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怎么评价童安格简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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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躺着的爱情(看了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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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宋乐天和好了,谁也没想到。
  最高兴的是大牛,当天晚上他拉着我跟宋乐天在我们学校“学子居”狠吃了一顿。罗涛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没说什么,他说我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见天儿就知道爱情。“什么时候
知道放弃了,你就算长大了。”我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当时我跟他打哈哈说:“人家都
劝和不劝离,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呐?”我还跟大牛要了刘星的手机号,他正在广州组稿,我
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跟宋乐天又好了,谢谢他这么长时间这么惦记我。刘星一听就急了:
“哎哟妹妹,你这怎么话儿说呐?你这不损我嘛!好了就成,等我回北京请你吃饭啊!”
  我知道失去宋乐天也许我会痛苦得死掉,可我不知道的是,继续跟宋乐天在一起是不是
也一样会痛苦得死掉。其实,我并不是对宋乐天产生了怀疑,而是对我自己产生了怀疑。因
为我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男人。
那会儿刚刚兴起了网络同学录,上网的时候我在五班说的话比在文科班说的多。大伙儿一见
我去,就问我眼瞅着毕业了打算什么时候把自个儿嫁给宋乐天。我就说我还没念够书呐,考
研考不上再议。在我们同学的眼里,我和宋乐天无疑是天长地久的典型代表:高中谈恋爱,
一起来北京,一起考研,没准儿以后一起出国。反正同学们都认准了我一准儿嫁给宋乐天,
而万一我跟宋乐天掰了,肯定是我甩的他。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想,他们说,宋乐天在别人
眼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他当初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儿保证了,就说明他肯定是认准我
了并且特爱我。我没话说。
  跟往年一样,我、大牛和宋乐天一起坐火车回家,下车后他俩把我送回家,在我家吃晚
饭。我妈看见我手上刚拆了线的恐怖伤疤,立即惊叫起来,质问宋乐天和大牛怎么回事儿,
宋乐天脸色发白,说起话来也结巴了,我妈认定了这事儿跟他有关,大牛怎么要求解释她也
不听,非要宋乐天说不可。宋乐天这人不会撒谎,他求救地看着我,我温柔的保护心全给他
勾起来了,于是我赶紧拉过我妈说:“那天我俩上圆明园溜达,碰上拿刀抢钱的了,我们俩
把钱都给他们了,他们还要乐天儿那手表,妈,那手表是我给他买的。”说到这儿我不言语
了。我对我妈了如指掌。
  “傻孩子,给他就给他吧,哪儿能拼命啊!”我妈没再问。她知道宋乐天能为他的手表
拼命,我就能为宋乐天拼命。我妈对我也了如指掌。
  我爸妈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俩也像所有人一样,认为宋乐天有朝一日会变成他们的女
婿。如果说有人对这事儿有那么一点儿怀疑,那人肯定是刘海波。
  我们三个照例找刘海波吃饭,吃饭的时候刘海波不像从前那么爱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
地瞅着宋乐天,一个劲儿地灌他喝酒。还说什么“做人要老实,做男人要对得起自己的女
人”,刘海波一般不说“女人”这样的词,我想他是喝多了。
  过小年那天宋乐天他们老太太叫我去吃饭,宋老爷子居然也在。我头一次跟老爷子坐一
块儿吃饭,有点紧张。我妈说宋老爷子仍然频频在地方新闻里露脸,似乎很容光焕发的样
子,老太太也私下跟我透露说,老爷子很有可能调到省委,继续平步青云。当时我心里特害
怕老头儿老太太跟我提我和宋乐天的事儿。我知道老两口最疼这个小儿子,盼着他能早点结
婚,好抱孙子。老太太对我一直特别好,恨不能把我留在他们家吃住,有时候弄得我有点受
宠若惊,有时候弄得我有点不自在。要是搁在以前,我可能还巴不得他们跟我提这事儿,可
现在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怕。
  吃完饭宋乐天他妈乱七八糟的吃的塞给我一大包,我本来想推辞,宋乐天替我接过来
了。我心想拿着就拿着吧,这包里的东西要是让我出去买,多少钱都不见得能买到,拿回去
给我爸妈尝个新鲜也挺好。
  从北京回来以后,宋乐天对我的态度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化,比如说,他现在上街会主动
牵我的手。
  天很冷,快要三九了。路上没什么人,灰蒙蒙的。市委家属院出来就是一条大路,宽阔
气派,灯火通明。我没带手套,宋乐天把我的手放在他滑雪衫口袋里,用手握着,可我还是
觉得很冷。“今儿有零下二十多吧?”我一说话,呵出成群结队的小水滴,在冰冷的空气里
  “有了,刚才没看天气预报么,明儿下大雪。还好咱们不用扫雪了。”我忽然想起了高
三时候宋乐天和大牛把我扔雪地里的事,真快,一晃过去四年了。
  “一直也忘了问你,你考试考的怎么样?”宋乐天和海燕这事儿闹开的时候,正赶上研
究生入学考试那几天,我是考的一塌糊涂,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宋乐天笑了笑,有点无奈地说:“考英语那天我没去,头天晚上喝多了。”
  “哦。”我收住了这个话题。每次我触碰到记忆里的那个场景我都会异常惊恐,而后尽
可能快地逃之夭夭。所以我不愿意听宋乐天那天晚上喝了多少,也不愿意听他跟我说他为什
么去喝酒。尽管我知道得很清楚,可我还是逼着自己去忘记。忽然间发现我和宋乐天居然没
有话题了,忽然间发现我跟他说话要挑拣字眼儿了,忽然间发现我靠在他身边没有从前那么
安全了。“乐天。”
  “嗯?”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觉着肯定有点什么事儿发生。”
  宋乐天抽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宠溺地皱了皱眉头,说:“你爸过年本命年,别忘了
给你爸买点儿避邪的东西,这样儿你就不倒霉了。”
  “不是,我真的觉得会有点儿事儿,要不,咱俩上长白山?哈尔滨?”
  这下宋乐天笑得开怀极了,看看四下无人,居然冷不丁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小姑
娘,别发傻了。”
  不是,我不是发傻,我真的有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我觉得我要大难临头了。我想逃出
这里,和宋乐天一起,躲得远远的。我要拼死保护我失而复得的感情,我不能再丢一次了。
可能书看多了的人容易相信直觉,东西写多了的人容易胡思乱想。但愿我的感觉是错的。我
禁不起折腾了,再折腾一次,我怕我真挺不过去。
  转年就是我爸妈的本命年,他俩都四十八了。我跑到我们那儿新开的一个叫“石头记”
的小店,买了两块鸡血石,一块给我爸挂手机上,一块给我妈挂皮包上。我跟他们说,避
邪。我妈常说石头是有灵性的,石头跟着你就是和你有缘分。我从小就信我妈的话,我妈说
啥我信啥。所以我认定我给我爸我妈买的石头能保佑他们平安。
  可我忘了给我自己也买一块。虽然鸡血石那玩意儿不便宜,可要是我花点儿钱就能把后
面的灾难消除,我不在乎花钱在身上挂一块有灵性的石头。
  一过年,又是没完没了的应酬,高中五班的同学聚会订在年初八,在文科班聚会的后一
天。说实话我有点儿犯触。从打高考之后散伙饭开始,每次聚会我和宋乐天都是大家开玩笑
的对象,尤其是到了大三我们班上其他几对儿都散了之后,我们俩更成了稀有动物,大家伙
儿一聚在一起就拿我俩开刀。现在面临毕业,他们的话题肯定更没谱了,在网上就已经开始
讨论以后谁给我和宋乐天的儿子当干爹干妈了。
  他们订了饭店里最大的包房,满满当当坐了两桌,人基本全,就是没见大牛。全班人都
问我和宋乐天要人,我们俩上哪儿知道去啊。于是,矛头万分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我和宋乐天
身上,玩笑越开越大,我捧着碗喝酸辣汤的时候有人勾住宋乐天的肩膀窃笑着喊:“行啊乐
天儿,什么时候下的手啊?日子定了没?”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又一个站起来了:
“荆盈,想吃酸的啊?给你买包话梅吧?”一屋子人哄堂大笑,我的脸烧得像着了火一样―
―您别误会,我这不是害臊,这种玩笑我听得太多了,早就不害臊了。我这是气的。因为我
又一次无法避免地想到了宋乐天那晚和海燕所做的事情。
  “哟,怎么了荆盈?生气啦?以前不是这么小心眼儿啊?”
  宋乐天肯定想明白我为什么这反应了,赶紧招呼着:“知道错了就赶紧赔罪,喝酒喝
酒,少废话!”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和宋乐天结婚,一定把两个班的同学都叫上,到时候他们怎么开玩
笑怎么闹都行,反正那时候我是宋乐天的老婆了,我不在乎。相反的,他们要是不闹不开玩
笑,我倒觉得不自在了。可今天,他们跟我开这种玩笑只会让我愤怒。我从来没象今天这么
生气过,我觉得我心口上那道伤疤裂开了,汩汩地流血,就好像当初我手臂上的伤一样。手
上的伤能治,可心上的伤怎么治?哪个高明的大夫能帮我缝几针呐?!
  这时候刘海波说话了:“你个臭小子,人家要知道刑警学院教出你这么个败类学生,那
刑警学院以后就没人去了!就你这样儿的,对得起‘人民警察’这几个响当当的大字儿
么?”这话听着真熟悉啊!哦,对了,这是当年我说刘海波的话――你这样儿的,对得起
“人民教师”这几个响当当的大字儿么?“以后千万不能把你分到扫黄组去,要不你还不堕
落得比披萨斜塔上扔下来的铁球儿还快啊?”刘海波故意把“比撒”说成“披萨”,话音刚
落,大家伙又“哄”地笑开了。
  我也笑了。刘海波真是个好老师,他总能成功地把大家的注意力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
个地方,就好像当年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他总是能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念书写字而不去注意窗
外的篮球赛或者美女如云的体操队训练。
  正笑着,包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撞开,大牛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一把拉住宋乐天,
“你赶紧跟我走!”
  “怎么着大牛?迟到了就迟到了,不自罚三杯也就算了,你干嘛还想把乐天儿拽走
  大牛扭头极其不自然地一笑,“对不住,真对不住,出了点事儿,非他去不可,我也得
跟着去。”
  “大牛,怎么了?”我看着大牛着急忙慌的样子,知道肯定不是小事,要不然一向触变
不惊的大牛不会这么慌乱无措。
  “乐天儿他们家的事儿。快走啊你!你也真是的,手机也不带出来!”大牛把宋乐天往
外拽,一边和同学打招呼:“对不住啊,过两天我请,咱‘元太祖’烤肉去!”
  大牛肯定在跟我撒谎。他这个瞎话编的一点也不高明,让我一下子就看穿了。宋乐天他
们家有事儿,干嘛不直接找宋乐天?就是找我也轮不上找他呀!宋乐天没带手机出来是没错
儿,可我的手机开着呢,他们家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手机号。我跟着他俩出门,大牛见
我跟出来了,连忙说:“荆盈,你陪着他们再玩儿一会儿吧,我们俩回去就成了。”
  “什么事儿啊那么着急?他们家有事儿我不去不好吧?”我狐疑地看着大牛。
  “没…没什么事儿,真的,你回去好好玩儿吧。”
  本来刚才我就一肚子气,现在大牛当着我的面说瞎话,我急了,“怎么着大牛?跟我起
腻是不是?我告你,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别那儿跟我逗闷子,有话说话有事儿办事儿,
还嫌我不够烦是不是啊你?说,到底什么事儿?”
  宋乐天这会儿也一头雾水,迷茫地看着大牛。大牛已经满头是汗,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
说。我看了更生气了,冲过去搡了他一把,“你怎么回事儿啊你?”
  我们当时在酒店二楼,二楼面街的一整面墙都被换成了玻璃,我推了大牛一下,自己正
好站到了玻璃墙跟前儿,大街上灯火通明,我一眼就看见了酒店门口一辆黑色奥迪旁边站着
  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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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那刻,我觉得我受到了双重的背叛。我的爱情背叛了我,我的友情也背叛了我。我
无法冷静地思考,无法冷静地判断大牛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不让我受伤。我承认我的确怨过
海燕,但我发誓在此之前我没有恨过她。可是在这个时候,我真的恨她,她明知道我刚刚和
宋乐天和好没多久,她明知道我要迈出这一步付出了多少辛苦,她也是女孩子,她为什么几
次三番地伤害我啊?!那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海燕是来找宋乐天的,而她隔山越海
地跑过来,绝不是小事。这大事,只有一种可能性――她怀孕了。那一刻我万念俱灰,我想
我活不下去了。
  “荆盈……”大牛见我僵在玻璃墙前面,知道我看到了海燕。大牛是好人,他是为了我
好,他真笨,他为什么不把海燕带得远一点儿呢?他想不到我有可能会跟出来么?真是个傻
  我动了一下身体,面朝着宋乐天,这个时候,我要看他是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她来。”宋乐天斩钉截铁地说,不像是解释也不像是申辩。大多数时候宋乐
天都是这种语气,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问心无愧。
  我想笑来着,可是我的嘴不听我的使唤,我笑不出来。“怪冷的,回头再冻着,你去
吧。”这话不是由衷的,我是不希望宋乐天去的。我告诉我自己,如果宋乐天把我一个人扔
下去见海燕,那我跟他就算彻底完了。
  谢天谢地,宋乐天没有再一次让我失望,他对大牛说:“你去把她叫上来吧,我跟荆盈
这儿等着。”
  大牛惊异地望着宋乐天有三四秒钟,确定了宋乐天没有改变的意思,才朝楼梯走过去。
为宋乐天这句话,我差点哭了。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因为我觉得我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冲昏了头脑,我控制自己,
是我害怕等一会儿见了海燕会毫不犹豫地给她一巴掌。我没打过人,就算是那次在刘星家里
我也没想过要打海燕,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恨她。现在我恨她了,所以我真想给她一巴掌。
  大牛领着海燕上来,她还是那样儿,我见尤怜,娇小的身材,俊俏的脸蛋儿,美丽不可
方物。海燕穿着一件对于东北冬天而言过于单薄的棉衣,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了。她看到我,
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刻溢满了哀愁,要搁在从前,我肯定心软,可是今天,我就是想抽她。我
忽然觉得她的一切可怜一切善良都是假的,她骗了我三年,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最后残暴
卑鄙地夺走了我的幸福。为什么?为什么??从前我与她素不相识,后来我与她相知相惜,
她为什么忍心这样伤害我?就为了一个宋乐天?一个像她爱人的宋乐天?请原谅我说自己最
好的朋友卑鄙,请原谅我说她的善良和惹人恋爱都是假相,因为我受伤太深太重,今时今
日,我无法不去怨恨她。尽管我知道宋乐天对此事逃脱不了干系。
  宋乐天是并没有慌乱,这个时候他都没有慌乱,我确定这件事是与他无干的,至少他并
没有背着我接着和海燕来往。我放心了。
  “荆盈,我是来找你的。”
  我??她是来找我的?!不是来找宋乐天??奇怪了……那么,她没怀孕??
  “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大老远从烟台跑到东北来,就为了跟我谈谈??我觉得没那
么简单。这时候我已经不敢再轻信眼前这个美丽得仙女一样的女孩了,我怕了她了。
  “你说吧。”我的声音发抖,因为我注意到海燕看宋乐天的眼神充满了爱怜。他妈的,
当着我的面居然这么明目张胆,我不抽她对不起我自己!
  “能回去说么?”
  “回哪儿??”我看看大牛,大牛又开始冒汗了。猛然间我想起来,宋老爷子出门坐的
就是一辆黑色奥迪。当时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完了,她是先去找的老头儿老太太才来找
的宋乐天。她真的有了宋乐天的孩子,她这是找我摊牌来了。我无助而惶恐地看着宋乐天,
聪明如他,不可能没想到我所想。宋乐天的脸惨白。这时候他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
伸出手,握住我的。我感觉到他的手心冰凉冰凉。
  走到楼下,我看见的果然是那辆在马路上倒着开也没人拦的车。我没勇气上去。我几乎
能够想象海燕对我说出她有了宋乐天的孩子我会做何反应。我可能会疯掉,也可能会死掉。
那还不如让我自动消失,她不就是这个目的么?那么我就成全他们。我只想多活一些时候,
我还没给我爹妈尽孝呢。
  所以,我选择不听。
  “我不去了。我也不想跟你谈。”我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那扇黑黝黝的车门。“以后
你也别跟我谈了,我不想听。宋乐天,咱俩从现在开始没有关系,你爱找女朋友爱找老婆都
跟我无关。”
  宋乐天一把拉住我的手,额头上爆出了青筋,“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我大喊着,摔开宋乐天的手,冲向一辆等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
“师傅,开车。”
  “小姐,你得把门儿关严啊。”
  司机跟我说这话的时候宋乐天已经跟着冲过来,伸手要拉车门,“荆盈,事儿还没弄清
楚呢,你这是干嘛呀?!”
  我使劲儿一带车门,“师傅,开车。”司机回头看看五官已经快要扭曲了的宋乐天,犹
豫了一下,我冲他吼,“开车!!!”司机一个激灵,一踩油门,车开出去了。宋乐天跟着
车跑了一段,之后就被远远地落下了。
  我觉得我快要晕倒了。我的手机发疯似的响,我却找不到它在哪里了。出租车开到我家
楼下,付钱的时候,我居然又看见了那辆奥迪车。宋乐天站在车前面,痛苦地望着我。他们
怎么可能比我还快?哦,对了,我忘了那是市委的车,我坐出租车得绕道儿,因为我家那条
街是单行道。
  “荆盈,你能听我说么?”
  两个礼拜以前,他在“永和豆浆”里面就是这么问我的。我现在还听什么?听他跟我说
他要娶海燕了?听他跟我说他要当爹了?听他跟我说他对不起我?听他跟我说他这辈子就爱
我一个?算了吧,我才不听!丫宋乐天要是敢跟我说他准备让海燕把孩子拿掉,我踹死他小
  您肯定又要说我傻了吧?那是意外,拿掉没什么希奇。可那是个小生命。我永远都会记
得我四岁那年妈妈大病一场,之后每天掉眼泪直到整个人都虚脱的样子。那年妈妈拿掉了一
个胎儿,因为那时候她和爸爸无法养活多一个孩子。你别不信,那个时候我家就是这么凄
凉。爸爸上有老父,下有年幼的弟妹,全家都靠他一个人,无法不艰难,就连我也是勉强养
活。后来我长大了,我妈才告诉我,那时候她是去做人工流产,可她舍不得那个孩子,那是
个生命。我觉得没人有权利剥夺一个生命来到世上的权利,这也许是受我妈影响太大的缘
  “荆盈,你说话啊!”
  “我不听,刚才说清楚了,我要回家。”算了吧宋乐天,算了吧,下辈子我再来找你
吧,你再娶我。
  宋乐天几乎暴跳如雷了,他拉开后车门,朝海燕怒吼:“你倒是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儿啊?!你快说啊!你没看见她要跟我分手么??怎么你铁石心肠啊?!”
  海燕走下车,想要拉我的手,我触电一般躲开了。海燕轻轻叹了口气,“荆盈,我知道
你想什么。放心,我没怀孕。”
  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没怀孕。”海燕看着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再次溢满了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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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燕这句话像是一只大锤子在我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子,我顿时觉得我特无聊特小心眼
儿特有病。我空凭着想象,无缘无故跟宋乐天发了一顿脾气,还说要跟他分手。就爱瞎想,
我怀疑我该去看心理医生了。我的怨恨跟怒气在一瞬间被扔到了九霄云外,我看看宋乐天,
他没我这么放松,仍然绷着一张扑克脸,神情严肃。
  “能跟你谈谈么?”海燕再一次请求我,用她柔软的表情和柔软的声调,我没办法拒
  “上楼吧。”我说。
  “我不上去了,先回去,回头你给我打电话。”宋乐天说,“你过来,我跟你说两
句。”他把我扯到一边儿,咬着牙问我:“还分手么?”那表情就好像我要再敢提分手他就
能把我掐死似的。我慌乱地摇摇头。我从来没怕过宋乐天,这会儿真有点儿怕了,我觉得他
要跟我发火了。“这话也是随便儿说的?你到底怎么看我?”宋乐天使劲儿掐着我的胳膊,
脸都绿了。
  我记得大二时候,宋乐天他们寝室有一哥儿们,女朋友动不动就说要分手,那老兄被折
腾得都快脱相了。宋乐天跟我说:“以后咱可不能那样儿啊,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不到非说
不可的时候,不能说分手。忒伤感情。”我一直是照他的话做的,就连前些日子我那么生气
那么绝望,我都没有跟宋乐天说过“分手”这两个字。可是今天我却毫不犹豫地决定并且毫
不犹豫地说了,我为了在一种我臆想出来的错误,把宋乐天打入十八层地狱,还一副让他永
世不得超生的架势。我知道宋乐天生气了,他还从来没跟我生过气呢。
  “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不知道,你问问她,我回家问我爸,咱俩明儿再谈。”宋乐天说着
朝那辆奥迪车横了一眼,眼睛里快要烧出火来。
  “哦,那你回家给我打电话。”我怯怯地说。
  “不了,等你们俩谈明白了,你给我打电话。”宋乐天气呼呼地走到车旁边儿,上车,
关门。车临开之前,他朝我看了一眼,似乎还轻轻叹了口气,我没听见,那车的隔音效果一
  “上楼吧。”我招呼海燕,把她带到我家。一进家门,我就朝我妈喊:“妈,我老跟你
念叨那海燕儿来了,从烟台过来的。”我妈爱热闹,一听见我同学来了,热热闹闹地迎了出
来,拉着海燕问长问短,又是饮料又是水果的摆了一桌。“妈,饿了,给弄点儿吃的吧。”
  “行,行,等着,现成儿的,晚上刚做的烧芸豆。”我妈上厨房忙活去了,我把海燕让
到了我的房间。
  “说吧。”我不知道海燕究竟是为了什么来找我的,她这么大费周折地来东北找我,肯
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我想不出来。而宋老爷子那辆车也把我弄得很糊涂,我等着海燕一件事
一件事地给我解释。不过虽然我不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可我知道她跟我说的第一件事肯定
是刘星家里发生那件事,这我连想都不用想。
  “荆盈啊,”海燕开口了,“我对不起你。”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强忍着才忍住。
  “乐天儿跟你说什么了么?关于我?”
  “说了,他说他很像你喜欢的人。”这功夫我妈端着一大碗芸豆烧排骨,一会儿又送进
来两碗饭,招呼海燕儿赶紧吃,自己把门带上出去了。我饿了,刚才同学聚会上什么都没
吃,就喝了半碗酸辣汤,这会儿端起饭碗来狼吞虎咽。
  海燕也拿起筷子端起碗,没客气,跟我一起吃。海燕一直吃得很少,在学校我俩一块儿
吃饭的时候,她二两饭都吃不了,每次打完饭都拨一半给我,我说那你就打一两吧,她说不
行,她怕我饿着。于是三年半来我一直保持着每次打二两饭的习惯,偶尔不够吃了,海燕就
会把她吃不下的给我。
  “我喜欢的老师是高三时候来的一个实习老师,当时他才二十二岁不到,教语文的。”
  海燕说完,看着我的反应,我忘记了嚼饭,表情僵住了。此时我深信不疑海燕喜欢的人
就是刘海波,而我也确定了海燕来东北的目的――-刘海波。
  海燕把嘴里的饭吞下去,笑了笑,接着说:“他长得挺好看的,我们女生都觉得他特风
度翩翩,我当时简直迷上他了,每天就盼着上语文课,他让我背什么我都能背出来,作文儿
也越写越好。”我忽然想起了王晓玉《紫藤花园》里描写的李可心就是因为爱上了自己的国
文老师才去背书写文章的。“他也开始越来越注意我,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可他一直说不
是,他说他对我的感情只是老师对学生,充其量就是哥哥对妹妹。他还说不让我多想,我跟
他差的太多。他只比我大五岁呀!荆盈,你碰上过这样儿的老师么?”
  我开始飞速计算刘海波的年龄,更加确定了海燕的想法――刘海波比我大七岁,海燕比
我大两岁,没错儿!这会儿我琢磨不透刘海波了,怎么这家伙就盯着自己的女学生?丫怎么
跑烟台实习去了呢?“我倒是有个语文老师,不过他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没觉得他帅,我也
没觉得他风度翩翩,不过他倒是挺有才的。”刘海波在我心里的美好形象有些走样儿了,因
为我记起了我们在一食堂吃饭碰见海燕的事儿,我就觉得海燕当时不对劲,她似乎是等着刘
海波认出她来。可刘海波故意装着没看见她,连头都没抬。怎么当的男人呐这是!
  “嗯,有才,肯定的啊,中文系出来的嘛。后来我想考师范去,没考上。”
  “东师大?”
  海燕点点头,对我准确的猜测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复读那年我一门儿心思地考东师
大,可我却找不到他了。我给他写的信都被退回来,我给他打电话打不通,我不知道他去了
哪里教书,我找不到他了……”海燕说着,忽然哭起来了,看来这段往事对于她而言过于深
刻了,以至于一碰就会钻心地痛。
  我拿了一张手帕给海燕擦眼泪,想安慰她两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后来,我遇到乐天儿了。”海燕偷眼看看我,怕我一听见这事儿就蹦起来。可我没
有,我料到她要说的。“他特像我那老师,举止行动都像。你注意到他喜欢皱眉头么?他眉
毛中间有两道很明显的细纹,就是皱眉头皱出来的。”
  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有回答。宋乐天举止行为什么样儿我能不知道么?我看了他七
年呐!我还总说他小小年纪就长皱纹,以后不定老成什么样儿呐。别人皱眉头都是发愁或者
有心事的时候,宋乐天不,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不是在笑,就总也不忘了皱眉头。
  海燕看出了我的冷淡,有些尴尬,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我那个老师也是这样
的,年纪轻轻的就有了皱纹。”我狂想刘海波眉毛中间有没有皱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一
丁点儿印象都没有。“我不能说我不喜欢乐天儿,可是我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像那谁。”
  我本来消了的气现在又被海燕这句话给勾起来了――怎么着,宋乐天长得像你喜欢的人
你就可以随便喜欢?你随便喜欢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干出那种事儿来
啊,这不是明摆着要往我心口上甩刀伤么?想到这儿我有点儿口不择言了,刻薄了海燕一
句:“你使的招儿倒是不赖,宋乐天想跑都跑不了。”
  海燕刚才还没掉完的眼泪这会儿接茬掉,拿着我给她的手帕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荆
盈,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我想把自个儿交给一个我喜欢的人啊,我真想。荆
盈,我从头到尾就爱过一个人,就是我那老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乐天儿,你了解
  我眼睛一横,“不,我以为我了解你,现在证明,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你。”
  “你是不准备原谅我了,是不是?”
  “压根儿就没这打算。”我端起碗继续吃饭,捡着碗里的肉吃。忽然想起宋乐天来了,
他爱吃我妈做的饭,尤其是我妈做的芸豆。这会儿他要是在,肯定乐坏了。
  海燕又哭了。我最看不得人家哭,谁哭我看着都难受,别说海燕这是我给惹的了。我一
下子又心软了,叹了口气,“你别哭啊,有话就说,你倒是让我知道这到底儿怎么回事儿,
我就是死也死个痛快啊。”
  “我日子不多了,我想在我死之前,能和自个儿喜欢的人一起睡一夜,能和他躺在一
起,能把自个儿交给他,临死前,也当回女人……”海燕不哭了,一双秀眼望着我,眼神里
没有胆怯。
  这回我可真蹦起来了,菜碗好悬让我给蹬翻咯,“什么?!什么叫你日子不多了??”
  海燕又来拉我的手,这回我没躲――她的手可真凉,冰一样的。“荆盈,你来,你听我
说。”我万分不解地看着海燕,看她那张我越来越看不清楚的俏脸,迷茫得要命。
  “你心脏病犯了?哮喘??那也不是要命的病啊!怎么回事儿啊?”我着急了,真着急
了。海燕这么一说,我就把仇啊恨啊都忘了,一门儿心思地想着她怎么这么年轻就说自个儿
要死了呐?
  海燕居然微微笑了笑,“我得的是淋巴癌,绝症,没救儿。”
“我喜欢的老师是高一时候来的一个实习老师,当时他才二十二岁不到,教语文的。”
  海燕说完,看着我的反应,我忘记了嚼饭,表情僵住了。此时我深信不疑海燕喜欢的人
就是刘海波,而我也确定了海燕来东北的目的――-刘海波。
  海燕把嘴里的饭吞下去,笑了笑,接着说:“他长得挺好看的,我们女生都觉得他特风
度翩翩,我当时简直迷上他了,每天就盼着上语文课,他让我背什么我都能背出来,作文儿
也越写越好。”我忽然想起了王晓玉《紫藤花园》里描写的李可心就是因为爱上了自己的国
文老师才去背书写文章的。“他也开始越来越注意我,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可他一直说不
是,他说他对我的感情只是老师对学生,充其量就是哥哥对妹妹。他还说不让我多想,我跟
他差的太多。他只比我大五岁呀!荆盈,你碰上过这样儿的老师么?”
  我开始飞速计算刘海波的年龄,更加确定了海燕的想法――刘海波比我大七岁,海燕比
我大两岁,没错儿!这会儿我琢磨不透刘海波了,怎么这家伙就盯着自己的女学生?丫怎么
跑烟台实习去了呢?“我倒是有个语文老师,不过他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没觉得他帅,我也
没觉得他风度翩翩,不过他倒是挺有才的。”刘海波在我心里的美好形象有些走样儿了,因
为我记起了我们在一食堂吃饭碰见海燕的事儿,我就觉得海燕当时不对劲,她似乎是等着刘
海波认出她来。可刘海波故意装着没看见她,连头都没抬。怎么当的男人呐这是!
  “嗯,有才,肯定的啊,中文系出来的嘛。后来他走了,我们有一阵子一直通信联系,
那时候我觉着自己就是在恋爱吧。高三毕业,我想考师范去,没考上。”
  “东师大?”
  海燕点点头,对我准确的猜测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复读那年我一门儿心思地考东师
大,可我却找不到他了。我给他写的信都被退回来,我给他打电话打不通,我不知道他去了
哪里教书,我找不到他了……”海燕说着,忽然哭起来了,看来这段往事对于她而言过于深
刻了,以至于一碰就会钻心地痛。
  我拿了一张手帕给海燕擦眼泪,想安慰她两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现在想想,当初我
喜欢宋乐天喜欢得不得了的时候,也就是高二,那会儿我十六岁。海燕喜欢刘海波也是十六
岁。我比她幸福多了,不管经历多少波折吧,我总还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可海燕就
不,她痴痴傻傻爱了刘海波这么多年,居然连他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最后只能找一个像他的
人托付自己。说起来怪可怜的。奶奶的刘海波,明儿我就找你算帐去!看不出来你还是这么
一道貌岸然深藏不露的伪君子!
  我就奇了怪了,我总能轻易地把自个儿的情绪转换到别人的情绪上去,设身处地地替别
人想,想来想去就把自个儿的烦心事儿扔一边儿了。等帮着别人烦完了,自己接茬儿烦。我
真是有病!
  “后来,我遇到乐天儿了。”海燕偷眼看看我,怕我一听见这事儿就蹦起来。可我没
有,我料到她要说的。“他特像我那老师,举止行动都像。你注意到他喜欢皱眉头么?他眉
毛中间有两道很明显的细纹,就是皱眉头皱出来的。”
  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有回答。宋乐天举止行为什么样儿我能不知道么?我看了他七
年呐!我还总说他小小年纪就长皱纹,以后不定老成什么样儿呐。别人皱眉头都是发愁或者
有心事的时候,宋乐天不,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不是在笑,就总也不忘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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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我在脑子里搜索我那点儿少得可怜的医学知识,我什么都不懂,我甚至不知道淋巴是什
么东西,可海燕她竟然得了癌症,就这么要活到头儿了。这不是闹呢么?她才二十三岁多一
点啊!我想说点什么,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站着,僵着,惊愕着,任由海燕握着我的
手,把她手心上的冷汗一点一点传到我的手心。
  “洗手间在哪儿?”海燕忽然说。我没反应过来,错愕地望着她,她笑笑,又说了一
遍:“洗手间在哪儿?”
  “哦,客厅旁边的玻璃门。”我开门要带海燕去,她拉住我,摇摇头,自己出去了。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忽然觉得心里翻江倒海地难过。这么年轻,怎么就得了癌症呢?怎
么就是绝症呢?怎么就不能治呢?这什么世界啊?!我呆呆地看着海燕吃过的饭碗,回想她
刚才的样子,竟然那么模糊,我想不起来了。海燕的皮包里露出一张纸,那一角上是北京最
有名的一家肿瘤医院的标志,我认得是因为大牛实习的时候给这家医院写了一篇扬名的稿
子,写完以后跟我显摆来着,还拿出医院里被他采访过的领导送给他的纪念品给我看,那上
边儿有这个标志。
  我也不知道我是揣着一种怎样的心理偷偷把那张纸抽出来看的,也许是我潜意识里害怕
或者希望这件事儿是假的。我是不是特混?到了这时候还怀疑海燕。可我真希望这事儿是假
的,那样儿这么一个花一样的姑娘总不用去死了。
  我终于还是抽出了那张纸,那是一张化验单。这张纸证实了海燕对我说过的话,看来,
我是太混了。
  “信了?”海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我一个激灵,手里的化验单掉在地上。
  我窘在原地,尴尬得要死,就好像一个小偷当场被人抓住,所有阴暗的心理都被揭穿了
一样。而实际上,我的阴暗心理是一下子被海燕揭穿了。这时候我是彻底明白了书上经常用
的一个形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不值得相信的。”海燕走进来,稍显落寞地坐下,低着头,我
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当场乱了手脚,“不是啊,不是……”我就知道说“不是”,可是为什么“不是”我
却说不出来。实际情况是我不太相信她而去求证的,实际情况是我在这样的时候还去怀疑
她。我怀疑的是一个身患癌症的朋友,我真不是东西!
  我都说了我最怕人家在我面前哭,这种我内疚得不得了的时候,我就更怕人家哭。海燕
真哭了,我心里更加内疚了。她一边儿哭一边儿说:“荆盈,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
你,你非恨我不可么?”
  这会儿她抬起眼睛,妈呀,那是一双曾经美丽的眼睛??怎么都肿成这样儿了?刚才在
厕所就哭过了?我这一惊可不小,我知道我是真伤害她了。我要是能忍下心去恨一个得了癌
症的还曾经是我最好朋友的人,我他妈就是疯了。这时候我心理只有一件事――我得去找刘
海波,我得让海燕见着刘海波,我得让她了了一个心愿,我不能让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找不着
自己心爱的男人。
  “那我要是原谅你了,不恨你了,你是不是就不哭了啊?”我蹲下,使出全身解数去哄
她,就好像宋乐天哄我似的。有时候我是觉着我跟海燕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像个男的,总得保
护她。相反她在任何时候都是个柔弱女子,总需要别人保护。
  海燕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你真不恨我?”
  我估摸着我要是说我从来没恨过她,她也不能信,于是我说:“以前恨,但现在不了。
这事儿要说不对,宋乐天不对的地儿更多,你瞧我连他都原谅了,还能不原谅你么?”
  海燕那一双大眼立刻放出了光彩,吓得我差点儿坐地上,“真的?”
  我忽然有点害怕,说不出来为啥,我就觉得海燕眼睛里的光彩来的太快太突然――我又
在胡思乱想了,不能再想,再想我就真不是人了。“真的啊,我没骗过你吧?”
  海燕拉过我的手,破涕为笑,“我总算没白来。”
  她来找我就是为了求我原谅她?真的假的?有点儿忒过了吧?我一直以为她大老远地跑
这儿来有什么大事儿呢,至少也是来找刘海波的呀,怎么就是来找我的呢??哦,对了,刘
海波,她肯定是不好意思通过我找刘海波,她还以为我恨她呢!那我得去给刘海波打电话
去。我“蹭”地从地板上蹦起来,“你等会儿,我打个电话去啊。”我冲到离我房间最远的
书房,抄起电话打通了刘海波的手机,“刘海波,我荆盈。”我极少直呼刘海波的名字,因
为心里总觉着他好歹也当过我老师,这么着对他太不尊重,除了开玩笑的时候,也就这回
了。因为我生气了。
  “啊,啥事儿啊?”
  “你告诉我,当年你当实习老师那会儿,是不是有一女生挺喜欢你的?后来还给你写信
  刘海波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这女生是我大学同学!亏你还记得这事儿,面对面见着了你都装不
认识人家,你良心让什么玩意儿吃了??”
  “我怎么就装不认识了?我什么时候面对面见过她来着?”
  “少跟我装,我告你刘海波,我全知道了,甭跟我那儿瞎掰扯了,赶紧上我家来,人家
小姑娘等着你呐。”
  “什么跟什么呐?什么小姑娘啊?我都好几年没跟她联系了,怎么就等着我了?”
  我一听这个生气啊,差点儿把电话吃咯,“刘海波你怎么这么腻歪人呐?你在烟台当过
实习老师是不是?你后来就不跟人家联系了因为人家小姑娘要上东北来找你是不是?我告你
人家小姑娘现在得癌症了,大老远来就想看看你,你要连这都不见,你就忒不是人了。”
  刘海波不言语了,听筒里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
  “我没听她说起过她要上东北来找我,后来不联系了也是她那边儿先中断的,而且她从
来没明说她喜欢我。你要觉得真有必要,那我现在就过来。”
  “你怎么现在还不说真话呀?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推卸责任也不能这样儿吧?!”
  刘海波跟我急了,“荆盈你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没跟你说真话了?你把事儿
弄清楚没有啊就来骂我?你说我什么都行,就不能说我没良心,我怎么没良心了我?”
  我愣了一下,想想刚才自己说的话,似乎是有点儿过,于是我换了一种口气,“那你总
认识海燕儿吧?”
  “海燕儿?是不是你一个宿舍的那个?”
  “对。”
  “你介绍给我的,我哪儿能不认识。”
  “不是你学生?”
  “哪儿跟哪儿啊?说什么呢你??”
  我糊涂了,半天说不出话。刘海波那边真急了,冲着电话就开吼:“我发现你现在越来
越没谱儿了,我说你是不是最近受刺激太多了?什么事儿啊就往我头上扣?整的我跟陈世美
似的……”
  我也没顾上给刘海波道歉,跟他说了句等会儿再给他打电话,扔下电话就跑回房间去
了。海燕坐在那儿正拿着我床头上放的我和我爸妈的合影看,见我疯牛一样冲进来,冲我
笑。我估摸着我鼻子里还往外冒气儿呢,要不然海燕不能笑得那么灿烂。“谁气着你了?”
  “你说的那个实习老师,是东师大毕业的叫刘海波的?”
  海燕放下相架,摇摇头,困惑地望着我说:“不是啊。”
  “不是?!”我更加糊涂了。她在食堂看见刘海波的表情,她在宿舍里听见我接刘海波
电话的神态,她问我刘海波是否是东师大毕业的,她问我刘海波名字的写法,她当时苍白的
脸,这些都是为什么啊?!难道我记错了?使她慌张错乱的不是刘海波??那是我的幻觉?
  “他确实是东师大毕业的,”海燕说,“他叫罗涛。”
  “谁?!”我触电了一般窜到了一尺之外。
  “罗涛。”
要说这世界上的事儿就是一个字儿:巧。可这也忒巧了吧?我原本以为海燕认识刘海波就够
巧的了,结果到头来给我弄出来一罗涛,简直巧到让我晕菜。这会儿要是有我身边儿的谁告
诉我他跟邢振羽有点儿啥关系,我肯定一点都不奇怪。赵本山说啥来着?生活啊,它就是一
锅菠菜汤,乱啊!
  我问了一遍这事儿的整个过程,才知道刘海波罗涛俩人当年可能是一块儿上的烟台,后
来刘海波先回东北的。海燕见过刘海波一次,所以有那么点印象,那天在食堂碰见,她就是
在想哪儿见过这人。后来我跟刘海波通电话的时候提到罗涛了,海燕才想起来,她说她当时
还记起来罗涛给刘海波往东北写信,她帮着寄的,所以她才问我刘海波是不是“海洋的海,
波涛的波”。
  “那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我直接带你找罗涛去啊。”
  海燕脸一红,“那时候你乐意跟我说话?”
  我又开始发窘,爬上床拿起电话,又把电话本翻出来要找罗涛,“我给罗涛打电话,你
  海燕一把拉住我拿电话的手,“别了,等开学了再说吧。”
  我大惑不解。她来我这里真的只是为了求我原谅她?她没想找罗涛?要知道,罗涛是她
这辈子唯一爱的人呐,她都病成这样儿了,还是不着急见罗涛?还真是触变不惊,要是我,
我肯定做不到。我要是得了什么绝症,死也要死在宋乐天怀里,不然我死不瞑目。
  “你特喜欢乐天儿吧?”
  我没听见海燕这句话,因为我还在琢磨她是怎么跟宋老爷子搭上关系的,她上东北来到
底是什么意思。我正乱想,海燕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特喜欢乐天儿?”
  “你认识宋乐天他爸?”
  海燕显然没想到我有这么一问,微微一顿,然后笑了,“我姥爷原来在你们这儿当过市
委副书记,乐天儿他爸那时候在你们沈河区当区长,我大舅跟他爸一边儿大,俩人那会儿关
系挺铁的。”
  我皱着眉头开想。宋老爷子当区长,那是哪百年前的事儿了啊?怪不得连着往上升,敢
情上头有人呐!按说海燕她姥爷离休了,面子也没这么大了吧?宋老爷子这么感恩戴德的,
还真难得。这几年宋老爷子不还要往上调呢么?老爷子在官场上算是年轻的了,瞧这意思往
后仍然官运亨通啊。难道海燕姥爷还有权?哦,对了!这我怎么给忘了呐,上回木犀地看见
那位“田爷爷”的老部下,现在在国务院办公厅的一位“咱舅舅”,那不海燕的亲大舅嘛!
这高干要是真高起来,你是想都不敢想啊。你瞧瞧,国务院呐!我打中南海门口过想仔细看
看大门口站岗的英俊解放军哥哥,都不敢往前走,我怕他当我是恐怖分子拿怀里那冲锋枪把
我突突咯。可“咱舅”就能坐着红旗轿里出外进大摇大摆,这人比人,是真不能比。
  想到这儿我又犯合计了,海燕她们家这种背景这种资格,怎么癌症到了晚期才查出来
呐?非到了不能治的时候才上医院?海燕平时有个小病儿就往医院跑,她整天不断药啊,别
是自个儿早就知道了不跟家里说,不想活了吧?这念头一出来,我立马一身冷汗。我正琢磨
着,又被海燕打断了,“想什么呐你?我又不是乐天儿指腹为婚的媳妇儿,你不用吃醋
  嘿!她还会跟我开玩笑!看来真到了绝望的时候,就真什么都能看开了。我挺佩服海燕
的,我估摸着我要是处在她的境地,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笑不出来。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总算是有了个结果了。这样的时候,要怪海燕我是做不到了,
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我们的友情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好好对她。既然她的病没治了,那就让
她快快乐乐地过完最后一段时间吧。我没问她究竟还有多少日子,因为我觉着这种问题太残
忍,我问不出口。我想这时候她跟我提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不会含糊,哪怕是把宋
乐天借她几天――这话要是让宋乐天听见肯定又得发火――不过我琢磨海燕不能,既然她知
道我能找着罗涛,那她肯定会找罗涛陪她一段日子。多亏这厮没娶媳妇,要不然海燕真是倒
  晚上我给宋乐天打了个电话,把大体情况说了一下,宋乐天拿着听筒沉默了好半天,然
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跟我说他明天过来,才挂了电话。海燕没走,跟我睡一张床。我翻出了
一套新的睡衣给她,她才一米六多点儿,比我矮了将近十公分,穿我的衣服跟穿一面袋子似
的,特乐。我这人不习惯有人跟我一块儿睡,除了我妈。晚上我睡不着,海燕倒是睡得特
香,我估计她也老和她妈一起睡,要不她也不能一宿都把脑袋靠在我肩膀窝里,还抱着我的
胳臂。那一夜我觉得她真可怜,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癌症,她们家人不一定怎么难受呢,尤其
是当妈的。唉,世事难料啊。
  第二天早晨宋乐天来了,看见海燕,脸上写着俩字儿:可惜。我没告诉我妈海燕的病,
要不我妈又该感慨了。我和宋乐天带海燕出去玩儿,领她上故宫,宋乐天听说她是满族的,
叫车就把我们拉东陵去了,说是让她拜见拜见她们老祖宗。后来我们去吃烧烤,海燕开心极
了,红润的脸蛋儿上满是欣喜,路上她不是勾着我的胳膊就是拉着我的手,就好像以前一起
上街的时候一样。我也觉着这样挺好的,就把以前的事儿都忘了吧,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何
况我们还都是没长开的半大孩子呐。
  海燕要走了,宋老爷子亲自去送的,宋乐天上大学他都没去,海燕这面子真够大的。海
燕让我开学前就上北京,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知道她想找罗涛。本来我要把罗涛的手机
号给海燕,可海燕没要,她说这么些年了罗涛可能都不记得她了,她自个儿这么去找不太合
适。我连忙点头,说我尽早回学校。这忙我一定得帮,保不其我还得骂罗涛一顿没良心,就
跟那天我骂刘海波似的。
  宋老爷子回市委上班了,我和宋乐天去吃烧卖。吃饭的时候宋乐天没怎么说话,他是个
不说话舌头就不会动的主儿,这回怎么了?我猜他是在为海燕的事儿难受,其实我心里也不
好受,也就由他去了。
  “海燕真可惜,咱们没摊上这事儿,要是摊上了可怎么办呐?”我咬着羊肉馅的烧卖,
往面前的小碟儿里倒了点醋。“哎,你们家老爷子知道这事儿么?”
  “不知道,没敢告诉他,海燕儿说千万不能说。哎,你说,这得了病的人,是不是啥要
求都能得到满足啊?”
  “她要天上的星星你也给啊?”
  “关我什么事儿啊?你胡扯什么你!”宋乐天急赤白脸的,好像我抢了他一架F14的模
型似的。不对啊,丫今儿怎么情绪这么激动啊?我没怎么他呀。“荆盈,我对你怎么样,你
知道,是不是?”
  我看着宋乐天,好像不认识他,“吃错药了你?”
  “你说啊!”
  “我知道啊,怎么了?”
  “那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能说我不喜欢你。”
  我一听就乐了,“宋乐天你这话说得就不漂亮了,你要是想跟我说我对你特重要你特喜
欢我你就直说,我不怕酸,越酸我就越爱听。”
  宋乐天隔着桌子抓住我的手,眼睛里一下子漫得都是泪水,我呆住了。认识他七年,第
一次见他的眼泪。“是,我是喜欢你,你对我非常重要,一直都是,以后也是。”周围人不
多,可按宋乐天的性子,人再少他也不会在公共场合跟我说出这种话来啊。上回是在“永和
豆浆”,因为那会儿我要跟他散伙,这回是为什么啊?没事儿闲的表哪门子忠心呐?谁刺激
  “你…没事儿吧?”
  “你也喜欢我吧?你跟我说一句。”
  “你别逗了,这儿说啊?”我讪笑,扭头看了看周围。
  宋乐天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扔桌子上就拉我出门,也不管我哇哇叫着说“二十五就够了
啊你干嘛扔五十你钱多啊”。出了门,冷风一下子吹进我的领子,我抖了一下。宋乐天帮我
把围巾系好,宠溺地摸着我的头发,望着我,眼睛里的泪还没有干。“告诉我,你爱我
  天呐,这儿可是大街上啊,宋乐天今儿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是,我是从来没跟他说过我
爱他,可他是知道的啊。想听我说也用不着挑这个场合吧?眼瞅着过情人节了,到时候想听
什么听不见呐?怎么了这是?我正琢磨,宋乐天忽然就亲了我一下,“说,你爱我么?”
  我张着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就喜欢你这傻样儿。”宋乐天又摸了摸我的头发,又亲了我一下。
  我必须承认我是满心幸福的,因为这种情话宋乐天极少极少说,尤其是大白天的当街。
我定了定神,想告诉他我爱他,可那三个字哽在喉咙里死活说不出来,急死我了。我绷着,
脸憋得通红,最后终于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嗯,我…我…我…我爱你。”我说得跟蚊子
打喷嚏似的,我怕宋乐天听不见再让我说一遍,那我可就真死了。
  宋乐天听见了,他把我拉到他怀里,紧紧抱着,颤着声音说:“我知道。我也爱你。”
  “嗯?你没事儿吧?”我窝在宋乐天的怀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特扫兴的话。
  宋乐天放开我,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眼泪流下来,眼睁睁地听着他
说:“荆盈,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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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基督山伯爵》里边常常用的一个比喻是“即使一个霹雳打在他的脚下,击开一个深
渊,地狱就在深渊之底大张着口,也不会像这个史料不及的消息一样,对他产成那么迅捷、
电流一般、使他目瞪口呆的效果。”我一直佩服大仲马,这会儿更加佩服――他怎么知道我
这时候的感觉呢?
  我压根儿就没往这上边儿想过,这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愣在原地,甚至忘了问宋乐天
一句“为什么”。我的脑子不会思考,我根本想不到是什么原因能让宋乐天跟我说出这样的
话,或者说我根本不去想,根本不想听。是我么?因为我前几天跟他无缘无故发脾气无缘无
故说分手他生气了?不能啊,他刚才还跟我说他爱我呢。那是为什么?为海燕?也不能啊,
海燕都找着罗涛了,还要宋乐天干嘛?这场合我是应该掉两滴眼泪博取同情的,没准儿宋乐
天一后悔就收回刚才说的话了。可我哭不出来,真哭不出来。
  我盯着宋乐天,不哭不笑也不说话,我的脚又不会动了,跟上回在刘星家里一样儿。
  “我本来不想跟你说,可是我骗谁也不能骗你,我跟你说不出来假话。”宋乐天又把我
拉到怀里,“你恨我吧,恨我吧。”
  我木木地说了一句:“恨你干嘛呀?你都哭了,我还能恨你么?”
  宋乐天都快哭出声儿来了,我听得出他强忍着,嘴里一直叨咕:“我爸他有心脏病,我
爸他有心脏病啊……”
  怎么着?是宋老爷子逼着宋乐天跟我分手的?这也忒没谱儿了吧?我跟宋乐天在一块儿
四年多了啊,他一直知道,从来没反对过啊!这会儿捣的哪门子浆糊啊?!难不成老爷子想
让这唯一的儿子跟“咱舅”的外甥女结亲?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不能吧……
  “乐天儿,你能告诉我你爸他为啥反对咱俩么?”就好像我一般不直呼刘海波的名字一
个道理,我对宋乐天从来是直呼其名,偶尔才叫他“乐天”,那肯定是非常时期。我跟宋乐
天说话的语气柔和异常,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可能人到了绝望的时候,就彻底
平静了,什么都想开了。好比海燕。
  宋乐天半天半天没吱声儿,最后声音极小地说了俩字儿:“不能。”
  “嗯,我知道了。”我是知道了,确实知道了。宋乐天不跟我说肯定是因为怕破坏他爸
的高大形象,他从来不说他爸一个不字儿。这个原因肯定是不光彩的,保不其他爸给他物色
了哪个高干家的千金,总比我这平头老百姓家的丫头高级。宋乐天是个大孝子,当年我看上
他也有这个原因,我一直觉得孝顺的人都特地道。我记得高中那会儿,宋乐天跟我上街,一
看见什么保健用品或者什么补品,就念叨要给他爹妈买点儿。就他爸那身份,缺什么也不能
缺这些啊,可宋乐天就是惦记着。在家里,宋乐天对他爸他妈的指使从来都一点儿含糊没有
地完成,他妈让他擦玻璃他就擦,让他刷碗他就刷。高考以后宋乐天跟我说,他当年本来准
备跟我一起去学文的,可他爸一句话他就不去了。他当初想考清华建筑,他爸一句话,他就
改了计算机。我老说他是为了他爸活着,他就说:“那是我爸,我就这一个爸,他说啥我都
得听。”我始终觉得这是宋乐天的一大优点,因为他对我爸妈也一样体贴入微孝顺至极,我
还跟我妈学他说那句话时候的语气神态,把我妈弄得挺感动的,直说宋乐天是好孩子。可我
没想到,我们的爱情栽在这个优点上了。我对宋乐天没有抵抗力,宋乐天对他爸没有抵抗
力,他爸说什么是什么,他甚至一点儿争辩的念头都没有。我太了解他了,所以他说不告诉
我,我就不问了。
  我想着,宋乐天又说话了:“荆盈,我不是没跟我爸争过,我不甘心就这么跟你算了,
可我爸……前两天差点儿犯病进医院。荆盈,他是我爸,我就这一个爸……”
  对,女朋友可以另找,爸只有一个。别看我是个能为爱情抛弃一切的家伙,可我唯一不
能放弃的就是我爹妈。如果当初我跟宋乐天在一块儿我爹妈不同意,我铁定跟他分手。这是
我的原则――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父母。宋乐天跟我有着同样的原则,要不怎么志同道合
  尽管我知道这事儿不会跟海燕有关系,我还是心有余悸地问:“不是海燕儿跟你爸说什
么了吧?”
  宋乐天摇头,“不是。”
  我瞅着宋乐天,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只要这事儿跟海燕儿没关系,就成。”嗯,是
啊,宋乐天可以跟我分手,但不能因为海燕,我受不了在一个地方死两次,受不了同一个人
在不同的时间杀我两次,我也受不了宋乐天因为同一个人背叛我两次。
  宋乐天又掉眼泪了,他说他对不起我。他真傻,他骗骗我或者骗骗他爸都行啊,反正我
俩早晚要回北京的,他爸还能管到北京去?他不告诉我这事儿也行啊,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少找我两趟我也不会骂他。可宋乐天就是傻,他不光跟我不会撒谎,他跟他们家老头儿老太
太也不会,要不然也不能高三的时候把我领他们家去告诉他爹妈我们俩在谈恋爱。
  一想到以后我不能跟宋乐天在一起了,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下,疼得我倒抽
冷气。可我没恨他。我是爱他的,我觉着这辈子我不可能再这么去爱一个人了,我觉着我把
我的感情在他身上倒光了。你看,我连个分手的理由都没问宋乐天要,就因为我怕他为难。
  晚上回家看新闻,宋老爷子又一次出现在头条新闻的画面里,我抄起遥控器换了台,我
爸喊:“哎,看新闻呐。”
  “官场的事儿有啥好看的,乌烟瘴气!”我是头脑发热了,我爸也是当官儿的,只不过
他没在机关里而是在企业里。还好我没说官场上没一个好人,不然把我爸也扔进去了。吃完
饭我跟我爸妈正式宣布我跟宋乐天分手的消息,我爸妈问我为什么,我笑了笑跟我爸说:
“宋乐天他爸嫌你官儿太小。”
  我妈不信,一直问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她说她不信好几年的感情因为这就完了,我妈
说当年我跟宋乐天刚好的时候我爸的官儿还没现在大呐,宋老爷子也不知不知道。我说:
“妈,宋乐天眼瞅着大学毕业了,到了能娶媳妇儿的岁数了,再说了,宋老爷子以后没准儿
能上北京呐,跟着我有啥出息?”我跟我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儿似
的。其实,我心里疼啊,真疼啊。
  半夜里,我又梦到我和宋乐天结婚了,他穿着黑色燕尾服站在我旁边,笑得阳光灿烂。
我把手伸给他,他却消失了,留在我手上一只戒指,人却无影无踪了。我哭着喊着找他,可
谁也不告诉我他在哪里。一着急,我醒了,一脸的泪水。
  我抱着枕头哭了。我想念颐和园。一个月以前,我他妈就应该跳进昆明湖去,省得现在
比死了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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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我心情奇差,越想越生气。宋老爷子在我心里那点儿本来就不多的形象全没了,我想着
宋乐天以后可能会跟别的女孩在一起,就更生气。我开始骂宋乐天,骂他不知道是非,埋怨
他为什么就不能跟他爸抗争到底。我甚至在那边儿蛮不讲理地想宋老爷子心脏病犯了真的假
的。我又开始犯混了,老头儿身体不好我一直知道,这会儿跟他叫什么劲呐。我一生气就爱
吃东西,抱了一大堆水果干果在面前,一顿狠吃。大牛就是这时候来的电话。
  “荆盈,你…你俩又怎么了?”
  我听大牛这么一问,委屈开了,“我哪儿知道啊?我哪儿知道怎么了啊?就这么完了,
我委屈我找谁去啊?!”
  大牛叹了一口气,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说:“,你先别委屈了,上天跟刘老师一块
儿跟‘老八件’喝酒呐,刘老师不知道怎么知道的这事儿,非把他拽出去喝酒不可,当时我
跟上天一块儿三好街逛呢,要不我都不知道你俩的事儿。我没拦住,你来看看吧。”
  我一愣。刘海波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我连大牛都没告诉啊,他怎么可能知道的?!
  “荆盈,荆盈你干嘛呢?我瞅刘老师那眼睛要是能杀人,上天早死好几回了,你快点儿
过来吧,回头俩人再打起来。哎,不跟你说了啊,不能把他俩单独留那儿,我得去打岔
去。”大牛说完挂了电话。
  我坐在原地愣了愣神,站起来穿上大衣蹬上皮鞋出了门,奔着“老八件”就去了。
  我到了“老八件”,看见大牛、宋乐天、刘海波三个人正在那儿热火朝天的聊足球,桌
上摆着三屉小笼饺子,一大盘酱排骨和一锅沙锅老豆腐,边儿上桌子底下已经七八个空酒瓶
子了,仨人还在喝,没有停的意思。宋乐天显然没想到我会来,表情在一瞬间由兴奋转成了
愕然,手情不自禁地一哆嗦,啤酒洒了一桌子。
  “刘头儿,我听说今儿你请客啊,不够意思啊,不叫我。”我一边摘围巾一边坐下,服
务员帮我拿来碗筷,我又管她要了一个酒杯。
  刘海波没说话,仔细地在我脸上寻找着什么,我估计他是在找我受伤的痕迹。我是个不
善于掩饰的人,这几天晚上我天天哭,这会儿眼睛可能还是肿着的,怪不得宋乐天看我的眼
神里多了好多内疚和心疼――可能是心疼吧,我猜的。
  我扭头问宋乐天:“二嫂,你们家老爷子没事儿了吧?”宋乐天痛苦地望着我,可我装
没看见。是,我是不恨他,可我心里赌得慌,可我就是想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我就是觉得
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我觉得我怎么折磨他都应该。“怎么着,新嫂子见着面儿了么?啥时
候领出来遛遛,让咱也见识见识。”
  刘海波“呼啦”一下子站起来,伸胳膊就要揪宋乐天的领子,让大牛给拦住了。我以为
最先发火的肯定是大牛呢,没成想是刘海波。大牛皱着眉头看着宋乐天,等着他给一个解
释。宋乐天可能也有点儿懵了,要不然他不会不奇怪刘海波跟着着什么急,还急成这样儿。
他心里就一件事,怎么把现在这场合对付过去。我能看出来,他直冒汗,额头上密密麻麻全
是汗珠,这种情况通常只有他从球场上下来我才能看见。
  这会儿我觉着我挺阴损的,本来大牛是让我来劝架的,结果我来了就点火。我存着心来
的,我就阴险了,怎么着吧?总得让我发泄发泄吧?要不然我怎么活下去?
  “哟,刘头儿,你不是比大牛知道得还早么?不知道为什么吧?跟你说,我也不知道,
我是猜的,要不是因为有个比我好的千金小姐,宋乐天他舍不得我吧?乐天儿,是不是
  宋乐天死死攥着拳头,脸色发青,咬着牙愣是一句话也不说。我又说:“我今儿来不是
白来的,我跟你们说件事儿。”我一仰头喝了一杯酒,擦了擦嘴,继续说:“我拿了毕业证
儿就出国了,我爸在那边儿有个朋友担保我出去。”
  我没撒谎。这几天下来,我心力交瘁,受不了了。我根本受不了往后的日子留在北京或
者家乡,看着我和宋乐天曾经共同拥有的一切。我想彻底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里一切的一
切。我爸见我这样,心疼得不行,跟我说:“要不你出国吧。”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根本
没去想以后的事儿该怎么办。我忽然间觉得事情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未来发生什么我永远
也不知道,所以还不如不去想。我爸说我变得消极了,可我能不消极么?就这么点儿时间,
发生了多少事儿啊?我连明天什么样儿我都不知道,管他半年以后怎么回事儿呐!
  三个男人都傻眼了,瞪着眼睛望着我,等着我说为什么出国,上哪个国家,或者更具体
点儿,什么学校之类。可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硬撑也撑到极限了,再也撑不下去,想说刻薄的话损损宋乐天也说不出来,我看着宋
乐天,眼睛里又带了泪水,“乐天儿啊,往后别忘了我,啊。”我真怕啊,我怕宋乐天把我
给忘了,那我真就什么都没有了。既然我不能和他在一块儿,那他在心里给我留一个别人代
替不了的位置,我也知足了。
  “非走不可?”大牛问我。
  我凄然一笑,“那你给我出个比这好的主意得了。”
  大牛不言语了,火辣辣地盯着宋乐天。刘海波一杯一杯地喝酒,喝道最后,忽然拽住宋
乐天的袖子,“乐天儿,好歹也认识这么些年了,到底咋回事儿你说明白了,别到最后连个
明白话儿也没有,窝囊不窝囊啊!你小子得有点儿良心,你这么着对得起荆盈么你?!”
  我看着宋乐天,等着他给我一个理由。
  宋乐天憋着,低着头,死也不说话。
  我气得心都要炸了,他怎么这么没心呐?我没缠着他,我就要他一句明白话都不行?他
把我当什么啊?说扔就扔了!这会儿我恨所有的人,我恨大牛,干嘛拉着刘海波,就让刘海
波咳丫一顿怎么了?我还恨刘海波,你跟丫和颜悦色个屁啊?直接揍他不就完了?!我最恨
的就是宋乐天,他给我说句话能死么?到底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啊?!
  “宋乐天,你把头抬起来。”我说。宋乐天抬起头,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我第一
次看不懂他的眼神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跟我分手?”
  宋乐天咬着嘴唇看着我,还是不说话。我等了五秒钟,他还不吱声。我真火了,“腾”
地站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真打宋乐天脸上了。我不知道我怎么下去手的,按
说我看见宋乐天那双眼睛我就没脾气了啊,我怎么就能下去狠手打他呢?我宁可打我自个儿
也不能打他啊。可我还是给了他一巴掌,并且在抓起书包夺门而出之前,冲他大喊:“你给
我记着宋乐天,从今往后我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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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其实我对出国半点儿兴趣也没有,我这人恋家,又爱吃,出了国我上哪儿吃去啊?我这
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把欧美几个发达国家瞧了一遍,没一个爱去的。于是我扔了那些学校
的介绍,打算毕业以后再筹备这事儿。
  我觉着这个寒假过得莫名其妙的。先是海燕莫名其妙的来找我,然后呼啦一下子就告诉
我她得了癌症;后来宋乐天又莫名其妙地跟我说要分手,最莫名其妙的是我居然连个理由都
没要到。我真是贱到家了,让人家甩了连个理由都没捞着。
  我是极度郁闷地回到学校的,海燕已经在寝室等我了。见我一副丧气相,她问我:“怎
  我颓丧地往她床上一躺,“宋乐天不要我了。”
  海燕“咯咯”地笑,“你别逗了,你俩大事儿都挺过去了,还有什么事儿熬不过去非得
分手啊?”
  我坐起来,“真的,骗你干嘛!宋乐天就是不要我了,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
告诉我,我就是莫名其妙地被甩了!”我连着说了四个“就是”,又开始生气了。
  “不能吧?!我回烟台的时候你俩还好好的呐!”海燕惶恐地瞪大了眼睛,惶恐地问
我:“别是…还因为我吧?”
  我挥挥手,“不是,跟你没关系。要是跟你有关系提分手的应该是我不是他。”我信口
说着,忘了海燕的尴尬。不过我没说是宋老爷子有可能让宋乐天跟高干子女好,我也说不清
楚原因,我不愿意跟海燕说这些,有可能是为宋乐天,也有可能是为我自己的自尊心。
  海燕怪小女儿家地绞着手指头,羞羞答答地问我是不是能给罗涛打个电话,跟我刚进门
儿时候那个兴奋的人完全两码事儿了。我翻出电话本,费劲拨了一大串201卡的密码,罗涛
的电话关机。我把电话一摔,“也不知道死忙什么,一天到晚电话不开,那还买它干嘛?有
钱还不如捐希望工程去,好歹也算做点儿贡献。”海燕看我火冒三丈的,也没敢言语,走过
去瞅瞅电话,拿起来一听,还没坏,才搁下,递给我一饭盒洗好的葡萄。
  我恶狠狠地咬着葡萄,恨不能把我那失败的爱情也像葡萄这么嚼了,一颗葡萄籽格在我
牙上,顿时我半边儿腮帮子就麻了,疼坏了。我吐出葡萄籽,口齿不清地跟海燕嘟囔,“怎
么连吃葡萄都能格牙啊?我招谁了这是?!”
  海燕赶紧把葡萄拿开,像母亲训孩子似的跟我说:“你说你跟葡萄叫什么劲呐,人家也
没招你!”
  我疑惑地看着她,忽然间想起什么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燕子,你这病不是不能治
吧?我们家我表哥是第四军医大的,我问他,他说没准儿能治,这年头白血病都能治了,你
这病也能治啊!”
  海燕凄惨地动了动眉毛,想笑,没笑出来,“我们家为我这事儿谁也没闲着,再过一阵
子我可能去美国,那边儿技术始终是好点儿。”
  “你一人去??”
  “我也不知道。我妈要陪我去,可我不想看见她整天在我身边儿哭哭啼啼的,难受啊。
能治好就治,治不好就算了。”
  我心里忽然一动,动了个去美国的念头。我这人生下来就害怕孤独,如果出了国,不定
寂寞成真么样儿呢,要是能和海燕在一起,怎么说也是个伴儿,要真能看着她好起来,也是
一件特开心的事儿吧。只不过我要去也得等毕了业,扔下还剩半年就能拿到的的大学文凭我
可做不到。我这人沉不住气,心里有了这念头就憋不住了,跟海燕一说,她乐坏了,“真
的?真的啊?那可真太好了!你说好了你一定来,我就是死也得死在你面前呐!”这话听着
真耳熟……好像是我在心里对着宋乐天念叨过的。
  “你怎么不找罗涛陪你去?爱人始终比朋友亲呐。”
  海燕的脸又黯淡下来,“我对爱情早就绝望了,过几天见着罗涛,他肯定都不认识我
了。我在他心里,就是一个不知道深浅的黄毛丫头――如果他还能记得我的话。”
  我叹了口气,听出了海燕话里深深的无奈。怪不得她对男生连个好脸色都不给,都是罗
涛这小丫的害的。可我估摸着海燕要是见着罗涛还是狠不起来,要不然她也不会死活要把自
个儿送给宋乐天了。我知道我自个儿赶明儿个碰见罗涛肯定又是一顿数落,忍都忍不住。海
燕是不会骂人的,这口气还得我帮她出。等着吧罗涛,你要记得海燕也就罢了,你要敢给我
多想一分钟,我骂死你。
  想到这儿我又叹了口气。我这儿替别人操什么心呐!人家偷摸把我男朋友办了,我这儿
还体谅人家,我有病吧?我骂哪门子罗涛啊?我连宋乐天都没骂过!
  晚饭之后,罗涛的电话通了,我没等他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罗涛你也忒
不够意思了,过年连个电话也不打,还口口声声管我叫妹子,挺大个男人真丢人!你算是个
男人么你?”
  罗涛让我骂得一愣一愣的,“啊哟,怎么了妹妹?我不就过年没给您打电话嘛,至于这
么大火儿?出来,出来哥哥请你吃饭。”
  “少跟我起腻,我问你,海燕儿是谁你认识不认识?”
  “海燕儿?……哪个海燕儿?”
  我情不自禁地就骂了一句粗口:“我靠!罗涛我算看错你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
  “哎哎,你等会儿,这哪儿跟哪儿啊?什么海燕儿啊?”
  我强压了压火,“你丫当初在烟台实习的时候,有一小姑娘看上你了是不是?后来还给
你写信来着是不是?后来还要上东北找你是不是?后来你就把联系断了是不是?这女人呐,
就是傻,碰上你这么一没德没行的浑人,还把自个儿都搭上了!人家小姑娘现在得了绝症了
你知道么?!你他妈还不赶快来看看!!”
  罗涛想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哦,操,想起来了,那个海燕啊!我他妈压根儿就
不知道她要来找我啊!后来我上北京了,有一阵子没跟她联系,往后再想找找不着了啊!再
说了,我从来也没对她有什么表示啊,你也不能因为这就说我不是男人吧?”
  我这两天心情本来就不好。罗涛现在当着我的面儿说他没错,我更来气了――实际上,
如果照他说的,他是没错,就是海燕单相思,怪也怪不到他头上。可我就是生气,这会儿是
个男人我看着就不顺眼。“罗涛你给我句明白话吧,你来还是不来?甭跟我说对呀错的,你
们男人都爱推卸责任。”
  “得,得,我来还不成么?我来,这就来。你跟海燕儿天外天等我,我一准儿来。”
  “多长时间?”
  罗涛想了想,“一个钟头吧。”
  “不成!用不着你梳洗打扮,给我半个小时以内过来!”
  “哎,我这……”没等罗涛说完话,我挂了电话,拉着海燕就出门了。
  我也不知道罗涛刘星这帮人哪儿惯的毛病,一吃饭就上“天外天”,就好像海淀除了这
家没别的饭店似的。我现在特腻歪“天外天”,倒不是因为那儿菜不好吃,是因为宋乐天和
海燕出事那天,刘星就打算把我们往“天外天”领。
  我跟海燕刚坐了一会,罗涛来了,后面跟着刘星和邢振羽。刘星看见我就特夸张的打招
呼:“哎哟妹妹,咱可老久没见了,好不好哇?哟,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啦?”之后又跟
海燕说:“哎哟海燕,咱俩也老久没见了,你怎么样?”我估计罗涛把什么都跟刘星说了,
要不他也不能语气里带着一种怜惜。
  我拿眼瞪着罗涛,罗涛赶紧坐下,特不自然地跟海燕说:“咱俩,有六七年没见了吧?
你都变样儿了。”
  海燕低着头,“你也是。”
  我在旁边儿看着,怎么看怎么像琼瑶电影,别看我平时跟宋乐天怎么腻都成,一看见别
人腻我就浑身难受。再说我也不想打扰他俩,海燕好不容易才把罗涛找着的,让他俩好好说
说话吧。我朝刘星邢振羽使了个眼色,俩人立马心领神会,吵吵着要上里屋再开一桌。我们
几个走了,把海燕跟罗涛单独留在了一起。
  我没跟刘星提宋乐天,刘星也没问,邢振羽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大腿,说:“哎
哟!我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呐?忒不象话了,不行,我得说说。”邢振羽开始痛心疾首地
陈述我把他和罗涛胖揍一顿的事儿,我就纳了闷儿了,刘星回来也快小半个月了,邢振羽罗
涛俩人就死活没想起来给他讲这事儿?也可能是他们仨老没见面的缘故,这帮人都自己忙自
己的,关系再好也不会有事没事就凑一起。我猜今天要不是我骂了罗涛一顿,刘星还不能露
脸。刘星听着,差点儿笑背过气去,“行,妹妹,你行!哎哟,我这肚子笑得疼……你们哥
儿俩也忒没出息了,让一小姑娘打得屁滚尿流的,传出去丢人不丢人呐!”
  邢振羽说:“她这叫欺师灭祖,对我不尊不敬的,算起来我好歹也是她师公啊!”
  我一口可乐全喷出来了,喷得烤鸭上全是,刘星那边儿又笑开了,直问我怎么算出来师
公这辈份儿的,我跟他说还有刘海波这么一号人,他才明白。
  刘星忽然问我,还有没有出书的打算,他可以帮我。我琢磨他是哪儿的弦搭错了,好端
端干嘛想起这事儿来啊?我说没时间写,等毕了业再说。刘星说只要有这念头找他就行,他
尽量给我想办法。我问他:“星爷,要说咱俩认识时间也不长啊,您干嘛这么待见我呀?”
  刘星嘿嘿笑,“咱俩这不是有缘嘛!”
  我当时又感动了。我心想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能对我这么体贴,你宋乐天凭什么这么对
我呀?你跟我说你照顾我,可到现在你除了欺负我你还干什么了你?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
委屈,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刘星一看赶紧站起来,“哎哟妹妹,怎么了这是?我哪句话说
错了啊?”
  邢振羽那边打哈哈,“我管你叫师公还不成么?你别哭啊!”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是个没人要的人了,宋乐天不要我了。”
  刘星和邢振羽对看了一眼,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我:“不是你不要他了么?”
  “老黄历了你俩!”我没多解释,看着外屋海燕羞红的脸,心里替她幸福着。我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她一样幸福。能这么幸福一次,得了绝症又怎样?
  刘星看我不言语,开始逗我,“哎,妹子,你知道长得人模狗样的一打球的小子么?我
搁广州见着丫了,忒他妈不是东西了,耍大牌儿不说,还打女朋友。大伙儿一块吃饭吧,丫
和人家划拳,输了不喝酒让女朋友喝,人小姑娘不想喝,丫上去就一巴掌。那小姑娘可能特
喜欢他,就喝了。后来这样儿的事儿又来了两三回,也亏他是个大男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儿打女人,真他妈三孙子!”
  我听了,没笑。我只是想,经历着爱情的女人们,都是没有脑子的,任凭她们的男人怎
么对她们,要她们做什么,她们都死心塌地地爱着他、顺着他、宠着他,只要他不离开自
己,自己死也甘愿。傻啊!有病啊!贱啊!
  对,我就是在说我自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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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海燕他们家的关系真不是盖的,手续说办就办了,连我的手续都是他们家给办的,就等
着我拿着毕业证颠儿美利坚了。还好大三那会儿宋乐天拉着我把美国佬儿给外国人准备的考
试全考了一遍,要不然我的手续也不能办的这么顺利。在海燕是我写毕业论文的时候走的,
她说她爸先陪她去,看看医院。她走的时候我拽着罗涛去机场送她,坐的“咱舅”的红旗
轿。临上飞机前海燕抓着我的手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荆盈,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
一定得来啊,我等着你,你别让我等不着你啊。”
  我从来没见海燕哭得那么伤心,给了罗涛一胳膊肘,我知道海燕这不是舍不得我,她是
怕她往后再也见不着罗涛了。罗涛嗫喏着上前,站在海燕对面,说:“你别怕,好好治病,
早点儿回来,我跟北京等着你。”
  海燕一下子哭开,抽抽搭搭地开始咳嗽,我赶紧安慰,“别啊,你别这样儿啊,大夫不
是说有治么?那可是北京,哦,不,全国最好的肿瘤医院,我亲耳听见的啊!”这之前我陪
着海燕上过一回医院,看着那大夫沉重的表情,我都快急死了。可大夫还是跟我们说并不是
完全没希望的,海燕表哥当时都乐颠儿了,我也跟着高兴。
  海燕哭得更厉害,对着罗涛说:“我还能见着你?”
  罗涛坚定地说:“能!肯定能啊!”
  看见这情况我眼睛也有点儿湿了,我拉住海燕的手,说:“燕子,你等着我,毕业证儿
一到手我就找你去。”
  “你不怪我?真不怪我?”海燕一双大眼看着我,惊喜异常。
  我被她说笑了,“得了吧,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忘了,你看我都要上美国念书了,说
明我什么都放下了呀!”
  海燕黯然,“你就是因为放不下才走的吧?”
  我的心事被拆穿,只好干笑,“甭管为什么吧,反正你在那边儿等着我,我一拿着毕业
证儿就找你去。其实我还得谢谢你呐,要不是你,手续哪儿办的这么快这么顺利啊!”我跟
海燕大舅不熟,人家盘儿高,我不能直接谢,所以只有谢海燕,给那位大高干听见,也算我
心意到了。
  罗嗦了大半天,海燕和她爸算是进了海关了。我没跟“咱舅”一起走,我坐罗涛车走
的。一路上罗涛加起来一共说了三句话,我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满心欢喜地觉得,他终于
爱上海燕了。可是,不知道算不算太晚,也不知道是喜是悲。生活就是这样,有太多事情等
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估计世界上要是有后悔药,肯定卖的比什么都好!妈的,
早知道当初学化学去,研究出来一剂后悔药,我就发了。
  大四下学期,毕业生的楼道里到处充斥着伤感和不舍,男生女生都在没完没了地告别,
我们宿舍少了海燕,看着她那张空荡荡的床,大家异常失落。离校那几天,北京站整天被泪
水淹没,挺大的男生也哭天抹泪的,在这之前,他们在一块儿喝酒的时候不一定哭过多少次
呢。我们寝室除了海燕走了就是我了,剩下的全部奇迹般留在了北京,所以我们伤感的味道
没那么重,至少我放假回国的时候能见着她们。海燕就不一定了,说不好听点儿,客死他乡
也不一定。老三有一次喝多了,她跟我说,海燕临走前把什么都跟她说了,我跟海燕什么瓜
葛她其实都知道,她就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原谅海燕,她说自己得了什么病也不能折腾自个儿
好朋友啊。她说她想不通,死也想不通。
  我不知道海燕为什么要跟老三说这事儿,想来想去,有可能是她内疚了吧。
  我临上飞机那天,大牛送的我,别人我一个也没让来,刘海波也让我给硬挡回去了。大
牛像当初我们上大学时候一样跟我爸妈保证,把我安全送上飞机,我是真不愿意跟我爸妈在
机场分别,那场面我铁定受不了。就在火车站,火车开了那时候,我一下子想起来刚上大学
那会儿的事儿。我妈在火车启动的一瞬间捂住嘴哭了,我爸眼圈也红了,我忍住没哭。等火
车开出北站,我扑在桌上就哭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可能是因为离开我爹妈又远了
  宋乐天没去送我。我知道他不敢来。可我还是失望了。我这一走不一定几年,他不来,
就意味着我好几年见不着他了。
  打了辆出租车去机场,还没到机场高速,车就不动了。“怎么着师傅?”大牛探了探
  “哪国领导来访问吧?封路了嘿!”司机指着前边的标志说。
  我一下子急了,“什么跟什么呀?我这儿赶飞机呐!这不坑人嘛?!”
  司机回头冲我笑,“您着急,我这儿也着急呀,耽误我拉多少活儿呐!您飞机赶不上,
总比不了人家领导安全重要吧?您冲我嚷嚷什么呀?我这儿也没招您……”我早就说,千万
别跟北京的哥腻歪,要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不敢言语了,看着手表,心里着急啊!早知道我早出来一个小时好不好啊,偏踩着点
儿走,好像对北京多深感情似的。这下好了,飞机赶不上了。真他妈的倒霉!
  大牛嘟囔着骂,跟着司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跟说相声似的。我光顾着着急,也没心思
听他俩说了。好不容易通路了,到了机场,飞机早飞了。我这个生气啊,把手里的机票扔
了,大牛急了,“哎,你别扔啊!这还有用呐!”到询问处一问,机票不算作废,换一张可
以,得交点手续费。让我上国航办事处去。
  我气哼哼地跟着大牛回了人大――大牛他们宿舍空了,我只好在他们宿舍凑合一晚上,
明天再说了。我坐在大牛床上跟大牛叨咕:“你说国家再小,他在怎么也是个总统吧?他干
嘛跟我叫劲呐?我这儿招谁惹谁了我?!”我气得手都哆嗦了,我犯合计我是不是犯太岁,
怎么这么倒霉啊?!连想跑都跑不成,成心让我窝在国内嘛不是!我一生气,糊涂得连电话
都忘了给我爸妈打一个,大牛说好了把我送上飞机马上给我爸妈打电话的,这会儿我俩全忘
  大牛正劝我,宿舍的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宋乐天血红着双眼冲进来,看见我,入
了定一般僵在了屋中间。
  “你怎么来了?”大牛站起来去拉宋乐天,宋乐天也不动。
  等到他把我看仔细了,宋乐天慢慢走过来,蹲下,拉住我的手,“真是你?荆盈?”
  我被他弄得一愣。“不是我是谁啊?你怎么了?”
  宋乐天像个孩子一样攥着我的手伏在我膝盖上哭起来,哭出声儿来了。上回他说要跟我
分手,流出的眼泪是男人的眼泪,这次他是像个丢了玻璃弹珠的小男孩一样,放肆地哭着。
他死死攥着我的手,像是小男孩攥着最后一只心爱的玻璃弹珠。
  我和大牛都懵了。
  好半天,宋乐天才放开我,抬起头望着我,满脸的泪水,哭得不成样子。我问他到底怎
么回事儿,他断断续续地说,飞机失事了,掉海里了,他刚知道的,他打电话问旅客名单,
人家不给,他以为我出事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宋乐天念叨着,站起来把
我拉进怀里,没命地把我往他身体里箍,我怎么挣也挣不开。这种感觉真熟悉,好像昨天才
感受过似的。
  那一刻,我觉得我距离死亡真近,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只要我准时上了飞机,那
么我就没命了。要不是我没多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要是那个东欧小国的总统没来北京,要是
飞机晚点了,我就没命了。死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我操!你放开她让她给她爸妈打个电话啊!老两口儿不得急疯了啊?!你丫松手
啊!”大牛死命掰着宋乐天的手,宋乐天这才反应过来,放开我,抹了一把眼泪,从兜里掏
出手机来递给我。
  我这么一急,我家电话号码多少我都忘了,大牛抄起电话拨了我家电话号码,刚想把听
筒递给我,看见我木讷的眼神,立刻改变了主意,自己跟我爸说:“叔,我大牛,您别着
急,别着急,我跟您说,荆盈没赶上飞机,啊,真没赶上……可不是嘛,您和我婶儿放心,
没事儿,等会儿啊,我让她跟你们说话。”
  大牛把听筒递给我,我只叫了一声“爸”,就再也说不出话,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肝
肠寸断,心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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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我看明白一件事,如果你觉着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会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你什么都
不在乎了,爱怎么活着怎么活着,别人怎么样全跟你没关系;第二是你对什么都比以前在乎
得多。可这两种可能的共同之处在于,你会觉得,活着,可真是好。
  出事那天晚上我躺着没睡,想了好多东西。我在想,为什么这件事儿就让我赶上了呢?
飞机失事这种事也就在电视广播里能听说,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能经历一把。我捡回一条命,
我得好好活着。不好好对我自己我都对不起特意来北京让我赶不上飞机那东欧小国总统。我
想我为什么要原谅宋乐天呐?就因为他今天差点儿急死?我跟他在一块儿连死的心都有了,
我这哪是谈恋爱呀??宋乐天先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跟人上床,后来又无缘无故地不要我,他
这回以为我出事的确是真情流露了,见这么一个大男人在自个儿面前那么个哭法儿,没法不
感动。可他还是伤害我了,伤害得很深很深,我好容易捡回来的命,我干嘛还要重新回去再
受伤呢?哦,对了,人家宋乐天没说要跟我和好,我这儿自作多情了。
  还有海燕。老三说得对,她得了什么病也不能这么折腾我啊!她跟宋乐天那件事,说什
么我也没办法完全释怀,那我干嘛还要去逼着自己原谅她?我凭什么啊?我受了伤害我找谁
去?是不是我得了绝症我就能乱抢别人的男朋友然后泰然自若地上外国治病还让人家陪着?
我凭什么啊我?我贱不贱啊?!我干嘛非要逃出中国?我压根儿对外国没兴趣,我爱鼓捣文
字,出了国我没有用武之地啊!美国不好去,何况还是那么好的学校,海燕他们家就算是有
通天的本事肯定也费了不少劲儿。那我是不是非得一辈子对她们家感恩戴德啊?我干嘛呀?
我不去了!我大学毕业,我懂两门外语,我能找个挺好的工作我干嘛非得上美国佬儿那儿糟
蹋我自个儿去呀?我没病!对,我就跟国内好好呆着,我爱干嘛干嘛,我爱工作工作,爱写
东西写东西,我爱睡觉吃饭谁也管不着我。我离我爹妈那么远,要是没人陪他们说话怎么
办?我才不去呐!死也不去!
  我就这么想到天亮,一大清早我就跑国航办事处把机票退了,没把票款全给我,只给了
我一半多一点儿,我也没计较,欢天喜地地回去了。大牛看着我,抹着眼睛发愣,问我干
嘛,我说:“我要回家,我不去了。”
  大牛拍了我脑门儿一下,“傻啦?!你丫疯了?那签证多少人想要要不着你知道么?就
这么不去了?”
  我白了大牛一眼,“飞机要再掉下来,你跟我爸妈陪得起女儿么?”
  大牛恶狠狠地咬牙说:“你丫嘴别那么损啊,哪儿那么多飞机掉下来啊?你当是面捏的
  我不管,我一定要回家。大牛没辙,上人大附近的北京站售票处买了一张明天晚上的卧
铺票,要把我发回东北去了。我不打算留在北京,我有点不敢呆。我和宋乐天生生在这地方
好了四年,我走到哪儿几乎都能看见我俩的影子,我受不了,我真受不了。说是没有和他和
好的打算,可我还是爱他,我没办法。我还是回家去吧,找一份工作,陪着爹妈,没准儿还
能找个好人家把自个儿嫁了。
  我没跟宋乐天说,一个人偷偷跑了。我不是不想见他,我是不敢见。我怕他跟我说要重
新开始什么的,那我肯定扛不住。扛不住的后果就是没完没了的受伤,没完没了的掉眼泪。
我不愿意这么折腾我自个儿。
  我爹妈可不管我上不上美国,女儿就是女儿,捡回来一条命他俩巴不得我天天在他们身
边儿呆着,一听我说我不走了,连北京都不呆了,俩人乐得跟什么似的。回到家第一顿饭我
妈做的,我胃口奇好,连吃三碗饭,把我妈做的冬瓜虾仁吃得连菜汤都没剩下。放下饭碗,
我一抹嘴,靠在椅背上,大大舒了一口气,“终于回家了!”
  我没急着找工作,我这人从头到尾心气儿都挺高的,不满意的学校不念,不满意的工作
不干。我还是打算找一份儿自己喜欢的工作,跟文字挨边儿的。当年我是为了宋乐天才年的
工商,现在总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可我这专业要想应聘个记者编辑什么的挺难的,我也没
什么写作经验,充其量就是爱好。被拒绝了几次之后,我决定留在家里歇两天。我爸是搞机
械设计的,最近弄出来一什么专利,在家扬扬自得跟我夸耀自个儿,还说:“甭着急,咱家
不缺你挣的那俩钱儿。”
  我乐了,说:“那正好儿,你养着我吧,我在家上网,白吃白喝。”我爸我妈没意见。
他俩惯着我,只要我开心,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给海燕写了email和亲笔信,我跟她说我不去美国了。我把我的想法跟她说了一些,
唯独没说我无法原谅她。我让她好好治病,治好了回来,咱们还是好朋友。我背叛了我的诺
言,当初去机场送海燕的时候,我亲口答应她一定去找她,我还记得她哭得伤心欲绝。可我
现在不去了。可惜的是,我没觉得我错。
  海燕很平静地给我回了信,跟我说她正在做化疗,医生说她的病是有治的,也许过一阵
子她就能回国了。
  宋乐天没有回东北。我很奇怪。就凭他们家老爷子,他回东北横着走,干嘛都行。可他
留在北京了,在当了一段海带(海淀待业青年)以后,在中关村找了一份待遇暴高的工作,
变成IT精英了。
  大牛自诩“海草”(海淀被炒鱿鱼的人),他两个月内炒了第一个老板,因为他觉得那
人虚伪。刘星说这世界上没“虚伪”这俩字儿继续不了,教育了大牛一顿之后,特够意思地
把大牛推荐到了另外一家杂志社,也是北京高薪高待遇出名的一本杂志。
  我在一个挺红的但是挺乱的论坛混了一阵子,因为那会儿无所事事,每个星期六看完德
甲就写点东西。赶上我爱看球,赶上我会德语,写出来的东西还真能蒙人。那天收到一封
email,是一个叫阿呆的家伙,问我用OICQ还是MSN,还把OICQ号码和MSN都给我让我加他。
要说这新时代的东西就是先进,微软这帮人也真能想,我就乐意用MSN不乐意用OICQ――那
会儿还不叫QQ呢。
  我知道这个阿呆,国际足球版挺有号的一人,不知道干什么的,说话特逗,像北京人。
我现在见着北京人就像原来在北京见着老乡那么亲,所以想都没想就加他了。聊了几句,阿
呆就问我是不是留学生,我说我不是,他说那你怎么懂德语呐?我说我原来二外学的是德
语,大学也有德语班,跟着学过好一阵子。阿呆又问我是不是女孩子,我说如假包换,但据
说像男的。我有点烦了,我说你查户口啊?你干嘛的?阿呆没理我,接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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