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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话》作者:方小姚(完结)
(晋江VIP完结)
总下载数：9 非V章节总点击数：878854　　 总书评数：9612 当前被收藏数：14917 文章积分：175,190,672
作为一名成年人，占薇被准老公叶雪城管得像个小学生。
收到的情书得上交，异性多的活动要报备，不准跟同校某帅学长说话，不听话不给零花用。
每次占薇都温柔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
直到有一天，叶雪城发现——
地下乐队主唱？
网评“无法抗拒的氧气美女”之首？
“男友粉”众多，还有人专门建了个官微，名叫“占薇正牌老公集散地”？！
叶雪城简直要气炸了……
女主高天分高颜值乐队主唱&男主五音不全黑科技大佬。
七岁年龄差&青梅竹马
某晚，叶雪城凑在占薇的头发里，嗅过来闻过去。
占薇很不满，“叶雪城，你在干什么呀！”
“嘘，我在吸猫。”
“小奶，猫。”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婚恋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占薇，叶雪城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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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听说
文章进度：连载中
全文字数：26271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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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听话》《听说你不曾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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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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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整整刮了一夜，第二天，楼前高大的法国梧桐被染上了稀稀落落的金黄。似乎连桂花也开了，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香。
　　一眨眼的功夫，秋天来了。
　　占薇轻声轻气地出了寝室，绕过西头的操场，来到第一教学楼旁边的面包屋。天气的温度凉得刚刚好，她随意罩了件居家帽衫，齐肩的黑色卷发从耳际垂下，松松软软的。大概因为皮肤白的缘故，映着清晨的阳光，细嫩干净。
　　一双眼睛灵巧可爱，瞳仁乌溜溜地透过玻璃，盯着里面五花八门的糕点，对食物的热爱溢于言表。
　　年轻的老板娘已经认得她了，笑眯眯的，“有刚出的培根起司面包呢。”
　　“那就要这个吧。”占薇嘴角一弯，“哦，对了，还要一个羊角面包和一个蜂窝蛋糕。”
　　拿好室友们的“口粮”后，占薇往回走。路上会经过学校的宣传栏，隔得老远，占薇就看到了那张惹人注目的巨幅海报。
　　是A大校学生会主办的讲座。一个学期才一期，每次的嘉宾都会请一到两位对年轻人来说有影响力的名人。
　　事实上，讲座的主角有两位。左边的是叶雪城，穿着端庄得体的西装，英俊温和的脸带着淡笑，却透着一股只可远观的距离感。占薇看了看旁边几个用夸张字体印着的“科技达人”四个字，觉得有点好笑。
　　然而目光一转，当目光落到旁边的穿着黑色礼服、宛如女神般高贵的“投资女神”占菲身上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连做个讲座都能碰上，这两人的缘分真是不一般。
　　上午三四节有课，占薇坐在后排，心情也说不上好，脑海里总是不自觉闪现那幅海报的画面。课间休息的时候，她尝试拨通了手机通讯录里的第一个电话。
　　响了几声，那边没有人接。
　　前排的女生恰好谈起了讲座的事，说到兴起的时候，回头问，“占薇，今天下午的讲座你会去吗？”
　　“不去……”
　　“我听说占菲是你姐，不捧场？”女生笑眯眯地，“她可是我的女神呢。”
　　占薇认真想了想，当年占菲从哈佛毕业回国，就职于某投行，一出手便协助完成了好几个大项目，的确因为“独立自强”的女性人设在网络上火了一阵。
　　她一笑，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结果女生不依不挠，“对了对了，想向你打听八卦。”
　　转着的笔从右手滑落，掉在了桌子上。占薇将笔拾起，握在手里，“什么八卦？”
　　“就是你姐，占菲……真的跟叶雪城是那种关系吗？”
　　占薇愣愣的，没有说话。
　　女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逾矩，语气有点犹豫，“……据说他们以前是青梅竹马，其实是那种关系对不对。不然学校为什么能一次把他们都请来？”
　　另一个女生也凑了过来，“你作为知情人士，给我们透露一下内幕呗。”
　　占薇轻轻吐了口气，“想听内幕？”
　　两女生眼巴巴望着她。
　　“内幕就是……我也不知道。”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占薇离开座位，准备去上洗手间。
　　脑海里想起刚刚同学的问话，心里浮躁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她拿出一直安安静静的手机，屏幕上很干净，什么新提示也没有，显然刚刚自己的电话没有对那人造成一点影响。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拨通了他的号码。
　　这次，电话直接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了。
　　占薇挂断后，准备起身。结果刚站稳，手一滑，手机“扑通”一声掉进了坑里。
　　“……”
　　她瞪着躺在液体里的手机，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捡还是不捡，这是个问题。
　　正犹豫着，隔间外面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似乎进来了好几个人。
　　“纱纱，你真的认识叶雪城？”
　　“是以前住在隔壁家的哥哥，”说话的人是周纱纱。“正好我有个叔叔最近在跟他的公司谈合作，家里有来往。”
　　“你们家太厉害了。”
　　周纱纱没应声。
　　“这么说，占薇也认识了？”
　　旁边有一个声音插进来，“无语了，你没事提那个‘假清高’干什么。”
　　“我只是听说占薇的姐姐和叶雪城是青梅竹马……”
　　空气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化妆盒重重合上的声音。周纱纱讽笑，“反正占薇一家人就那样，谁好巴结谁，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呗。你看占薇是什么货色，不就知道了？”
　　“啊，那岂不是……”
　　几个女生正聊着天，卫生间隔间传来了哗啦啦的冲水声，接着，聊天的内容被门蹙然推开的响动打断。
　　周纱纱被吓了一跳，愣了愣，才看到对话里的主角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是和刚才的动静不相称的平和。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占薇走到洗手台边，“请让一让。”
　　她洗完手，关上龙头，抬起头来朝旁边的人扯了扯嘴角。在几个女生错愕的目光里，低声哼着歌走出了洗手间。
　　下午没课，占薇准备去图书阅览室，途中路过了国际学术报告厅。还是很多专业的上课时间，会场却很热闹，连门口都乌压压地挤着一群人。
　　里面好像说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观众席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放的是早晨在宣传栏里见过的海报，她看了眼上面的人，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突然觉得对方很遥远很遥远。
　　回到寝室已经是下午四点的，寝室长兼班长程乐之正在给人发短信，一看到占薇，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
　　“啊，你一下午跑哪儿去了？讲座没看见你人。”
　　占薇将书包放在椅子上，“我去图书馆了。”
　　“死丫头，打你好几个电话也没人接。”
　　“有事吗？”占薇回头问，“我手机掉厕所了。”
　　“噗。”程乐之本来还有些不满，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后来呢。”
　　“想了很久，还是用水冲掉了。”
　　“你早该换手机了啊。”
　　占薇有些恍神，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是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那个人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转眼间，自己都大三了。
　　是啊，早该换了。
　　“对了，今天的讲座你们都去了？”
　　“去了啊，”正坐在上铺绣十字绣的阿真道，“里面的人超多的。”
　　占薇回忆起路过时的场景，热切的氛围，自己在外面就感受到了。
　　“不过可惜啊……男主角叶雪城没来呢。”
　　占薇有点意外。
　　“听说是还在国外，没能赶回来。”
　　“是吗。”
　　“很多女生都是为了他才去的，后来讲座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不少人先离开了……失之交臂的男神。”
　　占薇笑了笑，正消化着听到的信息，结果程乐之拍了拍她，将她从冥想中拉了出来。
　　“和你商量正事，今晚和计算机系的联谊，你到底去不去？”
　　占薇侧头，“说过不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男朋友。”
　　程乐之表情带着严肃，“你这人怎么思想这么龌龊呢？”
　　“联谊的“谊”，是友谊的“谊”。谁说谈个恋爱连朋友都不能交了。”程乐之的目光咄咄逼人，“而且你那说了八百年的男朋友，我们连个影子都没见过，再这么下去，大家都要觉得你人格有问题了。”
　　占薇被她说得语塞。
　　“跟你说实话，你不去也得去。不然以后上课我记考勤的时候，你就等着吧。”
　　占薇刚开口想说什么，乐之接了个电话，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留下占薇和阿真面面相觑。
　　阿真说，“估计老大是想让你去撑场面吧。”
　　“撑场面？”
　　“哦，对了，没跟你说。”阿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半个月前我们金融系1班2班不是和理工大联谊了吗。结果隔壁班那几个长得不错的都去了，被一群男生捧着，我们这边受冷落了。理工大还有人说，怎么都是一个专业的，长相水平差这么大。老大可生气了。”
　　“……”
　　“所以啊，小薇薇，你这次要给我们报仇啊。”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金融系一共4个班，却人员分配非常不均，都说一班盛产学霸和恐龙，二班盛产美女和风云人物。占薇在学霸云集的一班，算个例外。
　　最后联谊还是去了，仇却没报成。一群人包了家比较偏僻的清吧，稍微布置了一番会场。占薇整个晚上就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看着台上的人献宝，途中有一两个男生来搭讪过，她礼貌而疏远地回应着，一副对交朋友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反正热热闹闹、风风火火的还是二班周纱纱那群人。
　　占薇觉得没意思，提前回了寝室。晚上也睡得不好，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精神还迷迷糊糊的。
　　旁边的阿真趁着课间去楼下的店里买奶茶了，占薇拿着她的课本，一边整理刚才因为走神漏掉的笔记。正埋头抄写着，突然听到身后有女生在叫自己。
　　“占薇——”
　　占薇回过头来，一脸不在状态。
　　“有人找。”
　　她往窗户看了看，什么线索也没抓到。却看见那边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十分骚动的模样。于是顺口问了句，“谁啊。”
　　“他说是你老公。”
　　八卦好像横飞来的**，在周围掀起热浪。旁边听到这话的同学齐齐回过头来，正儿八经探究的眼神。
　　占薇一滞，然后尴尬一笑，走了出去。
　　走廊上，西装笔挺的男人正站在一侧。大概因为气场过于强大，路过的同学不自觉会多看几眼。没多久，终于有人将眼前这张温和帅气的脸和昨天讲座宣传海报上的人联系了起来。
　　是昨天下午讲座缺席的主角叶雪城。
　　期待了很久也没有见到的人，没想到在这个不起眼的走廊被“意外”地撞见了，连隔壁教室的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占薇走出门，看到那个人时，微微一愣。
　　他转过身，清冷的目光扫过来，空气里有什么不一样了。占薇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情绪里的意外，就听见站在两米开外的人问——
　　“听说你昨天去联谊了？”
　　联谊的事——
　　占薇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得体，表情却十分随性，清亮的眼睛里泛着冷森森的光，让人读不懂情绪。嘴唇微微抿着，是那种很薄的唇形，透着点凉薄的味道。
　　她想着应该怎么跟面前的人解释，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参加联谊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目光里带了点错愕，刚准备开口，便被对方打断了。
　　“昨天后来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是埋怨的话，可应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吧。
　　“之前我也给你打过电话……”
　　“那时候飞机刚起飞。”叶雪城说，“后来下了机，我看到提示，立马就给你回拨了过去。”
　　“哦。”
　　“所以，这就是你一晚上不接我电话的理由？”
　　占薇一愣，立马回味了过来，“啊，不是。”
　　他暗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占薇说道，“我手机丢了。”
　　叶雪城的头微微一歪，阳光从左边的侧脸照过来，在他脸上泛起了柔和的光，真是好看。
　　占薇补充道，“掉厕所里了。”
　　目光里的厉色也缓和了一些，叶雪城以几不可察的弧度勾了勾唇角，“不是跟你说了多少遍上厕所不要玩手机。”
　　“……”
　　“手机丢了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
　　“我有借朋友的手机发了朋友圈。”
　　“你知道我从来不看那些东西。”
　　一番对话下来，显得自己好像是在故意回避他似的。
　　占薇盯着他胸前的第二颗纽扣发着呆，脑海里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教室那边的同学似乎还热切地往这边探着脑袋，追踪着八卦的后续。她已经算不清跟面前的人见过多面、说过多少话，甚至，他们还那样亲近过。只是这一刻，莫名其妙的，富余的体温就随着血流充斥在了大脑周围，她心跳得有点快。
　　头顶上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你什么时候下课？”
　　“五点。”
　　“下课后打我电话，一起吃个饭。”
　　“哦，好。”
　　回到教室，占薇深深吸了口气，准备接受好奇心的洗礼。
　　首先是老大程乐之面色不善地凑了过来，“死丫头，刚才那个是你老公？！”
　　占薇被她逼视着，有点紧张。
　　“你他么藏得也太深了吧！”程乐之忿忿然，“什么时候瞒着我们大家结婚了，嗯？”
　　“其实不是……”
　　“难怪前几天我们好不容易抢到讲座门票，你摆出那张高贵冷艳脸。死丫头，真的气死我了！你知道为了几张门票，我找学生会的人说了多少好话吗，早知道两个主角你都认识，就靠你走后门了，省得看那些家伙的臭脸。”
　　占薇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声，就被一旁的阿真打断。
　　“老大，别生气嘛。”她笑嘻嘻地把奶茶递到占薇手里，“所以，叶雪城就是你说的那位……很可怕很可怕很可怕的男朋友？”
　　“……”
　　当初为了省去不少麻烦，占薇说过自己有“男朋友”这事。几个小伙伴纷纷让请吃饭，占薇是以“对方是个很可怕的人”这个理由推脱掉的。
　　不过，当时用了这么多个“可怕”吗？
　　占薇不记得了。
　　“啊，”阿真痛心疾首地感慨，“我为什么没有遇到这么可怕的男朋友？如果让我拥有那张脸，就算可怕一万倍我也愿意去承受啊。”
　　“……”
　　这边讨论得热闹，让刚才不小心被八卦波及的围观群众也竖起了耳朵。
　　有女生转过头来，犹疑地问，“占薇，你真的结婚了啊？”
　　虽然大学生已经可以结婚了，可在同学中亲眼见到，还是和那样不可思议的人，还是感到很新奇。
　　占薇并不习惯成为这种话题的中心，心里有点郁闷。
　　“没有啦。”
　　傍晚，老师刚宣布下课，占薇便借阿真的手机给叶雪城打了个电话，匆匆往他在的德训楼奔去。
　　事实上，她没有深究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到了约好的位置时，人还没有出现。占薇一边等着，一边无聊地东张西望起来。头顶上是一颗很高很大的银杏树，看上去像是活了很大岁数的样子，树冠渐染了秋意，金色的叶子纷纷落了下来，在地上扑了薄薄的一层。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隐约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她向着脚步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叶雪城从德训楼里走出来，身边还站了一个人。占薇有轻度近视，努力瞄准焦距后才惊讶地发现，那人竟然是自己班里的辅导员张老师。
　　一瞬间，心里的情绪搅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张老师走到跟前，笑呵呵的，“占薇啊，张老师不是老古板。有合适的缘分，早点把人生大事定下来也未尝不是好事，没必要瞒着老师和同学。”
　　这样的开场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占薇疑惑地看了看叶雪城，也不知道他跟自己的辅导员聊了什么。
　　夕阳将银杏的叶子照得鲜亮。
　　叶雪城只是礼貌一笑，“老师，今天下午打扰了。”
　　“没事，都是应该的。”张老师神色和蔼，临别了又转过头来，嘱咐了占薇一句，“另一半这么优秀，你啊，自己各方面也要继续努力。”
　　“嗯。”她点点头。
　　后来，两人一起往西边的停车场走去。气氛安安静静的，也许是半个月没见的缘故，竟感觉身边的人生疏了起来。
　　叶雪城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于是占薇问他，“张老师跟你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
　　骗人。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对了……今天在教室外面，你为什么跟同学说是我老公？”
　　他依旧面无表情，“我没有。”
　　占薇不解。
　　傍晚的阳光从树叶的罅隙中穿过来，稀稀落落地落在他脸上，神情肃穆，看上去不像是说谎。
　　“可传话的同学说，我老公找我。”
　　“你同学听错了，”叶雪城顿了顿，“我说的是‘准老公’。”
　　“是吗……那肯定是听的时候被漏掉了一个‘准’字。”占薇低声抱怨了一句，“你干嘛说得那么让人容易误会，大家都以为我结婚了，害我解释了好半天。”
　　叶雪城幽幽的目光盯着前方，突然问，“这有什么区别？”
　　占薇错愕。
　　叶雪城没有再说话，空气好像随着他的静默沉淀了下来。头顶树梢上飘过几声鸟类翅膀的扇动，伴随着清脆而稀疏的啼鸣。
　　身边的人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深不见底的眼睛俯视着她。
　　“被人误会我是你老公，让你这么困扰？”
　　一贯平和的话音，此时没有好气。
　　占薇一愣，还没来得说话，身边的人就大步朝前走去。她小跑着赶上他的步子，在心里暗自感叹着，生气了，肯定是生气了。
　　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
　　西餐厅角落靠窗的位置，占薇和叶雪城面对面坐着，四周充斥着低气压。
　　大厅里飘来了轻轻的钢琴伴奏，渐渐地，有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缓和而柔软的声线，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面对最爱的羊乳酪蛋糕，占薇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
　　从刚刚服务生拿走菜单后，面前的人就一直没有说话，这更加肯定了占薇之前关于生气的猜测。
　　是因为昨天的联谊吗？
　　占薇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打破僵局。
　　“对了，昨天……”
　　叶雪城垂着眼帘，面不改色地切着牛排，仿佛她的话对他不造成任何影响。
　　她依旧鼓足勇气，“昨天的联谊，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没有看她，修长的手指拿着叉，将切好的牛排送进嘴里。
　　占薇又有点歇菜了，索性闭上了嘴。
　　“然后呢？”他突然问。
　　原来他在听。
　　“乐之老大说是专业间的活动，不是你认为的那种。”
　　“占薇，”叶雪城抬起眼睛，突然很认真地叫她全名，吓了她一跳。
　　“嗯？”
　　“我也上过大学的。”他语气很淡，“知道联谊是怎么回事。”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占薇慌忙解释，“我只是去充人数，整个晚上和对方那边的人话都没说几句，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问乐之和阿真。”
　　叶雪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所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声音柔柔的，听上去十分无辜，又好像很懂得戳人软肋。
　　他只是勾了勾嘴角，“我没有生气。”
　　接着，话音一顿——
　　“不过，我想让你解释一下，上个月你们专业有三次晚上十一点查寝，你两次都不在，是怎么回事？”
　　占薇压根就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整个人都沉浸在震惊的情绪里。
　　他对于这样的反应有点不满，“不好意思，我刚才问了你们辅导员，是他告诉我的。”
　　“……”
　　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所以，你上个月三号和十号晚上去哪了？”
　　空气被冻住了几秒，占薇缓了缓气，才低声开口，“哦，你说那两天晚上啊，我去阿真家里睡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阿真家不是离学校很近吗，会经常邀请我去作客。她妈妈做的清蒸鲈鱼超好吃。”
　　对面的那张脸还是毫无表情，锐利的目光直直看过来，像是要从她的表情和语气里发现破绽似的。
　　也不知道这个答案有没有让叶雪城满意，很久以后，他才不咸不淡回了个，“是吗。”
　　一顿晚饭吃下来，算不上愉快，也算不上不愉快。占薇浑浑噩噩地从餐厅出来，被叶雪城送到寝室楼下。刚准备下车，突然被他叫住。
　　“还有事吗？”她有点疑惑。
　　“这个给你。”
　　昏黄的路灯光从车窗透过来，占薇模模糊糊地辨认出叶雪城手里的，是五张演唱会门票。
　　“是Jefferson的演唱会？”占薇拿过来，感到意外又惊喜，“你怎么会有这个？”
　　“上次听你提过。”
　　占薇认真想了想，大概是两个月以前了吧，当时她正在给阿真打电话，听对方抱怨买不到歌神演唱会门票的事，叶雪城正好在旁边。
　　她拿票来凑近看了看，竟然是VIP席的第一排。
　　“你简直太神奇了。”
　　要知道，早在Jefferson演唱会门票刚开始发售的时候，就已经连最差的席位都抢不到了，网上的黄牛票甚至已经炒出了天价。
　　这都离发售日多久了？
　　占薇显然此时完全被兴奋冲昏了头，“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雪城因为她这激动的反应，有些忍俊不禁。
　　他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想了想，话音里带了点愉悦，转而说到，“这周我都在本市，你周六看完演唱会，可以去我家。”
　　占薇这才从喜悦中渐渐清醒过来，终于想起眼前的人是个商人，而且还是最精明的那种。
　　精明的商人，从来都不做亏本的生意。
　　“演唱会散场的时候应该也比较晚，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
　　占薇呆呆的，过了一两秒，才回了个，“哦。”
　　第二天，占薇正准备上课，没想到叶雪城的助理钟泽特地来学校，给她送来新手机。
　　钟助理将包好的盒子和占薇的身份证一起递到她手上，“卡已经补办好了，叶先生还帮你下载了可能需要的程序。对了，他让我告诉你，锁屏密码是之前那个。”
　　占薇拿出手机，是某品牌的最新款，银白色的，和叶雪城的那台是情侣机。
　　“嗯，好。”
　　钟助理走后，占薇解锁了屏幕，想了想，给那个人发了条消息，“谢谢你。”
　　过了会儿，那边回复道，“这次别再掉厕所里了。”
　　占薇笑了笑。
　　送手机的一幕，被隔壁班的周纱纱撞见了。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身边的好朋友发现了异样，随着她的目光转过去，恰好看见占薇转身进了教室。
　　“对了，纱纱，”朋友的语气有点犹豫，“他们说占薇和叶雪城是那种关系……”
　　周纱纱冷笑了一声。
　　“之前不是传言叶雪城和她姐是青梅竹马吗，听上去真乱。”
　　其实周纱纱也对此感到意外。
　　“占薇本来就不干净。”
　　“啊？”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姐姐的好事被妹妹截胡了，”周纱纱一脸不屑，“洪凌集团你们听过没，占薇之前一直想巴结那个老板的二儿子，最后没成。和叶雪城的事我不清楚，但估计是广撒网吧，总会有上钩的。”
　　“她平时不是挺端着的吗。”
　　“会装而已，”周纱纱看起来面有愠色，顿了顿，突然笑了，“不过有什么用，她好日子也不长了。”
　　旁边的女生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像占薇这样的，除了长得能看之外，还有什么优点，花瓶一个。叶雪城跟她在一起估计是各取所需，听说几年前他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占薇她爸帮了他不少忙。现在她家里情况很不好……”周纱纱笑得得意，“如果占家破产，叶雪城为了避开这个累赘，很可能会直接把她甩掉。”
　　“会这么不近人情吗？”
　　“为什么不会？”周纱纱抱着胸，“等着吧。”
　　教室里，程乐之正在抄笔记，身边的空位突然坐下来一人。
　　程乐之转过头，推了推眼镜，看清了旁边的女生。女生穿着黑色夹克，帅气的短发间，左耳那七颗耳钉隐隐闪着光。她翘着个二郎腿，高跟鞋底点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聂熙？”
　　竟然是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第三位室友。
　　近一周没见，聂熙似乎晒黑了一些，原来纯黑的头发也多了几丝白色的挑染。
　　程乐之终于回过神来，问她，“这几天去哪儿了？”
　　“跟朋友爬了座山。”
　　聂熙一直是这样，在外面做着一份神秘的兼职，有工作就老老实实待在这个城市，没工作的时候就全国各地到处玩。总之，一点也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
　　阿真凑过来，一脸兴奋，“熙熙，你回来的正好啊知不知道。”
　　“怎么？”
　　“这周六晚上不是歌神Jefferson的演唱会吗，薇薇那个神通广大的男朋友买到票了，还是VIP席的第一排。”阿真完完全全沉浸在幸福里，“我开心得快要缺氧了好吗。”
　　聂熙倒是没有多高兴，而是侧头瞄了占薇一眼。
　　阿真又在一旁叽叽喳喳起来，“你不知道吧，薇薇的男朋友竟然是……”
　　几句八卦听完下来，聂熙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她想了想后，隔着程乐之朝占薇喊话，“喂——”
　　占薇看过来。
　　聂熙朝她扬起下巴，“这周日约不约？”
　　程乐之凑过来，看着若无旁人打着暗号的两人。
　　占薇停下了手里转着的笔。
　　“这周末要去我男朋友那儿，下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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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演唱会那天下午，全寝室集体出动，早早地在体育场外候着。七点左右的光景，天已经黑了，程乐之看了看手表，“林希真，你哥是怎么回事，还不来？”
　　阿真一边把刚买好的奶油泡芙收到口袋里，“刚刚给他打电话，路上堵车，就快了就快了。”
　　“真是的，都快要入场了。”
　　四人一起在检票口准备排长队，占薇听到手机响了，掏出一看，发现是叶雪城的短信，“临散场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她动作顿了顿，回到，“其实不用，我自己打的去就好。”
　　那边没再回复。
　　占薇收好手机，一边抬头。已经是九月底，晚上的风有点凉。体育场前宽敞的广场上的灯光并不明亮，可四周实在是热闹。推着车卖零食的，吆喝着买玩具的，还有手里拉着一大捧氢气球的商贩，许许多多的人，这是她第一次在夜里感受到这样的人气。
　　她看着很远的地方一群玩滑轮的小孩出神，突然有个人闯进了视野。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灯光落在他身上，泛着温柔的光。他的眼睛清澈，上身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书包随意地挎着，满满的学生气。
　　男生定定地看了占薇几秒，直到被平空插入的声音打断，“哥，你总算来了！”
　　是阿真的哥哥林俊宴。
　　“抱歉，公司临时有点事，来晚了。”林俊宴比占薇他们高一届，现在正在自己家的公司实习。当初才进大学的时候，他被阿真叫来偶尔帮忙修修电脑、换个灯泡，女生们礼尚往来地回请吃饭，不久后就变得很熟了。
　　“你现在这么努力，让人很不习惯呢，感觉都已经快把当初两个月减三十斤的魄力拿出来了。”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我当然很开心了，”阿真笑眯眯的，“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安心地做个米虫，以后靠你养我啦。”
　　林俊宴没有表情，“想得美。”
　　刚认识的时候，林俊宴还是微胖界的人士，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寒假过完，整个人瘦得脱胎换骨。他本来就很高、长得不赖，加上家境优越，很快就成了系里最受欢迎的男生之一。
　　阿真那时候总是嘲笑哥哥，“唉，少男怀春，当然要减肥啦。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可是过了两年，身边还没有疑似的恋爱对象出现。
　　林俊宴跟在队尾，随口问道，“对了，这票这么抢手，你们是怎么买到的？”
　　阿真兴高采烈的，“你猜！”
　　“……”
　　“因为我们的占薇，有个超级伟大、超级万能的男朋友！”
　　林俊宴顿了顿，没再说话。
　　旁边的聂熙扫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微妙，勾唇一笑。
　　好不容易进了场，一行人需要从舞台旁的位置绕到前排去。结果没想到冤家路窄，遇见了和朋友在一起的周纱纱。
　　阿真看到她们挤在偏僻的角落里，幸灾乐祸地打招呼，“你们也来了，坐在这儿呀？”
　　周纱纱大概心情不太好，沉着个脸没作声。
　　从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聂熙插话道，“这么偏的位置，等会儿估计连台上的人都看不到，还不如窝家里看视频呢。”
　　“就是啊。”阿真附和。
　　周纱纱的朋友忍不住搭腔，“位置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为了听歌？我们喜欢歌神，又不是来看他的脸。”
　　“不好意思，”一旁的程乐之笑，“我们坐的是第一排，传说中的VIP专座。虽然喜欢歌神不是因为脸，但如果有互动，能让我们摸摸大明星的小手也不错啊。”
　　周纱纱坐在一旁，面色铁青。
　　占薇看得一愣一愣的，等找了他们的座位，才开口，“你们真是……”
　　“我看不惯那个女人很久了。平时就阴阳怪气的，笑得假惺惺，真以为自己是宇宙交际花了。一天到晚都在装，上次在学生会还阴我。哦还有……不过是入学的时候在论坛被你压了一截，就到处说你闲话，你知道你‘垫底系花’的绰号是哪来的吗？”平时就有些火爆的程乐之义愤填膺。
　　占薇只是憋笑。
　　事实上，对于周纱纱这个人，占薇还真没有多在意，只是觉得这个女生精力比较旺盛，今天操心这位、明天操心那位。占薇连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呢。
　　自己的事……
　　想到这里，占薇脑海里又莫名浮现了那晚叶雪城在车里、跟她说“去我家”时面无表情的脸。
　　唉，她又有点郁闷了。
　　演唱会的气氛一直很High，其间歌神Jefferson走到台前跟歌迷互动，阿真还真蹭到了对方的小手，害得她尖叫了好几声，激动狂热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演唱会结束。
　　散场的时候已经近十一点了。
　　一群人出了体育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外走。夜空很黑，隐约可以看见城市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橙光。
　　占薇的手机突然响了，那边传来叶雪城的声音，“散了？”
　　“嗯。”
　　“在哪儿？”
　　“不用让人来接了，这么晚，也挺麻烦司机的。”
　　“在哪？”
　　“真的不用。”
　　那边直接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的是，马路边挤满了人，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站台上还是人满为患。离站台十米的距离开外，还密密麻麻站着一大群等着打车回家的歌迷。
　　显然演唱会刚散场，交通一时间无法负荷。
　　程乐之提议，“反正在这里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们往前走一个街区，去那里打车吧，或许会好点。”
　　一群人沿着深夜的街道往前走。到了下一个路口，四周渐渐变得冷清起来。
　　夜风越来越凉了。
　　占薇抱着胸，试图把身体缩小一点。旁边的聂熙跺着脚，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马路上回荡着，一声一声。过了会儿，她似乎有点不耐烦，“妈的，怎么一辆车都没有，我先抽根烟。”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根女式香烟，娴熟地点上。
　　虽然对此情此景已经见怪不怪，阿真还是在一旁道，“熙熙，吸烟有害健康。”
　　聂熙吐了个烟圈，“闭嘴，老娘冷，得见个明火。”
　　街道安静得一个路人都没有。
　　眼看打车无望，占薇犹豫着要不要给叶雪城打个电话，可没等她来得及拨出号码，突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一辆黑色的车朝这边驶来，亮白色的远光灯闪了闪。
　　她眯眼睛看了看，认出了熟悉的车和车牌，有些意外。
　　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阿真只觉得那台车有点拉风，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哥，“那是什么车啊，你认识吗？”
　　林俊宴没回她。
　　安静的间隙里，车门突然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下来。
　　阿真眯了眯眼，看清了对面高挺清俊的男人，欣喜道，“原来是救兵！”
　　是叶雪城。
　　隔着夜色，他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可那强势的气场依然排山倒海地迎面扑来。
　　幽深的目光越过了占薇，扫了眼身后的人，“你的朋友？”
　　“嗯。” 占薇点点头。
　　“先上车。”
　　占薇在副驾坐好，听到旁边的人说了句“安全带”后，老老实实地把安全带扣上了。
　　后排程乐之和阿真已经坐定。外面的聂熙将手里的烟吸了最后一口，胡乱地在垃圾桶上里按了按，刚准备进去，却转头看见一旁踟蹰的林俊宴。
　　“你——”
　　林俊宴没搭腔，而是走上前，敲了敲占薇面前的车窗。
　　占薇探出脸来，“要么先挤一挤，后面很宽敞，坐四个人也没问题的。乐之的家就在附近。”
　　“算了，”林俊宴低着头，微微扯了扯嘴角，“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想办法。”
　　占薇回头看了眼叶雪城，“或者……”
　　叶雪城从后视镜扫了眼后排已经坐好的聂熙，没等身边的人说完，便直接发动了汽车。
　　等到把好朋友各自送回家，已经近十二点了。
　　叶雪城将车调了个头，往反方向走。车里没有放音乐，右边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隐隐有鼓进来的风声。四周太安静了，让占薇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在脑海里寻找可能的话题。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那里？”还好被碰上了。
　　“手机定位。”
　　占薇疑惑。
　　身边的人浅尝辄止地解释了句，“我在你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程序。”
　　她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放在腿上的手机。被送过来的那天，她发现里面除了以前常用的功能外，确实多了几个没见过的英文程序。当时大概是有别的事，也没来得及一一探究，没想到……
　　“你别多想，”叶雪城打断她的思绪，“我是担心以后你手机丢了，找起来比较方便。”
　　是吗。
　　占薇没再接话。
　　很久以后，他又问，“刚才都是些什么人？”
　　身边的人还沉浸在之前的话题里，没回过神来。
　　他补充了句，“今天和你在一起的。”
　　“哦，她们都是我室友。”
　　“你室友里有男生？”是平和的语气，带了点奇怪的笑意。
　　占薇解释了句，“你说林俊宴吗，他是阿真的哥哥。”
　　叶雪城侧头瞄了她一眼，一边转动方向盘，朝着靠近城中心公园的别墅区驶去。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问，“他喜欢你？”
　　“啊？”这个问题把占薇自己都惊着了。
　　身边的人面不改色地重复了一次，“他喜欢你？”
　　“没、没有吧。”
　　叶雪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了会儿，又问，“那个抽烟的女生是谁？”
　　“聂熙，怎么了？”
　　“没怎么，”叶雪城的目光映着夜色，“以后离这两人远一点。”
　　“为……为什么？”
　　他浅尝辄止，“怕把你带坏了。”
　　“哦。”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占薇和叶雪城打了声招呼，回了楼上的房间。自从她和他订婚后，他特地给她在二楼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偶尔在这边过夜时，会让她在自己房里睡。
　　事实上，从今晚见到叶雪城的那一刻开始，占薇心里的那根弦便紧绷着，直到在浴室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紧张的心绪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占薇拿毛巾擦干头发，重重地躺在床上，身体舒展地摆成了个大字。
　　关灯后，她翻了个身，突然回忆起了刚才在车上叶雪城的话。这是他和她的朋友们第一次照面，可他似乎并不喜欢他们，这让她有点头疼。
　　正神游着，突然听到外面有隐隐的动静。占薇屏气凝神，感受到了走廊上有脚步在靠近。
　　那声音停在了门口，这让她心像是被什么悬吊了起来。过了好几秒后，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
　　很轻的“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占薇微微睁开眼，不太明亮的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卧室里的一切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逼仄的胸腔内，心跳变得好快，正一声一声地放大。
　　还是装睡吧，她想，索性再次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开始还是从容的，似乎是不想给人带来打扰。可等那声音到了跟前，占薇只感觉床垫被什么一压，沉沉地陷了下去。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捧过她的脸，手指穿过她的发间，紧接着，唇被什么东西热切地堵住了。
　　是男人的唇。
　　最开始碰上去是冷的，摩挲的力度算不上温柔，来来回回舔舐了一番，才渐渐散发出些热度。慢慢地，有湿软的东西窜入了唇齿之间。
　　四周充斥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占薇整个人被亲得迷迷糊糊，朦胧间，冰凉的手从睡衣下摆探进来，落在腰际，爱抚了一会儿后，那只手有了往上走的趋势。
　　她心里一惊，立马试图推开他。
　　“等等……”
　　“嗯？”
　　“你答应过我，至少等我满二十岁……”
　　叶雪城没搭理她，吻了吻，力道却比之前要轻柔一些。占薇紧张得背挺得僵直，渐渐地，她感到他不安分的手停下了动作。
　　过了几秒，旁边的人在她身旁躺下，从侧面紧紧地将她抱住。她的背贴着他的前胸，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某个部位正勃发着、有意无意地碰触着她的身体。
　　两个人之间没留一点缝隙，体热捂在里面，发酵出了让人不安的燥热。
　　可他的手还是凉的。
　　空气沉默了好一阵，占薇的心跳才开始放慢一些。
　　她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了，呼吸了几口，试图平复心绪。“你……不回房间睡觉？”
　　“睡不着。”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占薇听了，心情复杂，“失眠还很严重吗？”
　　“嗯。”
　　“后来看医生了没有？”
　　“看了，没用。”叶雪城闭着眼睛，“已经有十多天没怎么睡过好觉了。”
　　占薇知道叶雪城有非常严重的失眠，感觉有点心疼。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他低哑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占薇，说话。”
　　她有些不解，“说什么？”
　　“不知道。”他轻声，“不过听到你的声音，我会感觉好一点。”
　　这话叶雪城跟她说过好几次，她一直没有当真。
　　“嗯……你不会觉得吵吗？”
　　“不会，”他闭着眼睛，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或者，你唱歌给我听也可以，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啊。
　　占薇抬眼看着窗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段模模糊糊的时光。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他们订婚后，谁也没有再提过，她几乎以为他已经忘记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低声唱了起来。
　　女声柔软的声线，带着沁人心脾的沙哑，像暗夜飘来的栀子花香。
　　“See the pyramids around the Nile，
　　Watch the sunrise on a tropic isle，
　　Just remember, darling, all the while，
　　You belong to me
　　……”
　　这一晚，占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朦胧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第一次告白那天。
　　是在一棵银杏树下吧。整个巨大的树冠都是金色的，地上密密麻麻铺着落叶，发散成并不完美的圆。阳光照下来，将站在面前的叶雪城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当时才十六岁的占薇，眼睛里只有他。
　　她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快要跳出来了——说还是不说？
　　占薇晃了晃神，下了决心。
　　“叶雪城……”她一鼓作气，“我喜欢你。”
　　说完，头低了下来，她不敢看他的表情。
　　“喜欢你……”
　　其实，已经喜欢很久很久了。
　　“你喜欢我吗？”
　　叶雪城没说话，这让占薇的心里泛起不安。她抬头，迎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只是问她，“你还是个小丫头，谁会喜欢你？”
　　所以，是不喜欢？
　　占薇皱了皱眉头，试图翻个身，却被某种力量钳制住了。她终于从这个不愉快的梦里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恰好看到刚刚在梦里拒绝自己的男主角舒展的睡脸。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力道有些沉。
　　她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表情的纹理是轻松的，看来昨天睡了个好觉。
　　正想着出神，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占薇怕吵醒身边的人，伸手去捞，拿过来才发现是闹铃，于是自作主张地把它按掉了。
　　才六点二十啊，他每天都起这么早吗。
　　占薇放下手机，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担心吵醒身边的人。可过了没多久，突然感觉到放在腰间的手力道收紧了一点。
　　“醒了？”她低声问。
　　“嗯。”男人的声音有些含糊。
　　“今天忙吗？”
　　“还好。”叶雪城微微清了清嗓音，“这周六晚上有没有空？”
　　“有，怎么了？”
　　“前两天碰到你爸，他想让我们回家吃个饭，一家人聚一聚。”
　　占薇听着，琢磨着“一家人”三个字。
　　一家人，那就意味着……姐姐占菲也会在吧。
　　叶雪城送占薇回学校。车停在了路边，发动机熄火后，四周又过于安静起来。
　　身边的人望着前方，“周六下午我来接你，到时候电话联系。”
　　“好。”占薇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叶雪城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在学校要听话。”
　　占薇没吱声。
　　后来回到寝室，她还有些迷糊，脑海里想起了临别时他不苟言笑的脸，又想起了昨天黑暗中的那个吻，一切都是朦朦胧胧。如果不是早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脖子旁边有个浅粉色的吻痕，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梦。
　　占薇发着呆，又想起了他最后的那句“要听话”，微微一怔。
　　也许，当初就是因为她比较“听话”，他才会选择和她在一起的吧。
　　中午阿真从外面回来，懊恼地嗷嗷直叫，“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才开学一个多月啊，竟然就说要考试，还占期末成绩的百分之三十，真是丧心病狂。”
　　占薇也在班级群里看到了通知，说是《计量经济学》的老师突然提起了下周五要考试的事。
　　“我的十字绣只剩下一颗小树苗就绣完了，就不能晚一点吗。”
　　旁边的程乐之插话，“还有近两个星期呢，怕什么。”
　　“你当然不怕了，”阿真走过来，一把搂着占薇的肩，“可是对于我和占薇这样的学渣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知不知道。”
　　占薇，“……”
　　被莫名拉下水就算了，结果阿真还好死不死地回过头来，贱兮兮地开玩笑问她，“垫底系花，我说的对吧？”
　　占薇忍无可忍，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杂志，拍了拍阿真的脑袋。
　　已经是上大学的第三年，“垫底系花”这个绰号也几乎跟了占薇大半时间。
　　事情最开始是这样的。
　　A大有一个专属的校内学生论坛。大学开学的第二个月，不知道是谁闲得无聊，在论坛里面发表了一个新生比美贴，将这一届长得不错的新生照纷纷贴了上来。原本只是一群宅男无聊的产物，事情发展到后面，诸如“你们核物理的颜值简直哀鸿遍野”、“外语院显然有压倒性优势”的撕扯多了，竟然和学院的荣誉感微妙地挂上了钩。
　　周纱纱的照片也在上面，她作为经管院的代表，在一群美女中杀出了重围。照片里的周纱纱穿着白色的雪纺裙，站在一片粉色的花地里，充满了仙气。
　　可也有不少负面评价——
　　“怎么看起来有点做作。”
　　“美女，你敢卸妆比吗。”
　　“粉有三斤重。”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纱纱和和文学院的一位女生支持率相当。可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间隙里，突然有一天，一张占薇军训的照片被人贴了上去。
　　大概是最后联欢的下午，占薇站在树荫下被路过的同学随意拍的。她穿着深绿色的迷彩服，额角边还有细密的汗迹，几缕头发随意地挂在耳边。深黑的眼睛腼腆地看着镜头，嘴唇微微张着，唇红齿白。背景的树叶是虚化的，阳光照下来，显得她的皮肤白而无暇，勾人的颜色一直从脖子延伸到了敞开的领口。
　　照片一贴出来，帖子的画风突变——
　　“这个帖子里的都很漂亮，但只有这一个我看硬了。”
　　“硬了+3.1415926……”
　　“还有别的图吗，想留着撸。”
　　渐渐地，跟帖越来越大胆，论坛管理员虽然删掉了一些少儿不宜的评论，还是抵挡不住正处于性活跃时段少男们的热情。最后的投票里，占薇的力压第二名的周纱纱，票数整整多出了一倍。
　　占薇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被大家称为金融系“系花”。
　　没过多久，学校内网的服务器被黑客攻击，选美帖的内容丢失了。不过，所有人已经对这个柔柔嫩嫩的女生产生了兴趣，有个专门扒校内风云人物的帖子里还特地提到了占薇，将她说得神乎其神。
　　“家里有钱，父亲是成功商人，母亲以前是歌手。人家从四岁开始学芭蕾，还会钢琴和小提琴，厉害了！”
　　被貌似知情人爆料之后，占薇的整个周身被笼罩了闪闪发亮的光环，一度成了很多男生的梦中女神。
　　这样的光环一直延续到了第一学期结束。
　　突然有一天，一张金融系的加权成绩排名照片被发在了论坛里，旁边只有一句话，“你们的占薇女神，成绩排名年级倒数第一哈哈哈哈哈哈。”
　　陆陆续续地，有人爆料，占薇以前的成绩平平，是因为靠家里的关系才上了A大；也有人质疑，占薇会芭蕾和乐器的说法是吹的，因为在学校各种活动中从来没见过她；甚至有人还言之凿凿地推测出了她高考作弊的离奇情节，“垫底系花”的绰号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事后有人分析，能得到整个年级加权排名的人不多，肯定跟学生会有关；而绰号一开始是从周纱纱所在的金融2班传出来的，再联系起最开始选美贴里对方被占薇后来居上这事，只有周纱纱的嫌疑最大。
　　成绩单到底是不是周纱纱贴到网上的，占薇没有求证过。不过，对于“垫底系花”这个称呼，她的心态倒是意外地平和——
　　垫底就垫底吧，反正她又从来没挂过科。
　　连续复习了两天，占薇看书看得头疼脑热。中途和叶雪城联系过一次，寥寥的几句话里才知道，他这两天去香港出差了。后来无意间翻朋友圈，看到姐姐占菲恰好发表了一张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她想了想，在下面点了个赞。
　　好像隐隐约约地，总有什么将那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明明是干爽的天气，空气却在这一瞬间粘稠了起来，占薇准备上寝室顶楼的天台吹吹风。
　　秋天的夜空显得更高远了一些，天幕是纯净的黑色，隐约从宇宙深处散发出悠远的蓝。铺天盖地的繁星错落有致地排布着，占薇抬头看了一会儿，直到围栏边传来轻微的响动，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是正在抽着烟的聂熙。
　　风呼啦一声吹来，凉意灌进领口，占薇把运动衫的衣领往上扯了扯，走了过去。
　　身旁的人瞄了她一眼，吐了个夸张的烟圈，“你怎么上来了？”
　　“上来清醒一下。”
　　“想要清醒，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聂熙扬了扬手里点燃的烟，“要不要试试？”
　　占薇摆手，“不用。”
　　聂熙勾唇一笑。
　　几句之后，两人谁也没说话，各自发呆。
　　突然，聂熙听到旁边的人很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占薇轻轻伏在围栏上，脸大半埋在手臂里，只露出那双黑亮的眼睛，“只是在想……也许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嗯？”
　　“我好像不适合念书。”
　　聂熙一笑。
　　占薇继续说到，“你知道我姐姐占菲吧……在遇见你以前，我一直非常非常自卑。”
　　聂熙沉默了一会儿，回到，“可以理解。如果我是你，我也自卑。”
　　占薇没说话。
　　“不过，我很看好你。”
　　“嗯？”
　　“我很看好你。”
　　聂熙想起了大学第一次在寝室见到占薇的场景。当时大家都热情地相互介绍着，只有占薇坐在桌前，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看上去有点不合群。从那时起，聂熙便感觉张扬的自己和这位内敛的室友气场不合。
　　直到后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被渣男歌手劈腿了之后，被报复的事？”
　　占薇对于她提起这件事，有点意外。
　　是大一的某个晚上，班里几个女同学一起去大学城附近的夜市吃饭。聂熙那天喝了点酒，近十点的时候，她前男友劈腿的那个小模特突然带了十来个男男女女过来，作势就要把聂熙往后面偏僻的小巷子拖去，报复之前被她当众扇过的耳光。
　　在座的女生涉世未深，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纷纷被吓懵了。
　　聂熙回忆着，“当时你突然砸了个啤酒瓶，指着那群人说，‘敢把她带走试试’，真是很让我出乎意料。”
　　事隔一年多，聂熙仿佛还能回忆起玻璃瓶瞬间碎裂的声响，和后来空气凝固般的安静。
　　占薇想了想，“那时候……其实我也紧张得要命，手都在抖。”
　　“可我都被你惊呆了。”
　　按照聂熙平日对占薇的理解，如果在那几个人里，选出一个最不可能为自己出头的人，看上去怯怯的占薇肯定排第一。
　　“是吗。”
　　“而且——”聂熙一笑，“后来你突然拉着我的手狂奔，我一点儿也没反应过来，跑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
　　“你跑得真他妈快。”
　　占薇笑了笑。
　　“你这人吧，看起来柔柔软软的，但骨子里有股狠劲，”聂熙侧过头来看她，“所以，你以后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奇怪。”
　　“这就是你看好我的理由？”
　　“嗯。”
　　空气好像又凉了一点，两人呼出的热气在黑暗中化成了薄薄的白雾。天气预报说明日有寒潮将至。
　　沉默了一会儿，聂熙又问，“对了，你和那个叶雪城——订婚了？”
　　“是啊。”
　　“怎么认识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青梅竹马？”聂熙笑，微微犹豫，“不过有个关于他的八卦，想和你分享。”
　　“什么八卦？”
　　“我听一位开私人会所的朋友说的。是两年前的事了，有次叶雪城和投资人去朋友那儿玩，一群人叫了几个漂亮的小姐作陪。投资人知道叶雪城有洁癖，故意为难他，让他用手指插小姐下面……”聂熙说到这里，用左手比出食指和中指，挑了挑眉，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当年的叶雪城可比不上今天，好像是在求人投资吧。对方跟他说，每插一下给二十万，就看他有没有诚意。”聂熙笑，“你猜叶雪城怎么回的？”
　　占薇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问了句，‘可以戴手套吗？’”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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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几秒，占薇才回了一个单音节的“哦”。
　　聂熙看着她，似乎在好奇她的反应。过了几秒，只见占薇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自己肚子，岔开了话题，“突然饿了呢，不知道楼下卖关东煮的阿姨还在不在。”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
　　“我去买宵夜，先下去了。”说着，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走了几步，聂熙叫她，“喂——”
　　占薇顿了顿。
　　“吃醋了？”
　　她没回答。
　　“想不想知道后续？”
　　“不想。”占薇说完，继续往前走去。
　　原本想卖关子，可对方这反应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为了挽救僵局，聂熙朝她道，“跟你开玩笑的。”
　　占薇依旧没搭理她。
　　“刚才的是江湖传说版，还有一个现实版的，你要不要听？”
　　走了一段距离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来。风吹散了她身后薄薄的云，撩开满天繁星。
　　“他说的是……‘还是算了，我喜欢的人会不高兴’。”
　　占薇望过来，夜色掩盖了她的表情。似乎是花了几秒的时间消化，她才不咸不淡地回了个“哦”。
　　这反应也没比刚才好多少。
　　聂曦觉得奇怪，“不是吧，真生气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
　　占薇语气平静地打断她，“这些又不关我的事。”
　　“啊？”
　　占薇摆摆手，一副不想将聊天进行下去的样子，“先走啦。”
　　进屋前，占薇抬头看了眼浩渺的夜空，又回忆起了两年前的叶雪城。那时候的他，好像是处于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吧。
　　只是可惜，那个原本可以从心底给他带来的阳光的人，不是她。
　　渐渐地，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
　　聂熙全然没受影响，和几个朋友奔赴某个小岛露营去了，寝室里只剩下三人。这天下午因为某专业考试，平时自习的教学楼被封锁，于是几个小伙伴约在附近某家咖啡厅里一起复习。
　　对面的程乐之已经开始在写往届的试卷。阿真坐在一旁，书本打开，大喇喇地展示着“第一章”的标题。占薇看她低头刷手机、一脸乐滋滋的模样，终于意识到有人比自己的心态还乐观。
　　又翻了几页书，实在有种无力感，她正头疼，突然听到旁边的阿真兴奋的声音。
　　“喂喂喂，你们快看这个！”
　　占薇扬起脸，一副在知识的海洋里即将溺水的表情。
　　阿真将手机递了过来，“有大新闻。”
　　屏幕上显示的是某著名新闻平台发的一条长微博，标题是，“新一轮人机PK：人工智能或将改变现有医疗格局。”
　　是关于即将在A大附属医院的“蓝光杯”影像阅片大赛。这场比赛中，A大附属医院最优秀的影像科医生们，将与由Titan公司自主研发的机器人Healer对战。比赛的结果，会从X线和CT的阅片速度以及准确度两方面来评定。
　　微薄的图文编辑对这件事兴奋不已。他提道：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治病救人都可以用人工智能取代，那还有什么是机器不能做到的？
　　末尾附上了Titan公司CEO的简介，短短几句话，将对方的人生履历大致勾勒了出来。下面的照片里，年轻又自信的男人站在讲台上。依然是温和清润的眉目，眼睛微微眯着，闪着睿智的光，带着点距离感。
　　是叶雪城。
　　阿真显然还没有从激动中回过神来，“小薇薇，你这个神奇的男朋友到底是从哪里拐来的……”
　　旁边的程乐拿过手机，目光扫到最后几行时，似乎被呛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将内容复述了出来，“本科A大，麻省理工学院硕士。23岁毕业回国创立了Titan——传说中的专注黑科技一百年的行业老大……”
　　占薇看着面前两人的反应，感到好笑又无奈。
　　阿真突然用力拍了拍她的肩，“来来来，想采访未来的老板娘一下——”
　　占薇无语。
　　“作为一个A大有名的学渣，有这样一个大神作为男朋友，是什么感想？”
　　“……”
　　阿真笑呵呵的，“是不是觉得自己超级配不上他？”
　　占薇想了想。
　　配不上吗？还真有点。
　　其实，按照占薇学习上的兴趣和天赋，远远够不着上A大的标准。在那段懵懵懂懂的时光，她最后的爆发，源于某张照片。
　　是叶雪城去波士顿的第二年，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络。某个午后，占薇在姐姐占菲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大概是异国的生活习惯差异，叶雪城看起来瘦了一些，下巴隐约透着泛青的胡须。以往锐利而张扬的目光变得沉敛了起来。他和十来个中国人站在一起，围着摆满美食的大圆桌，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
　　在他旁边的旁边站着的女人，是自己的姐姐占菲。
　　占薇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
　　喜欢的人在麻省理工，而喜欢的人暧昧对象在哈佛，她如果还不努力，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
　　后来，占薇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是对的爱情？”
　　“那大概就是，不惧的未来，无悔的过去，以及想要为那个人变成的、更好的自己。”
　　对占薇来说，叶雪城不一定是那个对的人；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给她带来了积极向上的爱。
　　就这样在备考的忙乱中，迷迷糊糊地等来了周六。
　　叶雪城早早地联系了她，两人约在离寝室楼不远的小广场碰面。占薇到的时候，阳光正盛，空旷的场地稀稀落落地散布着行人。她在喷水池旁的长椅上坐下，无聊地东张西望着。
　　离她不远，有几个年轻的妈妈正带着自己的小孩晒太阳。
　　大概也都是新手。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混在了一起，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大人们时而看着孩子发笑、时而脸上露出歇斯底里的神色，一副手忙脚乱的景象。
　　突然，一个小男孩朝她跑了过来，呆呆地停在了面前一米远的地方。对方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白白嫩嫩的，乌溜溜的眼睛跟着占薇转。
　　“你好呀。”她笑着朝他打招呼。
　　小男孩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将手里握了很久的粉色水果糖递到了她手上。
　　占薇有些意外，她弯下腰，视线和他平齐，“谢谢”。
　　心里有种暖如春风的和煦，情绪也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男孩跌跌撞撞向自己的妈妈跑去后，她笑眯眯的转开视线，却不小心看见了正站在一旁的叶雪城。
　　占薇一愣，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上了车，一开始两人都没说话。占薇规规矩矩地坐着，一边看着窗外的树发呆。她想起叶雪城刚才的眼神，莫名有种不安。
　　车还没有发动，旁边的人突然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小动作？”
　　占薇侧过头来，不解地望着他。
　　叶雪城面不改色地数落着她的恶习，“你咬嘴唇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改。”
　　发呆的时候会，生气的时候会，喜欢某种东西喜欢到不行的时候也会。
　　她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轻咬着唇角，于是立马松开。被咬过的地方微微充血，带着诱人的桃红。
　　“有这么好吃？”
　　“我也试试。”
　　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他便俯下身来。湿乎乎的味道带着清淡的薄荷香，瞬间席卷了她的理智。他故意咬了咬她的唇，力道不重。直到那霸道的气息稍稍退开，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今天的叶雪城……有点奇怪。
　　后来开车的路上，他突然问，“你很喜欢孩子？”
　　占薇想他大概是看到了自己逗小孩的一幕，老老实实回答道，“还好吧。”
　　“如果喜欢，等你毕业了，我们生一个。”
　　这话让占薇差点噎着。
　　叶雪城察觉到了她微妙的反应，“想晚一点？”
　　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
　　占薇鼓足了勇气，终于将那个在心上盘旋了很久的疑问说了出来，“叶雪城——”
　　“嗯？”
　　“我们……真的要结婚吗？”
　　气氛陡然间变了调。
　　旁边的人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过了一会儿，声音也冷了下来，他不答反问——
　　“不然呢。”
　　直到站在占薇家门口，叶雪城都没再和她说话。
　　他板着个脸，深黑的眼眸里带着冷光，一副好像她和他无关的样子。占薇看着他目不斜视的表情，有点担心等会儿两人奇怪的气氛会引起家长的疑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看见面前的门被打开，是家里的帮佣赵阿姨。
　　大概只有零点几秒的间隙吧，叶雪城的脸上漫出了合时宜的浅笑，右手搭上了占薇的肩，简直比变脸还快。
　　母亲韩汐在一楼的客厅里等着，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切好的水果和早上新鲜出炉的甜点。看到占薇和叶雪城进来，她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
　　“斐城，最近工作忙不忙，听说你上个月经常飞国外？”
　　“还好。”叶雪城一笑，端起面前沏好的茶，“已经习惯了。”
　　“占薇没给你添麻烦吧。”
　　“……”叶雪城幽幽扫了眼身边状似唯唯诺诺的小女人，没说话。
　　韩汐察觉到了不和谐的端倪，打圆场笑道，“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脾气，其实脾气拧着呢。就是没长大的小姑娘，你要多担待她一点。”
　　年过四十的韩汐，曾经是歌坛非常有名的歌手。当初还活跃在娱乐圈的时候，她因为长得漂亮又有唱功，性格清高，因此得罪过不少的圈内人。后来嫁给了占家，在各种家长里短的打磨之下，早就悉知了上层社会的生存法则，当年那份傲气已经荡然无存。
　　可即使看惯了母亲的圆滑，对于母亲作为长辈这样向叶雪城示好，还是让占薇有些不是滋味。她插话道，“妈，爸呢？”
　　“他在书房呢，等会儿就下来。”
　　占薇点点头。
　　母亲又笑到，“你姐姐占菲今天也过来，现在在路上了。”
　　“哦。”
　　没过多久，父亲占则明下来打了个照面，把叶雪城叫到了书房，似乎是为了商谈公事。
　　占薇看着叶雪城走上楼梯的身影，心绪有些复杂。脑海里即将开场的胡思乱想却被母亲打断，“薇薇，告诉妈妈，你最近和叶雪城怎么样？”
　　“还好吧……”就那样。
　　韩汐知道女儿的敷衍，叹了口气，“现在是你爸公司最关键的时刻，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不少，你千万要懂事，不要随便和他闹脾气，知不知道？”
　　占薇没说话。
　　“其实有些事情，妈妈比你看得明白。叶雪城平时对你挺不错的，至少为你做了很多男人做不到的事。女人应该学会聪明一点，只需要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对于那些不应该知道的，就当做它们不存在，这样自己也容易快乐。”
　　占薇抬起头来，清亮的眼睛看着母亲，没有说话。
　　韩汐问，“妈妈说得不对吗？”
　　那一刻的占薇，特别想问一句，“那你快乐吗”，可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占薇很清楚，这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大概就是母亲了。可如果让母亲在她和父亲中选一个，母亲选的一定是父亲占则明。
　　当年占则明第一任妻子过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娶。后来在一个商业活动中，他邂逅了歌唱事业正逐渐起步的韩汐。两人相互吸引着，可因为韩汐抛头露面的歌手身份，一直被占家拒之门外。直到韩汐怀孕，且检查出是个男婴，占家的长辈才松了口，答应让韩汐嫁入占家。
　　最后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是占薇，而非期待中的孩子，让占家的长辈对韩汐失望至极。很长一段时间里，韩汐在占家几乎受尽了委屈，可咬咬牙，这么多年还是忍过来了。
　　忍也没什么诀窍，凭的就是她对父亲的爱。
　　韩汐的出身并不富贵，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当年她被经济公司选中，包装成了小明星，一度以为自己是上天钦点的幸运儿。直到后来认识了占则明，她才知道，自己这点幸运，是多么微不足道。
　　真正的幸运儿，是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不费力气就可以得到一切的公主们，比如……占则明的前妻。即便因病去世多年，对方仍然在爱人的心里留有一席之地。任凭自己怎样努力，在外人的眼里，她韩汐只是一个用来替代的次品。
　　从占薇生下来的那一刻起，韩汐便希望占薇不要再重复自己的命运。她竭尽所能地给女儿最好、让女儿接受最一流的教育，只是希望女儿可以成为真正的公主，真正的大家闺秀。
　　讽刺的是，占薇似乎也同样陷入了奇怪的诅咒里。无论怎样努力，都比不上前妻的女儿占菲。
　　韩汐为此郁结过很长一段时间。
　　占菲比占薇大六岁，同父异母两姐妹的性格却像是落在了两个极端。占薇从小性格便是温和无害，有点内向，却随和好相处；占菲则是性格乖张，及其富有主见和个性，对于自己讨厌的东西，必定要将自己厌恶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很不幸的，占薇就属于占菲讨厌的事物之一。
　　从占薇生下来开始，占菲给占薇取了各种外号，“多余的妹妹”、“讨厌鬼”、“丑八怪”；占尽了年龄上的优势，却总是跟妹妹抢好吃的，把妹妹心爱的玩具藏起来；联合院子里的同龄人，一起嘲笑和孤立妹妹，让她成为那个总是落单的小孩。
　　女儿被这样对待，韩汐心里多少有点想法。可自己作为继母，本来就身份微妙，加上丈夫实在是心疼占菲，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处理办法。直到占薇长大了一点，大概是懂得了母亲的难处。有次占则明出差，给两个女儿一人带了件礼物，大女儿是一套英文图书，小女儿是一套芭比娃娃。占菲见妹妹拿到玩具很开心，非说自己也喜欢芭比娃娃。
　　五岁的占薇眨着乌黑的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看姐姐，内心稍微挣扎了一会儿后，把一整盒芭比递到占菲手里，奶声奶气地说，“给姐姐吧。洋娃娃是幼儿园小朋友玩的，占薇快上小学了，不需要啦。”
　　旁边的韩汐则是又好笑又心疼。小时候的占薇就是这样，懵懵懂懂，宽容温和又不记仇。说直白一点，就是没心没肺。
　　等到长大了一点，姐姐占菲的性格懂得了收敛，不再做出那些任性又故意刁难的事，姐妹俩的相处才渐渐变得平和起来。
　　占菲到的时候，已经是近傍晚。和上次在学校讲座的宣传海报不同，她换了笔直的齐胸长发，低头换鞋时，柔顺的头发往后拨了拨，露出大半边精致的巴掌脸。大概是从小练习跳舞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挺拔，因此，常常被人称为“气质美女”。
　　是占薇去开的门，她看着面前的人，叫了声，“姐姐。”
　　占菲对她扯了扯嘴角，脸上漫出敷衍的笑意。
　　饭桌上也并没有什么热烈的话题，除了一开始父亲占则明问了叶雪城几句Titan公司新项目的事外，大部分时候，气氛都沉默着。
　　占薇脑海里正想着别的东西，突然听旁边的叶雪城低声道，“怎么一点肉都不吃？”
　　她疑惑地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叶雪城兀自夹了几块糯米排骨到自己碗里。
　　“吃的全是素菜，难怪这么瘦。”
　　“我……”
　　“在学校里也没好好吃饭？”叶雪城没看她，这数落倒是流畅自然，就像是教育家里不听话的妹妹似的。
　　虽然以前叶雪城也经常给她夹菜，可占薇还是有点不习惯。她盯着碗里的排骨，上面闪着亮晶晶的油光，联系起胃里面的饱胀感，准备拒绝他的好意，“我吃不下。”
　　“你先吃几块，吃不完再夹给我。”
　　“……哦。”
　　占薇夹起这半是威逼利诱的排骨，准备往嘴里送。旁边的母亲韩汐看到未来女婿关心女儿的画面，倒是意外地满意，“斐城说得对，占薇就是太挑食了。以后我们不在她身边，你得帮我们看着她一点。”
　　叶雪城应声，“妈，您放心。”
　　韩汐笑得更开心了，“占薇啊，自己在学校也要多注意。如果太瘦了，以后生小孩是会很辛苦的。”
　　占薇小口啃着排骨上的肉，心里有点郁闷。
　　这都哪跟哪儿呀。
　　对面的占菲从始至终冷着脸，一直没有说话。
　　吃完晚饭后，占薇上楼去找一些以前用过的笔记。过了二十来分钟，终于收拾出满满当当一书包东西。她路过起居室的偏厅往回走时，不小心看到叶雪城和姐姐占菲在里面。
　　叶雪城原本对着落地窗接电话，等他回过头，才发现过来喝水的占菲，于是礼貌性地报以微笑，迈步准备离开。
　　占菲突然叫住他。
　　“你真是越来越绝情了——”
　　叶雪城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
　　“上次在香港的时候，约你出来喝个咖啡聊聊天，怎么理都不理？”
　　“没什么好聊的。”
　　占菲哼笑了一声，“以前你可不是这态度。”
　　叶雪城没说话。
　　占菲叹了口气，“没想到啊，我们的叶大少爷，竟然会装好男人了。”
　　“……”
　　“刚刚在饭桌上那么体贴，差点连我都信了。”
　　“还有别的事吗？”叶雪城打断她，疏远又冰冷的语气让占菲一愣。
　　在对方错愕的间隙里，他淡淡扔下一句“没事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开。
　　回叶雪城家的路上，占薇想起刚才的画面，脑袋还有些发胀。
　　之前姐姐和叶雪城聊天的时候，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其实并没有故意想偷听，可在占菲说到约喝咖啡的事时，她还没来得及理清脑袋里的思绪，一抬头，便看见叶雪城迎面从里面走了出来。
　　竟然被撞了个正着。
　　车里的空气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道，“刚才的事，你别多想。”
　　“嗯。”占薇点点头。
　　叶雪城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有一件事情，他的确需要跟占薇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方向盘打了个弯，驶进了闹市区。隐隐约约透进来一些嘈杂，气氛变得不再那么压抑。
　　占薇斟酌了一会儿，问到，“之前爸爸把你叫去书房，是谈什么事？”
　　叶雪城没接话。
　　“又是借钱吗？”
　　“……”
　　父亲的公司这段时间情况不好，占薇也知道一些风声。她想了想，又问，“他……找你借了多少？”
　　叶雪城听这认认真真的语气，轻轻一哂，“怎么，你要帮他还？”
　　“……”占薇两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那你也得先告诉我，看我有没有可能还上。”
　　叶雪城笑了笑，报了个数字。占薇听了后，没再说话。
　　她正出神，旁边突然传来叶雪城轻松愉悦的声音，“你放心，当初你和你爸那样帮过我。现在你家里有事，我不会不管。”
　　占薇转头，愣愣地看着他。
　　“那些钱，我原本也没打算让他还。”
　　她应该跟他说声谢谢吗？
　　有点说不出口。
　　他又道，“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占薇愣了愣，也不知道那话音里的讽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正出神，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着聂熙的名字。
　　“喂？”
　　那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信息量很大，占薇只是应着声，等对方说完，才道，“嗯，我知道了，可以。”
　　挂上电话的时候，叶雪城幽深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聂熙？”
　　他突然这样问，让她有点意外。想了想，大概是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被看到了。
　　“嗯。”
　　“是那个抽烟的女生？”
　　“是。”
　　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话音，“不是说了让你和她少来往？”
　　那天晚上听叶雪城说了这话，占薇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竟然是认真的。她也不和他争辩，想着叶雪城自然有他的理由，也许成功的人容易有种自信的偏执，他很少可以被人说服。
　　“是学校的事，下个星期的志愿者活动，她问我要不要帮忙一起报名。”
　　叶雪城看着前面的路况，没有说话。
　　晚上，一直以来睡眠很好的占薇，难得地失眠了。
　　脑海里想了很多东西。想起了叶雪城提起毕业后生小孩的事，想起了他和姐姐占菲晚餐后的对话，又想起了说到父亲借钱的时候、叶雪城说以后是一家人时的表情。占薇感觉很迷糊，对她而言，叶雪城一直就是那个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飘忽不定的存在。
　　十六岁以前，她以为自己了解他。后来他猝不及防地去了美国，她想这辈子不会再和他有交集，可一眨眼，两人便这样莫名其妙订了婚。
　　占薇翻了几个身，朦朦胧胧地，好像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在靠近。
　　叶雪城进屋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走到跟前时，他顿了顿，然后紧紧贴着她的身体躺下。月光照在她裸露的手臂和肩膀上，反射出像冬日里初雪一样纯洁的光。大概是见身前的人呼吸平稳，他轻声轻气的，试图不要吵醒她，一边低下头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的肩膀和手臂。
　　明明是温柔而不带有情欲的动作，占薇却觉得很痒，挠得心里不上不下，她微微侧了侧身。
　　“还没睡？”
　　“有点睡不着。”
　　大概是感觉有点难得，叶雪城低低笑了笑。
　　占薇躺着，也没有问叶雪城为什么会过来。对于这种事情，她已经习惯了。之前他常常会在出现在她的床上，也不干什么别的事，只是抱着她，偶尔聊一两句没有营养的话。即使入睡前没有出现，等到第二天醒来翻个身，也可以看到咫尺之间那张很安逸放松的睡脸。
　　“你也睡不着吗？”她问。
　　“嗯。”失眠对他来说是常态，他没有做过多解释。
　　占薇侧躺着，睁眼看向眼前朦朦胧胧的黑暗里。月光在墙上画出斑驳的树影，随着微风轻轻地晃动着。
　　渐渐地，她感觉到他的手圈在腰上，力道有点沉，温度却是冷的。
　　叶雪城让她说话。
　　说什么呢——
　　“之前学校讲座的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可占薇脑海里想起了他和姐姐占菲出现在一张海报上的场景，觉得一点也不惊喜。
　　他仿佛知道她在纠结什么，解释了句，“你们学校找我的时候，说另一位嘉宾还没有定下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找的会是占菲。”
　　“哦。”
　　“怎么，吃醋了？”
　　“没有。”
　　“是吗？”
　　好吧，其实有点。
　　叶雪城将她往怀里按了按，他的胸口是热的，隐隐灼着她的背。从后面抱着她是他一直很喜欢的姿势，她也渐渐习惯了。他的体型比她大一些，正好完完全全能将她包裹住，比起他的脸和说的话，他怀抱的体温更让她有安全感。
　　可占薇还是忍不住想起晚上他和占菲站在一起的画面。占菲说他装好男人，可他有什么需要装，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去装呢？
　　如果有，答案只有一个。
　　占薇似乎想了很久，才轻声问到，“叶雪城，你喜欢我姐姐吗？”
　　叶雪城手里的动作一僵，语气好像也淡了下来，“不喜欢。”
　　“从来都没喜欢过吗？”
　　“从来都没有。”
　　有时回答得快显得果断，可太快了，又显得敷衍起来。占薇也不知道叶雪城这速度属于“快”还是“太快”，只是心里有很多很多疑问，让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之前在波士顿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向她求婚？”
　　他静默着。
　　“是我们订婚以后，她才告诉我的。”
　　几秒之间，却是百转千回的心绪。
　　身旁的人抱着她的力道稍稍松开，冷冷一笑，“你强调‘我们订婚以后’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
　　“意思是懂事不计较的你，如果在订婚前知道了，绝对不会跟我订婚？”
　　占薇没说话。
　　“占薇，你今天是不是想跟我翻旧账？”
　　见身边的人没反应，叶雪城伸手，用力将占薇的肩膀掰了过来，让她翻了个身，正脸对着自己。
　　两人的脸距离不到二十公分，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温暖的吐息。
　　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暖。
　　“想翻旧账没问题，我们还是来聊聊你之前和洪凌集团那个凌寒的事吧。那时候你……”
　　话还没说完，一个抱枕刮过他的下巴，拍在了胸前，力道不重，却昭示着扔枕头的人有多生气。
　　占薇很少直接动手的。
　　可叶雪城什么时候是轻易认输服软的人？
　　“你心虚什么……”语气里带着笑意。
　　占薇从床上坐了起来，软软的话音里带着怒意，打断他，“叶雪城，你出去。”
　　叶雪城不紧不慢地起了身，床头灯打开，落在坐着对峙的两人身上。暖黄色的光线下，占薇脸上有点愤怒，又有点委屈。
　　他只是笑，“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出去？”
　　占薇盯着他那嚣张的脸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骨碌碌地下了床，拎着个枕头便气呼呼地离开了卧室。
　　这一晚，叶雪城经历了两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失眠。
　　到了凌晨三点半，他仰躺在属于占薇的床上，脑海里依然了无睡意。纯棉的被子薄薄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是水果混合着茉莉的味道，闻起来甜而不腻，让人难以形容。这气息一直困恼着他，夜晚不知不觉过了大半。
　　窗外有凉风吹进来，凌晨的空气又降了几度。他感受着这寒气，想起占薇抱着个枕头出门时的场景。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小吊带，肩膀和手都露在外面，连外套都没披上一件。
　　他皱着眉头，终于从床上坐起来。
　　打开走廊上的廊灯，浅黄色的墙被渲染上了氤氲的暖色调。叶雪城先是下了楼，客厅里的沙发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想了想，又走到了隔壁房间的藤椅上望了一眼，才折回楼上。
　　他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找。
　　侧卧、客房、就连他的房间都看过了。深夜里，木质地板上响起断断续续的脚步声，随着时间的延长，他的心情一点一点往下沉去。这一刻突然有些后悔，却不知道是后悔买了这么空旷的屋子，还是后悔之前情绪激动时说过的话。
　　最后停在了书房的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一片安静。叶雪城推开门，借着白森森的月光，看见了那个躺在软塌上的人。她背对着门，小吊带遮盖着大半边背，让人能辨出那轮廓分明的蝴蝶骨。下摆刚好遮住了大腿的上部，纤长的肢体赤裸裸地露在外面。大概是因为冷，睡梦里的她微微蜷缩，试图将身体抱成一团。
　　就像一只无处可归的小奶猫。
　　叶雪城走近，碰了碰她的脸，温度冰凉。他双手扶着她的腰，试图把她打横抱起来。
　　即便是抱在怀里，好像也没什么分量。呼吸也是轻轻的，柔软光滑的皮肤在他的身上摩挲着，随着他迈出的脚步，一下一下，生出了暧昧的热度。那样亲昵而诱人，像是磨在他的心上。
　　他想，不知道看起来这么可口的美味，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吃掉。
　　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是醒了过来。声音软糯糯的，“干嘛……”
　　“回房间睡觉。”
　　“我不要……放我下来。”
　　半梦半醒间，还在和他置气呢。
　　叶雪城没搭理她，径直走进了她的房间，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他躺下来抱着她的时候，她朦朦胧胧地挣扎了几下，没什么力气，很快便又睡着了。
　　叶雪城看了她一会儿，面前的人平稳地呼吸着。女生清甜的香气袭来，混着渐冷的夜色，有冰镇的橘子水味。
　　他闭上眼睛，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里，脸贴着她柔软的卷发，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占薇睁开眼睛时，叶雪城已经醒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身后的人却恬不知耻地抱了过来，冷冷清清的声音道，“还在生气？”
　　占薇没吱声。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腰，“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夫妻没有隔夜仇。”
　　占薇微微皱着眉头——谁跟他是夫妻了？
　　他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至于你昨天问的要不要结婚之类的话，是不是问得有点蠢？”
　　“……”
　　“订婚和结婚其实是一个意思，如果不是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我们早把事情办了。”
　　突然间，占薇思绪有些游离。
　　仔细想想，还有五个月，自己就要满二十岁了——
　　见占薇没说过，叶雪城笑了笑，准备给她顺顺毛。
　　“对了，”他话题一转，“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喜欢Derrick，他最近来中国开演奏会，就在我们市。”
　　占薇听到这话，感到意外。
　　Derrick是国际著名的钢琴演奏者，也是占薇从开始学钢琴起就非常喜欢的音乐家。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沉郁的心情被打破，她翻了个身，转过脸来望着叶雪城，竟然连自己还在生他的气这事都忘了。
　　叶雪城见目的达到，继续道，“演奏会就在明天，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面前人眼神渐渐放松，让他的心情极佳。
　　“主办方是一个认识的朋友，我已经跟他联系好。表演完主办方会和Derrick那边吃饭，我预定了两个席位。”
　　占薇有些不敢置信，也就是说……她可以跟她少年时期的偶像共进晚餐？
　　这一刻，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是真真切切的高兴，他不禁勾了勾嘴角。女人这种生物，说不好哄，其实也挺好哄的。
　　比如说，现在——只要满足她们的小心愿，好像前尘往事都可以不计较了。
　　正当叶雪城沉浸在这小小博弈胜利带来的愉悦时，却听见面前的人犹豫一番后，道，“不过……我明天有事，不能去。”
　　叶雪城看着她，脑海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怎么，还在生昨晚的气？”
　　“没有，是真的有事，很早以前就计划好的。”
　　他顿了顿，问，“什么事？”
　　“几个朋友约好要去阿真家，给她过生日。”
　　“她一辈子生日有那么多，也不缺这一个，有什么好去的。”
　　占薇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可是，真的是很早以前就说好的。”
　　“……”
　　叶雪城微微低头，看到面前的人仰脸，认认真真地望着自己。她的眼睛很大，眼眸深黑，加上浓密的长睫毛，看上去水灵灵的，就像孩子的眼睛一样。仔细一看，眼尾有微微的上挑，带着点勾人的弧度。
　　他有点不高兴，可此时看到这双眼睛，却生气不起来。
　　“那晚上结束后，还过来吗？”
　　占薇听着，知道叶雪城是问她回不回他家。
　　“也不知道会玩到多晚，可能就直接在阿真家里睡了吧。”
　　叶雪城抿着嘴，没说话。过了会儿，见占薇朝他靠近了一些，轻轻抓着的他的手臂，低低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他暗暗叹了口气。
　　唉，算了。
　　送占薇回学校的路上，叶雪城开着车，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说的那个阿真，电话是多少？”
　　占薇端端正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侧头看着窗外一颗颗一闪而过的香樟树。听到叶雪城这突如其来一问，她有些错愕，“嗯？”
　　“我还没有你这些朋友的电话，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找不到你，可以联系他们。”
　　“那我等会儿发给你。”
　　叶雪城抽空从身边掏出手机，顺手扔进了占薇怀里，“帮我直接输进去吧。”
　　占薇捧着手机，盯着屏保看了一会儿，顿了顿，问他，“解锁密码？”
　　“zwyxc0517。”
　　叶雪城用的是全键盘密码锁，占薇一个一个敲了进去，思绪有些游离。
　　这密码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如果自恋一点地理解——zw是占薇、yxc是叶雪城的话，那0517又是什么，日期吗？似乎既不是她生日，也不是他生日，更不是她知道的任何一个有意义的日子。
　　“你平时用这么复杂的密码？”
　　“一般会用指纹解锁。”
　　占薇低着头，找到了通讯录，准备输入阿真的联系方式。
　　叶雪城又在一旁道，“她家里的电话也留一个。”
　　占薇不解地抬头看他。
　　“你不是经常去她家过夜，如果晚上有急事，联系不上你们俩，至少还有其它办法。”
　　“哦。”
　　等把手机退还给叶雪城，占薇稍稍犹豫，才将刚才一直浮现在脑海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对了……你为什么会有那张照片？”
　　占薇想起刚才拿过手机时的场景，屏保上是她当初被放在A大论坛那个新生选美贴里的照片。帖子被黑后，她再也没见过。
　　想来，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叶雪城已经去波士顿两年了吧。那时候他家里还没出事，偶尔可以看见他某个死党微博里分享一些关于他的新奇好玩的东西。她一直以为，他在大洋彼岸活得风生水起，早把她给忘了。
　　见叶雪城抿着嘴，一贯淡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沉着脸没说话，占薇也没再多问。
　　过了好一会儿，他点到为止地说了句，“毕业以后，我还有逛母校论坛的习惯。”
　　合情合理的解释。
　　占薇点点头，“这样啊。”
　　下午三点，占薇回到寝室收拾了东西，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准备出门。到了寝室楼下，看见头顶太阳一片正好，金黄色的光线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挪了挪，站在了一旁的树荫底下。
　　没过多久，一辆大众帕萨特向她驶来，车身是黑色的，看上去有些旧。直到慢慢停在她身前，司机才缓缓探出头来。
　　聂熙扬着脸，笑得恣意，问她，“走不走。”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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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薇上车后，往车里巡视了一圈，后座上摆着那把常年跟着聂熙的电吉他。
　　“什么时候换的车？”
　　“上个月，买的二手。”聂熙转着方向盘，一边看着路况，“之前那辆太破了。”
　　占薇没接话，默默在心里嘀咕着，其实这辆也没比之前的好多少。
　　不过，车里面倒是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什么装饰都没有，简简单单的。
　　“他们都到了吗？”
　　“已经排练上了，就等我们俩。”
　　占薇没说话，她看着身旁的人，突然想起大半年前的事来。
　　一开始，自己和聂熙还没有这么熟的。
　　聂熙差点被人报复那晚后，两人虽然关系亲近了一点，但也只限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亲近。聂熙偶尔给她打个开水，她帮对方带带早餐，你来我往。虽然平时两人话不多，但莫名地形成了友好的默契。
　　那时候的她，学业勉强凑合；叶雪城的事业已经起步，两人又在占薇父母的促成下、顺水推舟地订了婚；订婚后没多久，叶雪城的公司顺利在斯纳达克上市，生活的表象看起来单纯美好、一片祥和。
　　就在她以为会这样继续顺风顺水地过下去时，某一天，家里人聚在一起为叶雪城公司上市的事庆祝——
　　母亲韩汐也许是压抑了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这么争气的女婿，话音里的得意难免有些掩饰不住，“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时候，就感觉你们两人特别合适。青梅竹马的感情最难得，雪城这么聪明有本事，以后我们的占薇有福气了。”
　　占薇坐在一旁，红着脸，有点害羞。
　　母亲又朝对面的占菲道，“菲菲，你年纪不小了，也得赶紧找一个。女人事业再好，最后也是要嫁人的。”
　　母亲的话本没有恶意，却触动了占菲某根敏感的神经，饭后，两姐妹坐在沙发上的间隙里，占菲突然对占薇说，“哦，对了。有件事我还是告诉你吧，不然你以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占薇不解地看着她。
　　“那时候我和叶雪城不是一起在波士顿上学吗？”
　　所以呢？
　　“就在我回国前不久，”面前的人顿了顿，脸上露出了轻讽的笑，“他向我求过婚。”
　　猝不及防的信息，让占薇的脑袋有点懵。她呆呆地望着对面的人，思绪好像是空白的。
　　占菲继续一脸趾高气扬，“不过我拒绝了。”
　　慢慢地，仿佛有什么烈性的情绪漫了上来，腐蚀着心脏，胸口闷闷地疼着。
　　第二天回到学校，寝室里空荡荡的，室友们都出去了，占薇一个人趴在书桌上大哭了一场。
　　哭的时候，脑海里其实是空白的，发泄的愿望大过了一切。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撕心裂肺地哭过了，小时候被其他小孩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哭，表白被叶雪城拒绝之后没有哭，就连他后来悄无声息地跑去姐姐在的城市留学她也没有哭。
　　她其实很少哭的，可这一刻，眼泪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寝室的光线变得暗了一些，眼泪终于有了倦怠的趋势。她感觉有点渴，于是抬起一直伏在书桌上的脸，准备去倒杯水。
　　刚转过头，就看见正靠在斜对面的书桌边、抱着胸打量自己的聂熙。
　　占薇有些意外，刚才自己完全沉浸在失意的情绪里，竟然连对方进屋的动静都没察觉到。
　　还来不及佯装镇定，就见那边的人嘴唇一勾，“来说说，什么事让我们的女神这么伤心？”
　　“没什么。”占薇端着杯子起身，大概是保持固定姿势的太久，手酥酥麻麻的。
　　聂熙又问，“被男人甩了？”
　　“……”
　　“让你哭成这样，他怎么下得了手。”
　　占薇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展开，“你能不能当做没看见？”
　　“如果我说不能呢？”
　　“……”占薇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随便你。”
　　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占薇经过聂熙的身边，去饮水机接水。水撞击着杯底，闷闷的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着。
　　眼看水杯即将接满，占薇正准备关上出水按键，突