花,几十年都是一个画法,已熟到烂熟。他至少应在六十岁后来个变化。徐悲鸿的马也是过熟,都是那一匹,画穷了。物有常态,但艺术不能有定型,要有变化,变化无穷谓之神。源远则流长,徐之画无来源,安得不穷。  画家一生应有几次大的变化。大千之画,满七十岁而尚不变,这是因为没有好朋友向他指出。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说即破,可惜没有人向他说。  张大千画荷花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想乱,但思想上还在认真作画,乱不起来。再一种是乱起来就涣散了,不能做到乱中有整。  张大千在摹古方面称得上古今一人,但自己的创作水平则稍次。  大千喜清,清则易轻佻。  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门弟子中均有能手,大千门下则无。盖吴、齐、黄贵创造,门人亦受其霑霈;大千则专意仿古,流风所致,门人遂于临仿中讨生活。  《石壶论画语要》---26  当代画家中颇有道德修养很高,画亦极精,而名不著于当世者。余拟暇时著《画人传》表彰之,以垂不朽,兼示后学。略数之如:  肖仲伦  学识渊博而生活贫困,熊克武闻其名,欲聘为幕府。熊克武道:“肖先生,目下我的事多,欲请先生帮忙。”肖淡然曰:“你事多就辞去不干了,多好。”熊沮丧而出。  陈步鸾  经济窘迫,经常打一双赤足,而为人旷达,常垂钓以遣日。有人问他:“张大千怎么样?”陈道:“张大千人品不大好,如果人品好一些,他的画还是不错的。”时欲委他为县长,陈坚拒不受。或曰:“你如此贫困,为君计之,不就任不对吧。”陈作色曰:“难道同意去整百姓就对么!”问者嘿然。陈因厌倦酬应,乡居几十年未进城。  周辛士  书法家颜楷的夫人,工笔花鸟画得极精。中年后一直不作画。有人问她:“你原来挂着润格卖画,为什么现在不画了?”周道:“现在时兴新画,新画我又不懂,况且儿女大了,我也少操劳了。”  徐荣初  大笔花卉画得很好。旧时不少画人趋附权势,热衷社会活动,徐常常告诫学生要以艺术为重,不要摹名利。  王君夷 达县人,善大笔花卉。  如果有人把画史未收录的画家考出其生平事迹,编一本《中国画史别集》,把他们的作品也刊出,重新给以评价,很有些意思。  郑午昌、贺天健四十岁以后形成了个人风格,但未能继续发展,就成了习气,于是越画越孬。搞绘画的人不一定形成了个人风格就把问题都解决了。  (问:朱偁[梦庐]的画如何?)  他只在画中学画,画外的工作(文学、美学、历史学、科学知识等)做少了。因此,他的画没有思想内涵,还处在讲求技法的阶段。  (问:先生与潘天寿的画法是否一路?)  不同。潘天寿是以硬笔作各种皴法,我是以软笔随机成画;潘天寿硬皴直笔,笔用一面,我是软皴曲笔,八面生风。  关山月画的梅花,象是从窗口看出去取的景,等于照相机镜头的功能。画面有些象过去村姑剪纸梅花,一个方框框填满,无布局,无组织,无境界,无意趣,无动人的内容,无惊人的技能,不是内心先有一种情景再技能,来画,而只是浓、淡两层点起来就是了。无意境不能成一幅画。  郭味蕖画画着重填补,小趣味,等于乡下姑娘扎红头绳,穿花衣服。人家大家闺透,穿件兰布衫衫都好看。  吴作人所画《熊猫竹石图》,竹一团,熊猫一团,石一团,题款一团,成了四团,无主从照应,这是作者未研究构图法的原故。  吴作人画熊猫、骆驼,还只是在描摹自然形象的阶段,谈不上艺术境界。  我和周X  X去剑阁写生,他找不到东西画,直说:“有什么画的?走罢,不入画的!”其实画材遍地均有,在于发现而已,能发现,不必去名山大川。要能于平凡中发现至精、至善、至美者。  吴X  X早年能创作,后来名大了,自己的作品又不敢拿出来向别人征求意见,创作不出来了,于不只有抄袭,甚至旧稿照翻,自己抄自己。  (问:请老师讲讲自己在艺术上取法何人,特别是山水画技法,有何继承,有何发展?)  我的花鸟从学齐白石、吴昌硕入手,直追八大山人。山水画学黄宾虹、石涛、方方壶。此外,尚取法于三代铜器、汉画象砖、汉唐壁画等。刻印也是我绘画风格形成的来源之一。书法中,我取汉篆之法入画。画山水,我的技法亦由古人皴法入手,但已发生变化。现在已进入随机而生、无常法、无常态之境。笔、墨、水、色浑然一气,画时连皴带染,随浓随淡,一气呵成。此法古人也有,但层次不如我多,变化不如我大。结构上造影奇,哪怕一个小影,经我手一画则奇异。有时初看似乎平常,细味自觉奇险。  我的山水画与黄宾虹各有优劣。  八大山人、石涛、吴昌硕、黄宾虹等先贤书比我读得多,我只是善学,吃的东西都消化了,在他们的基础上发展出了一些自己的东西。但不能说超过了他们,永远不能说,要全面超过才算是超过了。
分析陈子庄所言杜心五先生的故事陈子庄在《石壶论画语要》讲述了一个故事:“武术名家杜心伍(杜心五)能手足并用,足亦能端碗、洗脸,颇以此自夸,以为人皆不能。一日,众方集,杜复夸耀如前。时客中蓝北熙(蓝伯熙),亦习武者,出而语曰:‘我有一技,君亦不能。吾能动吾耳。’言毕,自动其两耳,或前或后,或上或下,或只动其一,无不如意。然后向杜曰:‘君能此否?’杜大惭,蓝曰:‘君之技也,吾之技也,皆生理特殊,不是武术。武术则须带战斗、战术性。’我们对待绘画,亦可由此受到启发:不可炫耀技巧,主要应看作品的艺术性。”
&&& 陈子庄(),名福贵,又名思进,别号兰园、南原下里巴人。晚年在画上直书石壶,四川荣昌(今属重庆永川)人。日,生于永川县永兴场(今永荣镇),1976年7月病逝于成都,终年63岁。1955年受聘任四川省文史研究馆研究员,是四川省政协委员。
&&& 陈子庄幼时家甚贫,六七岁时启蒙于私塾,自幼受其父熏陶,酷爱绘画。曾向著名大画家黄宾虹、齐白石学习。1950年入西南军政大学高级研究班学习。他的绘画艺术植根于数千年传统文化土壤,在长期研究中国传统书画理论的基础上,他在50年代开始变法,逐步形成了自己的艺术思想体系和独特的“子庄风格”。被誉为“中国的梵高”。
&&& 陈子庄幼时九对绘画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一面牧牛、画画,一面拜当时著名拳师彭水老六、徐桥粑、谢棕粑锤为师学武术。以后,竟成西南地区武林高手。民国16年,陈子庄开始浪迹江湖,游览巴山蜀水,先到峨眉、青城,后去德阳、成都教朋(拳术)和卖画维生。民国26年,他参加成都武术打擂,打死第二十九军军部教官,荣获金奖,深受王瓒绪的青睐,后奉王之命赴上海迎接黄宾虹游蜀,于是有机会向著名大画家黄宾虹、齐白石学习,并同为王的上宾。王瓒绪任四川省主席,奉蒋介石命谋杀民主人士张澜。子庄与张有私交,得悉这一消息后,转告张澜,使张得以脱险。
&  民国31年,到荣昌,开金谷茶园,任哥老会叙荣乐社社长、青帮进德进德社名誉社长,广交各界人士。在荣昌期间,与中共荣昌中心县委书记何君辉过从甚密。当时国民党特务要抓何君辉、赵营青等人,由于子庄的保护,才行脱险。1949年底陈子庄赴成都随王瓒绪部队起义,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兵团联络部工作。1955年,任四川省文史馆究员,国画组组长。1963年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四川省委员会第三届委员会委员陈子庄绘画艺术植根于数千年传统文化的土壤,他在50年代开始变法,逐步形成了自己的艺术思想体系和独特的“子庄风格”。
&  他的自然行命虽然已经结束,但他留下的作品却显示着中国不会灭亡的生命力。“陈子庄善山水、花鸟、人物、书法、篆刻、诗词等。他抱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的信念,潜心绘事,弘扬民族文化。他还坚持自己的主张,”因境生意,因意立法“,在艺术进行不断创新。陈子庄的传世佳作,曾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方毅、萧克、张爱萍和文艺界知名人士吴作人、冯其庸、启功、吴冠中等对展览作了高度评价。展览”轰动京华,震惊世界“的盛况,是建国以来罕见的。北京的《中国画》、天津的《迎春花》、上海的《美术丛刊》等杂志作了重点介绍。《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北京日报》,新加坡《联合早报》、《澳门日报》等中外60余家新闻单位作了专题报导。陈子庄已编入《中国美术家大辞典》和《近百年美术史册》。文化部出版的《中国五十年美术》,其中四川被列名的仅有3人,陈子庄为其一。台湾编辑的《画坛巨匠》,也为陈子庄列专辑。
绘画影响  陈子庄的绘画艺术植根于数千年传统文化土壤,他在50年代开始变法,逐步形成了自己的艺术思想体系和独特的“子庄风格”。
  著名美学理论家王朝闻曾说,陈子庄的作品显示了不傍人门户的独特面貌,这就是创造,也就是前进,这就是传统的继承。著名文学评论家冯其庸说:“石壶的画初看似乎貌不惊人,但是只要你稍微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你面对着的是一位惊世骇俗的不同凡响的、高出于自己时代的具有绝代才华的卓越画家。”
&  陈子庄善山水、花鸟、人物、书法、篆刻、诗词等。他之所以有如此境界,主要是他抱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的信念,潜心绘事,弘扬民族文化。近年来,陈子庄的传世佳作,曾在北京、上海、香港、新加坡等地区展览,盛况空前,尤其是他的300幅遗作,日至27日,曾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每天观众高达1万余人。
  陈子庄的名字已编入《中国美术家大辞典》和《近百年美术史册》。文化部出版的《中国五十年美术》,其中四川被列名的仅有3人,陈子庄为其一。台湾编辑的《画坛巨匠》,也为陈子庄列专辑。
艺术特点  20世纪80年代,陈子庄、黄秋园、黄叶村等艺术大师被相继发现,再一次证明了“野有遗贤”这样一句古训。他们生前寂寞,而身后却以自己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穿透历史的尘封,熠熠生辉,名扬天下。
&  虽然,历史上一些天才艺术家由于种种主?观和客观原因而被长期埋没、生活潦倒、抑郁而终的事例,在中外艺术史上并不鲜见,但在现代中国,他们却都以寂寞而终,这多少出乎意外而令人慨叹了。?
&  陈子庄出身平民,生前生活十分困苦,家有病妻,以至衣食难继,在社会下层的苦难生活中挣扎了许多年。青年时代,他怀着“彼可取而代之的”理想,周旋于各党派之间。但他很快就感受到政治的残酷与社会的冷漠。中年以后,他屏绝一切杂念,潜心研究书画。如果用佛家修行的“顿悟”和“渐悟”来概述,陈子庄在书画艺术方面无疑是属于“顿悟”型的。他的绘画技法和思想有别于师门授受的沿习传统,而是直接取法于民间画工,坚持用民间画工的技法对传统文人画进行技法上的改造,从而形成了他别具一格的笔墨语言和绘画风格。他不但把在技法方面的改造成果上升为理论,而且还以他的民间立场,对整个中国画的传统加以思辨与批判,清理出了一条他认为与“官方”绘画传统完全不同的“在野”的民间绘画传统。陈子庄善于化繁为简,喜用简淡之笔描绘物象,构图简略随意,却常出乎意料,而令人玩味不尽。平淡无奇的场景,简略至极的房舍,平入直出的树木,三五疏散之线构成的崖岸,等等,相对于许多人的精心构置而言,全是不经意的“偶得之作”。他曾说:“最好的东西都是平淡天真的。”还说:“我追求简淡孤洁的风貌,孤是独特,洁是皓月之无尘。”简淡是中国艺术的至高境界,所谓灿烂之极复归平淡,是艺术也是人生的体验。?
&  他的这种思想不独体现在绘画上,也同样贯穿于对书法的理解。当然,陈子庄不是一个纯粹的书法家。他对书法的酷爱和研修同众多中国传统文人画家一样,是绘画的必需,因为书法是一个文人画家必备的素质。从他对书法的理解来看,他对传统书法是下过工夫的。他说:“中国画应该从整体看是一幅画,分开看,都不是画,是书法。”他还说:“书法过不了关,画法关也过不了。金石、书法、诗文,画画的人都须熟悉。”他不仅强调书法与绘画之间的关系,还特别指出书法与绘画一样,都要表现一个“真”字,认为?“真”则美。从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书法作品,抑或画面上的题款书法来看,他都在遵循着一个“真”字。故他的字与画,整合在一起,总是那么妥帖而相得益彰。
中国当代画家中最具魏晋风神者,当推陈子庄。如若不信,你就不妨先读几句:
&  ——我死之后,我的画定会光辉灿烂,那是不成问题的。
&  ——王朝闻说齐白石的虾画出了半透明体,此直外行之谈。
  ——徐悲鸿的马过熟,都是那一匹,画穷了。
  ——郭味蕖画画着重填补,小趣味,等于乡下姑娘扎红头绳,穿花衣服。
&  ——太史公《报任安书》情调极卑鄙,首先是怕死。然其欲有著作传之后人,意念尚好。
&  ——中国画中为什么寿星都画得矮?寿星属土星,深厚而圆。入山伐木,先砍大者。人高了易碰头,寿星画得矮一点,合乎情理。
&  ——关山月画的梅花,像是从窗口看出去的景,等于照相机镜头的功能。画面有些像过去村姑剪纸梅花,一个方框框填满,无布局,无组织,无境界,无意趣,无动人的内容,无惊人的技能,不是内心先想一种情景再来画,而只是浓、淡两层点起就是了。无意境不能成一幅画。
  如果可能,我真想把《石壶论画语要》一书中的警句都摘录于此,让天下人一睹其肝胆,然而,本文不许,它只允许我像石壶那样掏心掏肺地说说石壶。
&  石壶就是四川画家陈子庄。石壶是其号,诚如其本人所预料的“不成问题”一样,在仙逝10年后,也就是1988年,他的画果真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光辉灿烂”起来。
&  石壶一生,好酒、好书、好武。文功武略,却又偏偏不遇。如此一来,几杯老酒后,倘不“使酒骂座”,他便不仅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上天。石壶不仅骂了,而且骂得很出色,被其“骂”过的潘天寿先生曾有这样一句话:“吾至四川,必晤此人。”为什么一定要见他?当然不是挽袖子抡胳膊,而是因了石壶那不无偏执的深刻。石壶曾经这样比较自己与潘的用笔:“潘天寿硬皴直笔,笔用一面;我是软皴曲笔,八面生风。”的确,由于软皴曲笔,石壶的画能于拙、老的风格中飘出潇洒与松灵。他之画也更求心象,笔到心到,随机成画,无刻板、程式之弊。
&  1913年,石壶出生于四川荣昌,那个年代出生的画家能够用心读儒、释、道类书的人很多,但能用心读柏拉图的《文艺对话集》、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普列汉诺夫的《艺术论》、甚至《齐民要术》等与画学关系并非很大的书的,恐怕就只有石壶一人了。他把书卷中的灵气巧妙地播散于乡士风情,温馨中不乏淡淡的傲慢与潇洒,渐露笑傲气象。遗憾的是,由于武功过高血气太重,石壶终于错过了我一直欣赏也在渴求的笑傲层次——艺术之极境。
《黄宾虹画语集萃》
画理  (一)  中国古代优秀的画家,都是能够深切的去体验大自然的。徒画临摹,得不到自然的要领和奥秘,也就限制了自己的创造性。事事依人作嫁,那便没有自己的见解了。——见朱金楼《近代山水画大家——黄宾虹先生(上)》(刊1957年《美术研究》二月号)  (二)  作山水应得山川的要领和奥秘,徒事临摹,便会事事依人作嫁,自为画者之末学。——1948年语。见王伯敏编《黄宾虹画语录》  (三)  法从理中来,理从造化变化中来。法备气至,气至则造化入画,自然在笔墨之中而跃现于纸上。——1953年语。见王伯敏编《黄宾虹画语录》  (四)  我要游遍全国,一方面看尽各种山水的曲折变化;一方面到了某处,便发现某时代某家山水的根据,便十分注意于实际对象中去研究那家那法,同时勾取速写稿,并且以自然的无穷丰富,我也就在实际的对象中,去控索各种各样的表现方法。——见朱金楼《近代山水画大家——黄宾虹先生(上)》  (五)  学那家那法,固然可以给我们许多启发;但那家那法,都有实际的自然作根据。古代画家往往写生他的家乡山水,因而形成了他自己独到的风格和技巧。——见朱金楼《近代山水画大家——黄宾虹先生(上)》  (六)  古人论画,常有“无法中有法”、“乱中不乱”、“不齐之齐”、“不似之似”、“须入乎规矩之中,又超乎规矩之外”的说法。此皆绘画之至理,学者须深悟之。——1955年3月病中语。见王伯敏编《黄宾虹画语录》  (七)  对景作画,要懂得“舍”字;追写物状,要懂得“取”字。“舍”、“取”可由人。懂得此理,方可染翰挥毫。——1955年3月病中语。见王伯敏编《黄宾虹画语录》  (八)  画山水要有神韵,画花鸟要有情趣,画人物要有情又有神。图画取材,无非天、地、人。天,山川之谓;地,花草、虫鱼、翎毛之谓,画花草,徒有形似而无情趣,便是纸花;画人最复杂,既要有男、女、老、幼之别,又要有性格之别,更要有善、恶、喜、怒之别。  (九)  山水画家,对于山水创作,必然有着它的过程,这个过程有四:一是“登山临水”,二是“坐望苦不足”,三是“山水我所有”,四是“三思而后行”。此四者,缺一不可。  “登山临水”是画家第一步,接触自然,作全面观察体验。  “坐望苦不足”,则是深入细致的看,既与山川交朋友,又拜山川为师,要心里自自然然,与山川有着不忍分离的感情。  “山水我所有”,这不只是拜天地为师,还要画家心占天地,得其环中,做到能发山川的精微。  “三思而后行”,一是作画之前有所思,此即构思;二是笔笔有所思,此即笔无妄下;三是边画边思。此三思,也包含着“中得心源”的意思。  ——1948年语。见王伯敏编《黄宾虹画语录》  (十)  三陵自然之山,总是有黑有白的。全白之山,实为纸上之山,自然中不是这样。清代四王之山全白,因为他们都专事模仿,不看真山,不研究真山之故。——见朱金楼《近代山水画大家——黄宾虹先生(上)》  (十一)  艺术各品种是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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