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摔伤了，骨折，一瞬间灵魂出窍，疼痛直通天灵盖，你痛得泪眼婆娑。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事实上这伤痛伴随你远不止一百天。你依然能跑能跳，身手矫健，似乎右脚已经恢复如初。只有你知道，干脆利落地解决完敌人后你总会习惯性按一按关节，从始至终，它都在隐隐作痛。

短痛刻骨铭心，长痛纠缠不休啊。

“纠缠不休？”索伦斯依然没有行事谨慎的自觉，公众场合嗓门也不知收敛，“长官，那位大人……咳，骚扰您了吗？”

周遭气氛一凝，你明显感受到旁边的人都悄悄竖起了耳朵，等待你的回答。你恨不得把这个大嘴巴缝起来。

“我说的是脚伤，脚伤！索伦斯你的思维发散要是能用在正经地方也不至于现在还只是个副官。”

索伦斯脸上写满了不服气，看起来要反驳你。你正等着听听他对上司“大逆不道”的顶撞，却眼见着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乖顺，语气也毕恭毕敬:“提督大人早上好！”

这个态度……你一下子明白了来人是谁。你虽是星之提督一手培养的后起之秀，行事风格却和他截然不同。他威名远扬，后辈甚至不敢直言其名讳，光是代称就有好几个；而你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别说是你的副官索伦斯，任何一个新人都敢和你说笑。

你缓缓转过头，果然是他，戴着那顶笔挺的提督帽，总是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说说看，什么叫做‘骚扰’？”

索伦斯唯唯诺诺不敢吭声，和刚才在你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星之提督嗤笑一声:“如果说不出来的话，我倒是觉得‘造谣’这个词语更好理解，你认为呢？”

“私底下议论上级，造谣诽谤……索伦斯，上一封检讨书还在我这儿，怎么，迫不及待想出新作了？”

传闻星之提督最近心情不好，对他的下属动辄阴阳怪气，你深表同情但爱莫能助。不过迁怒到你的下属头上来，你这个做长官的就不能不管了。

“索伦斯是我的副官，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森严的规矩，阁下要处罚他，未免有点越界了吧？”

星之提督似笑非笑:“哦，你的副官。既然是你的副官，他对你不敬是你的事，我当然管不着。可是对别的提督不敬也置之不理，这就是你的规矩吗？”

“那就请拿出他对你不敬的证据，如果没有，还请阁下不要自作多情，免得徒增烦恼。”

空气中的火苗无形胜有形，在场的人胆战心惊，生怕下一秒你和星之提督就要拔剑开战。在这样的氛围里，星之提督保持着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

“很好，很好。”他勾了勾嘴角，碧绿的眼眸看起来幽深冰冷，“很维护自己的下属，不愧是体恤人的好长官。”

“谬赞谬赞，从前做您的副官时也没少受您照顾。”

昔日的枕边人最知道怎么触怒对方，星之提督冷笑一声，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你正松下一口气，就见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冷冷撂下一句:“既然是我从前的副官，那我也友情提醒一句，治疗舱保留着你的权限，有需要随时可以使用。不必要的坚持会显得很愚蠢。”

你再说不出反驳的话。他的身影出了门一转身消失不见，你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脚上的伤痛失去知觉，你的手按上胸口，想遏住心脏传来的钝痛。

长痛还是短痛，你已经分辨不出了。

在千之帝国，你和星之提督本是人尽皆知的恋人关系。据说早在你还是他的副官时，就有人看出你们之间的暗潮涌动，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但一百个行星日之前，你将“和星之提督在一起”定义为长痛，“和星之提督分手”定义为短痛，家乡的老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你向他提出了分手。

到底是不同价值体系下成长起来的人，星之提督在很多方面的观念都与你背道而驰。观念的差异造就了日常生活里的分歧，若是当上司当同事，这些都无伤大雅，可你们还是恋人。于是矛盾横陈，你和他越来越频繁地爆发争吵，彼此又都是不会低头的倔脾气，最终达到无法调和的程度。

你不是不爱他，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爱，正是因为还爱，生发出了无解也无限的痛苦。你安慰自己，短痛疼一时，捱过去就好了。

受早上小插曲的影响，你今天心情郁闷，夜晚本该回家的时间，你几番犹豫，最终决定前往某个星域。

说来这个星域也算是你和星之提督的私人空间——一个看星星的好地方，不同于星之提督星舰上的虚拟星光，这里的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为帝国效命之后，星星于你而言有了更多意义。为了保证地球的安全，你对它做了很多伪装，力图让它泯然于世。你做到了，最后连你也再找不到它的坐标。

你的故乡，就隐藏在群星之间，你再也看不见那抹蔚蓝，只能遥望数不尽的星，对着偌大宇宙将思念投掷入海。

星之提督也喜欢观星，不同于你的借景抒情，他观赏星空就是单纯的观赏，星星在他眼里是供赏玩的死物，只是美丽而已。这也是他与你的分歧之一，你处处有情，而他未必事事能理解。

就着带来的酒，你任由自己思绪纷飞。这些年来的锻炼并没有让你的酒量得到改进，半瓶入喉，你已经脸色通红，俨然醉鬼情态了。

就是在这时，你突然意识到，你又想起星之提督来了。未加管束的思念将那人的轮廓一点一点显出来，你看见星之提督穿着军装戴着提督帽。你知道他帽子下藏着一簇柔软的呆毛，正如他一贯强硬， 抱你的时候却温柔。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嘴硬心软，话说得再难听，其实还不是担心你的脚伤。

你听见他说:“明明酒量不行，还把自己喝成这样，你还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听听，听听，一开口就是嘲讽。你懒得深究眼前这个星之提督是真的还是你思念成疾出现的幻觉，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在你旁边:“坐好。”

“我不想和你吵架，既然来了，就陪我坐会儿吧。”你顺势靠到他身上，这个姿势可以仰着头，让星星全落进眼里。

星之提督“啧”了一声，调整姿势好让你窝得更舒服。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一百个行星日。”离开地球太久，你早就习惯了千之帝国的历法，“说实话，我还挺想你的。”

“分手那天，我心情不好，出任务把脚摔骨折了，你知道的吧？”得到肯定的回答，你才接下去，“到今天正好一百天。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一百天了，我的脚还没好全。”

“你说，怎么会这样啊？”

“我说了，你可以用我的治疗舱，它对你永远开放权限。”

“没用的，根本没用。”你摇着头，像高深莫测的智者，“治疗舱只能接骨，不能止痛。”

星之提督一如既往对你表示嫌弃:“行了，一个醉鬼，装什么高深莫测？”

你不服气，捏着酒瓶往他嘴里灌。

“这是做什么？你……咳咳！”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星之提督脸上也浮上一层薄红，“够了，我可不会无限度任你胡闹。”

你于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肩上，不再动作也不再说话。

时间好像扭转回过去，你们之间也是切切实实有过很美好的时光的，就在这片星域上，在你们此时坐着的地方，像现在这样，再多一份浓情蜜意。

你们像每一对情窦初开的年轻情侣，牵手、拥抱、接吻，在熠熠星光下，你们青涩而热烈地相爱。这家伙的嘴唇亲起来这么软啊，你和他接吻的时候脑子迷迷糊糊地想着，那个时候，谁能预料到这份爱将滋生多少痛呢？

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口晕开来，酒精的作用下，你变得格外脆弱，眼底没几秒就湿透。你闭上了眼。

液体终究还是渗出眼眶，顺着脸颊一路滚下去，星之提督感受到肩膀上的凉意，你感受到他僵直了身躯。这好像也是一种对峙，但星之提督很快落败，他用拇指抹掉你的泪。

“哭什么，难道不是你提出来的分手？”他的声音喑哑而又落寞，“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心狠。”

你只觉得委屈:“我没有，我好喜欢你的。”

星之提督对此嗤之以鼻，被抛弃的是他，论委屈也该是他更有话语权。他满腔委屈在喉咙里转了几转，骄傲却勒令牙齿不许泄露半分。

他发不出质问或谴责，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骗子。

这张泪痕斑驳的脸实在算不上好看，星之提督盯着你，不知名的情绪席卷而来。他低下头去咬住你的唇瓣，没有了牙关的阻挡，你能明白他的委屈了吗？

星之提督从不低头，接吻的时候除外。

醒来的时候习惯性摸了摸身侧，星之提督已经不在了。你慢吞吞坐了起来，昨晚的一切在脑海里画卷般铺开。

你喝酒易醉，但从不断片，区区两瓶也不至于理智全无，只是情绪占了上风。因此你当然知道昨晚在你身边的就是星之提督，也知道最后是他将你抱了回来，你在他的星舰上又和他度过了同床共枕的一夜。

不争气啊，不该和前男友纠缠不清的。你叹了口气，下床洗漱时发现房间里的陈设和从前并无两样，你用过的东西甚至还在原位。

你又是叹气，觉得今天一整天的心情也不会愉快。

索伦斯问你，都互诉衷肠同床共枕了难道还不能顺势和个好吗。你说小伙子，一听就是没谈过恋爱。而且那叫什么互诉衷肠，酒后胡言罢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独处了，彼此示弱了，有台阶下了，为什么不珍惜呢？”

你该怎么向他解释，你和星之提督之间差的不是台阶。像你们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只会各自把台阶搬来等对方先下、结果因为没有人愿意先迈出那一步而反把台阶垒成高墙。况且……

你用手指在桌面上画圈，眉心拧成一团。

这并不是你们问题的核心症结。你们矛盾的背后是两套截然不同的价值观，示弱相当于承认对自身信仰的动摇——如果你那些脱离地球数十年岌岌可危的东西还能称之为信仰的话。

星之提督是标准的“帝国思维”，即便他行径叛逆，骨子里推崇的依然是那一套行为准则。他很少会真正同情什么，而你在生死面前还保留着悲悯。即便你要来当这个刽子手，你也会让你的猎物尽可能轻松地死去，你从不贪心，完成指标就收手。而星之提督喜欢挑战一些更有趣的玩法，在他眼里生命如草芥，他只在乎价值和趣味。

你做不到在这样的分歧面前有任何一丝退让，星之提督也不允许你质疑他的处事方式。

你想，索伦斯也不会明白的。他也是千之帝国培养出来的军人，在你成为星之提督的副官前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职位，这小子对星之提督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后来误打误撞，他成了你的副官，但你有理由怀疑他内里依然是星之提督死忠粉。

所以和他多说也无益，你摆摆手不愿再提。

“算了，长官，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确实不了解，其实我只是觉得，分开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开心，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试试一起解决呢？”

你谢过他的好意。不管怎么说，做你的副官时他对你很忠心，这已经足够了。

那晚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你们默契地缄口不言——有些事不是借着酒疯闹一闹就能过去的。

你的痛苦伴随着脚伤仍时不时发作，期间你去过几次治疗舱，伤处基本痊愈，但不可避免留下了后遗症。

星之提督似乎有意避着你，几次出入治疗舱，你都没遇见过他。

只有在例会的时候——帝国每月一次例会，提督以上级别的军人都要参加，无论平时如何避而不见，这一天你们都必然会碰面。

你踩着点进去，发现整个会议室只留下三处空位——星之提督左右，和相对来讲离他较远的另一边。你正目标明确地转向最远的那个位置，身后那位同样姗姗来迟的同事就先行一步，抢占了你的心仪位置。

靠啊。你强忍骂人的冲动，慢吞吞挪到星之提督旁边，满屋子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而又隐蔽地注视着你就座。

帝国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狠狠地用笔划破纸张泄恨。

以前和星之提督在一起的时候，这群同事热衷于棒打鸳鸯，往往只要你们到得稍晚一点点，整个会议室就不会剩下相邻的座位。尽管如此，你和他还是能隔着方桌眉目传情，然后就会有人探出半个身子挡在你们中间……你们岂是轻易认输的人，原本没有多执着于开会时间也要黏在一起，如此一来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

最后演变成每每开会的日子，你和星之提督都会早早到场，十指相扣放在桌面上等着欣赏同事们气急败坏的表情。如今想起来还真是幼稚，也只有恋爱中的人做得出来。

而现在你们分了手，幸灾乐祸的就成了他们。这是分手后的第四次会议，你和星之提督次次挨在一起。虽然正经场合每个人都很严肃，但你总有一种这群人在偷笑的错觉。

对于你的同事，你从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

整场会议无聊透顶，期间你恶毒的同事们频频挑事，即便极力忍耐，你也还是忍不住和星之提督起了口舌之争。你的心情被搅得一团糟，他看上去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身上都笼罩着一股低气压。

结束的时候最爱犯贱的那位提督朝你们走过来，你看到他的笑脸就知道不会是好话。这种时候就应该先发制人，你猛的唤出画灵拦住正欲离开的星之提督，抱臂冷声道:“跟我出来。”

星之提督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你:“可以，随时奉陪。”

出了会议室不远就是训练场，此时空无一人，无论聊天还是打架都很方便。你不想知道这个设计用心何在。

把星之提督叫出来固然有几分冲动，却也是必须之举。无论在地球还是千之帝国，人际关系永远是最复杂的东西，很多时候，感情远不止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这些天来你过得太压抑了，生活里星之提督的痕迹几乎无处遁形，同事、下属、朋友，即便是出自好意的撮合与揶揄，在你这个一心想和星之提督断绝关系的人这里都成了困扰。

藕断丝连不是这段感情的最终归处，你必须打破这个僵局。而眼下正是一个契机。

“你既然和我出来了，就应该清楚，走出这个训练场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你死我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复合，回去继续亮瞎他们的狗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前你总挂着强硬的面具，到如今已大有长进皮肉的趋势。尽管这段感情的后遗症将你折磨得疲惫不堪，尽管此刻这里只有你和他，惯性使然，你也没能将它摘下。

星之提督点头表示明白，你便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给彼此留一点思考的时间。

他在与你相隔一米的地方坐下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比如？”

“比如我猜，你其实已经做好了选择，而我会和你选择相反的答案。”

多年来共事同居，你们早就形成了无需多言的默契，他虽没有明说，你却知道他的意思，索性摊开来讲:“这样不好吗？如果你真的不想分手，当初我提的时候你就不至于同意得那么干脆。”

“……你明明知道。”星之提督一脸难以启齿，“算了。”

你当然知道。他不是真的毫不在意，只是不会挽留，而你从前痴心妄想着他能为了你学会。

只是认清现实了而已，只是不再做梦了。你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没有勉强的必要。可是正在你向自己反复强调的那一刻，你突然意识到，这四个月来你从未肯定过自己的做法，实际上你比任何人都要迷茫。

“我知道他们都觉得我任性。”意识到这一点，你的心态竟莫名平和起来，有种一吐为快的冲动，“你可是‘坍塌的恒星’，好像会和谁谈恋爱就已经是那个人的殊荣。而我是旅者，他们觉得旅者的爱很丰盈也很廉价，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

你冷笑:“放他千之帝国的狗屁。如果不是你，我把我死去的前男友当白月光供起来都不会爱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再说说你的爱又能有多珍稀，当初不还是你先动心你先表的白，那群人知道个屁。”

星之提督脸色霎时冷了下来:“你还有个白月光前男友？还念念不忘？”

“打个比方啦，别那么没情调。这段话的重点在于我爱你是独一无二的爱，懂不懂？”

其实说出口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星之提督的表情变得很快，你看到他面上泛起红晕，才后知后觉自己讲了句情话。

气氛微妙起来，你不再看他，微微错开目光:“咳，总之，我的爱才不廉价。不过他们又说，我太矫情，仗着提督大人的喜欢胡闹。你也觉得我在胡闹吗？”

星之提督不说话，你当他默认。

“看，你们帝国人就是一丘之貉。”

他终于忍不住反驳:“你这是集体扫射，地域偏见。”

你耸耸肩:“也许吧。”

“你有你的帝国观念，我有我的价值观，在我们那儿，三观不合导致的情感破裂最现实也最无可奈何，无解。”

“话说完了，我们速战速决吧。”

星之提督随你起身，手按在破军刀柄上:“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不如加个注。你若是输了，和我一起选第二种情况。”

“嚯，你这是被索伦斯传染了？”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你:“赌不赌？”

被他的挑衅冲昏了头脑，你一咬牙:“赌！”说罢抽出佩剑，对星之提督展开攻势。

你的招式又猛又急，星之提督闪身躲了几个来回，才不得不用破军抵住。你隔着剑刃与他对视:“不想死就好好打，我不会手下留情。”

“你多虑了。”他对你笑笑，下一秒刀光从你眼前闪过，你本能挡下这一击，后退了几步。星之提督开始动真格了，你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对战。

一时间训练场上只剩下刀剑碰撞的声音，单论格斗，你和星之提督实力相当，胜负难分。

好半天终于抓住他的一处破绽，你反应迅速，剑锋直指腰腹。

战场上最忌分神，可你竟在那一刻想到星之提督后腰上的那一颗红痣——生在隐秘而又暧昧的地方，如红墨一滴，张扬、旖旎，从前床笫之间你总爱来来回回地抚摸，说他长了颗不为人所见的“美人痣”。

也正是这截劲瘦却有力的腰，曾缠着厚厚的纱布，那时你替他上药，嘴上骂他不知道小心，其实是心疼得红了眼。他忍着痛哄你说又不疼，又保证以后不会再受伤，末了还嘲笑你: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掉眼泪，真是看不出提督的样子。

这一剑下去，他可就违背承诺了——不过不重要，自你们分手，那些承诺就已经不做数了。只是没想到，当初三令五申不许他受伤的是你，如今要让他受伤的也还是你。

手中的剑终究没能刺进去。你那迟迟不见好的“旧伤”再一次突然袭击，你的剑停在他腹前三厘米处，再没挪动半分。

“你赢了。”你颓然松了手，剑掉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人是感性动物，尤其是你这种情感充沛的旅者。而情感容易滋生麻烦，使人变得脆弱，这是中枢、大部分帝国人包括星之提督最初对你的预设。

你很争气，不久就打破了这个刻板印象，所有认识你的人都知道旅者小姐有一颗无比坚韧的心，把受伤当作家常便饭，不会哭也不会痛。后来你又花了不算长的时间当上提督，让曾经不看好你的人都刮目相看。

所以即便是最亲近的星之提督，也以为你刀枪不入。直到你和他恋爱，他以恋人的身份看见了你的眼泪，抚摸你埋在他怀里的委屈的后脑勺，相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去想你每次浑身伤口回来的时候要如何咬着牙吞下所有苦痛，再以若无其事的姿态站在他身边。

你这只随时炸毛的猫，只在星之提督面前袒露柔软肚皮。

他收了破军，示意你过来。今天的对手是他，受伤不严重，都是些皮肉伤。但星之提督深知你这人事实上有多怕疼，他分担了你痛觉的95％，让你靠在他肩膀上。

“……谢谢。”你的声音有些闷，嘴抿成一条线。

他像安抚小动物那样一下一下地顺着你的头发，这是以往执行任务回来的惯例。治疗舱只能治好你的皮肉伤，精神伤口则由他来治疗。

也许是此刻太过温情，星之提督暂时放下了他的傲慢，主动开口:“按照约定，我们算是和好了？”

你一向愿赌服输:“嗯。”

“啧，怎么，你不乐意？”

“没有。”你抬头看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没有不乐意。”你强调。

“有时候想到，我们分手了，以后我彻底失去你，我也觉得挺难过的。”你低声说，“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怕我们的爱会在矛盾中一点点消失，如果这样，我宁可在相爱的时候就分开。”

你抓住他的衣襟，眼里出现一丝迫切:“我们不会那样的，对吗？”

星之提督凝视着你，良久，他低头亲了亲你的眼睛，扑朔的羽翼从他唇上飞过。

“不会的，我不会任由它发生。”他叹了口气，“你说走就走，坦白来讲，我也很伤心。我找了很多原因，我知道，很多事情我没法感同身受，而你希望我可以。”

“以后把这些都告诉我，好不好？你说过的我都在尽力理解了，可是你要告诉我，而不是提分手。”

这一番表白已经耗费了星之提督太多的心力，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你搂得更紧。

你在他的怀中渐渐平复情绪，突然想起此刻你大部分痛觉都在他那儿:“疼吗？要不还是收回吧，我可以的。”

“还是免了吧，这点疼痛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倒是你，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娇气。”

“那我亲亲你。”你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作为报酬。”

“报酬？我看是你对我垂涎已久。”话是这么说，嘴角却诚实地翘起愉悦的弧度，“过来。”

他勾过你的脖子，与你彼此对视。温热的气息朝你逼近，他轻轻地轻轻地、含住你的嘴唇。

关于爱，你和星之提督都还在探索中。假如这是一道题，那就是宇宙间最难的题目，多少人绞尽脑汁，多少人赴汤蹈火，却永远不可能找到所谓的公式。

所以不必强求正确，不要害怕错误，慢慢来吧，慢慢来吧。

爱无法定义，只要你们相爱，怎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